沉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在寒
他那用来写字、演算的手,竟也学得这样的技术。刘珂一时有些失神。
叶沉笨拙的动作,让感觉一点点回归。
他们再度被情欲涌成的潮吞没。
山里的温度随着天色变暗一点点降下来,赤着的两个人,紧密拥贴着,又有股无名的火燃烧着,便不感觉到寒冷。
刘珂有点难受,也有点说不出来的舒服。
不知是做爱本身如此,还是只和叶沉做才这样。
第一次的他们都没有经验,做也做得匆忙、潦草,一个被酒精烧光了意识,一个被欲望冲昏了头,哪个都不清醒。
这次,他们有足够的耐心去探索,探索性爱的美妙。
汗从叶沉额头上滴下,灼烧着她的皮肤。刘珂紧闭着眼。
那几滴汗很快被体温蒸发殆尽。
他有自己一套的节奏、动作,容不得刘珂左右,只得任由他在她身上征伐。
刘珂拥着他的背,腿大大地张开,穴口却开得不大,仍是狭窄的。
腿弯成m字型,分在他身体两侧,他伏在她身上,握着她一边膝盖,一边胸乳,以他的频率,进入着她。
一整天,叶沉在车里闷了不短时间,身上有点汗味,她却是香的。他们的味道因体温上升,而散发着,发酵着,混合着。
感觉天地颠倒了,往窗外看,瞧见的似乎是广袤无垠的大地。
思念像堵在闸口后奔涌的洪水,无法倾泻。只能化作欲念,化作纠缠。似一场殊死博弈,两个人抵死地角着力。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他是巍峨的青山,她是山脚下潺湲的溪流;他是挺立的绿松,她是绕树而生的藤蔓;他是深海里的蓝鲸,她是随水被吞入的蜉蝣;他是盘亘的黑岩,她是被镇压的动弹不得的虫蚁。
两人彼此是互生,也是天敌。他们时而分开,时而纠缠。
最后,她已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眼睛睁不开了,只是抱着他,半边身子压着他。脑子像经音爆轰鸣过,一片混乱。
天花板的灯光亮得惊人,似蒙着层布地扎着眼皮。可因困顿不堪,仍睁不开眼睛。
想抬起头,再吻吻他,做入睡前最后的缠绵,却实在无力。
叶沉一下一下地,抚着她腰间皮肤,低声哄:“实在困了,就睡吧。”
皮肤黏腻至极,刘珂却也那么睡着了。
沉疴 第三十章
再醒来,不知道是几点,只见到天是混沌的,似鸿蒙时。
地硬,四肢像被拆散,又重组,哪哪都运转不灵,还伴有阵阵的痛。
这就是纵情贪欢的下场,却又甘之如饴。
叶沉半躺着,维持着一个很勉强的姿势抱着她,手指勾着她一缕头发,卷起又松开,松开又卷起,乐此不疲。难得他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刘珂撑起疲软不堪的身子坐起来,当着他的面,赤裸着,艰难地披上外套。
瞥到他残肢似乎有些异常,便仔细去看,发现红肿了。
顺着她的目光去看,他平淡地说:“可能是假肢戴久了,没事。”
刘珂自疚:“你戴多久了?”
“昨天上午,从宿舍出来,除了洗澡那一会儿,就没卸过了。”
他乘车先到临市亲戚家住了一晚,怕吓着人家小孩子,早上包了车过来,路上也不方便,就一直戴着。
有时候感觉,只有自己是健全的,才能与正常人来往,不然,总像是游离于人群边缘。
“痛吗?”刘珂心疼不已,又担心,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她试过,拐杖撑久了,也不舒坦,更别说装得紧实的假肢。
“还好。”相较刚截肢那会儿,这样的痛度,算是很轻了。
人一旦经历过更暴烈的痛楚,就会觉得,割一刀,摔一跤,其实不痛不痒,可却会因一些温柔的、珍惜的抚摸,而心疼不已。
刘珂搓了搓手,俯过身去,两只手掌将那一短截包在手心里,慢慢地揉着。她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他。想起之前,许心婕上课犯困时,就用力搓搓手,将掌心贴在眼皮上。据她说,这样做会清醒点。
与下午,她替他揉腿那次比,这直接的触感,更为令他心悸。
叶沉看着她,灯光下,她眉眼柔和,许是因为在她熟睡时,他反反复复地端详了太长的时间,反而生出陌生感。
刘珂不厌其烦地做了几次,叶沉不忍心,说:“刘珂,可以了。”
她止住动作,看他一眼,竟伏低身子,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残肢上,羽毛一般。有怜惜,有抚慰,偏无欲望。
他总难以体会女生细腻的情感,可这一刻,上帝赐予了他明镜般的心吧,他明白了刘珂的意思。
叶沉心猛地一跳,随即隐隐地痛。她这样,叫叶沉觉得,她有些……卑微。
他抱着她,让她贴着他的胸口。隔着温热的皮肤,她听着、感受着他的心跳。他心跳有力,还有点急促。
“谢谢你。”叶沉低声说,胸膛起伏,鼓噪了她的耳膜。他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刘珂眨了下眼睛,措手不及地,眼泪就滑了下来。
他不知道他谢她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哭什么。
两人一无所知,又心照不宣。
叶沉的年纪,正值血气方刚、意气风发,却已懂得压抑,历经过数十年沧桑似的。
而她,换作其他的女生,也该是被男朋友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哄的。
他们如同刮着风暴的海面上逆航而行的两只船,不知何时泊岸,只是共行着,向着风暴更深处。所以他们相遇了,所以他们相爱了。
前人在已为这样的爱情作出了形容。
命中注定。
*
晚上,叶沉被梦魇住。
天是混沌的,一丝光亮也无,像是未至盘古开天。不知被什么追着,叶沉拼命地跑。呼,呼,一声接一声的喘息,是自己的,也是追逐者的。突然,叶沉脚下一空,整个人跌倒在地。旁边是万丈深渊,天与地已融成一色。追他的人似乎越来越近了。可他站不起来。他往下一看,身下空荡荡的。
腿呢?叶沉慌张地四处张望,他看见,那两条腿像得了生命一般,蹦蹦跳跳地跳远了。事实上,这是件令人极度诧异与恐慌的一件事,甚于被人追赶。
梦里的叶沉喘不过气了。那人越来越近,他的呼吸越来越近。绝望感四方八面地包围他。
他醒来了。
在天未亮的时分。
月光如透明的荧光纱,铺在地面上,没铺满,剩这一方是黑暗的。
他翻了个身,尽力不吵到刘珂,她的体温辐射到空气中,又通过空气,使他感受到她的存在。他听着她轻轻的呼吸声,竟与梦里叠叠的喘息声,奇妙地重合了。
他再睡不着了,睁着眼到天光。
天亮得很慢,看起来不是个好天气,但总归是驱散黑暗了。
清早的鸡鸣声铿锵有力,抑扬顿挫。
刘珂以为他在睡,轻手轻脚地下床。鞋不知被踢去哪儿了,她赤脚踩地,弯腰找鞋。
“地上脏,”叶沉坐起身,说,“你鞋在这边。”
他捞起鞋,给她搁在脚边,看她穿上。
“我吵到你了?”刘珂穿上鞋,拢起长发,用套在手腕上的皮筋扎紧。
两条手臂往后折着,露出小巧的腋窝,没有腋毛,干干净净的,留点汗渍。她的头发凌乱着,有说不出的性感与美。
“没,做了梦,睡不着了。”
“噩梦?”
“嗯。”他声音有些含混,“你身上,还痛吗?”
刘珂笑:“还好。”
叶沉自责:“怪我,没注意。”
其实,男生处于这般年纪,对欲,多是不管不顾地索取,他已十分克制。就算在意乱情迷时,他也用手护住她,不令她跌出被单以外。
“怪不得你,我也好不到哪去。”刘珂又笑,叶沉不好意思了。第一次时,刚完事,他就如夹着尾巴的狗,落荒而逃,所以他并不知道,第二天的女人,会有多迷人。他想起了前晚的疯狂。
刘珂不再逗他,“吃什么?”
“都可以。”
“那我下面给你吃吧?”
叶沉脸突然红了。
刘珂本来莫名其妙,咂摸了下,才领会到自己话里的歧义。她笑得更开了。
她挑了衣服,当着他的面换,她坦然自若,反倒是他,羞涩似的撇开了眼。她身上哪处他没见过?掩耳盗铃似的。
刘珂好笑。
高中男生,荤段子谁不会说?这种,兴许在他们口水,还是低级别的。个个嘴功夫厉害,哪个胆大叛逆的又真正尝试过?他呢,已实实在在地实战过两回了,却比他们更似毛头小子。
沉疴 第三十一章
天气有些阴,一团团乌云聚在很远的天边,遮住了阳光,有飘来的趋势。
刘珂只带他去了她常与他煲电话粥的地方。
山上风大,吹起两人的衣角。
两人并肩坐在岩石上。
山并不高,却也足够望远。那一间间错落分布的房屋,一块块农田,一条条阡陌交通的小径,尽数收入眼底。白天的连绵青山失去了神秘感,一直绵延着,仿佛巨人的脊背。
刘珂说:“之前,我就坐在这,和你聊天。”
叶沉手撑在两边,感到了粗糙的扎手的刺感,“坐久了,屁股不痛吗?”
“习惯了,”她说,“小时候,和张莱树没少爬,那种很矮的李子树,躺在上面,硌着背痛,也舍不得下来。”
叶沉觉得新奇。他以前只爬过墙,城里的树太高,又总有人来轰他们这些耍皮的小孩。站在墙头,幻想着,脚尖轻落,像蝴蝶一般,盘算好,勇而无谓地一跃而下。那短短一霎,世界的运转都加快了数倍似的。
“为什么舍不得?”
“嗯……怎么说呢。”刘珂翘着脚,有些小女孩的姿态,“感觉天很低,云伸手就能摘下来似的,往下看,有虫子,有鸡,有无数生命。还有偷懒的心思,以为父母看不见我,就能躲掉作业、家务活。”
“农村孩子干活很早,可能现在好些了。我妈说,她九岁左右,就开始挑水了。”
“你们女生都勤快些吧,”叶沉感叹,“我高中之前,最多帮我妈扫扫地,倒个垃圾,后来出了事,见我妈东跑西跑地忙,像是突然就懂事了,却觉得,晚了。”
人一旦学会无奈,稚心就已不在。谁不想天真啊?都是被生活给磨的。
刘珂偏头,看着他,伸手抱住他的头,微微压下,唇贴着他的额头。
“你当时……有没有起过,自尽的念头?”
“不瞒你说,”叶沉笑,“经常。”
生起这种不负责任的念头,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都说抛下比重拾更容易。
当时的他根本就不具备抵挡狂风暴雨的强壮枝干,看着自己枝叶断的断,落的落,以为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了,是父母,小心翼翼地给他支起了棚,让他躲在他们的庇护下。有一天,他会长大,长出那个棚,学会用自己的枝叶来护他们。
现在,又多了个她,所以,他需要更宽大的树冠。
云越来越浓厚了,两人准备下山。
路并不平坦,叶沉却说要背她。刘珂不肯,他坚持:“你很轻,也不远,不用担心。”
叶沉的肩膀,比看起来要宽厚。她比他更小心地注意路况,自己跌倒了没事,可她不愿他受伤。
“这是我第一次背人。”说话间,他托着她的腿,往上送了送。
刘珂只有紧张的份:“你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要说,千万别勉强。”
她并不是走不了路,也不疲惫,他只是想背她一次,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他可能在很多事情上,心有余而力不足,可他想尽量地去为她做。
“叶沉。”她叫他。
“嗯?”
“我觉得,你是我的宿命。”
叶沉没有作声。风大起来,吹得她的头发在他脖颈上作怪。
“爱情是认人的,就像植物,在适合它们的地方落根、生长,而我的爱情,只归你。它是有生命的,而我控制不了,它揪住你不放了,你感觉到了吗?”
在这颠簸的路上,她慢慢地说着,用讲故事般的温柔的轻缓的声音。
刘珂是聪慧的,她努力地让他没有心理挂碍,她也是全心全意地对他的,先交付了心,又交付了身,带着不求他回予同样对待的勇气。
叶沉回过头,用眼睛回答她。
感觉到了。
背上的重量。心尖的温度。无一不在昭告他。
*
中午,雨落了下来。
狂风夹杂了连串的雨珠,拍打着未关严实的窗户。
满世界弥漫着泥尘味。
一场秋雨一场寒,又是山中,温度一下子就降下来。
因住得久,刘珂衣服带得多,而临时来的叶沉只有个背包,尽是不御寒的薄外套。吃过午饭,雨渐渐停了,温度却无法上去。山风裹挟着湿润的气息,自破了角的窗户吹进房间来。
刘珂让叶沉卸掉假肢,去被窝里待着。她找了硬纸板和胶布将窗糊住,却发现他额上出了汗。
“怎么了?”刘珂跪在床沿,额抵额地试他温度,担心他风吹久了,会发烧。毕竟,他抵抗力会比常人弱些。这么一想,刘珂免不了自责,明知天气不好,非得带他出去做什么。
“不是,你别多想。”叶沉握着她的手,发现也是冰凉的,“阴雨天,腿会痛。”
刘珂慌了,“那怎么办?”
“没事,过会儿就好了,我早习惯了。”
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受一次这样的折磨吗?
刘珂脱了外套和鞋,钻进被窝里,坐在他左腿上,紧紧地搂住他。她牵起他的手,往自己衣服里引,“你摸摸我吧,分散注意力。”也是慌不择路了,想出这种法子。
他只是抚着她光滑的后脊背,不带任何欲念地。
“需要我帮你按摩吗?”
刘珂想起以前小时候,不知是缺钙,还是运动过量,晚上腿骨头里顿顿地疼,哼哼唧唧地睡不着,母亲被她吵醒,便坐在床边,边打着哈欠,边替她按摩,直到她睡着。
“不用了,抱着就好。”并非是他正人君子,只是这个时候不合适。
于是刘珂拥着他,又找新的话题。
“之前我妈给我找了相亲对象,工作也好,又稳重,我差点就嫁了。”
叶沉笑:“怎么不嫁?我记得,你年纪不小了。”
刘珂拧了他一把,“你巴不得我嫁是吗?我还偏不。”她又说,“想找个喜欢的人吧。”她仰头看他一眼,意味明显。
他俯下脸,亲了她一下:“那时候大家都说,你和曲老师是一对。”
话中有醋意,然而他是个情绪不喜外露的人,还真不太易听得出来。
沉疴 第三十二章
刘珂乐不可支,捧着他的脸,回吻:“曲乔?张黎一直撮合我俩。可惜没感觉,她总徒费工夫,我说了,爱情是认人的。我反倒觉得,你会和许心婕在一起。”
“不会。我以前觉得,我这样子,只能拖累别人,父母、老师,包括女友。时光倒流,即使你,也不会是她。”彼此年纪都小,他给不了承诺,她的青春又何尝廉价?
“你现在改变想法了?愿意拖累我了?”
“没有。”他说,“如果有一天,你嫌我是累赘了,我不会再与你纠缠。”
“那你还是拖累一辈子吧。”刘珂笑,“再说了,现在信息技术发展这么快,少一条腿,缺一条胳膊,并不太碍事的。”
他心里清楚,她是安慰他的,不说生活,单论身体状况,比起普通人,他也差很多。
就像张国荣说的,“说好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差了一条腿的叶沉,还算是完整的叶沉吗?不,缺那一块,如同钟缺了走针,钟还是那个钟,却失去了作为整体的意义,倒似一些不全的零件硬拼凑起来的。
但人的价值,必不是由这些外在所决定的。
一千个人,有一千种说法,若是较真,则很容易钻牛角尖、陷入死胡同。一旦扯起来,这点时间完全不够。
时间毫无意义地流逝着。
刘珂感觉到,一直规矩的手,向前移动着。灼烫的手心,不轻不重地覆上她的心口。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探他额头,汗已经消了,估计是不痛了,便任他胡作非为。
他抬起她的手臂,将她的衣服兜头脱掉,胸罩轻轻地挑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天没有做,他只是看着,像审视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它的所有者,正挑了眉瞅他。然后叶沉低下头,用鼻尖,用嘴,去真切地感受。
刘珂莫名难耐、浮躁。她抱着他的头,目光涣散地盯着墙壁。她这也是为的分散注意力,怕不经意的,就吟出一声媚语来。
经年累月的,墙灰发黄,又不知沾上什么脏污,黄的,黑的——有的可能是蚊子的尸体,风化后,成了黑色的一点,供后人缅怀。腻子剥落了,露出红色的砖。
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溅在屋下积水坑里,荡开涟漪。
云渐渐散开,风也缓了势头,树叶还是沙沙地响,却一改猛烈的劲头,而似情人间的低喃。
*
国庆假的第五天,刘珂亲自送叶沉上车。
他要坐班车到临市,再转乘大巴或高铁回家,所以无法多留。
每周一次赶集日,这天,集市人很少,店铺倒都开了,店主人和猫懒洋洋地坐在门外晒太阳,老板抓了把瓜子,与邻里乡亲闲聊。
车还没来,刘珂让叶沉等等,便小跑着穿过马路。叶沉想起初中学的《父亲》,然后莫名笑了。
果然,刘珂提回来一袋橘子,还有一些零食。她说,在车上吃,如果晕车了,闻闻橘子皮。这种治晕车的方法,叶沉倒没听说过,接过袋子,说好。
又等了会儿,车子停在路边。车上有人下来,帮其他乘车的将行李放进行李舱。
叶沉说,我上去了。刘珂踮起脚,与他接吻,他手揽着她的腰,也舍不得。
刘珂最讨厌离别,每次从老家回市里,她都不愿父母来送。可她这次想着,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和他多待一会是一会。
以前单身不觉得,原来谈恋爱这么折磨人,折磨心。
最基本的计生用品这里也没有,刘珂跟着老乡,乘车去县里才买到。想着,好不容易买到的,趁着这几天,全用完了。
日夜待着,肌肤相亲,过着老夫老妻的生活。
这样一来,更加舍不得分开。
可千里送行,终有一别。
“真的走了。”叶沉低声说,松开她,后退一步,提起搁在地上的背包,拍了拍灰,转身上车。
不敢回头,怕迈不动脚。
车子开走,扬起黄尘。两排的树,像为他护行。
眼前被水雾蒙住。车子呜的一声,逐渐驶远。
这里信号好,刘珂听见手机响了声。
她擦了下眼睛,带眼前清明了,才看清楚字。
沉石:不要哭。
刘珂笑了声,他怎么会知道她会哭?她可从来没在外人面前哭过。
不需掐着手指算,也知道,两人认识时间虽然长,但交往不过短短半月多,深入了解的,又有几许?他是个直白的人,不必她花心思去琢磨,而他呢,又是怎样将她摸清了?她自诩在外头,架子端得好,叫人看不出性子了软弱的成分来。
刘珂:没哭。
刘珂:叶沉,你要想我。
沉石:说来丢人,现在就很想。
刘珂:嗯。我也是……
沉石:不说了,晚上不是没睡好?快回去吧。
想着第二天他要走,她缠着他,先是闹了前半夜,后半夜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又大清早起来,给他做早餐。行李不多,虽是前夜清点好的,但也要防有纰漏。现在脑子里都是乱的。
刘珂:行,到了给我发微信。
沉石:好。
她忽然站不住了,蹲下,用手圈着自己。不知道蹲了多久,腿麻了,眼也肿了。
车辆来来往往,不带停留地,只留下尾气。有小贩推着板车,吆喝着,卖橘子,卖柿子,卖白菜……这繁杂的热闹却不属于她。
*
一月的月底,刘珂正上课,忽地落了雪。今年冬天的初雪。
雪先是如雨丝般,又小又密,渐渐地,下大了,铺天盖地地覆在屋檐上、山峰上。
真正的,青山为雪白头。
学生们很高兴,闹哄哄的,让刘珂无以为继。勉强撑到关翔拉铃,他们不等刘珂喊“下课”就一窝蜂地跑出去。刘珂无奈地笑笑,随他们了。
这里的雪比城里下得大、下得早,自08年雪灾,刘珂似乎没再遇上过这么大的雪了。也许是因为这里纬度高些。
雪未显停势,上了两节课后,雪越积越厚,老师们干脆都放掉最后一节课了,任孩子们玩。
刘珂脖子忽地一凉,她伸手一摸,是一团雪。她扭头一看,岳斐菲冲她做了个鬼脸后,又团了一团,朝关翔扔去。他好脾气地笑笑,不与她计较。岳斐菲没完没了,扑过去同他闹。
凌婧看他们,也笑,走过来,问她:“快期末考试了,回家过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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