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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在寒
母亲还要g活,刘珂走到父亲身边,说:“爸,身t还好?”
“挺好的。”他摇着蒲扇,东扑一下,西打一下。即便到了深秋十月了,乡下蚊虫也不少。他没看刘珂,看着头顶藏在绿叶里饱满的红柿。“工作怎么样?”
“照旧呗。”
“知道你妈找你回来什么事吗?”
“不知道。”
父亲却不肯再说。
刘珂撑着膝盖站起身,说:“爸,我先去走走,待会就回来。”
他挥挥陈旧的蒲扇,“去吧。”





沉疴 第六章
这栋房子,是父亲的兄弟姐妹让给他的。原因便是他那条残腿。一直争吵的兄弟姐妹,面对这样的父亲,突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同情心。
在刘珂的十一岁,发生了一场灭顶之灾。它将家里的精壮劳动力,打垮成一个累赘、负担。
同样遭受这场灾祸的,还有刘珂的爷爷。那是一个喜欢抽旱烟,体型瘦小的老头儿。不同的是,他的生命奉送给了老天爷。她还记得,葬礼那天,她的姑姑叔叔,哭成一团糟。而父亲却目光呆滞,她想,他也许不仅为他的父亲而悲伤,也悲伤于自己的命运。
人生就是一张白纸,得看老天爷怎样去涂抹了。要是色彩斑斓,便是人生圆满;若是灰白黑为主调,被操控的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能怎么办呢?和老天爷对抗吗。
而尚小的刘珂,也根本料想不到,它也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就像一辆火车平安无事地按照原定轨迹行驶,这次的灾难,火车脱轨,在另一条道上疾驶,不可逆转。而这条崭新的路上,所要穿越的隧道,却更暗。
她走到了河边,说是河,径流却小。村里人一直叫它“三里河”。河上架了桥,叫“三里桥”,与河名相对应,但十分讽刺的是,这座石板桥却不到两百米。
刘珂在桥上遇见了张莱。
久隔不见,两人感到了无法言说的熟悉感,最初是放缓了脚步,她多看她几眼,被看的也投以疑惑的目光。最后发出惊叹的声音。
“刘珂!”“张莱!”
这是毫无新奇的久别重逢。
她们坐在桥边的石墩上,河水缓缓在桥下淌过。透过清澈的水,鱼儿游曳的身姿,清晰可见。
刘珂看着张莱变了不少了脸,其实她自己也变了很多。有谁能保持儿时的稚气呢?她还记得,张莱小时很瘦,皮包骨的那种,让人一看,就觉得她营养不良。现在却日趋丰腴。
刘珂说:“很多年没见过你了。”
张莱感叹:“十来年了吧。怎么样,还好吗?”
刘珂脚尖碾着地面,笑:“挺好的,当了老师。”
“我记得你以前就嚷着,想当老师,说是要育民族英才——那时我还奇怪你从哪儿看来的话。倒没想到你梦想成真了。”
刘珂叹气:“那时年纪小,不懂事,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张莱哈哈大笑。
刘珂脚尖碾着桥面的石子,“你呢,在城里吗?”
“是啊。前两年结婚了,”张莱指了指肚子,一笑,“两个月了。”
刘珂由衷地说:“恭喜啊。”
两个女人没营养地聊着,聊回忆,聊现实。不知不觉,太阳西斜了。
刘珂与她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约好改日再约,便要分手。张莱喊住她,迟疑地问:“叔叔,还好吗?”
她笑意不改,眼中温度却降下来。一直避而不谈的话题被血淋淋地提起。张莱发现了,懊恼不已,却听见她说:“很好,老样子。”
于是正式分手。刘珂往东,张莱往西。就像往昔的朋友,人生走向两个不同的,甚至可以说背道而驰的方向。
张莱是在刘珂的父亲和爷爷出事那年随父母离开的。
事故发生得猝不及防,一向伶俐的张莱吓傻在原地,事后,她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一个劲地说对不起。于是她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原谅。
刘珂家里人并未过分责怪她,甚至安慰她说:这不全怪你。他们展现了惊人的包容。但张莱仍是在两个星期后,搬了家。
人最擅长的就是口是心非。刘珂的家人,背地里会说,都怪张莱那妹子。明里便说,不怪你。
刘珂何尝不是。
就如这次久别重逢,明明两人心里都有隔阂,却仍装着亲密无间的样子。
这就是人。
学会了掩饰,学会了假装。
回到家里,日暮已深。
夜里,刘珂睡得很安稳。或许是因为远离里带给她不安的人,亦或许她仍像幼童,依赖父母给予的安全感,逃离噩梦。
早晨一醒来,堂屋里便坐了个陌生人。
那人装着板正的黑色西装,还正式地打了同色领带。他端着一次性杯喝茶,坐姿和他的装束一般不二,正经得令人生厌。
刘珂瞥他一眼。见她看来,他也并不闪避,甚至微笑了下。她收回目光,去刷牙洗脸。隐约地,听见父母与他的交谈声。
他们是想给她相亲?难怪一开始,母亲说话就不自然。刘珂动作缓下来,磨蹭许久,才折返回堂屋。
男人站起身,温文尔雅地一笑:“你好,我是李恭,恭敬的恭。”
“刘珂。”她坐下,端了杯子喝了口水。
在李恭开口之前,刘珂说:“爸妈,你们不用费心思了。如果有喜欢的人,我会带回来给你们看的。”这话说得无礼,也有隐含下马威的意思。
闻言,作为相亲对象的李恭却不置可否地笑笑。他身上,有种与此地格格不入的气质。刘珂推断,他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
父亲不赞同地睨了刘珂一眼。
刘珂不卑不亢。
母亲搓着手,有点局促紧张地说:“试着相处一下也好嘛。李恭只比你大四岁,而且他单位和你学校离得不远,方便得很,没事可以一块约出去玩……”
倒还是同地?也难为母亲如此煞费苦心了。
中午吃过饭,刘珂不情不愿地被母亲推搡出去送李恭。
“你住哪儿?”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走过三里桥后,问他。
“我舅舅家,离这不远。”李恭扬手一指。
那是一栋三层楼的房子,红瓦白墙。是方圆十里,首个盖上小洋楼的人家。邻里之间,多少都认识。那户主人也姓刘,与刘珂家或多或少扯了亲戚关系。难怪母亲会拉上这样的红线。
“你叫李恭,理科生?”刘珂随口问,也没期待他认真回答。
“不是,我大学专业跟理工没关系。”李恭哑然失笑,“事实上,我高中是读的文科。”
“哦。”刘珂应了声,不甚在意的样子,冲他挥手,“到了,那再见吧。”
后来又和李恭吃了次饭。母亲问刘珂觉得怎么样,刘珂说没感觉。母亲有点急了:怎么会没感觉呢,人家条件那么好。刘珂没说什么。见她如此,母亲不好再追问。
李恭自己有车。是雪佛兰。低调,不像路虎那样的车,咄咄逼人。与他气质极相似的一款车。
回程途中,刘珂便搭乘他的车。
路上了解到,李恭是在政府工作。嗯,公务员。
“挺好的,铁饭碗。”刘珂说。
李恭忽然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了。”刘珂不避讳在不熟悉的人前说实话。谎言是用来在熟悉的人前遮掩自己的。
“怎么样的人呢?”
刘珂想了想叶沉的模样,笑:“跟你完全不是一种类型的。”
李恭也笑:“我这样的类型,是不讨喜吗?”
刘珂坦陈地说:“那倒不是。只不过不是我的菜。”
“有这样的骄傲,很好。”
一个女人,应当有自由挑选爱人的骄傲与自信。
“谢谢。”刘珂看向窗外,对他的褒扬毫不在意。
若是能自由选择就好了。
刚开始,父亲截肢后,她偶尔按捺不住好奇,总去看父亲的腿。父亲不觉奇怪,她却越来越惊恐。她发现自己的渴望与执迷。
后来那种执迷愈演愈烈,逐渐变成一种病态的性取向。
她会更多地在意残疾人。直到模仿残疾人行走的姿态。直到鬼使神差地买了根拐杖。这段过程并不顺理成章,她也曾艰难地,以理智违抗情感。最后不得不认输。
她在深渊里,被黑暗侵蚀。
又有谁,不愿意坦荡荡地立于阳光之下呢?




沉疴 第七章
那天也没什么特殊的。没有特别含义,没有渲染气氛的天气。总之一切能够想到的,有与众不同的意义,都没为这天的浓墨重彩增添颜色。
不是大晴天,天色微沉,风带有秋意。
染成朱色的枫叶在风中摇摆不已。叶片摩擦声透着凄凉。
高一组织物理实验操作,那一节课,正好轮到436班。下课时,学生零零散散地带着物理书往实验楼走。
叶沉落在很后头。
平时他很少出来,下意识地不想被人观瞻后背。可下课时间,来来往往的学生那么多。叶沉闷着头走,浑身有种被扒光的不自在。
自卑,像缠在脚底的藤蔓,时不时绕紧,他便动弹不得。
“叶沉!等下我。”有人在背后叫他。
叶沉下意识放缓了脚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这么爱粘着他。
是那个曾经试图帮助叶沉的女生,许心婕。阴差阳错的,后来期中考试调换座位,不老套死板的赵凌安排他们两坐同桌。不像其他班,男女分开坐。
她主动替叶沉抱着物理书。叶沉的书没包书壳,书封却是崭新的。她将他的书压在怀里,他走得慢,她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姿态。
上楼也不方便,直到打完了上课铃,叶沉和许心婕才姗姗来迟地到达实验室。
实验操作的位置是根据班级位置排的。
哄闹了一会儿,才各就各位。
物理老师站在讲台上,详细解说实验步骤。很多人没听,兀自细碎叽喳地聊着。老师也对这群兔崽子无可奈何,声嘶力竭地喊了安静,仍有不断的小声音。许心婕发现,即便是废话,叶沉也听得认真。好学生的典范。许心婕想。
作为同桌,许心婕是知道的,叶沉上课极认真,难见他走神。而枯燥无味的语文课,都在睡觉或谈恋爱,或做其他的事,他也在工工整整地做笔记。所以老师都很喜欢他。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他是第一。平均分不到一百的语文,他有一百一十几。老师在班里表扬他。于是就有些人在背里酸里酸气地说:他是读过高一的,考第一很正常嘛。云云。
不曾努力过的人,怎会知道一步一步地、不停歇地走路的辛酸。
许心婕之前跟他说:“别人都在原地休息止渴,只有你不知疲倦地跋山涉水。”
当时她还为自己话中的“哲理”自鸣得意,甚至觉得,她该学文科。
叶沉只是笑笑。他在写题,许心婕没看出他笑容中的敷衍。
这样才是真谦虚的学霸。她暗叹。
许心婕的成绩不好,对物理更没兴趣,叶沉动手操作时,她撑着下巴,转着笔,偏着脸看他。
弹簧测力计、打点计时器这类东西,在他手上,总是很快地还原书上的图。分毫不差。
老师在实验室里走着,顺口夸了他一句。许心婕高兴得像自己得了表扬。
不时有人见他做得快,凑来问。
实验完了,还要填表。许心婕扫了眼,唰唰两笔写了名字,理所当然地将自己那份推到他面前:“你帮我写下呗。”
叶沉一声不吭地拿起笔。
许心婕笑嘻嘻的:“谢谢啊。”
大部分人做完实验,物理课代表留下来整理实验台,其他人返回教室。
那件事发生得太快,如同一闪即逝的闪电,叫人只来得及以眼睛捕捉瞬间的光影。说笑的声音忽然停了,像石子猛地投入了水中,随即是惊呼,浮出了水面。
实验楼是旧楼,栏杆布了锈迹,楼梯间并不宽,人又多,为了不挡着后面的同学,叶沉让许心婕扛着拐杖,自己扶着栏杆,一下一下地跳下台阶。才下一层楼,叶沉已满头大汗。
许心婕任劳任怨地走在他身旁,所以她没有看见罪魁祸首,也没给予叶沉一点缓冲的力量。事后想起,懊恼不已,虽怪不得她。
叶沉那么栽下去,吓坏了许多人。
他们呆立着,眼中充满了惶恐。也许只有这一刻,他们致以了同样的同情。
叶沉闷哼了声,随即消隐了任何声响。
面面相觑后,有人急忙跑去找老师。
刘珂的出现,纯属是偶然。
那个学生才跑出两步,就迎面碰上刘珂。他手足无措地说:“老师,有人摔下楼了……”
看见是叶沉的那刻,心都停了两瞬。
许心婕站在叶沉身边,慌了神,不敢动他,见刘珂来了,要哭不哭地对她说:“老师,不知道怎么,他摔下去了……”
刘珂弯身查看了下叶沉的情况,见她还抱着叶沉的拐杖,便说:“你把东西放下,扶他去医务室。”
说完,便觉不妥。并无法确定会否导致他伤势更严重。
刘珂拍了拍他的脸颊,小声唤了句:“叶沉?”
旁边静了。屏着呼吸,都看着刘珂。
叶沉很弱地说了声:“在。”
实在太轻微了,许心婕以为听错了,却又听刘珂说:“醒了?很痛吗?”这才敢确定,他是真的醒了。许心婕松下一口气。
痛。
那截残肢,受到碰撞,隐隐地有钻骨的疼。而脚腕和手腕,似乎也有脱臼。却不如那残缺的骨肉来得不善。
最要紧的头倒没事。
刘珂也稍稍放心了些。
她和许心婕搀起叶沉。他们围着她们,撇清自己的关系,提着有也没用的主意,抑或事不关己地看了眼,转身就走……刘珂抬起头。他们被她的眼神吓到。
所幸,校医务室不远。
之前,叶沉没完全昏过去。眼前一黑,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之后,他甚至在嗡嗡闹闹的背景音里想了很多。
想到一年多前,那辆黑色的,疾驰而来的轿车。
想到半身不遂地躺在医院病床上,被疼痛和治疗所折磨的自己。
想到或刻意或无意出现在他视线里,念史铁生的句子的刘珂。
也想到许许多多的夜晚,看着窗外的灯光,感受着心里弥漫过山岗似的绝望。
……
然后,听见了刘珂和许心婕的声音。
许心婕慌乱,而她的则是冷静。
也是。毕竟她不似他们这些乳臭未干的高中生。她的阅历,年龄,身份,足以让她控制住这样的局面。
最后是那声,音很轻的,像花瓣落地那般的:
“叶沉?”




沉疴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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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疴 第九章
期末考完,再补几天课,就是正式的寒假。
放假前一天,学生撒了欢。住宿的老大早就清好了行李,准备回家。
那几天气温降得很快,一下就到零度。南方的冬天,不似严寒的北方,那种冷仿佛钻进了骨头缝里,抠也抠不出来。要命的是风。所有的寒意都顺着风簌簌地往衣领里、袖口里溜,紧紧地贴着皮肤。
刘珂本来买了回家的车票,后来李恭打电话问她,是否一起回去,她想了想,退了票,答应和李恭一道。
除夕前两天,和李恭约出来一同买年货。
才到商场,刘珂就被吓到了。
商场搞年货大促销,来抢货的人很多,拖家带口的,只想多抢点。各处都是人挤人。
李恭推着购物车,要时时防止来往的人将他们冲散。
刘珂没什么经验,按着记忆里,每年过年时,母亲所要购置的样品来买。李恭到底年纪大些,偶尔提出建议,总是恰到好处。
货物架上的东西很多,挑挑拣拣,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去柜台结账时,李恭要抢在她前面,她也没争,让他结了账。等提了购物袋出去时,才把钱塞给他。
李恭说什么都不收:“不用了。”
“李总,挺大方哟。”刘珂说,“这怎么好意思。”
觉得自己是男人,李恭提得很重,一下子不好抽出手来挡她,刘珂顺势就将钱塞进他口袋里。
李恭没可奈何:“你也太见外了。”
“亲兄弟还明算账。”刘珂一手提着一个袋子,手被勒得发疼,“别让钱伤了感情。”
李恭停下脚步,刘珂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不走了?”
“刘珂,说真的,”李恭认真地跟她说,“这么久了,也不见你喜欢的人出现过,我觉得我还有机会。”
刘珂愣了下,笑得不自然:“只是喜欢,没有在一起。”
李恭步步紧逼:“那他呢,喜欢你吗?如果两情相悦,那我就自动退出。”
明知他们郎有情,妾有意,还夺人所好,这不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提得累了,刘珂肩膀耸了耸,不太敢看他,说:“今天先不谈这个话题好么?”
“过几天就回家了,如果可以,我也想带女朋友回家过年。”
李恭几乎算得上是咄咄逼人,根本不给她躲避的余地。看着她的样子,他很想将手上的东西都甩了,去抱她。
那次国庆回来后,和刘珂也接触过几次,一开始没多大兴趣,渐渐地,就发现她人很对他胃口。
怎么说呢。她没对他表现出热情,甚至可以说冷淡,礼数周到,挑不出差错。但她会在合适的地方,对他有合适的体贴。话不多,但不会让人尴尬难为。会煮饭烧菜,有一份社会地位较高的工作。就是古人所说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那种女人吧。
而且,李恭对她产生了喜爱之情。
他是坦然的人,不想让这份情感落空,或隐藏在心。
前方突然出现的喧闹,打断了话题。也不算打断,刘珂本来一直沉默着,只是给她的久而不答做了掩护。
那个地方,是路边,一些人在围观,且离李恭停车的地方不远。
李恭将购物袋挨靠着树放下,对她说了句“我去看下”就匆匆走过去。
刘珂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她倚着树,远观那边的情况。想着,闹这么大,警察可能要过来了。
没一会儿,李恭就回来了。
“一个残疾人和几个人在吵,不知道为了什么事。那残疾人受了点伤,看起来还是学生呢。”李恭说,“扯远了,车能开出来,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刘珂突然说:“等我下,马上。”
她也不解释,挤进人围成的包围圈里。
还在圈外时,刘珂就听见了很大声的怒骂。进去了,才发现,那不堪入耳的声音是出自一名四五十的妇女。
不知算出乎意料,还是意料之中,叶沉和他妈妈都在。
他脸上有巴掌印,将母亲抱在怀里,人快要站不稳了,是他母亲扶住的他。两个人呈相互依偎的姿势。
叶沉的眼神很冷静,不急不哀不躁,几近死水一潭。
塑料购物袋破了,地上散落了很多糖、水果,却没人去捡。新鲜的水果,有的摔破摔脏了,有的则不知被谁踩烂了。
女人依然在骂,她旁边的胡子拉碴的男人像是她丈夫,却始终一声不吭。她肆无忌惮,骂得很难听,时不时去扯下母子俩。
最后男人见围观的人太多了,小心翼翼地扯了把女人,小声地让她别吵了。
嚣张跋扈的女人却骂得更起劲。
听了一会儿,大概是这么回事:叶沉家欠她家一大笔钱,现在要过年了,钱该还了。叶沉母亲只能给出几百块,她就不依不饶。
周边人见叶沉一个残疾人,也不容易,纷纷帮忙说话。
“要过年了,和气生财嘛。”
“下次再还好了,人家也不容易。”
“人家只有这么点,再怎么逼,也没法凭空造钱。”
“算了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
刘珂着急,也想着开口,后面却有人扯了一把。
她回头一看,是李恭。
他不知何时,也挤进来了。自己的衣角正被他拉着。
他小声说:“别管了,出来吧。”
刘珂想说什么,他又说:“那女人不好对付,但这么多人劝了,她不会死缠烂打的。”
她最后看了叶沉一眼。他这个样子,才像是真正的“遗世而独立”。
刘珂跟着李恭,走出人群。
这时,焦点人物之一——叶沉,他眼睛转了转,看见那个转身的背影。他抿了抿唇,低下头。
出来后,李恭直截了当地问她:“认识?”
“嗯。学校的学生。”刘珂拨了拨挤乱了的头发,“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
“你管不了的。”李恭说。
“嗯?”刘珂不懂。
“如果只是为了钱,不至于在大街上吵成这个难看的样子,还动手打人。应该还有不知道的缘故。”李恭仔细跟她分析,“女人多少要面子的,一个两个的来劝,她或许不搭了,这么多人开口,她再纠缠下去,到底也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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