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中第一流[1V2]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不想当鹅了
花中第一流[1V2] 第12章两不疑
夕阳西下,城东的小巷子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几个梳着羊角辫的孩子坐在老榆树下拍手玩乐;地上撒着一把栗米;一只毛色光鲜的母鸡正领着几只刚刚破壳不久的小鸡在啄着吃;一户人家的门敞开着,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坐在门口,膝上放着一个簸箕,正拨弄着里面晒着已经有一层糖霜的干柿;隔壁家的大黄狗努力趴到院墙上,一对尖尖的耳朵竖起来,黑豆似的眼睛可怜兮兮,正不住地朝来人摇着尾巴。
“大黄,接着!”
荼锦拿出热气腾腾的茴香包子,扔了过去。大狗立刻飞扑接住,欢快地跑到一边吃去了。
上个月春闱放榜,荼锦不仅榜上有名,且还名列前茅,便拿着年前得到的那块牙牌,去青云阁找了那位碧色眼眸的颜氏女。颜灵终于肯正眼看她,作为诚意,赠了她白银二百两,叫她先回去等。不出半个月,便得到了一张来自大理寺的委任书——从七品主簿。
第一个休沐,她原价从谢同尘手里买下了自己那处已经住了近叁年的宅子,拿到了屋契和地契之后又十分阔绰地买了两壶好酒,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与他共赏良月,一度春宵。
这次是第二个休沐,谢同尘要去见几个掌柜约谈字画价格,她左右无事,又想起那小黄门,便如常买了些吃穿药物过去看他。
穿过两条热闹的巷子,越往深处,周围就越萧条,而含誉的家就在黑暗的尽头。
“有人吗?”荼锦驾轻就熟地走过去,小心地推开门。
不是因为她性子多么温柔,而是因为那扇门实在陈旧腐朽,每次当她触碰到上面潮湿的木板的时候,都有一种但凡呼吸重一点,这里就会散架的错觉。
屋子很小,与这世间所有贫苦的孤儿住处一般。不过这两年她时常回来帮着打扫添置,里面的陈设倒也还简单实用。虽然说北梁建朝之后,因为女帝的出现和一夫一妻制的推行,宦臣的日子轻松了不少——可对于生活在最底层的任何一种人来说,永远弯折的脊骨上方荫蔽有多少,于他们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含誉?”其实这间屋子一眼就能看透,可荼锦还是对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叫了两声。
没有回应。
她只好把买来的一些贴身衣物和零食蜜饯,以及常用的伤药一一放好——小黄门的性子软弱,免不了被排挤针对,时有见他都是一身伤。荼锦心疼又难过,却也别无他法,只能尽可能地把各种药都准备周全。
正要走,目光忽然落在门口的那口水缸里。
记得刚她头一回来这里,便是自己刚来到京华的那个暮春。
她请谢同尘打听了一下小黄门的身世住处,才知道他本家姓肖,自幼家贫,被父母亲手卖进了宫中,大抵是因为宦臣的身份太不光彩,所以不久就与家人失去了联系,等他再回家一看,只人去楼空,剩下一间小屋了。就这样一个人,无依无靠地生活了叁四年。
那次荼锦也是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去,结果一来就看到小屋刚刚被洗劫过,锅碗瓢盆被砸得稀巴烂,桌椅倒了一地,她骇然,正要去报官,忽的听见水缸里有微弱呻吟,过去一打开,才看见小黄门躲在里面,大半个身体泡在水里,面色苍白如纸,尚且也只有一丝生息。
荼锦花了很大的力气把他从里面拖出来,之后想要报官,却那只瘦得嶙峋的、湿淋淋的手按住了。
他说不可以,钱都是爹娘从前欠下的,官府也管不了那些人,多半会招来更变本加厉的报复,失去这唯一的栖身之所。
她无法,只得由他。当下麻利地煎了浓浓一碗驱寒药给他喂了,又陪了许久,直到他精神渐渐好转过来,才走了。
“……小肖?”
从回忆中抽离的荼锦鬼使神差地推开了水缸的盖子,果然,绚烂的晚霞从缺了一角的薄窗纸筛了进来,把黑咕隆咚的大缸照亮了——少年安安静静地窝在里面睡觉,身子蜷缩成一圈,头枕着膝盖,头发有些毛躁,颅顶还翘起了一小撮,毛茸茸的发着光。
她不由得失笑,“年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再也不躲这里了,怎么又来。你也都十七岁了,再几年,这缸都要塞不下你了!”
少年一下子惊醒了,扬起脸,便看见荼锦双臂搭在缸沿,正努力地往下探,高梳在脑后的马尾垂了下来,不经意地扫在他的手臂,痒痒的。他一时百感交集,痴痴地看着她,眼泪也一颗颗地沿着眼角滚落:“我好想姐姐。”
荼锦倒抽一口凉气。
还好这是个人畜无害的小黄门,若是个正经八百的男人,用这样美丽无邪的脸面对面流泪,还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她都不知要如何招架。
想了半天,她对他露出个微笑:“要不了多久,我便能时常看望你了。”伸手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出来再聊。
荼锦要他坐,又把才买来的蜜饯果子递给他。
他乖乖地吃,她就在一旁说话。说了春闱成绩,说了颜氏小姐,也说了最近在大理寺任职的鸡毛蒜皮,后来还哄他:“等我的职衔再高些,许就能经常出入宫闱了,那时我便可常去宫中看你,也好叫你少受些欺负。”
十七岁的肖含誉比两年前还要美,他出落得愈发修长挺拔,五官也褪去了稚气,鼻子与下颌的线条优美流畅。一双欲说还休的含情目,令视线总那么温柔款款,因为雀跃,眼底似乎又多了颗星子在闪,亮晶晶的,晃得令人几乎要脸红心跳了。
“姐姐才刚刚入仕,万事还要以自己的前途为重。宫里头不比外面,见了也没什么可说。只要姐姐能像今天这样休沐的时候能想起我,过来见一见我,我便足够了。”
“你说得也是。如今我在大理寺且还只是个打杂的,便想着去宫中能横行霸道,亏你不笑我。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罢!”她随手帮他擦了下嘴角的糖霜,又说,“这个是五福斋的杏仁酥,好不好吃?”
“好吃。”
“是吧,我也喜欢吃它家的点心。我还和玊哥说好了,到时候成婚宴客,要专门请五福斋的师傅来做点心。到时候你提前和我说,我就说你是我自家的弟弟,让师傅专门给你开小灶。好不好?”
肖含誉乖巧的笑容凝结在脸上:“成婚……什么时候?这样快?”
“不不,还要等明年。我俩也只是闲时一说,到时候也得由他家长辈安排,多半由不得我们做主。”
他发狠咬住了下唇,一垂脸,慢慢的说:“我听说,今年年初时四处闹雪灾,连带着谢家的许多生意都受了影响……你怎么还要嫁。”
“做生意有盈有亏很正常,谢家又是皇商,总会有运转过来的时候。何况我嫁给玊哥,又并不为了图他家的钱。我们一早就说好了,成婚了之后便独立。他如今书画双成,在京中小有名气,单单一副工笔重彩便可卖到几百数千两。虽然肯定不比他在家时那样奢靡铺张,但两个人过悠闲逍遥的日子绰绰有余。只要和他在一起,怎样都是好的。”
“嗯。”沉默了一大段空白之后,小黄门才勉强发出这样一节短促的音。好像不太开心。
荼锦却满心沉浸在甜蜜里,提起了这一茬,忍不住又絮絮说了许多与谢同尘的琐事。
一开始肖含誉还勉强打起精神听,越往后脸色越白,连强笑也笑不出了,一手按着心口,额头涔涔冒着冷汗。等荼锦发觉到不对时,小黄门几乎都要喘不过气了。
她吓得不轻,连忙照指使翻到了柜子里的药,倒水的时候手都在抖。
好在药很快见效,肖含誉很快就平复了,只脸色还憋得发红,眼角不知觉又泛起了润润水光。他用脆弱地眼神看向她:“姐姐,可以抱抱我吗?”
“……嗯,好。”荼锦没有不应的道理,凑过去把他揽进怀里,心疼地直拍他的肩,“这又是什么症儿?宫里头得的,还是怎么?从前怎么不听你提。”
少年贪恋地感受着暮念之人的体温和香气,虽然这个生疏的拥抱并不温暖,可足够了,足够让他期待第二天的日出与日落。足够他再挨过许多个漫长孤苦的夜晚。他很想用力地回抱她,可是忍住了——自己不应当,也不配打扰她。
“没事。娘胎里带出来的旧症,不用在意。”没有多久,他便坚决地从她的臂弯里起身了,唇角扬起的弧度似乎有些寂寥,“姐姐。”他轻轻得叫她,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你就……真的这么喜欢谢小公子么。你十五岁就遇到他,这些年也不曾接触过别的男人,说不定……他并不是最好的那个呢。”
“他当然不是最好的了!”荼锦如今诋毁起谢同尘来已经驾轻就熟了,“他生在那样显赫的家里,一身富贵毛病。嘴刁身子娇,一点儿苦都吃不得。可是——他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呀!如果没有他,我多半都活不到现在。”拍拍他的手臂,“又何谈之后的救你?”
说又觉得害羞,垂眸笑了笑,眉梢眼角却在晦暗的暮色里熠熠生辉:“我真心喜欢他,也一心一意要和他在一起。除了他,又还能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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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中第一流[1V2] 第13章画娥眉
“这个可好看?”
循着声音望过去,坐在妆台前的女子娉娉袅袅,难得卸了官袍与马尾,把黑压压的发用一支小钗全都归拢到脑后。脸盘儿擦了粉,眉眼重新描画过,于是凭添了几分媚意。一身洒金罩花的衫与袍及身,裙摆是映出雨后天青色的水浪。
一只手高举着,食指沾着一块染成霁红的云母片,被剪成了奇怪的形状。
“……成色不错。”
荼锦面色一红,羞恼地一别脸:“哼!”
“好了。我来。”谢同尘知道她今日是赴颜灵的邀入宫,要与一众贵女赏花,所以格外看重。说着她手里接过,又拿起剪子绞了几下,立刻变成了一片清新别致的小扇式样。拿指腹点了呵胶,替她贴在了额间,“这个好看。”
“其他呢?你再看看。我觉得眉毛好像不太对称——”
于是谢同尘又拿来螺黛,替她细细补了几下,之后却不松手,虎口托着她的下巴,两指分别扣住下颌,迫使她扬起脸,好供自己细细体味。荼锦顺从地仰起脖子,与他相望了半晌,忽的笑了:“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谢郎,我好看么?”
“好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唇角因为她的撩拨溢出了两分笑意,“小茶。你是不是从未那样叫过我?”
“哪一……唔,知道了。”她一抿唇,用唇语虚虚说了‘夫君’二字,又笑,“你想听?”
“自然。怎么不真的出声叫我?”
荼锦作势嗔他:“怕你又后悔。你说说最近咱们商议婚事,你因为洞房那档子事悔了多少回?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别这一时你说要听,转眼又悔不当初。我可再不哄着你啦!”
谢同尘被揶揄地耳根微微发烫,却依依挽着她的手,郑重道:“那还是别叫了。往后我怎么央求你,你也别叫。这一声——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新婚时。”
“都听玊哥的。”一想到自己将要作新妇,荼锦又是羞涩又是喜悦,明明时间还在,却忍不住已经大剌剌昭告天下了。这两年多来相知相守,日子过得飞快,记忆里那个蜷缩在潮湿的江南小镇的小小身影几乎模糊不清了,明年八月前后,想来也不过是眨眼转瞬,“现在还早,走罢,咱们去花园一道用朝食?我就先不擦胭脂了。”
“唔……这两日天好,我昨儿才挪了画材和纸笔到亭子里。就在屋子里吃罢,或者去院子树下。”
“哦哦,记起来了!对不起玊哥,这两日寺里太忙了,你才和我说,我这就忘了。”
荼锦全无家室背景,能在大理寺这种地方有一席之地,全凭颜灵的面子。她不敢辜负她的良苦用心,一直都很刻苦勤勉。说是主簿,其实是司里上上下下谁都可以差使的跑腿,叁天两头便有苦差事,她一应接下,从不曾有过怨言。
谢同尘自己清高孤桀,却不会对谁居高临下,素日里将荼锦的辛苦都看在眼里,怜惜还来不及,哪里会怪她。当下抚上她的肩,轻轻揉了两下,轻声道:“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和我这么客套。只是小事罢了。早上想吃什么?”
“隔壁那家街的羊肉粉丝汤……啊,不行不行,吃了有膻味。算了,叫小厮去买些包子、豆浆回来,我随便吃一些。等回来时给你带糖蒸酥酪,咱们再出去吃馆子,可好?”
“好。依你。”谢同尘打发了人去买,两人一道去院子里新搭的葡萄架下乘凉。
荼锦软皮蛇似的瘫倒在藤椅上,一双脚在裙摆下乱扑腾,一手虚虚挡在额前,眯着眼看被照得透亮的藤枝与叶,无比闲适的轻叹:“日子过得真快,眨眼又要入夏了。”
“是。等到了十月底,我俩再回江南一趟。我陪你祭一祭你的母亲,将咱们的事也同她说,叫她在天上也有个慰藉。之后我们便在我金陵的外祖家过年——那画院里的那幅《凤凰盘金缕》便是我要画为外祖母贺寿的,今年便是她老人家七十大寿,可惜不便再去,只得年末再补了。明年开春了回来,我便再不来这里,回去开始着手准备婚事……怎么,你笑什么?”
荼锦咯咯直笑,笑靥被清晨的光线晒得发烫,灼灼晃人眼:“原来是赠人的。难怪我前两日见你又买了许多矿石,五颜六色摆了十几碟,单是那猫眼石一颗就得十好几两。所以想起上回二嫂嫂说你——说你是、是……四脚吞金兽!”
谢同尘羞恼,搡一把她的肩,怒道:“愈发不给我留情面了!还没进门,就和我嫂嫂一起笑我。往后怎还了得!”
她顺势拉住他的臂,软软唤他:“玊哥。”要他俯身,自己也凑近。
她的眼波含春,眉间那一点花钿晶亮闪耀,唇又香又软,贴上他的唇,变成一个妙极的吻。他当下火气全消,一手托着她脑后的发髻,一面加深这个吻,轻啄了几下唇瓣,舌便扫过她的贝齿,轻而易举就撬开了牙关,吃到了满口茉莉雀舌的芬芳甜味。
还是荼锦怕走火,胡乱把他推开,含羞道:“好了。我一会儿还要入宫呢。”
谢同尘双臂撑在藤椅两侧,将荼锦牢牢圈在方寸之间,意犹未尽的看着她,一副意犹未尽的偷香贼像:“不行,我还生气。”
荼锦便再亲了一口,哄道:“晚些,晚些——回来同你好好赔罪。”怕他再纠缠,忙又道,“既是你外祖母七十大寿,我是不是也该准备些什么?你教教我。”
这话果然奏效,谢同尘又坐回了原处。替她想了想,才说一句:“不用。”同她细细解释,“只说那画是我俩的心意就是了。你别怕,一切由我处理。若你觉得心虚,便替我添一两样珠玉矿石。正好我还差一样绿松石添凤凰羽衣,这小半年逛了许久,却也没见过合适的成色。”
“贵么?要多少钱?”
他想了想,对她一抿唇,露出一个不必言说的笑容,改口道:“罢了。你往后对我好一些就是了。”
荼锦惭愧地扭过脸,半晌,认真地道:“不行。我一定买。”却招来他一记狠辣的视线,连忙解释道,“不、不是——自然是要对你好的了!我保证再不和二嫂嫂沆瀣一气,笑你气你了。唉,不要挠……哈哈哈哈……痒……好哥哥,饶了我,快饶了我!”
*
冰轮渡着凉风,将将把燥意吹散。御园中姹紫嫣红,衣鬓飘香,一眼望去,只教人眼花缭乱。荼锦方得空从颜灵身旁退下,陪笑到脸都发僵。
她向来不适应这种场合,这会子静下来,心还怦怦狂跳——
双臂枕栏,目光隐隐追随着人群总那个高挑美丽的碧眼女子,见她周旋其中游刃有余,一会子功夫又与才来说话的两个世家小姐亲热地笑开了。她一面背手去拿桌上冰镇的荔枝,喃喃感慨:“她果真不同寻常。”
“我也觉得。”
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同时手上多了一个冰凉凉的圆果儿。
荼锦吓了一跳,哪里肯接,猛一回身,才发觉亭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乌帽猩袍,年轻俊俏,是一朵水红栾枝别在他的冠间,丝毫不局促妖艳,反衬的他郎朗风流,清举爽朗——是刚才颜灵亲手折了,别在他头上的。
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李顾行。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时颜灵来京,几乎看遍了全城学子的文章功课,选了几十人来对赌。自己是她挑中的第二个。在她之前,便是面前这位。
她不好意思多看,弯腰去捡地上骨碌碌的荔枝,指甲用力嵌进壳,汁水四溢,沿着她的指节流。起身后才对他客气的笑:“状元郎怎么也来坐了,不去和他们曲水流觞?”
“不了。”李顾行越过她,望向远处的绰约身影,忽的羞涩一笑,“我这样看着就好。”
荼锦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傻傻赔笑两声:“嗯嗯。天挺好的。状元郎你坐,我去别处逛逛。”
“花小姐要走么?我可以替你去同她说。”李顾行在登科前就因为颜灵与花荼锦有过几面之缘,爱屋及乌,他便对她要亲厚一些。
“唔。不、我不走。我就是在御园里看看。”
“嗯……那件事我也听说了一二,花小姐去散散心罢。”
“什么事?”荼锦才迈开的步子又收回,疑惑地看向李顾行,“状元郎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这回轮到李顾行奇怪了,片刻后向她请罪:“对不住。我不知听谁说你是谢小公子的未婚妻,才以为……”
“我是呀。我与他明年便要完婚了。”荼锦感觉有什么忽然压到心头,几乎要喘不过气了,“状元郎有话直说,我当真不知。”
李顾行犹豫一番,才缓缓开口:“谢家今年进贡的一批鼻烟里掺了阿芙蓉,前些日子被查了出来,这两日便该问罪了。兹事体大,谢家……恐怕难逃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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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中第一流[1V2] 第14章朱楼倾
是一盏杯壁流光的曜石酒杯,斟满了葡萄香酒,被如葱白般的五指轻握,在五色翩翩的袖间游转。
颜灵周旋在京华的世家贵女之间说笑,先前喝过两杯,双颊染上了一抹娇红。笑容似也多了几分娇憨温柔。正柔声与新结交的世家小姐絮絮说话,肘弯被轻轻一点,回过身,便见到一张十分扫兴的脸——
“颜小姐。”女官微微颔首,眉心那点小扇花钿折射出一瞬的光,依旧是个美人,只眉梢低垂,眸光带着叁两分涩意,似乎有水光闪,“我……我有点事。可以先走么?”
她放了下杯子,与身旁的人暂别,一抵身,示意她进一步说话。
“怎么了?”颜灵卸下如沐春风的笑,表情淡淡的,方才瞥了一眼别处,见李顾行越躲越远,已经猜出七八分了,“今天来赏花的都是城中、朝里有头有脸的世家贵族,若不是我,你再熬八辈子也没这种机会——”
“不好好去现眼,抓紧机会往上爬,难道要当一个辈子主簿?这会子要走?走去哪里?”
荼锦勉强稳住心神,不至于在人前失态,声音却哽的厉害:“谢家出大事了——”
“与你何干?”
荼锦并不理会她的讥讽,咄咄逼问道:“颜小姐应当早就知道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颜灵深吸一口气,双臂交迭到身前,拖着墨青的裙摆去到了亭间坐下。
片刻后看向跟过来的她,声音冷得好一似冰碴:“我当然知道。你在大理寺当差这么些时候了,阿芙蓉是怎样的东西,你难道不清楚吗?”
是了。因为去年太后授意选皇后,天下间家世身份合适的贵女大批涌入京城,不知是哪一家传出一种新奇的手段,把从前用来治病服咽的一种药拿来做饵,烧出香气闻食,气味诡异芬芳,同时还镇痛疗伤,一时间风靡京华,尤甚曾经的五石散。
后来不知怎的,又被有心之人调制出了比药更纯粹的、可供吸食的膏体,起了个人畜无害的名字‘阿芙蓉’(民间亦称芙蓉膏),借着四月大都花会便流传了出去。殊不知此物名不副实,既没有没非花儿娇媚,也不是伤药可治医病疗伤,而是一种致幻毒物,轻则伤人,重则毙命。
之所以朝廷还没有开始大规模的清缴,不过是芙蓉膏并未普及,新帝担心大张旗鼓地禁止不仅适得其反,甚至会闹得民心惶惶,所以下了禁令,不许将此事宣扬。
便是这样造化弄人,芙蓉膏的毒性是半个月前才由尚医丞给了定论,而新帝这条秘而不宣的政令也 才下不到五日。偏偏……那批鼻烟是一个月前送入宫中,原本一直收在库里,叁两日前太后忽的想试试今年的新鼻烟,便叫人取了来——结果,就酿成了今日恶果。
颜灵见荼锦不说话了,腮边却滚落两行清泪,眉间锁起了一片乌沉沉的阴霾,抽出腰间的绢子扔过去:“那谢宏昌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花大价钱买了纯度最高的阿芙蓉,掺进鼻烟,还献宝似的送上去。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他。”
眼波儿一扫,刀似的刮过她的脸,“这是我最后一回纵容你。去洗把脸,回来再不许使性子了。”
荼锦应了,拿帕子小心沾去双颊的泪,勉强整理一番,才下去洗漱。半刻钟回来,发觉颜灵还坐在亭子里,手里拆开了一把空白的泥金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像是在等自己。她连忙上前,到了亭边,却又不敢靠近了,犹犹豫豫站在入口处:“颜小姐……”
“愣着做什么,像只呆头鹅似的!”颜灵水灵灵的眼扫过来,半点没有同别人时的温柔小意,“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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