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在寒
刘珂没说话。脑中闪过的,还是他刚才的样子。他明明是需要保护的,却立成了守卫的姿态。
“你喜欢的那个人,”李恭忽然说,“是他?”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可能,只是觉得,刘珂太上心,太紧张了,就连要走了,也要看他一眼。
作为一个男人,他实在有过度敏感的内心。他的直觉这么告诉他。
那边的人散了。
女人身后跟着那个怯弱的男人,尤为不甘地走了。
叶沉还留在原地。他的母亲,再次卑微地,弯下腰去,捡起那些掉落在地的东西。
其实,刘珂站的地方,算是他的视觉死角。即便能看见,也只能看见影子。但不知为什么,刘珂就觉得,他在看她。
是看见她离开了吗?刘珂没帮上忙,又那样冷漠地转身离开,她下意识地就希望他没有看见。
已经千疮百孔了,再补一刀,也够疼的啊。
叶沉定定地看了会,终究移开了视线。
他那么单腿立着,也没拐杖支撑,多辛苦啊。
刘珂有种感觉,他在海面上晃晃悠悠,命运扬起了帆。
也许哪天,海面上刮起了狂风,把他吹向某个未知的领域。或孤岛,或尘世。
刘珂不回答,李恭也不催。他看着另一边的叶沉,十几岁的男孩子,没流露出一点脆弱,反而给母亲以安慰。说实话,李恭是佩服他的坚强的。可这样的坚强,也叫人心酸。
收拾完了,叶沉再站不住了,跌坐回轮椅上,被他母亲推着走。
行人控制不住地,对他行以注目礼。
与众不同的人,最惹眼。
李恭听见,刘珂很轻的一声,像是错觉一般:“嗯。”
沉疴 第十章
过年,在这个中国传统的老节日里,家家户户都很热闹。
大门换了新对联,红鞭炮噼里啪啦震天响,驱除霉运,迎来新年。“千家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句小孩都会背的诗句,在乡下是惯见的场景。
除夕那晚,从十一点多,就开始放礼花,一直放到凌晨一两点。而春晚,一家人一如既往地围坐着观看。
吃年夜饭的规矩,菜要有十碗,意味着十全十美,也有九碗的,则为长长久久,鱼、鸡,是必不可少的。某个地方有某个地方的习俗,都包含了对生活的希冀。
在大年初一的上午,亲戚拜年时,倒上茶水,端来果盘,上头盛满花生、瓜子、开心果、杏仁等一些干果,或是小金桔、橘子、糖果这类。客人要离开了,红包从大人的包里,传到小孩的手中。这又是另一番祝愿。祝学业有成啦,健康成长啦,总要说些吉利的话。再塞点糖果。
以前,早些年的时候,小孩子会带着袋子,挨家挨户的讨糖。偶尔主人家大方,放个鸡蛋、红包什么的。也有在自己新盖的房顶上撒糖下来,孩子去捡,去抢。大多是满载而归。随着时代的迁移,这些习俗也渐渐消失了。
刘珂小时候也经历过这些,后来父亲残疾,与亲朋好友间走动少了,过年便萧条了些。
李恭是大年初二过来的。
他舅舅家与刘珂家的关系不咸不淡,没到上门拜年的程度。
李恭这次来的意思,刘珂母亲懂,不就那么点意思么。她欢天喜地地迎了李恭进门。
他放下礼盒,说:“叔叔阿姨,我来给你们二老拜年了。新年好啊。”
“新年好新年好,”母亲笑起来,“我帮你叫刘珂过来啊。”她扭头喊,“刘珂!”
“听见了,妈。”刘珂早在母亲叫他前就出来了,无奈地道:“你声音这么大,八百里外都听得见。”
“怎么说话的?”母亲瞪她一眼,对李恭又是和颜悦色,“来来来,你先坐,我给你倒杯茶去啊。”
“谢谢阿姨。”
父亲给他递烟,李恭摇摇手,“叔叔我不抽烟的。”
“不抽烟挺好的。”父亲呵呵笑。
父母的表现,李恭像是他们的准女婿似的。
母亲端了茶来,将父亲推走,给这二人留下空间。刘珂对母亲撮合他俩的行为无可奈何。
刘珂抓了把瓜子磕,“你要说什么?”
李恭开门见山地说:“我查过了,你那种喜欢,根本是歪曲、不符世俗的。”
刘珂的动作顿住。他没想到,他对她上心到这种程度。
“我也看了些案例,有的患者经过治疗,还是可以回归常人生活的……”
“行了。”刘珂打断他,“我不懂你们为什么要将‘慕残者’归为变态或精神病患者这类里,只是性取向不同,何必说得这样病态。”
李恭悲哀地看着她。
刘珂吐掉瓜子壳,拍了拍手,满无所谓地说:“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高低贵贱。”
“今天挺晚的了,就不留你吃饭了。”
逐客令既然已经以不委婉的方式提出来了,便不好多留。
李恭起身准备离开,刘珂说:“我爸妈老式观念,很多事情无法理解,承受能力也差。有的东西,我这辈子都不像让他们接触到。”
“这是你私人的事情,我不会向旁人透露。”李恭向她担保。
这一点上,刘珂很感谢他:“谢谢。”
一个人的人格高低,并不仅仅体现在花言巧语和体贴照顾上,更多的,是无形的。
及时抽身而出,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不仅给她留面子,也为自己护下尊严。
刘珂面无表情地目送李恭。
人走后,她的手在袖管下止不住地发颤,像是受了冻。
*
地上都是炮仗燃完留下的红纸屑。空气中硝烟还未散尽。
下午时,落起了雪。
很小片的雪花,落下,像覆在红梅上。
还没来得及积厚,雪就停了。小孩子的兴致仍然很高。下过雪后,是属于他们的世界。
手是树杈,眼睛是随手捡的大小不一的石头,嘴巴是随手画的。雪被顽童粗制滥造地堆成人,已经像是非洲来的了。
刘珂看着他们,觉得年轻真好。
忽然思绪又飘远,不知道,城里下雪了没。
因为热岛效应,城市温度高些,雪没下起来。只是天暗沉沉的。
叶沉年过得很糟心。
人走之后,留下一片狼藉。地上净是烟头、橘子皮、瓜子壳、糖纸。桌面还有未喝完的茶,一次性杯子里,茶叶浮沉在混浊的褐色的茶水中。
因为有孩子,闹腾地撕了叶沉的本子,后来又摔碎了小时候,叶沉和母亲一起涂的储钱罐。零钱顿时落了一地。破了东西,小孩子也知道怕了,躲去了父母身后,以求庇护。
叶沉坐在沙发上,背后垫了两个软和的抱枕,脸是阴沉着的。
大人都觉得,叶沉自截了肢后,性格愈发捉摸不定,这回见他脸色,也不敢找他搭话,就拉着叶沉母亲说不好意思。余光还瞥着叶沉。
吃了午饭,他们没停留多久,很快走了。
人走茶凉,说的就是这个。
这烂摊子到底还是得由叶沉母亲收拾。
她被生活压弯了的腰,弯得更低了,目光直入尘埃。叶沉看着不忍。
母亲扫完了地,对叶沉说:“你妹妹也不是故意的,算了哈。下次再给你买一个。”
“也不小了,又不用存钱,算了。”叶沉撑着拐杖回房了。
就连母亲,本该是与他心连心的人,她也不懂其中的意义。而那些亲戚,他们只当他斤斤计较——一个储钱罐而已,至于么。
人的心思是世上最幽秘的事物,妄图去摸清,一不留神,就迷路了。弯弯绕绕的,还是会错。
她如同做了错事,想尽办法给亲戚面子。当初叶沉做手术,母亲东跑西跑地借钱,现在没还清钱,还是要在亲朋好友面前,微笑着,应承着,去维护他那可怜的自尊。
他母亲卑微的样子,像是一面镜子,真实地照出他的懦弱。
父亲始终一言不发。这个曾经在叶沉眼里,爱笑、幽默的男人,如今也似山一样巍峨沉默。
一个家庭,就像一张三角凳,断了一条腿,另外两条腿拼命支撑着摇摇晃晃的凳面,也无法挽回倾塌的结局。
叶沉反锁了房门,人躺倒在床上,拐杖丢在一边。
床铺久无人躺,冰冷一片。
叶沉看着空白的天花板,看着看着,眼睛一痒,眼泪溢出眼眶。
冰凉的眼泪顺着鬓角,滑进了耳郭,再滴在床单上。窗户没关严实,寒风吹着他的面庞,皮肤一阵阵地发紧。
他翻了个身,脑袋压着折叠整齐的被子上,声音从喉咙里闷闷地发出,闷死在被单面。
沉疴 第十一章
当初,动手术、吃药、住院,哪一项不需要大量的开销?肇事司机跑了,至今找不到,得不到应有的赔偿,可掏空了家底,也筹不出那样多。叶沉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甚至拿出了棺材本,仍无济于事。
在街上拉扯他们的女人的丈夫,曾是叶沉父亲的同事,小几万借给他们后,也彻底断了来往。尽管缘由都出自叶沉。
两人有个孩子,正读初中,妻子想让孩子读私立高中,钱借出去后,这计划就泡了汤。她认为,公立学校不能给孩子更好的教育,为此,她常在家与丈夫闹,怪他太心软,将钱借给叶沉家,话锋一转,就扯到了其他事上,没完没了地扯下去。男人经受不住,答应与叶家不再往来。
在叶沉出事之前,女人看见他,总是笑得和蔼,会给他钱,让他带自家孩子一块买零食吃。出事后,简直换了个人。那天遇上,女人在叶沉家迟迟不还钱的情况下,急了,于是口不择言,行不择为。
不然,怎么说钱是万恶之源呢?
母亲疲惫地、竭尽全力地让他舒适。为了还清债,她一人要打两份工,晚上要熬到凌晨才睡。这些,在梦里,像一只扼住他脖颈的手,突如其来地伸了过来。他一反抗,眼前就出现母亲的脸。几乎感受不到窒息,可还是难过。
梦醒后,人仍像被梦魇住了,怔怔地回不过神。
这是他与黑夜的交易,合约不知何时到期。
人如肉制的机器,运转久了,就会坏;修修补补,还是会烂。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烂了。从腿,延伸到每一处器官,每一根血管,都开始腐烂。
冬天的天黑得早,等叶沉再爬起来,整个人是昏沉的,看见外面的天色,以为已经晚上了,却在下一刻,闻到了饭香。这股香,像有实体感,使他冰冷的身子温暖了些。
脑筋一顿一顿地疼,睡着也没盖被,该是感冒了。
叶沉免疫力下降不少,这次风寒来势汹汹,开学之后,仍未好全。
他穿着厚实的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帽子扣上,下巴藏在衣领里。鼻腔里塞塞的,像生生卡住了什么,下不去,上不来,堵得难受。
见到刘珂,是开学后的第五天。
她和另外一名女老师走在一起。女老师他也认识,张黎,教他们班地理。他们理科班,地理不受重视,但张黎脾气好,在大部分睡觉吵闹时,也不骂他们。或者是知道管也管不了。
他埋着头,撑着拐杖,与她们错身。他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祈祷着,千万别看见他。可他余光里,刘珂的目光已经定在他身上了。
“叶沉?”
果然。她叫住他了。
叶沉没作声。刘珂看着他。张黎奇怪地看刘珂。三人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局面。
“你……”刘珂本想问除夕前几天的事,但又想到,他应该不知道她在场,话在舌尖拐了个弯,“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谢谢老师。”叶沉仍未抬头,“老师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声音像被什么细线般的物质,紧紧裹绕住,缓慢地从喉间挤出,有点闷,有点沉。
“没事了。”刘珂看出他的刻意躲避,话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记得,把头抬起来走路。”
你要抬起头。
不要低头,不要卑微,不要俯视大地。要仰望天空,要昂首挺胸地走,要有战士提刀上沙场的气魄。
你不应该,也不能,因为身体的残缺,而抬不起头。
她想说的,都包容在这几个字内。张黎疑惑:是怕他跌倒吗?再看叶沉,目光中也带着担心。
但叶沉能懂。
像鱼懂水的温度,风懂云的温柔。
叶沉抬起头,对上刘珂的视线。坚定,温和,这两种如铁和棉般杂糅,出现在她眼中。
这块地的砂砾很多,但你不必管它,你的眼睛,只需盯着前方,将即将闯来的坎坷尽纳入你眼中,这样,你就不会摔倒。
风和阳光擦肩而过。
树上栖的鸟,霎时跃起,向着青天腾飞。
那些沉郁,愤恨,不平,压在心底多日,腐烂的血肉上沾满了苍蝇,他狠下心,将它剜去,疼过一阵,苍蝇飞了,留一段时间,等待伤口愈合。
人若深陷沼泽,妄自挣扎,是无力回天的,需要有一个人,拉他出来。也不用花费太大力气。
而刘珂,是第一个,朝他伸出手的救命人。
或许那时的叶沉,对刘珂在他生命中的重要性,并无预知性,可那时的叶沉,是真心诚意地感谢刘珂。
刘珂和张黎走出几步。
张黎问:“你们班的学生?”
“不是。”刘珂说,“赵凌班上的。”
张黎笑了下:“你怎么对他这么关心?”张黎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高中不比小学初中,除了班主任,科任老师极少对学生上心。尤其还是别的班的学生。
刘珂笑说:“他身残志坚啊。”这自然是玩笑话。
她指了指不远处公告栏上贴的月考红榜,“一个普通班的,能跻身前五十,不容易啊。”每年高考,普通班上985的人数,一双手就数得过来。尖子生都在重点班。
张黎:“那倒是真的。他这种情况……是休过学吧?”
刘珂:“听赵凌讲,是休过一年。”
张黎感叹:“能撑着来学校,是挺不容易的。”
是不容易。要承受同学各种的目光,面临不同的困难。最重要的,是要克服自己内心的障碍。
刘珂赞扬他说:“他也很聪明。”
张黎:“我一直觉得,聪明比努力重要。没有百分之一的灵感,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就是白流。没有闪光点,谁也不会注意你流了多少汗。”
刘珂拍了拍张黎:“你也很努力啊,不然怎么能在这里当老师?”
张黎赞同地点了点头,两秒钟后,反应过来,掐刘珂纤细的脖颈:“你说我笨呢?”
刘珂哈哈大笑着躲开,“你想多了。”
张黎看着刘珂像个正值青春期的学生,轻快地跑远。
刘珂也才大学毕业没多久,有时候过于严肃,摆了老师的架子,有时候像今天一样,年龄顿减十几岁。但后者少,前者多。
但看得出来,她今天心情很好。
张黎却猜不到原因。
沉疴 第十二章
中午开教职工大会。
当老师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开会。月考前开会;考砸了开会;教育局来领导视察工作了,也要开会。张黎还跟刘珂吐过槽:“行政领导嫌没事干了吗?整天开会。”
张黎在路上遇到曲乔,就一起走了。
曲乔向她打探刘珂的消息,张黎说:“她家里好像给她介绍了个对象,在政府工作的吧。”
曲乔蹙眉:“他们俩关系怎么样?”
“这我哪知道?”张黎说,“你加把劲啊,两人没正式确定关系就是了。”
“其实……我有点看不懂她。”
“女人心,海底针。你们男人要都能看懂,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曲乔犹豫了下,“她跟很多女人不一样。外表好像蒙了层纱,但其实,只要你去触碰,你会发现不是。”
张黎惊骇于这位理科老师的形容,“那是什么?总不可能是铜墙铁壁。”
曲乔想了想,说:“像是,胶质。半透明的,却很软。明白地对你说着:‘no,you can't get closer to me.’”
张黎被他说笑了:“理科生的逻辑果然不同凡响,折服了。”
曲乔耸耸肩,不置可否。
在会议室开会时,张黎看了刘珂两眼。会议室开了暖气,她解开了风衣纽扣,露出里面的米色毛衣,脸有点粉,像三月的桃花,四月的樱花。
张黎撑着下巴,觉得她是真好看。她如果是男的,她肯定也会爱慕刘珂。突然就有点理解曲乔的执迷。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想到“爱慕”这个词,张黎蓦然想起,刘珂曾在她面前提过的另一个词。叫……慕什么?
张黎是那种,一旦对某种事起了点印象,如果想不清,就会拼命地去想,直到弄清为止。
张黎公然开小差,她低下头,在手机百度上搜索“慕残”。
*
张黎刚认识刘珂时,她清纯得恍如一个大学生——其实也才刚研究生毕业,而且刘珂又早读一年书。她刚来,不懂学校事务,是张黎手把手教她。
刘珂周末去残疾人学校,张黎知道。她还劝她,学校的事已经很多了,那边少费点心。她这话是出自善意。当时刘珂也没说什么,依然故我。
刘珂有时是个很死心眼的人。别人说的,她会听,但不一定会照做。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判断。
可这件事……
会议的一个多小时,秃头的校长口沫横飞着,张黎没怎么听,手撑着额头,伪装出一副在听的样子,实际上,垂着眼,看了百度上不少关于“慕残者”的案例,也不知道他讲了什么。看完后,心里愈发发凉。这可不就是心理变态吗?对残疾人产生性冲动……仔细回想,也有些许庆幸,刘珂似乎没到那个地步。
到会开完了,张黎还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跟刘珂挑明:她已经了解了这件事。
挑明之后,是劝她调整心理,还是骂她,还是安抚她?
该吗?
张黎可真想从梁山上一跃而下。
想说的话,在张黎肚子里,发酵、膨胀、隐藏,一憋就是两个月。
期间,也从未见刘珂有任何异常。可能也只是在张黎所知范围内。毕竟课程安排时间不同,也不可能空闲时间都用来观察刘珂。
过了一段时间,张黎几近忘了这件事。
*
六月高考、会考、中考,要布置考场,高一生会有小半个月的假。
高考前三天的下午,准备放假。教室里堆放的书、杂物都要清理掉,一部分学生留下来,打扫卫生、布置考场。贴的课程表、成绩单、名言警句,统统要撕掉,教室的墙壁上,不能留有任何东西。多余的桌子也不能留在教室外,学校安排一处安置课桌,叶沉的桌子,是许心婕搬去的。
考虑到叶沉的特殊情况,但又不好次次放他水,卫生委员跑去赵凌办公室。
赵凌想了想,回答说:“让他擦下黑板吧,记得,凹槽的粉笔灰要清理干净。”
“知道了。那老师我先走了。”
“等下。”赵凌突然说,“你帮他洗毛巾。”
卫生委员:“……好。”
赵凌对叶沉的偏心是毫不掩饰的,甚至是明目张胆的。不仅因为他的身体,也因为他的成绩。老师都将他当做了宝。
过了这么久,叶沉撑着拐杖,已经能很自如地在学校四处游走了。他们也习惯了有这么个人,不会再投以奇怪、打探的目光。时间能让所有新奇的东西变得普通。
许心婕扛着拖把回来,见叶沉没走,便问:“你还要打扫卫生啊?”
“嗯,擦黑板。”
“我帮你吧,”许心婕跑去找毛巾,“哎,毛巾呢?”
过了这么久,叶沉仍不能坦然接受她的帮助。叶沉跟上去,说:“不用了。”
卫生委员走过来,把湿毛巾递给叶沉,许心婕抢先一步接了:“没事,反正我爸妈来得晚,不然我闲得没事干。”
叶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伸出去的手也没缩回。
眼神顽固得可怕。
许心婕想要像以往一样硬碰硬,由于性格平和,他最终会妥协。却不知为何,想起了刘珂。
显然,作为老师的刘珂更成熟,那次的照顾,是沉默的,不张扬的。她似乎不像一个老师了解学生地了解叶沉。
从那以后,许心婕尝试着,去了解叶沉。她喜欢他,显而易见的事。刘珂看得出来,叶沉也不可能毫无所觉。
所以,此时此刻,她摸索到了一丝意味:他不想让人怜悯,以及方方面面地照顾。他需要一定的自主。她这才体会到,并不是只有女生的心思才细腻、敏感。受过生活倾轧的男生,亦是。
这次认输的是许心婕:“好吧,那你小心点。”
黑板两米多高,当叶沉开始擦黑板时,她才发觉,叶沉个子高,擦得会比她轻松。速度也快。
许心婕放心了。
她重新拖地,眼睛时不时抬起,看向叶沉。
他今年十七岁,不似其他人,他已初具成年男子的身躯,高大,挺拔,像青松一样,看着令人心安。他的肩胛随着动作而转动,头扬起,他正在擦黑板的上沿。他的动作干脆、果断,不拖泥带水。先用黑板刷擦,再用毛巾,四块黑板,很快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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