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梦闻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槛外江南
她忽然发觉,如今面对他,她似已无法无动于衷。
“有时我也会梦魇。”他拍抚着她。
“梦见些什么?”
“总是一条青石巷,没有尽头。”他回答,随即陷入沉默。没有尽头,只有幼年的他,沿着宫檐裂出的那一窄条天空,向前狂奔。那时他懵懂探知了他出身的秘密,开始执着于找寻他那被幽禁在秦宫深处的母亲,他躲避着太后宫中的宫人,在宫中无数荒僻处所不断找寻,而他找到的不是幽怨病弱的弃妃,而是艳冶放肆的疯妇。他的母亲像一只雪白美丽的兽——人不见光极少衰老,皮色却褪成冰凉阴实的白。
白狐姫是北人用锁链送进秦宫的美人,十五岁的北境少女光艳夺目如闪电。或许秦宫岁月于她太过苛苦,她在生下赵王之后便神智昏乱,发疯之后,竟然还得了一年多宠爱,在幽禁之中又生下宁王。前朝的妃子只有她生了两个皇子。而她至死也不会说半句华文。
自那之后他便常常梦见那窄巷,尽头是他的母亲,他满怀期望与恐惧,永远无法到达。
“六哥”,她为他的孤寂所感,又不解于他的沉默,终于开口。
“自从有你之后,那梦就少得多了。”他面对她,黑暗中隐约可见她的眼睛,湿漉漉的总令他想起年幼的动物,“只愿你的噩梦也少些。”
她放任自己沉在他怀抱中,思虑却飘至远处。如今她只能从宁王或李珣处才能得知有关战事的只言片语。就她当下所知,父亲已领前部先行赶赴鸣州,李璟却同神府军主力被冰雪阻在凉州。
她只知道他还活着。她突然听得身边元澈叹息一声。
“你平日与赵王妃可相交?”
赵王正妃前年早殁,向来主事的其实是侧妃。她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赵王的事,“她向来深居简出,我与她并不亲近。”
“如果她近日邀你,万不可前往。若阳陵公主相邀,可替我看一看。”阳陵公主是先皇后所出,与赵王一同长大,如今已经出家为女道,鲜少与诸宗室来往。
“六哥是让我看望五殿下?”她突然领悟。
“这件事,只可你一人知晓。连你父兄和身边底细人也不能透露。”片刻后他又道,“并不是不信你。”
他原来这般防着天下一切人。她与他在帷帐内相对,外间侍夜的奴仆悄无声息,想必仍旧熟睡。他嘱她看望赵王,大约是连亲随侍臣都不可委托。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会置身这般骨肉离间的修罗场。“只是你可有话让我带去的?”
她在他的沉默中静静等待,过了许久,只听他低声道:“你如果愿意,替我握一握五哥的手。”
西京梦闻录 二十七.秘密
李瑽戴着帷帽,遮蔽容貌身形,随着人左右穿行,直走至寝堂前。赵王妃似是犹豫为难,失神半刻才将李瑽引入。
甫一踏足室内,她就不由惊惧起来。怎样高雅的熏香都遮掩不住。那不止是病人的气息,那分明是死亡的味道。寝堂深处床帐间卧着的正是她丈夫的同胞兄弟。
赵王妃冲她微微摇头,似是为这景象抱歉,向床帐前低语几句,将帷帐半卷。李瑽绝无法在那人形上认出赵王元浙早先的风仪。那人形裸露处皮色皆已紫黑斑驳,肢体挛缩变形,面部虽以纱遮盖,仍可看出皮肉已焦黑溃败。若不是胸廓尚微微起伏,李瑽简直无法确知这人是否活着。即使她早知赵王已经遭大火重伤,却仍未想是这般可怖景象。
赵王陷于此般境地已经数月,神智竟仍清醒。
“五哥。”李瑽犹疑开口,同宁王一样称呼他。
“六哥在?”赵王嗓音嘶哑,李瑽极尽耳力才可辨清,“他在?”
李瑽醒悟到赵王双目已盲。“六哥一早被传进宫里去了。”
“他还是不肯来看我。”赵王哑然许久,终于开口,“可如今我十分想见他。”
“他也十分想见五哥。”李瑽忙剖白。
“怕是他并不肯宽宥于我。如今,却是不见更好。”赵王勉强出声,“今上猜忌更重……这几年间,我与六哥简直……如履薄冰。而今,六妹可见我已非人非鬼,无时无刻深陷无间地狱……无时相间,无乐可间。只是内子仍执着,我亦无力了断。”
李瑽听得赵王妃踉跄退走室外,似是不想在赵王面前落泪。
“如今你来……如同六哥在眼前,我终可以作一交代,这事情,你大可不告与他。关于我兄弟二人的母亲……”
李瑽听赵王挣扎着低声叙述,只觉惊骇莫名。
“还有一事,万望六妹替我再握一握六哥的手。”
她握住赵王扭曲枯焦的手,并不觉得害怕。而那更为冷硬骇人的秘密正揣在她心头——他们兄弟的母亲的确死在今上攻破皇城时。连今上本人在内,叛军发现了宫闱深处美艳的疯女人,发现她的每个人都享用了她。无人知晓她死时是否有一分清醒。
“这些年,六哥一直在找母亲葬在何处。思及兵乱时惨状,我想此事已不能够。你与六哥,一定要活得长久。如果……请你劝他就藩,有李氏在陇右,或许可以安定。如果他执意留在这是非地——”赵王的呼吸更吃力,他那被火灼伤的肺脏发出骇人的空音,“请六妹费心,万不要……令他落入我的下场。”
阳陵公主本人已经站在外间,赵王听得声响,重阖上双目,李瑽起身告别时也不发一言。直到李瑽行至门首,才听得赵王低声道:“保重”。阳陵公主显然也听得赵王声息,在原地停伫许久,行经赵王妃身旁时忽满面怒容,极力压低声音道:“到如今五哥还有何处亏欠你?你放他走吧!”
赵王侧妃直盯着公主,似是并未理解那话的含意,呆立许久,终是一言不发转入室内。
李瑽与阳陵公主同车而行,二人并无多少话可讲。阳陵公主作女冠装束,脂粉不施,李瑽忽觉这面容有些熟悉——有几分像秋宴时所见的梁修仪。
西京梦闻录 二十八.死期
“何人?”李璘听得门外脚步声,忽地惊醒。自从退守鸣州以来,他极少有睡眠,方才却是实实地睡着了。门外那人并不回答,持续低声叩着门,似是有急事又似极有耐心。李璘握住手边短刀,推开半扇门。
他面前是一位面目极为平凡的士兵,年龄与李璘相仿,披着一袭秦人的玄色轻甲,外罩着敝旧的一袭衣袍。那人没有出声,李璘却读懂了他的口型——“世子殿下。”
那士兵闪入门内,李璘手中的短刀迅即指向那人的咽喉。“你是谁?”李璘低声质问。
“请殿下放开我。”那人用北境语低声回答。
“你是谁?”李璘仍然以官话诘问,对来人的北境语全无反应。
“殿下离开天启时,家父换了殿下与我二人的衣装。”刀尖之下,那人紧闭双目,两行热泪竟然落下。
李璘收起手中刀,却仍一言不发。
“殿下难道都忘记了?还是已经甘心当李氏的子孙?” 那人语气颤抖。“数日来秦军不向我父亲的战阵投石,他以为殿下终于——”
“樵苏。”李璘低声说出童年玩伴的名字。
“殿下。”樵苏擎起手中刀,单膝下跪,向失踪多年的北境世子行礼。“臣来此迎殿下重归天启。”
李璘按下澎湃心潮。他身在陇右李氏之事,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当时有数名替身与他先后逃离天启,几乎同时为秦人世家收养。乌仁将军的确为他换了自己小儿子的衣装,却不可能知晓他最后投往何处,除非——除非凉国公给了北境人消息。
他深觉胆寒,北人能够无声无息地潜入鸣州城,也可以无声无息地开了他的城门,取了他的性命。养父刻意把他推入了两难之境。若他倒戈向北境,就必须同神府军刀兵相见。他不相信父亲的旧部凭着一腔忠心,就愿为一个秦人养大的遗孤背叛摄政王。
“有一物要交与殿下。”
李璘接过,是漆封的书信,封上是凉国公的印鉴。“惟熠吾儿:就此北上,莫再南归。”
“莫再南归”,他读懂了养父的用意——他放他重归天启,要他带着他的恩情,去角逐北境的权柄。
困守孤城,他已然没有了退路。北境豪族对摄政的失望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而一旦失败——世上也再无他容身之地。
他终于获得久违的自由,也就此被放逐。援军终于逼近鸣州城下,秦人最为精锐的军队即将与北境虎骑交锋。而他注定将死于这场战役。
樵苏离开已久,此刻竟然已接近黎明时分。他养的几只鸽子关在院中鸽舍里。自她成婚后,他再没有收到过回信。他打开笼舍,取出最健壮机灵的那只青灰色鸽子。
那鸽子停在他手里,咕咕碎语着。永别的迫近使他变得自私,他其实那样怕她遗忘,怕她忘记这天下第一懦弱的人。分明是他将她抛下,那时他曾冀望别离使她脱离这孽缘,好只留他一人缅怀。
而今他如何有资格去抗拒这命运,不去吞服自酿的苦果?他将早准备寄出的书信握在手里,心中惟余茫然麻木。她已然是他人的妻子,这难道不是他向来期望的结局?他已丧失一切参与她人生的资格。他重将鸽子关回笼舍。那封短书已在他手中攥成纸团,以他素日的谨慎,他总会将家信在烛火上焚尽。他犹豫许久,还是转回房内,将纸团丢在一旁。
孤死于边城,这才是他应得的结局。他不知如何从现实逃离,孤城之中早已没有酒了,他向来亦无几分睡眠。他听得有人敲窗,看身影约莫是樾之。樾之不觉中已经成了他在这孤城之中的副手,在诸事上支持着他。
樾之送来了神府军的消息。
他盯着对面的樾之,手指摩挲着刀柄。他应当并未注意自己同北人的夜会。樵苏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秦人兵士。
“你该睡一下,哪怕是小憩片刻也好。”樾之观察道。他注意到了案上匆忙收起的笔墨。灯火似是早点燃了一阵子。
他只点头,不作解释。樾之如今变化惊人,旁人轻易再难看出他曾是在校场中偷看传奇故事的书蠹。“你倒是一向安眠。”李璘道。
“我别无心事,过得一日算一日。这场仗打得好,你我就能平安回京去。”樾之自有他未经世事的洒脱。樾之注意到李璘正随手揉搓着案上的纸团。
“是啊。”李璘将面前的灯火熄灭。“平安回京去……”他咀嚼着这寥寥数字中的可能性——他大可当了逃兵,离开这孤城同她逃亡,将他生父的血仇和养父的恩情抛下不顾。天下之大,总有容纳他二人的角落。可他的小麑如今已经是六王的妻子。她已有出身尊贵的丈夫,或许也将成为母亲。那才是她应有的,他这样自私懦弱的浪子无资格要求她随他逃亡。
他正是这世上最多余的一人。天光更亮,他该再去城头看看兵势。他立起身来,留樾之一人坐在原地。
樾之只默默将李璘抛掷在书案一旁的纸团拾起揣在袖中,悄悄打开了院中信鸽笼舍。他识得李璘常常役使的信鸽。
西京梦闻录 二十九.音尘绝
她放开怀里那只玳瑁色的小狸奴,纵容它去袭扰养在缸中的鱼儿。那猫儿用修剪得极整洁干净的脚爪挠动水面,伸着毛茸茸的脸打量水底惊慌的鱼。
小婵见猫儿立在缸沿捉鱼,连忙伸手拎住猫颈子将它撇在一边,猫儿当即锐叫起来。
“你管它做什么?”李瑽却是生了邪火,看见小婵仍揪着猫儿站在跟前,竟然打了她一记,小婵向来得主人欢心,如今莫名其妙挨了打,当即呜呜哭了起来:“我是不讨姐姐喜欢了,可如今为了猫打我,又是什么道理!??”
眠月忙赶过来,向试图上前开解的众人连连摆手,又将小婵推了出去。“正是顶着火的时候,你可千万莫招惹她。”
李瑽又将猫儿纵了出去,那猫儿得了主人许可,片刻便将数条鱼儿甩出缸外,濒死鱼儿赤红的鳞片像宝石般闪着光。李瑽只支着头在一旁看,直到那猫儿又打起廊下鹦鹉的主意,才把它捉回。她自拿过巾帕给猫儿擦拭弄湿的脚爪,重新将猫抱在怀中。那小猫虽十分顽劣,却如狗儿一般亲人,一番淘气后,猫儿用圆蓬蓬的头枕着她的手臂,发出满意的呼声。在这团团的小生命陪伴下,她终于感觉温暖。
她的癸水在月中仍然来到。或许是她的身体尚不够成熟,之前元澈与她几乎夜夜共处都未能使她受孕。她只觉释然。她不知元澈是否失望。
一旁眠月正指挥众人清理先前养水仙花的小灵璧石。她只盯着窗外发呆。自她放回那信鸽,信再未来过。元澈每日似醉似病,兼之不方便与朝臣结交,王府上下十分冷清。
如今连鸣州战事的消息都变得稀薄。有人称李璘开城投了敌,而皇帝却并无一丝表示。她不信叁哥会投敌,如今这般音讯断绝,想必鸣州军仍据守孤城。然而也并无多少她父亲的消息,倘若凉国公折戟??不知为何,她并不相信李璟会尽心援救鸣州。
她大哥是那等风花雪月的无用之人,一旦她父亲遭遇不幸,神府军的权柄多半会落入她哪位叔父的手中。到那时,无论她还是叁哥都会陷入无依无靠的境地。
身边人提醒她到了宁王起身的时候。习惯了自己的处境,她如今已经不再如初嫁时那般躲避他。他对她不算太坏,她却捉摸不清他与她是何感情。不像是寻常夫妻那般互相敬重,也无多少爱慕眷恋,朝夕相处下却似有了默契。
她行至元澈寝室外时,元澈正在束发,束发的人却是那位姓殷的孺人。殷氏是宁王成人时应例所纳姬妾,出自太后宫中,因此并未同其他姬妾一道遣散。殷氏比宁王大几岁,更是远比李瑽年长,她数年间有过两叁个孩子,却是无一个养活到周岁。
元澈本是似醒非醒坐着,他在镜中瞥见殷氏为他正发冠,却向后倒在她怀中,殷氏撇过手中梳篦,一双手绕着元澈的肩膀,直到见李瑽到来,才慌忙退至一旁。元澈也不着痕迹地坐直身来,一边示意殷氏退下,一边对着镜中的她一笑。
李瑽第一次见到元澈与其他女人相处。那两人之间的亲密并不令她十分恼怒,殷氏在她面前谨小慎微的姿态却使她颇不耐烦。
“我的猫卿可愿同我用早膳?”他唤她“猫卿”,他向来对她有许多十分轻浮的称呼,各式弱小和柔媚的动物都可以拿来称呼她。他的目光只停在她颊侧,却似有几分不自在。他见她长久不回答,遂又开口:“生我的气,还是生她的气?”
她对他的感情仍不足以让她妒忌,她只是有些为自己感到难堪,随口回道:“生你的气。”
“她是清早来的。”元澈开口,也为自己这下意识的辩解而吃惊,面颊竟燥热起来。
“谁又问你这些了!”她脸一红,转过头令下人传早膳。
元澈并不生气,就势牵住她,环绕住她的身体:“我们过会儿再用饭。”
她感受他的鼻息吹在她的颈边。他醉心于她那与京城风气格格不入的圆润胸脯。秦人向来欣赏纤细单薄如男童般的体态,女人为这风潮所摧残,纷纷对自己的身体施加重重束缚,而她的母亲对秦人的习俗不屑一顾,使得她得以完整自然。“小麑?”他询问她。
“我仍是不方便……”她嗫嚅道。
他的额头抵在她颈后,将她揽在身前,一言不发。
她误读了他的沉默,似有些孩子般的恼怒:“我总没有你的孩子,你觉得失望。”
不是。”他失笑。他自是有寻常男子的念头。然而他有更自私的愿望——她是他猎获的美丽的兽,是他畸念中开出的花,他希望她永远不变,不成长,不孕育,亦不老去。“别这般揣测我。”
她感觉到他身体散发的异样热量。“六哥在发热?”
“没有。”他矢口否认。
她转身将额头贴过他的,说道:“你是烫的。”不待他有举动,就迅即闪开。
她像是落荒而逃一般:“我叫人去请太医。”
“小麑,”他唤她,她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他。
他犹豫着是否该将前线消息告知她。他已得了前线的消息,那人已死。“晚些再去,我还想歇会。”
她垂首默然片刻,只答道:“也好。”她不知道,那信她是不会收到了。
“过些时,我们到别苑去。骑马还是看戏,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喜欢……只我和你去。”
她有些意外地抬头望向他。他见她的惊讶神情,笑道:“看来我平日里把你拘束得太过了。”或许他应该更卑鄙些,让那人的死讯终结她的痴情。
朝廷在两日前收到急报,慕容铎勒被秦军主将斩于马下,北军大部已收兵北归。
数日前神府军开至鸣州城下。精锐相挫,战局惨烈。李璘率守军与神府军合攻北军,为秦军争得惨胜。李璘深入敌营,亲取慕容铎勒首级,然而身中数箭,迁延数日,终死于孤城之中。
西京梦闻录 三十.镜花水月
宁王的别苑离皇城有一日路程,建在南山温泉处。
“六哥……”她被他弄得喘不过气来,无助地求饶着。与他平日的风雅不同,他在这件事上对她有时可以称得上野蛮。他不满足于她出于妻子义务的顺从,一直向她索取更多。
“他这般弄过你么?”
她摇头,陷在迷乱之中。
“告诉我。”
“没有……哥哥没有……”
“如何?”他继续审问着她。
“没有像夫君一样弄我……哥哥没有弄过瑽儿那里……”直到如今,他的侵入对她仍然有些勉强。宁王半是安慰半是玩弄地亲吻她那仍在发育的嫩乳,身体那样酸胀的感觉折磨得她几近疯狂。“嗯啊……六哥……哥哥……夫君……饶了瑽儿……”
外间侍奉的奴婢对此习以为常。小婵窃声道:“这二位才真是和旁人夫妻不同。人家或是貌合神离,咱们是貌离神合——面儿上冷淡得很,这事儿却这般……”
宝绢张望一眼,窃笑道:“我若是殿下,也得这般疼咱们小娘子——当真是勾人极了。”
“我的小猫儿,”她情动时的乱语只令他更加迷乱,“你让我如何是好。”
“要不行了……”她努力压抑着逸到唇边的娇吟。温泉泉池边,宁王握着她的腰肢,像骑一匹小马儿那般骑她。外间服侍她沐浴的奴婢全听得到他二人声息,她羞极了。他突然兴起,一定要在她沐浴时分同她交合,他简直是将她当女奴一般役使。
泉池旁立着一人高的铜镜,她只要抬眼就能看到两人间的羞人形状。她只好伏在地上,而这恰方便他肆意出入。他尽情地将她充满,让她饱胀得滴出蜜来。他将她抱起来,令她坐在他怀中。“看着我。”他低声命令她。
而她正极力护卫着头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她将头偏过去,躲避他的视线,他却趁势噙住她的乳尖。他的唇齿着意索取她的血肉,下体却更激进地冲击着她,逼迫得她的娇吟更高亢。
那样尖锐的刺激击破了她的心防。她倒在他怀里,无助颤抖着,汩汩热流激涌而出。
“我的小猫儿泄身子了呢。”他耳语。他羞人的话语把她最后一丝力气也抽走。他故意突然自她身体中抽离,二人交合之处一片泥泞,发出极淫靡的声响。
她无助地捂住面颊,又是困惑又是惊慌——她方才如娼妓一般被男人弄到放尿。
“怕什么。”他忽然对她温柔了些,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移开。“我喜欢你这样……”他自她耳畔游移向下,细细地亲吻她,直到她最隐秘的所在。“我的猫卿是海棠花的颜色。”
“这样不行……”她试图抗拒他。而他只专心将她摆弄成极淫媚的姿态。他自两人身旁取过衣带,将她的一双手缚住,教他那素日娇矜的小妻子诚实一些。“你在我面前,不必有顾忌。我并不会因为这些事看轻你。”
她的双手被他缚在身后,两只白鸽子似的乳如邀请一般向他探立着,连一双纤足都被他握在手里,她因方才激烈情事而微微张阖的花瓣在他目光下颤抖。连他的眼神都是炽热的,好似要灼烧进她肌肤骨髓中去。
那仿佛是一只饥渴的兽在饮泉水。她为他的举动迷乱颠倒。
“来,乖瑽儿,”他引诱她,“像我方才对你那样。”他令她跪坐在他脚下。
她放弃抗拒,将面颊贴近他的欲望所在,依着他的教导,看他的神情为她的举动益发热切。这情景亦令她困惑沉迷,她跪坐在他脚边,周身尽是深深浅浅的痕迹,下体更是秽亵不堪,却仿佛掌握了秘密的权柄。就在此刻,她那高贵的夫君的快乐全掌握于她手中。
她仿佛就此找到一丝乐趣——如同那佛经里以身饲虎的萨埵王子,无论这人世如何辜负她,她总可将自己布施供他人欢愉。她思及此处,恍惚中似有一点明悟,竟然含着他那儿笑出声来,直令元澈惊讶。
他亦为眼前景象困惑,低身研究眼前的小妻子。她的双手还被他缚在背后,唇角拜他所赐,已如股间一般浆液淋漓,神情却十分沉静,不似片刻之前那个为在他面前泄身而羞愧苦恼的小女子。
他解开她的束缚,与她同回泉池中洗濯。泉池中有雕刻作仙山状的香料浮于水面。她以手推起波浪冲击那几座微缩的海外仙山。他见她举动,颇觉有趣,她仿佛成了天地鸿蒙之始即有的神灵精怪,正以举手之力推动人间沧海桑田。他为她举动所感,亦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然自在,与之相较,先前那般缠绵竟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想同她长久地留在此刻。
他的心忽然一沉——这片刻自在亦是泡影。别苑这避世居所只是浮沉于险恶波涛中一叶扁舟。那人的死讯,朝堂之上的猜忌,更有种种战事而起的诡谲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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