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觞雀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拜托了绫子小姐的小说
“这书很好,不过,我觉得另一本更好,《二心集》。”
果然是个懂书的。他转过头,眼中带上些欣慰,点点头,又羞涩道,“原是要买那书,可惜我钱财紧张。”
见他如此坦率谦卑,郝珊神色稳稳,稀松平常,浅浅笑道,“我借给你。”
一颗豆大的雨滴打在她后面的车窗玻璃上,‘啪’地溅开,裂成一粒粒芝麻大的水点,缓缓流下,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水痕。
雨势渐大,一缕缕水痕夹杂着泥点,凝结成泥渣子,慢慢滑落,在靴口粘着一路滑至脚下。
童阁向下瞟了一眼,见脚边的白色短靴被染得惨不忍睹,叹口气,将包书的粗布扯下来,弯腰给她擦鞋。
这突然的动作,吓了童葭瑶一跳,出声问他,“你干嘛呢。”
“趁泥没干透,还能擦干净。”头也没抬,他直接按住她的膝盖,继续擦拭,又带些训导地说道,“云遮也是,这种地方,怎么能让你一个人下去。”
前头的云遮听见,扭过头,朝她吐了吐舌头。
“是我让的。你不是躲我吗,干嘛跟我说话?”
她盯着他黑压压的后脑勺,赌气地上手揉了几下,松软又干涩,一头短发瞬间变成乱糟糟的鸟窝。
“我什么时候躲你了。”由于他低着头,声音都是唔囔唔囔的。
靴子终于擦完,虽不是特别干净,但总比先前那样好得多。她微微抬起脚,左看右看,满意得很。
他张开手指顺理头发,一边顺,一边向她解释,“没有躲你,最近学业很忙,事情又多。”又接着警醒道,“下回别来这了啊。”





觞雀 电影
谷雨刚过,天气总算稳下来,一天比一天暖和。
因着童业恒婚期将近,童葭瑶和童阁也一块来到廊嬅园。
这天,俩人在屋里下象棋。素桃一蹦一跳的,从门外探进脑袋说,下午有个算命先生来合八字,问他俩要不要也去算算。
童葭瑶双手托着下巴,懒懒地抬起眼皮,冲她说道。
“怎么结婚还要请算命先生,八成都是些骗人的把戏。”
见她兴致不高,素桃又歪头,满脸期望地望向童阁,辫子也顺势垂下,挂在颈间,只见那人还在摆棋,捏着棋饼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小丫头一时竟看呆了眼。
他眸子半垂,盯着手下的棋盘,嘴角却是抬起的,转过头冲她温良地笑笑,坚定回绝。
“我不信那个。”
被两个人拒绝,素桃不死心,想要再争取一回,追问他。
“那您信什么,那个先生可神通了,什么都会。”
棋局已摆好,他侧过身子,像是起誓一般,郑重地说道。
“我信,事在人为。”
声音轻,话却重。
说得这样笃定,素桃也不好再与他争辩,垂着脑袋就要离开。童葭瑶不忍,叫住她,出主意,“你偷偷跟新娘子一起去不就行了。”
“啊,那还是算了罢。”素桃扒着门框左右张望两下,走进屋里,向她说起悄悄话。
“那位新奶奶脾气可古怪了,不让屋里人伺候,也不让丫头们跟着,根本不理我们,我不敢招她。”
新一轮开始,她走先手,一边落子,一边说着,“她父亲不还是个举人吗,门户虽小,规矩还是有的。”
“什么呀,那位举人老爷嗜赌,输给了二老爷不少钱,这才拿女儿来抵债的。要不然冲二少爷在外的名声,谁敢把女儿嫁给他呀。”
一说起八卦杂事,素桃眼睛睁得精精神神,大眼珠子赛葡萄似的,骨溜溜直转。
童阁跟着落子,掺了一嘴,问道:“那二少爷怎么就听话,让娶就娶了?”
素桃向后巡视一圈,嘿嘿笑起,“听叁姨太太说,二少爷在堂子里养了个唱曲的,结果弄大了肚子,没法收场了。”
听完,两个人脸上都飘来两片红晕,自顾自地假装思考下一步的棋。偏素桃说得热火朝天,一时顾不上二人,又笑嘻嘻道。
“二太太知道后,出主意说,让他娶新奶奶过门,等孩子生下来,养到少奶奶房里……”
话没说完,素桃被童葭瑶撵了出去。
脸上的红晕还没飞走,她仔细观察残局,表情凝重,手一挥,将吃掉的棋子推向前去。
“不下了,我又输了。”
说罢,她起身就走,去了廊下。
叁月十六,大喜的日子。
府里处处贴满红喜字,挂着红绸子,远远看去,红压压一片。一整天,吹吹打打,鞭炮噼啪,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老太太就爱热闹,童葭瑶一整天都陪着她,坐在人堆里,听人絮叨些家长里短。可左找右找,也没看见童阁去了哪。
晚上,两人一起回家。
“给你。”他提着一个袋子,花白粗布,像是下人的。
“是什么。”她接过,沉甸甸的,晃起来叮当直响。打开一看,里头洋元混着钱票,胡乱揉作一团,得有四五百块。“哪来这么多钱。”
“从姨太太那赢来的。”他粲然一笑,凑近又道,“给你报仇。”
以为他不学好跟人赌钱,她气得快要发作,听见这,好似火山在喷发前一刻突然被浇熄。
“怎么回事。”
原来,下午时,二太太忙得够呛,可姨太太们闲得要死,又叫人抓他去打牌。前几把,他把把轮流给仨人点炮放水,钱越加越多,筹码累得越来越高。
看时辰差不多,轮上他坐庄,清一色暗杠加自摸。叁人一把输得底儿掉,临走时,一个个脸色狰狞得像要把他活吃了,看来以后不会再找他打牌。
童葭瑶听他说完,并不像预料中那般开心,反气冲冲过来拽过他的手掌,狠狠打在手心上。
两人的手一下全红了。
“下不为例啊。”她轻轻甩了甩手腕,拍上他肩膀,轻快地劝慰,“谢啦。”
刚还委屈巴巴的脸,乌云瞬间消散,见她笑起来,他也释怀。
“你赢来的,那这钱就是你的。”她又递回去,见他正看着发红的手掌不知所措,提醒道,“你有什么想玩的想买的,这回都能去了。”
半晌,他赫然地笑笑,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咱们去看电影吧,我还没去过影院呢。”
车窗外,乌黑一片,活像谁家打翻了砚台,肆意横流的墨水倾泻下来,染黑整片天。
越是乌漆墨黑,前方那一块四四方方的光亮处,显得越远。
座位的两侧都是台阶,她扶着墙壁,正往下走。突然,一只手抓上她的手腕,温热有力,手心还有薄茧。
她努力眨眨眼,想要看清楚。恍惚间,见他两只胳膊搂上来,紧紧圈着她肩膀,嘴里还念念有词。
“太黑了,太黑了。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你把眼睛睁开,”她气得都要翻白眼了,也就几步路,现在俩人都卡在墙边,不能动弹。”看见了吗。”
这人明明比她还要高半头,却挂在她肩上,蜷缩得像只鸡崽子。
“看见了,”他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情绪高涨,垂下脑袋,拉着她的手腕,一步一步过去。
荧幕里,男主角要去前线,正同妻子告别,女主角解下围巾,和平常出门时一样,一圈一圈围在丈夫脖子上。
童阁转过脸,看见童葭瑶的脸上光影变换,眼眶中一滴眼泪粘连着下睫毛蠢蠢欲动,快要扑出来。
战争终于结束,可惜男主角没有回来,只有战友将一截围巾送了回来,女主角接过,看着那截围巾。
那滴泪簌地坠下,顺着脸颊,直直掉落。
他的眼中,只有那颗泪珠。
周围一切都慢下来,再也忍不住,手指向着那颗泪越靠越近。终于,将它拦截,沾在他手指上。
童葭瑶似乎看得太过出神,没有理会他,仍旧盯着前方,瞳孔聚焦,眼泪翻转。
电影的尾声,女人没有再嫁,她相信丈夫一定会回来,又担心他回来找不到她,在离别的阁楼里等了一辈子。
垂首望着手指的水珠,一股念头睦地上涌,他不能放任,也不能平静。
如果,郝玙也一去不回,那她要怎么办,像电影里的女人一样等十年,骗自己一辈子吗。
不,绝对不要。
他要她在自己身边,幸福美满,喜乐一生。
最后,女人垂危,抱着那截残存的围巾,围巾角上有一行小字,歪歪扭扭。
家国危难之际,情爱才更珍贵。家国危难之际,情爱终难圆满。




觞雀 毕业
“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
话音刚落,紧接着响起拍手的掌声。童葭瑶放下手,冲郝珊夸赞道。
“思理跟着你耳濡目染的,也这么有学问。”
书架前,郝珊看了看身旁的思理,回头朝她莞尔一笑,缓缓道,“你快别夸,她都羞了。”
“事实嘛,我就说不出这般合时宜的诗来。”童葭瑶走到另一侧的书架上,指着一格问道,“这怎么空了这么多。”
郝珊应声看去,回答。“借给人了,就童阁的同学,叫林蒲的那个。”说完,又回头找起来。
“你怎么和他还有上交情了?”她走过去,站在另一侧帮着找起来。
“也不能说交情,之前他在找这些书,刚好我有,就借了。”
终于,找到了。郝珊抽出那两本英文辞典,递给她,敲着发酸的脖子,说道,“倒是童阁,才学了几个月,竟都能看辞典了,真是了不得。”
童葭瑶放下书,上前帮她捏起肩,沾沾自喜道,“还不是因为我教得好。”
郝珊‘扑哧’笑出声,顺着称赞,“是是是,童大小姐的外语可是顶尖的。”随后拉着她坐到沙发上,将桌上的豌豆黄端到跟前,说道,“你上回来没吃着,我特地提前备了。”
一块豌豆黄刚被拈起,还未送进嘴里。
听差敲门进来,说童公馆来电话,二少奶奶去了家里,有急事找她。
二少奶奶便是童业恒那新娶不久的夫人,叫柳絮芳,虽其貌不扬,却有几分才气。
童葭瑶又放回去,和郝珊将事情大略说了一遍,起身告别回去。
临走时,郝珊吩咐人将那碟豌豆黄装盒里,让她一并带走。
回家见到柳絮芳,她真真是惊得不轻。
这才短短五个月,喜宴上那个端正丰丽的新娘子,此刻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尤其那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在干瘦的脸上更显骇人。
还未等童葭瑶开口,柳絮芳喊着她姐姐,哭诉起来。
原来,待柳絮芳回门后,童业恒就抢走她所有的钱财首饰去了堂子,天天在外喝花酒。她去找二太太拿主意,结果只是用几句抚慰就给打发了。后来,每每一有事,二太太总是打着秋风糊弄她。
见太太并不爱管,那几个姨太太成日里催她打牌,去了就合起伙来做她的轿子,不去就恶语讥讽,还挑拨离间,惹得她和院里上上下下都离了心。下人更甚,连吃食都开始敷衍她,好几回,饭都是馊的。
话没说完,她又哭得不止,童葭瑶安慰了几句,问道。
“祖母呢,这事你没向祖母说吗。”
她抽噎几声,断断续续地又道,“先前去祖母那说过一次,谁知,公婆骂我不守妇道,上外头惹是非。还有业恒,回来将我毒打一顿,还威胁说再去就打死我。”说完,又大哭一场。
渐渐地,她情绪平静了些,自怨自艾地嘟囔起来。
“大小姐你不知道,女人一结婚,半只脚就已经踏入了坟墓。婆婆的磋磨,丈夫的不忠,妾室的刁难,光这些日复一日,日子就很难过下去。尤其我们这些穷人家,即使受了苦,娘家也是不管的。”
论起来,柳絮芳比童葭瑶还小一岁,正是二八芳华的年纪,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禁,童葭瑶心中五味杂陈,喉头堵着一口气,和那日看见唱大鼓书的姑娘是一样的心情。
“虽然,这样说不太恰当。但如今,你可以提出离婚的。”童葭瑶皱起眉头,试探地向她建议。
离婚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得柳絮芳一个激灵,连连摆手,苦笑地说道。
“那是万万不敢想的。”
既然如此,便再没什么能说的话。毕竟,两人的家庭环境、思想观念截然不同。可若是就这么算了,日后,她心中是一定会记惦的。
思前想后,她灵光一闪,将话拿捏得恰到好处,“我姨母是附中女校的校长,学校正招国文老师,你倒可以去试一试。若是不便,那我真是没法子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柳絮芳听后,沉默良久,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脸视死如归地应了下来。
半晌,她靠在沙发背上,放空许久,突想起那碟豌豆黄已经耽搁了好长时间,忙叫人端进来。
恰巧,童阁放学回来,来她这里要那两本书,看见桌上的豌豆黄,挑了块完好的放进嘴里。
待她拿书回来,那碟子豌豆黄已经空了一半,只见他接过书,一脸坦然地笑道。
“这豌豆黄怎么跟林蒲姨妈做得一模一样。那天我去他家,都没好意思多吃,正好你又拿来了。”
想起那半格空书柜,她坐下来,跷起腿,似是无意地问道,“那林蒲看起来比你大多了,怎么还和你同班。”
“何止比我大,比你还大一岁,好像和郝珊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他因为交不起学费,做了叁年零工,所以上学晚了些。去年被招进来,是因为他升学考试,除英文外都是第一名。”
男孩子夸起朋友来,比夸自己还得意。他翻了几页书,一脸自豪,像献宝似的全和她吐出来。反倒她又不言语了,撑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眨眼间,时光如流水,又是一年六月缤纷。
学校发来通知,后天举行毕业典礼,欢迎各位莅临。
童易没什么空闲,这件事就落到童葭瑶身上。一个人去显得怪孤单的,她拉上郝珊,做了个伴。
这日,两人早早就来到学校外街。只是街上堵得水泄不通,二人也只好下车。
道路两旁,一些衣着鲜亮的太太们来来回回走着,有说有笑的,还有些挎着篮子、路边支摊的花贩卖力地吆喝,时不时地路过几辆插空停下的人力车。
她俩正打算买束花再进去。正好,一个穿粗布衫的小女孩走上前,左右各挎个篮子,盛满了洋桔梗。那花开得正浓,一层一层花瓣挤得密密实实,粉白渐变,边缘是白色,越往花蕊处颜色越深。
那女孩年纪不大,动作却十分利落,没一会儿就包好了。
学校门口,横幅大红纸端端正正扯在正中央,上写着:恭祝同学们于民国二十叁年顺利毕业。
典礼结束后,一些举着相机的相片贩们四处寻找生意,有的甚至在面前已排起长队。
礼堂门口,童阁刚出来,看见她和郝珊正在树下四处张望。她一袭白裙,还是当下最时兴的花苞伞裙,暗花水绒纱的料子,上身裹得紧紧的,腰掐得细细的,胸乳处显得又高又挺,裙子像朵花一样自腰部向下绽开。
身后的林蒲见他愣住,出声提醒,“怎么了。”
树下的二人看见他们,朝这边走来,他们也走过去,恰好相会在礼堂的喷泉前。
童葭瑶捧起花给他,脸上满是欣慰,“毕业快乐。”
他接过来,礼节性地抱住她,面上绅士斯文,内心暗潮汹涌。
旁边的郝珊也将花献给林蒲,以示祝贺。林蒲笑着接过,象征性地拥抱她。
一位相片贩找准时机,上来寻生意。
童葭瑶爽快地答应,挨着童阁站在最左边,让两位毕业生站在中间,郝珊挨着林蒲站在最右边。
‘咔嚓’一声,四人的音容笑貌定格在相片中,还有身后的喷泉,怀里的洋桔梗,恰到好处的微风。
以及懵懂又纯洁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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觞雀 决定
没过几天,那日的相片就送到童葭瑶手里,还有一张是给童阁的。只不过他如今像刚出笼的鸟,不知在外面忙些什么,整日的不着家。
听差找不到人,便连他的相片也一起送来了她这。她拿着相片去到他房间,恰好在书桌前看到个空相框,顺手放了进去,随后又伸长胳膊拿远了些好仔细端详。
照片里,平日间不曾察觉,他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变化这么多,个子已超她一头高,朗朗星目,气质矜贵,翩翩少年。
心中一紧,她急忙将目光转向右边,竟看见郝珊搀着林蒲的胳膊,心中不免纳闷到,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样的好。
还未来得及细想,只听门外,云遮一路小跑过来,呼哧呼哧地朝她喊。
“小姐,不好了,郝珊小姐打电话来说,少爷被警察厅带走了。”
相框被一下摔在桌上,由于支撑不稳,左右晃荡着发出玻璃与木头的摩擦声。
次擦次擦,手指快速转起电话的拨盘,那头的话童刚接起,就听见慌张的女声传来。
“接郝公馆。”
电话接通后,童葭瑶听见是郝珊的声音,急忙问她原由。
“怎么回事?”
郝珊用手捂着话筒,清晰又条理地同她简要解释。
“林蒲和童阁组织学生游行,被京师厅的巡警抓了。咱们先在警察厅门口碰面,对了,赶快问你爸爸要他的私印……”
这两人,究竟在搞什么,事态这样严重,居然还要用上私印。
嘟嘟嘟的忙音传来,童葭瑶急出了一头汗,硬着头皮又拨进外交部衙门。
果不其然,童易知晓后勃然大怒,却还是告知她私印的位置。她下楼取完,慌慌张张地出门,一路上提心吊胆,指甲摁进手心里都没发觉。
京师警察厅里,待二人签完保书,负责的参事一脸谄媚地将两位小姐请到上座,打起官腔,命人将童阁和林蒲带了出来。好在,童易刚刚打过招呼,四人并未受什么刁难。
回去的路上,童葭瑶黑沉着脸,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身旁的童阁探出手,握上她发抖的胳膊,却被甩开,几次反复,她不再挣脱,任他抓着直到回家。
两人一前一后追赶着到楼梯间,他的一句‘怎么了’不知戳到哪根神经,引来她山洪倾塌般地质问。
“你到底去干嘛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为什么什么事你都不跟我讲,我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宣泄里带着的哭腔越来越重,直到脱力,变成了啜泣。
他拽上她的手,拉进怀里,抚着她的头发,从头顶顺到发尾,好似给猫咪顺毛一般,还是只红了眼睛的猫。
“对不起,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所以,我……”
“谁说不在意,我说过吗。”她急冲冲地抢过话,因埋在他胸膛里,声音唔侬唔侬的。
见她不再哭,他低低笑着哄道,“以后什么事我都第一个跟你说。”语气轻飘飘的,顺着风一直飘进她耳朵里。
远处的半空中,一只黑羽麻雀追着一只灰雀飞了大半圈,也没得到回应,便丧气地立在窗前的枝杈上。灰雀见状,踮着脚一跳一跳地过去,啄它的羽毛。
黑雀扭过头,又缠着灰雀,双双飞进半空。
晚上,童易回来,立刻派人叫童阁去他书房。一侧的童葭瑶听到动静,趿拉着拖鞋跟下楼去,悄悄趴在书房门口。
里头一开始并没什么声响,在一阵瓷杯碎裂声后,拉开序幕,传来他父亲怒不可遏地斥骂。
“你跟谁玩不好,偏偏跟林叔申的儿子混在一起。”
门外,听到林叔申,她心里‘咯噔’一声,那个得郝珊屡屡赞赏,以笔杆子为武器,却被处斩于灯市街口的林叔申。没想到,林蒲居然是他的儿子。
“小少爷,快和老爷认个错吧。父子俩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管家在一旁劝和。
“我没错,那些人以为随便编个名头就能将东北变成满洲国了?还有那些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的人,以为这样就太平了?”童阁用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来反驳。
紧接着,传来藤条鞭打皮肉的声音,一声接一声,每一下鞭笞都紧跟着一句“我没错”。
“因为你们俩,我和郝严礼今日真是丢尽了脸面。”
藤条从中间断成两截,被童易一把扔开。
'当当当’,童葭瑶在门外不轻不重敲了叁下,推开门后,看见管家扶着童易正要坐下,童阁站在角落,一脸的倔强。
“爸爸,您别生气了。以后我天天盯着,保准他不再出去惹事了。”
她走到跟前,搀上童易的胳膊,两手晃着撒起娇来,见爸爸撒了气,又将私印还回去,拉上童阁回了房间。
取来药箱后,她将他摁在床边坐下,仔细查看着伤势。
他木着脸,一动不动。脸庞右侧划过一道细细的伤痕,血液已经开始凝固,远看好似一道细细的红线。
见身前没什么,童葭瑶绕过去要看背后,却被他躲开,怎么也不肯让她瞧。
“我自己来,你回去睡吧。”他支支吾吾地推拒。
她双手环胸立在跟前,挑挑眉毛,向他逼问道。
“你自己来,你怎么自己来,让我看看,你要是能自己来,我立马回去。”
这下被堵得哑口无言,见她满是担忧,他摇摇头,伸出手慢慢腾腾地解扣子。
两颗扣子解完,胸前露出一大片肌肤,晃得她眼直晕,刚还是个气势逼人的小老虎,转眼间就变成扭扭捏捏的小奶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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