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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风送我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余竹
她声线都变嗲了,阮厌后退好几步,跟他们拉开足够的距离,面无表情:“我不认识你们,我是来找人的,没有事我就走了。”
“我是你同班同学啊,你怎么都不认识了?”但赵茹居然热情地对她笑,一副要把她留下的架势,“都是同学,进来一起玩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阮厌摇了摇头,小心地再次撇清自己跟周驰的关系:“这里我只认识你一个,打声招呼就好了。”
她说了声抱歉,赶紧一路小跑,看都没看身后一眼。
跟阮清清要了钥匙,阮厌准备回家,大约饮食不规律要遭报应,她肚子闹腾得厉害,阮清清听见了:“你怎么又没吃饭?”
为了省钱阮厌饮食很不规律,一天叁顿没几天能吃全的,所以发育迟缓,胃也不好,阮清清最担心她这个毛病,但凡能都要亲眼看着她把饭咽下去,见她又不吃饭,无奈地叹了口气,服软道:“家里没饭了,我给你点钱你回去买点吃的。”
“不用。”饿一顿又死不了。
阮清清又想劝她,听见别人招呼她,急匆匆往她手里塞了零钱:“你这样饿着迟早出毛病,听妈的话啊。”
阮厌推脱失败,拿了钱往回走,但她的确饿得难受,就想随便买点街摊小吃,还没想出来,非常戏剧性地,她又看见了周驰,而且对方显然是专门在等她。
阮厌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低着头直线走,可他拦住了她,他这是来找事的吧:“不好意思,让一下。”
周驰一脸想搭话又不知道说什么的表情,阮厌怕他找个由头打她,装出不害怕的模样绕过他,又被他拉过来:“你,你在这里打工吗?”
“不是。”
她可以解释缘由,但等于给对方递话题。阮厌不傻,她就想赶紧走,但为什么?周驰是找不到人欺负了吗,连殃及池鱼的自己都看不顺眼?
“我叫周驰,高叁九班的。”他做完自我介绍,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之前不知道你叫阮厌。”
九曲十八弯地给自己的冲动道了歉,但阮厌怎么听得出来?她对周驰有了刻板印象,全是负面词汇,所以现在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黑社会的混混,生怕自己丧命于此。
“没事没事。”阮厌摆摆手,“我还要写作业我就走了。”
“赵茹说你们班今天没作业,而且现在过门禁了,宿舍门已经关了,所以你……”你要不要一起进去坐坐?
阮厌眼睛瞥见他手臂上黑乎乎的,好像是纹身,心里更害怕了:“我走读,我回家。”
少年没话讲了。场面一时尴尬,还是迟迟不见周驰回来的赵茹出来寻,在门口不冷不淡地解了围:“周驰,对我同班同学这么感兴趣啊?”
她是试探的打趣,但周驰像碰到炸弹一样跳开两步,别扭地移开目光,语气接着变了:“没兴趣,我对她男人有兴趣,上次没揍爽。”
他心里非常羞耻而且排斥别人把他跟阮厌放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深究原因。因此话恶劣不少,况且绕来绕去还是拽上了纪炅洙。可说完接着就后悔了,阮厌一定会生气吧,他跟个想金盆洗手又耻于言表的贼人似的,左不是右也不是。
阮厌脸果然白了,因为赵茹八卦心熊熊燃烧:“哇,阮厌,你居然真的有男人啊,几个,不是老头吧?”
她慢慢走近阮厌,围着她一边绕圈一边打量,那语气自信得好似研究过阮厌生平:“原来我们说的都是真的,你还真跟着你妈妈做起老本行了,小妓女,可耻啊你,真脏。”
不是第一次被这么说了,可阮厌心里发凉,之前顶多是编排,现在呢?她这么轻易地被谣言定了生死,现在好了,因为周驰她再一次被扣上百口莫辩的帽子:“我没有。”
但没用了,他们只相信他们自己,这下他们可有“证人”了。
“周驰不都看到了吗,你还装什么?”赵茹笑眯眯的,“都当妓女了还读高中干什么,叫你男人养你不就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辩白的却是周驰,他大概是听不下去了,“我什么时候说我看见了,你这在显什么。”
他拽开赵茹,看着阮厌:“你还站这干什么?”
阮厌一言不发,抬腿走人,赵茹伸脚把人绊了个趔趄:“怎么,找人找的路都走不稳了。”
口袋里的钱掉出来,阮厌去捡,赵茹拿脚踩住,装腔拿势:“你的嫖费?这么少?”
阮厌没听见,她表情仿佛张假面具,蹲着往外拉钱,抽不动,她也不说话,只坚持一个动作,周驰不耐烦地在旁边抢白:“你有完没完了,里面还等着我们呢。”
赵茹哎呀一声,在阮厌用劲的时候突然松脚,如愿看到阮厌跌在地上,这才道:“开玩笑了,阮厌,我们是同学嘛,来日方长。”
阮厌没反应,她满脑子都写着要完蛋,她没有好日子过了,她会被欺负死的。她抬头看赵茹,像看一只老虎走了称大王的猴子,她恍惚听见很诧异的女声,似乎耳熟:“厌厌?”
太绝望了,阮厌想,她长这么大恐怕也没这么绝望过。
怎么偏偏是阮清清。





何风送我归 阴风(三)
“怎么是我来救场?”纪炅洙很莫名其妙,“你跟阿姨是吵架了吗,阿姨看起来很难过。”
“嗯,她之前不知道我被校园暴力,大概是想跟我吵架但又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就,她总觉得是她的错,我说不了她。”阮厌跟在纪炅洙后面,依旧慢吞吞的,她跟着纪炅洙有安全感,“不过她给你打电话,我没有想到。”
“我也没想到。”
纪炅洙仰着头转述当时的情景:“阿姨先问了我知不知道你被欺负,我说知道,然后问我是谁,我说阮厌自己不提,好像是同班同学,她就很自责,跟我说从来不知道你的酸楚远在她意料之外,但这个问题还得你自己跟她谈。”
阮清清逃避是因为她不敢在阮厌面前哭,她俩关系缠着密密麻麻的线,互相抹不开面,阮厌更不愿意深究自己被暴力的过去,那不是拿刀剜她的心吗?
阮厌闷闷地嗯了声:“妈妈就跟你说了这个?”
“她对我态度有点变化,阿姨以前非常防备我,现在反而愿意跟我讲你的事了。”纪炅洙猜因为阮厌的经历打破了阮清清对纪炅洙的坏人滤镜,他要真想做坏事就不必跟她交朋友了,“她说你肯定不愿意跟她讲,两个人就要闹别扭,先让我替她说句对不起,然后就是你要是再被欺负怎么办?”
阮厌愣了下,小声地辩驳:“就,可能,上大学就好了吧。”
“所以你还要忍吗?还是指望他们迷途知返?”
因为阮清清特意嘱咐过阮厌没有吃晚饭,所以纪炅洙把阮厌领出ktv后绕远路带她来了上洋洲美食街,现在正是年轻人出来玩乐的高峰时间,一条街道都亮如白昼,食物的酥软香气混杂着飘入阮厌的鼻子。
“比起你和你妈妈,我更关心你的问题,你当缩头乌龟不是一天两天了阮厌。”
阮厌觉得纪炅洙要训话了,委屈着眉眼悄悄瞥他:“可,我饿了。”
她说的是实话,原本无所谓,但一闻小吃的味就受不了了,肚子咕咕叫。
“……你要吃什么?”
阮厌没来过美食街,不知道这里卖的什么好吃,而且总觉得量不大价格却奇高,一边走一边纠结:“好像什么都很好吃……”
“你再这么犹豫就该吃明天的早餐了。”纪炅洙看不下去,“一份脆皮年糕,嗯,你再买份关东煮吧。”
他一边说一边递钱,阮厌忙拦住他:“是我买才对吧。”
“我请你。”顿了顿,纪炅洙似乎觉得说服不了阮厌,声音低了八度,有点流里流气的,“请你尝尝我当时亲厌厌时候的好吃。”
阮厌脸顿时红透了:“不要脸。”
纪炅洙笑了下,装模作样:“喝奶茶吗?”
“不喝。”阮厌仿佛跟他置气,“奶茶太腻了,甜得黏嗓子,我不喜欢喝奶茶。”
“果茶也不行吗?”
“果茶应该还行吧,没喝过。”其实奶茶也只是喝过一次,这种消遣的非必需品阮厌很少买,尤其这种东西还算稀有,“你花的钱也太多了吧,我吃不了那么多。”
“我们俩这才说了几句话,你年糕都差不多吃完了,这还叫吃不了太多啊。”
阮厌拿着最后一根年糕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但不是因为纪炅洙打趣她:“那你饿不饿,这给你?”
“要喂。”
阮厌抗议:“你太过分了吧。”
她声音软糯,没半点威胁力,纪炅洙反而如受了口诛笔伐,晃了晃替她拿的零食袋子:“我当苦工当然要报酬,不是,你现在顶撞我真的越来越心安理得,之前连我碰碰你都哭。”
“你那是碰我吗?”分明是强吻,况且你那动不动就发火的暴躁性格谁敢惹得起,“再说我也没顶撞你。”
所以说她真胆大了,纪炅洙递给她零食袋子,顺便低着头咬了口年糕:“你不给我就只好自己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阮厌真饿着了,关东煮也渐渐见底,而且依旧没有什么饱腹感,但晚上吃撑容易消化不良,她有意识让旁边的家伙分担一些,好歹也算合作愉快。
纪炅洙一路走来情绪都很愉悦,且阮厌能感觉到他那种愉悦跟之前不一样,以前是一阵一阵的,浮于表面还善变,现在就像个正常人,应该是药物起效了。
她啜着果肉,听纪炅洙在旁冷不丁地开口:“对,你还没回答我,你今天在ktv遇见谁了?”
这个问题不是都过去了吗,阮厌心里一跳,鹌鹑似的:“就你不认识的同班同学啊。”
“你说出名字来我不就认识了?”高叁关于阮厌的流言也很多,可见不能指望阮厌以暴制暴了,但他的猫没有别人欺负的份。
“就,”赶快转移话题,阮厌眼睛四处瞄,“哎,你看那,关门了。”
她指的是上次聚众赌博的杂货铺子,这个点本该灯火通明,如今却黑漆漆的,大门紧锁,还贴了封条。
纪炅洙不以为意:“被举报,被查封,被抓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
“举报的人是我。”
难怪阮钊钊最近都不来了,原来是避风头去了。
纪炅洙看了眼天上群星闪烁,明天还要上学:“话题转移完了吗,聊正事?”
阮厌没辙:“就,一个女孩子,叫赵茹。”她叹了口气,“大家都是学生,虽然他们很恶心,但被狗咬一口总不能咬回去吧,我不太……”
“自我安慰的话就不用拿来敷衍我了。”
阮厌噎了下,低着头攥衣边:“对,我懦弱,我承不起可能变本加厉的后果,这个理由算敷衍吗?”
纪炅洙转过头看她,虽然没看清她的表情,但听语气是被自己的话伤到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借钱买的监听器和录音笔该是用在他们身上,所以我以为你有计划,我不觉得你懦弱,厌厌,我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迟迟不动手。”
阮厌很难受,她呼吸像被团棉花堵住了:“有一个女孩子,叫韩冰洁,她爸爸跟妈妈关系破裂,爸爸在外包小蜜,还是我妈妈的,客人。”她吸了口气,“然后她妈妈很,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妈妈心里非常扭曲,只要韩冰洁不顺她的心,甚至只是筷子摆反了,她就崩溃地喊骂,摔东西,好几次都把我监听器喊炸音。”
“她是最欺负我的一个,但她最近没有上学,因为爸妈吵架了,她妈气疯了,说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然后就,然后她把她亲女儿从楼上推下去了,我从监听器里听到了全部过程。”
“我很恶心她,但出事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难过,她欺负我是因为她知道她爸爸嫖我妈妈,然后报复我,这是她的错,但同时她也是受害者,某种程度,我觉得她很可怜。”
“我现在也不知道她还活着没,我想她应该得到报应了吧。”阮厌把垃圾扔掉,摊了摊手,一副解脱又很凝重的语气。
“所以你原谅他们了?”
“我不会,我从没原谅过任何一个欺辱我的人,最好他们现在就死,我只是因为这事有点改观,众生皆苦,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纪炅洙哼了一声:“我可不这么想。”
阮厌知道他在为自己鸣不平,心里偷偷笑:“好了,我努力不去想的事你就不要戳我伤疤了,对了,你病情怎么样,没有再发作吧。”
“……”
纪炅洙沉默一下:“挺好,没发作。”
但他表情一看就隐瞒了什么,阮厌不相信:“真的?”
“真的,很好。”纪炅洙揉她头,“你赶紧回家吧,小心明天起不来。”




何风送我归 阴风(四)
纪炅洙咳嗽醒了。
满室阴暗,窗帘拉着,不知白天晚上,纪炅洙的生物钟完全混乱了。他头疼欲裂,好半天才起来翻着去找手机,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但实际上他只睡了四个小时,好在是周六,但离他决赛的时间只有一周。
一周是不要指望水平能提高到哪里去了,这时候拼的是心态,纪炅洙的班主任也嘱咐他压力不要过大,注意休息,平常心面对,他知道纪炅洙的心理障碍,也就没抱什么希望。
但纪炅洙根本静不下心,他失眠和厌食的情况变重了,但不是因为副作用,而是因为他停药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境,梦里教室黑板从早到晚各学科的板书逐渐清晰浮现又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它们流水一样地飘过来又飘过去,他还梦到阮厌登门拜访,她说了什么纪炅洙没听清,他仿佛灵魂出窍旁观另一个自己情绪失控,焦虑急躁,他赶她走,甚至他还砸东西。
果然梦都是反的,纪炅洙坐起来大口喘气,一边喘一边咳嗽,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猝死。
情绪非常不好,他继续陷进不是持续亢奋就是持续低郁的循环里,这玩意连个冷却都没有,简直就是专门和他作对。
唯一好处,他终于找回了他的记忆力。
精神类药物多少都有副作用,纪炅洙有这个心理准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副作用是降低记忆力。他虽在阮厌面前谦虚,但其实知道自己记忆力很好,因此当他察觉到开始遗忘竞赛题、知识点甚至周围人说过的话时,他就觉得事情要脱轨。
当然要调整用药,换作平常纪炅洙有耐心陪着医生一点点剂量地试,但现在不行,他没有时间承担情绪崩溃的后果了。
阮厌只当他是个学霸,成绩排在前几,但在桐庐这点前几肯本不够看,以纪炅洙的情况正常高考考上医科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除非他现在就托关系改北京户口然后在北京考试,可以办到,但他不想求邢家。
这等于说当他答应不平等条约时,他能走的路就只剩下拼竞赛的国家集训队且至少要进前十,很难,他最好的成绩也没进过前十,这导致他给自己的压力过大,平常训练的状态一度下滑,连老师都来嘱咐他。
记忆力的降低是致命的,纪炅洙担不起后果。
他考虑了很久,果断停药,铤而走险地计算自己发病的时间,停药反弹的力度更大,他这段时间持续发病,浑浑噩噩,但即使发病他也要确保自己在竞赛期间处于轻躁症,那时思维活跃,超常发挥的可能更大。
只是现在纪炅洙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狂躁症的一部分症状加重了,他容易急躁,焦虑,一句话重复第叁遍保准要炸,连丁叔都不敢靠近。
这不太好。
纪炅洙觉得自己进入了一条死路。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趁着自己感觉正常下床拉窗帘,但路过茶几的时候发现一整套茶具不见了,奇怪,明明昨晚还用来着。
毛绒地毯似乎歪了,纪炅洙拖着一角摆正,触感非常湿黏,纪炅洙闻了一下,熟悉的茶水味。
他洒了东西?
不太对,纪炅洙表情渐渐凝重,他上午是又犯病了吗?
狂躁犯了家里的佣人都不会上楼找他,他很难自控情绪而且话语又快又琐碎,清醒起来又常常忘了自己说过多有逻辑的歪理,逐渐不爱见人,房间的东西如果乱了,只能是自己动的。
纪炅洙打量一下,书桌的卷子破了,书也歪歪斜斜的,沙发枕头掉在地上,玻璃杯不见了,纪炅洙猜自己应该是砸碎了。
他发病这么严重吗?居然都开始砸东西了?
纪炅洙开门要找丁叔问问,在一楼转角处,意料之外,他听到了阮厌的声音:“丁叔,盐是不是放多了?”
纪炅洙僵在原地,表情不啻雷劈。
他恍然想起来刚刚光怪陆离的梦,但梦万没这么逼真仔细的,所以那不是梦——他怎么会跟阮厌吵架还拿东西砸她?
一旦认知走到正路,所有细节水落石出,纪炅洙倏忽记得他在阮厌的手心写过自己家的地址,他家在有些偏僻的别墅区,阮厌轻易不肯来,这是第一次,却是要跟他算总账的。
天知道这个小丫头怎么对金钱这么敏感,从初见的医药费、买衣服的钱、还有借他的买监听器录音笔的钱算得清清楚楚,纪炅洙该庆幸她没把请她吃饭的和赌赢送她的钱算进去。
阮厌手里还拿着小票当凭证,纪炅洙才明白她留他小票就是用在这的。
能不生气?特别生气。他很抵触阮厌和他计较这么清楚的样子,阮厌明明知道的,哪怕她说欠别人的非常不好受,他不要,阮厌拧,他也拧,大概情绪激动,阮厌问:“你是不是又发病了?”
纪炅洙平常不把这句话当回事的,他还可以开玩笑,但那一刻他觉得这话像是金属电流声,尖锐又刺耳,然后他就炸了:“我就是有病,怎么样,你是要在一个病人身上彰显自己多善良吗?”
他怎么会这么想?他知道阮厌不是这种人,但其他人呢?
像火山爆发,消化不了的负面情绪用最伤人的方式发泄出来了。
他一定说了很多难听话,他还摔东西,明明他才不是个东西。
纪炅洙蹲下去,他没脸见阮厌。
但阮厌自己上来了,还端着饭菜:“你起来了?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纪炅洙把头埋进臂弯里,“受伤没?”
“你都没往我身上砸。”阮厌不方便下蹲,“你不一向这样吗?脾气阴晴不定的,难伺候,我没当回事。”
“我之前从没砸过东西。”也从没这么暴躁过,纪炅洙知道这非常严重,他得跟阮厌讲清楚,“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你还说没伤着,嘴上血是怎么回事?”
“上火起死皮,我给撕破的,不关你事。”
阮厌关心他比较多:“你先吃饭好吗?本来就吃不了几口。”
纪炅洙盯着她,他心里有一种非常奇怪的冲动,阮厌看他的眼神已不是初见时防备又害怕,但也绝不是看朋友的眼神,她不会为朋友妥协至此,他本该因此开心,但现在他要重新划分一道分水岭。
“但是,厌厌,你知道吧。”纪炅洙跟她平视,“我很喜欢你,但你要远离我。”




何风送我归 阴风(五)
绕来绕去的说话就没意思了。
纪炅洙看着随风飘扬的窗帘,窗外阳光很好,看起来像夏天:“你既然知道我有病,就不用把我之前的强词夺理放心上,而且既然你执意要把钱还回来……”
“所以?”
“所以?”纪炅洙觉得她变笨了,“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借贷关系了吧,你不一早就想怎么摆脱我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阮厌可还欠着他好几个人情,再说她急着动用存款还钱有其他的私心,当然她明白纪炅洙这么做为什么,但这个时候她想试试,说起来有点好笑,她平时畏畏缩缩,遇事反而是更韧性的那个。
“我们交学费了,我整理剩余钱的时候跟妈说了欠你钱的事,我们商量了一下才决定还你钱的,不是非要跟你拧。”
而且都到这个地步,他俩的关系是能用借贷解释得清的?
纪炅洙嗯了声,他消气就很好哄。
那阮厌就可以跟他深谈了,她想了想怎么引入这个话题:“那你最后还是决定了,要答应纪先生的要求?”
“答应了。”纪炅洙瞥她,有点不愿提自己爸爸,“不然我早弃赛了。”
“但是我听丁叔说,这个协议是终身制的,只要你做不到就失效,你答应得太快了吧,万一以后不做医生了呢?”
“以后再想以后的事,我会提前想对策的。反正目前对未来没有规划,有人要愿意帮我铺路,试着走走也未尝不行。”
没人会拒绝特权,邢家条件的确不错,基本保障了纪炅洙后半辈子,纪炅洙本来就因为病情对梦想这些虚幻东西提不起兴致,如今乐得有人给他兜底。
“那,他们知道你的病情吗?”阮厌小心地看他,“你就没想过你的双相会影响工作吗,比如正在手术的时候突然犯病,不是很危险吗?”
纪炅洙愣了一下,纪廷谦有说过他会限制纪炅洙的科室选择,最起码手术室是进不了,但他也劝纪炅洙放宽心,他病情还在可控阶段,药物控制得当就不会出事,况且协和最喜欢治这种疑难杂症了。
但阮厌似乎不想要这个答案:“你在劝我反悔?”
“我没有。”阮厌急忙摆手,“我只是,嗯,突然想到了。”
“这算意向约。我不太确定能不能进去,如果进不去也不确定会不会走关系,倘若进去了还有八年的时间学习,不是说我考上就能进院,到时候再看发病情况吧,实在不稳定就退到辅助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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