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风送我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余竹
所以哪有当老师插手自己学生恋情的事?
纪廷谦跟自己孙子脾气有点像,当然知道他想的什么:“我又不要求女孩子,就见面一起吃个饭。”
“她还是个学生。”
“学生不能领证?”纪廷谦说,“你读完八年还要规培,周期这么长,也不打算结婚?”
“要看她毕业以后留不留得住。”纪炅洙说她是单亲家庭,“也可能回桐庐。”
这话就是给自己留退路了,纪廷谦哦了声:“这是等着呢。”
“没有。”纪炅洙说,“不打算换对象是真的。”
他这样坚持,纪廷谦就很好奇,借着阮厌来协和的时候打了几次照面,小丫头眉清目秀,性格有点内向,做事还算周到,跟着纪炅洙叫爷爷。
纪廷谦问阮厌的家庭情况,阮厌只说不太好,家里只有母亲,不提其他人,再问阮清清这边的态度,也只说见过一两次,还没有考虑长远。
纪炅洙的社交圈很固定,就那么几个人,纪廷谦本着“孙辈就他这么一个能打的该操心还是要操心”的原则跟丁伯打听,越发觉得阮厌不错,还算中意,就邀请阮厌去纪家见见长辈。
阮厌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一旦牵扯到双方家长事情就变得复杂,沉没成本会增加,虽说她谈恋爱一直稳定,也不能百分百打包票她就一定能上了这个边缘富二代的贼船。
但纪炅洙家庭结构复杂,父亲入赘,自己却姓纪,严格来讲真要将来改口,改的也是邢家那边的人,她没接触过这些礼节,怕自己说错做错,跑去跟纪炅洙商量。
“纪家的人我都没怎么见过。”
纪炅洙觉得奇怪,去问纪廷谦,纪廷谦说不是他自己的主意:“邢家那边提出来的。”
“……?”
纪炅洙惊了:“邢家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邢老爷子来北京参加会议,就跟我问了你的情况,说你老大不小,该谈恋爱了,我就把这事告诉他了,他们现在人在北京,你知道在哪儿,就说见见阮厌,大家聚聚。”
末了,又说:“就他一个,邢敏听说是你的事,推辞出差直接走了。”
意料之中,邢敏从没把自己当儿子看。
这下阮厌必须要去了,人家虽说是聚聚,但一看就是专程等着自己,相当于正式见面。阮厌如临大敌,上课走了好几次的神,被叫到差点没答出问题,满脑子都是叁堂会审要把她祖宗八代都问出来的恐怖场景。
“别紧张。”
纪炅洙看阮厌一直眼神迷离:“不会把你吃了的。”
阮厌敷衍地嗯了声,眼见着车子穿过花树繁茂的林荫小道,来到庄园外面,雕着精细花纹的白色门内建筑风景一眼望不到头,阮厌有点头晕目眩:“这不能怪我露怯。”
她在管家牵引下踏上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板,趁着无人关注赶紧看了看鞋底干不干净,没留痕迹才舒了口气。
“哥!”
远远见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少年冲纪炅洙招手,面容有着与衣着不同的少年朝气:“你可算是来了。”
纪炅洙新奇地看着他:“你不是去英国留学了吗,这不是假期。”
“抽空回来了一趟,本来是想走,爷爷说要见你的女朋友,我想着你肯定在。”少年冲阮厌点了点头,就去拉他哥,“走,来一把。”
“等等。”
纪炅洙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这种场合你让我上号?”
“……”弟弟歪着脑袋看阮厌,又看看一脸有事快说的哥哥,“跟你没关系吧,爷爷要见的是你女朋友,他说想跟她单独谈谈,要我把你支开,你看,我是你亲兄弟,我可一点谎都不对你撒。”
这可不是好事。
纪炅洙看了眼管家:“是这样?”
“是这样。”管家对着阮厌笑笑,“抱歉,是我先前没有说明白,邢老先生的确想跟阮小姐单独谈谈。”
纪炅洙表情收起来,凝视着管家,他到底流着邢家人的血,某一些基因是遗传的:“才第一面就立权威了?”
管家笑而不语,纪炅洙皱起眉头:“她是我女朋友。”
“嗯,说实话,我女朋友也是这个待遇,所以现在我又是单身了。”弟弟过来插话,又看了阮厌,“虽然但是,现在来不及了。”
阮厌在后面看他们几个人的反应,略一迟疑,:“没事,我去吧。”
没事是假的。
果然是下马威,阮厌吐槽大家族就是破规矩多,一边紧张地手发抖,她以为自己会进一间审讯室似的房子被个七老八十的白胡子老头问来问去,但路越走越偏……她像是来到了后山的钓鱼台。
钓鱼台?
邢家是有多不喜欢自己?
阮厌内心充满了不可思议,但表面还是很温顺地跟着管家走,遥遥看见一个躺在贵妃椅上垂着钓鱼竿的背影,旁边的鱼篓空空如也,湖面平静,不见波动,只有不知哪里传来的虫鸣。
哇,庄园居然还有湖,大开眼界。
阮厌看懵了,连管家走都没注意,好半天察觉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心道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刚张口就哽住——应该叫他什么?
阮厌努力搜寻刚刚管家的称呼,紧张地磕巴:“邢老先生您好,我是阮厌,纪炅洙的现任女友。”
精神矍砾的老人听到动静,好似惊醒,回过头来招手:“阮厌来了,来,陪我钓鱼。”
何风送我归 柔风(四)
阮厌不敢耽误,但又不敢动作:“我不会钓鱼,不知道能帮您什么忙。”
“没事,坐旁边就行。”老人笑起来,模样和蔼可亲,“小纪太防我了,怕他进来捣乱,就只好让你来这委屈一下。”
“不委屈。”
阮厌坐在旁边的椅子,想起来她看来的规矩,椅子不能做满,连忙并起腿往前靠了靠,差不多叁分之二才停下来,双手迭在腿上看湖面,心里却想着自己这坐姿对不对。
“我听纪老头说,你跟小纪好几年了,高中就认识?”
“是,在13年认识的。”
“那是挺久了。”老人略掂了掂鱼竿,身子没动,头却转过来看阮厌,“小纪真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阮厌笑了笑,接不上话。
老人也不介意,又重新挑了话头:“你在北京读大学?”
“嗯,在北语……北京语言大学读英文系。”阮厌想了想,“暑假过了就大叁了。”
“嚯,都大叁了。”不咸不淡的一句,顿了顿,“也不是我想耽误你,但是小纪,他情况有点特殊,他好像有什么……”
“双向情感障碍。”
老人点点头,唠嗑似的:“是这个,他这个病不太好治,协和那群医生都拿他没有办法,但小纪嘛,既然是上了医科大,自然不是待在医院搞后勤的,到时候上手术室他得顶住压力。”
阮厌微微睁眼,有点疑惑,但听邢老爷子话里话外都在敲打她,可见似乎对她并不满意,但顺着他的话讨欢心就有点太刻意了。
抿了抿唇,阮厌还是帮亲:“协和科室那么多,不一定非是手术室,到时候让纪炅洙自己选吧。”
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他扭了扭身子,仍旧躺在椅子上:“其实小纪在我们家情况不是很好,他跟父母关系都很差,尤其是我女儿,偏心到胳肢窝去了,儿子回来扭头就走,他爸呢,忙得脚不沾地,不然今天你也不会只见到我。”
人在紧张下就特别注意细节,且不说这编的借口,邢老爷子对自己女儿和女婿的称呼孰亲孰疏一目了然,可见纪炅洙说大家族关系复杂不是假的。
“小纪呢,挺优秀的,但是还是年轻,倔起来没完没了,我也是平衡不了他们母子的关系,担心忽略了哪个,这才避开我女儿,想跟你单独谈谈。”
阮厌依旧笑,不点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一家叁代,纪炅洙也很少提到他的妈妈,但我觉得纪炅洙不会真的讨厌自己妈妈,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们过了二十年都没好。”
为什么总是谈他妈妈?非要把代孕的事说出来吗?
好在老人也不需要她硬着头皮接话,无比流畅的换了问题:“英文系的平常都看英文书吧,没读什么书?”
阮厌松了一口气,说了几本书籍的名称,谈话节奏一直在对方手上,她不敢逞能。
“那挺好,年轻人要多读书。”
老人百般聊赖地看着鱼漂在蓝绿色的水面上浮浮沉沉,跟小女孩扯了些不知所谓的话,她虽拘谨,谈话却密不透风,邢家那些算不上密码的八卦一点都不提,可见确实口紧。
但太无聊了。
终究是更自负的那个没忍住:“真什么都不想说?”
阮厌没明白:“说什么?”
“代孕。”老人终于坐起来,“躺太久了就懒,我这个年纪一懒,指不定被哪个小辈坑。”
阮厌脸色一白,啊了声,他坐起来,阮厌哪有舒服的道理,连忙站起身,斟酌着说辞:“我觉得那是很私密的事情,一般谈到这个,就是双方交家底的时候了。”
这个老人赞同。
但是:“见你之前我当然早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阮厌愣了一下,因为这句话升起剧烈的冰凉的恐惧,她张了张嘴,心道果然是个下马威,还是爆炸级别的,但此刻没有别的办法:“我家确实太底层了,我没办法否认……所以才想通过考试获得改变人生的捷径,虽然简历依然不漂亮……”
老人笑了声:“慌什么,我不是为了赶你走才让你过来的。”
“我,就是紧张。”阮厌尴尬地嗯哼几声,“您已经是我见过阶级最高的大人物了。”
太阳暖烘烘,晴天无云,午间的风一阵温热一阵微凉,树杈的枝叶被吹得哗啦作响,虫鸣渐渐不闻,只有镜面似的湖泊被鱼竿勾出微小的缝隙。
“你这孩子,这会儿会说实话了?”
老人朗笑几声,皱纹舒展开,他动了动身子:“今天我是想让你给我个态度,不是我给你态度。不过既然你说了实话,我也交个底,刚才我的话半真半假。”
“真的是,小纪确实太防我,我处理不了他们母子的关系。”
“假的是,偏心的是我。”
长风把他的话吹散,却把他的眼吹得清明。
他点头,邢家才承认纪炅洙的身份,虽然他不姓邢,但确实也是邢家的孙子,但是邢敏不认他,能怎么办呢,一个老人在当父亲和当爷爷之间选择了前者。
其实也没有好说的,这两个身份,他哪个都不合格。
但对于纪炅洙,对于一个出生就被踢出邢家资源网,十五岁就孤零零的独居,这些年吃穿住行不仅不被关心反而活得像个累赘的……这不是一个邢家子孙该有的待遇。
即使邢老爷子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太苛待他。
以致于纪炅他的双向障碍,有一半责任得他担着。
他总想补偿她。
纪炅洙长成了跟邢家的人完全不同的模样,他自傲又清高,一点也不圆滑,跟想着法子抢他手里钱的二代叁代不一样,但他老了,权利总是要移交给子孙,即使这里面没有纪炅洙的份儿,给他点零用钱也绰绰有余。
但纪炅洙不喜欢邢家人。
他把他的家人定义为商人,就只会用商人的目光看他们,仿佛只有利益连接,而绝无纯粹的好意,这让老爷子一度觉得纪炅洙无法沟通,但到后来,他就释然了,既然他这么想,就让他这么想呗。
他不相信老爷子。把他当孙子看,那就随他去。
他觉得自己对邢家的价值是人脉资源,那就让他觉得。
如果明晃晃的利益链让他觉得合理,那就写进去。
倘若这么想让他安心,倘若他心里,邢家都是色欲熏心的无情人,邢老爷子也只是长袖善舞,维持表面,那就不必解释,就让他这么想。
如果这样能让两个人坐在一张餐桌上,那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鱼质龙文的关系他信手拈来。
只要他能赔罪,只要他肯做邢家的子孙。
但这些老人永远不会说出来,他只俯低了身子:“倘若你今天以别的什么身份进来,我真的会棒打鸳鸯,你实在不够格我邢家的门,但是——我得说,你确实不错。”
阮厌受宠若惊:“我没有做什么……”
“你做了该做的。”
老子抽了下嘴角,他始终和蔼慈祥,笑眯眯,翻云覆雨的手段都藏在了眼睛里:“不过,你知道这么多秘密,不该问些什么,或者给我说法吗?”
问些什么?
阮厌低下头轻轻一笑,眼睛从自己的脚尖掠到湖面上,口中却道:“邢老先生觉得今天会有鱼上钩吗?”
老人一愣,看她,又看湖面,未想好要答些什么,只觉鱼竿微沉,本能让他屏住呼吸,霎时,一条摆着尾巴的鲫鱼破水而出,掉在岸边垂死挣扎。
“嚯,还挺肥。”
阮厌看他解了鱼钩,将尚在活蹦乱跳的鲫鱼扔进鱼篓。
“钓上来又如何?”
阮厌说:“钓上来的鱼,如果不放生,大约就再不能回到水里了吧。我觉得是这样。”
她说出这样的话,邢老爷子始料未及,略有些错愕地看着她,随后展开皱纹笑了几声。
“也是。”他摆摆手,“走,今天给你加餐,要红烧的还是清蒸的?”
何风送我归 朔风(一)
阮厌小心翼翼地把银行卡藏进凹槽,把衣柜搬回去,出了卧室问在厨房忙活的阮清清:“不是妈,所以你是认他做女婿了吗?”
“你喜欢吗?”
阮厌别别扭扭地撇过脸:“都谈好久了,是喜欢吧。”
“你喜欢我为什么不同意?”阮清清笑道,听见门外哐哐的敲门声,又急又粗暴,探头出去,“哎呀听见了,拍那么急报丧呢,小纪不是说今天要来吗,厌厌看看是不是他!”
阮厌狐疑地上前几步:“纪炅洙不会这么没礼貌……”
但想了想,就算不是纪炅洙,也可能是邻居有急事,于是还是说了句来了,跑着去开门:“请问……啊!”
“怎么了?”
阮清清从阮厌的叫声里听到惊恐,唯恐她出事,往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厨房,抬头一看,顿时僵在原地。
门外挤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成年男子,凶神恶煞地瞥过来,有几个光着膀子,纹身狰狞地爬满了上半身,他们手上拿着把刀。
“阮钊钊呢?阮钊钊在吗?妈的,滚出来!”
阮清清壮着胆子:“我是他姐姐,你们找他……”
“妈个批,还钱!”
阮厌在旁听得心惊胆战,反应过来,直骂阮钊钊那个蠢货,一定又是拿着贷款的钱去赌博了,烂泥扶不上墙!现在贷款肯定还不上,就找阮清清给自己背黑锅!
她见几个男人想进来,忙伸手拦住他们:“阮钊钊不在这里!他一早就跑到省外去了,今年没有回来!”
“呸,上个月还在我们赌场输得一屁股债,他说他的钱都在你这里,要是要钱就往你这里找,你不是他姐姐吗,他欠的债得你们还吧!”
“可我们这里没有钱……”
“等一下!”阮厌生怕他们进来把家里翻个底朝天,她好不容易才和阮清清过上安稳的日子,绝不能因为一个赌鬼毁了,“阮钊钊欠你们多少钱?”
“叁十六万。”
叁十六万!阮厌眼前一黑,家里现在也不过几万存款,补窟窿都不够,况且就算她真的有这叁十六万,也绝不给阮钊钊一分钱。
得……得想个办法……
“要是我们还不出这叁十六万怎么办?”
白色冷光一闪,后面一个汉子骂了一句,把刀明晃晃夹在阮厌脖子上:“他妈的废什么话,剁了还钱!”
恐慌到极致的濒死感涌上阮厌心头,她脸色霎时就白了,冷汗流到毫无血色的唇边,脑中所有念头都变成空白,只有——他们来真的!他们来真的!
阮清清在后面叫道:“别动我女儿,我给你们钱,我给你们,我去拿!”
“我们没有叁十六万。”
阮厌拼命地想怎么拦住他们,她整个人都是抖的,冷颤一个接一个在她皮肤下流窜:“但是,但是我能还你们钱!”
她这话虽说得不坚定,但却只盯着领头那个男人,果然见他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突然脸色一变,恶狠狠戳她额头:“你拿什么还?”
阮厌站不稳,他戳人很疼,只得偏头躲避,但语气越发坚定:“你们不是开赌场吗,我能把钱赢回来。我能!”
她慌得心跳如鼓,却敢拍掉男人的手,一双眼睛清凌凌看着他们:“我能。”
大约是她咬字太狠,几个男人面面相觑,拿刀的汉子说:“如果不能呢?”
“那你就……”小姑娘瑟缩了下身子,心里默念不能退,“那就杀了我,卖了器官还钱,你们不本来就想那么做吗?”
“阮厌!”
“我可以,没事,我可以。”阮厌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丝毫不敢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夺命刀,“别动我妈妈,我跟你们走。”
男人想了想,似乎也不亏,她要真能赢回来算一笔勾销,赢不回来更好,遂压着她往外走,阮清清扑过来抓人,被几个男人拉扯开:“阮厌!”
“我没事,别跟过来。”
阮厌咬着唇看阮清清,她几乎立刻就能掉下眼泪来。
阮清清被推到沙发上,见阮厌被扯下楼层,仓皇中想到了纪炅洙,一边抽泣着一边去给人打电话。
纪炅洙在楼下接到了电话,听阮清清哭着求纪炅洙帮忙,遥遥看见阮厌被带着出来,不知道先恨阮钊钊该死还是先恨当初耍小聪明的自己。
他一边安抚情绪失控的阮清清,一边走上前:“嘿,还记得我吗?”
男人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看来是不记得了,不过也没关系。”纪炅洙当然不会说很多年前就在那个逼仄的地下赌场见过他,“你们要把我女朋友带到赌场吗,加我一个吧,不想我报警的话。”
那群人一看到嘈杂人群,接着把刀藏起来,互相借了外套,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然后推着小情侣上车,下车时纪炅洙看到高高的写字楼,哇了一声:“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废话什么,走!”
阮厌下意识看了眼纪炅洙,满是歉意,但纪炅洙摇了摇头,没跟阮厌对声,既然能开得这么声势,想必报警不好使。
他们甫一进入就被蒙住了眼睛,七拐八拐不知道走到哪里,耳边的声音从断续的脚步声变成喧闹又熟悉的吵嚷,眼前的光也明显暗淡下去。
无风,想来是地下。
纪炅洙隐约听到掷骰子和麻将牌九混在桌子上上的洗牌声,娇俏的女声忽远忽近“买大买小快下赌注”,还有阔别多年,以为不会再听到的叫骂,红尘市井的另一面重新摆在了小少爷的面前,夹杂着与他不在同个阶级的汗水和尘土味。
被花哨牛皮纸裹住玻璃的推拉门混沌地发出声响——
赌徒的世界,掀开糜烂的一角。
这次当然不只是地下赌场,事实上,写字楼的一整层都是灰色产业的衍生品,看起来他们靠赌场盈利颇丰,规模已达数百人。
纪炅洙冷眼打量众人,小心把人护在身后,眼看着领头人一路上阶同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耳语,时不时指指纪炅洙,心道大约是老板。
那人看着眼生,身材有些瘦小,但一身低调奢华的名牌,眼小而聚光,唇薄但笑意嫣然,冲着纪炅洙点点头,皱纹在脸上延伸,竟生出了阴沉的棱角。
纪炅洙致意,心里并不畏惧,邢家还是教给他了点东西。
“是你要来还债?”
他虽对阮厌说,但看的却是纪炅洙,显然后者给他的威胁显然更大,虽然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家伙。
阮厌刚要说话,就被纪炅洙按住,他看着阮厌眨了眨眼,阮厌怕他嗜赌成性,又不愿意让他蹚浑水,有些着急地阻止,但纪炅洙已经点了点头:“赌什么,您来定。”
“这么大口气。”男人上下打量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纪炅洙很坦诚:“您还不兴别人来英雄救美?”
“我这有规矩,小少爷还是拿钱直接赎人简单。”男人笑了笑,状似无意地摸了摸手表,“要是输了,什么排场都救不了人。”
纪炅洙跟着看过去:“表不错,江诗丹顿热气球,限量款。”
“挺识货。”
“没什么,我爷爷家里收了一整套。”纪炅洙心平气和,语气平淡,“也不算贵。”
对方不笑了,一双眼睛如鹰隼,紧紧盯着他。
“现在可以跟我赌了吗?”
男人扯出一个假笑:“我叫卫川。”
卫川扫了眼如火如荼的赌场,他自然不可能把主动权交到少年手里,但轮盘赌太费运气,牌九麻将费时间,骰子倒是省事,撞到对方擅长领域就不太好,总得找个胜率百分百的……
手被人碰一下,小弟道:“川哥,不如和他玩那个?”
那个……对啊,卫川眉心一颤,转过身道:“你跟我过来。”
纪炅洙迟疑一下,拉着阮厌往拐角的房间里去,顿时几个原本维持赌场安全的保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守住了门口。
室内昏暗,只有中心一个偌大的圆圈被打上了聚光灯,仿佛舞蹈剧里焦点中心的男女主角,但那里只有一张红木的四方桌子,桌布上铺着十张卡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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