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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岑杙去看了崔末贤一次,那时他已骨瘦如柴,斜倚在一张靠枕上,身上盖着沉厚的被子。脸颊的肉凹陷下去,眼眶突出,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全无往日的精神气。她很难相信,不久前还跟他通信往来,字里挥洒豪气的人,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太医说,就在这几日了。”
郑郎官的话言犹在耳,岑杙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场了。
倒是崔末贤掀了一下眼皮,请她在屋内随便坐,并低声言:
“原本想回请你一次全鱼宴,现在,怕是只能请你喝药了。”
说完挺着肩咳嗽起来。丫鬟过来给他拍胸,他缓缓地摇了摇首,被扶着坐起来,示意她们出去。
“别那么悲观,你且安心养病,京里没有好大夫,我便去龙门请。一定给你请救命的来。”
他似乎连笑一下都觉得累,疲惫占据了所有感官。
“没用的。当年我父亲,也是这么死的。我们家的男子很少活过三十五岁。这是命,我已认。多活一年,也不过是多吃一年苦,既是如此,何必强求。”
见岑杙沉默,他眼底稍微聚了一点热,
“你也要节哀。”
岑杙心中悲酸,当日若非他第一个站出来,替顾青辩护,也不会因此得罪那帮御史,乃至生出之后的事端。
崔末贤宽慰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我早瞧他们不惯,就算没这回事,早晚也会……撞他们一撞!生前不随岑玉钟,死后无颜对鬼雄。”
岑杙惊讶,这本是一句文人间自侃的俗语,事关她那位名气很大的父亲,无论何时都无法保持淡定。
“见笑了。”崔末贤竟又咳喘起来,为了不让外头人听见,他拼力地捂住嘴唇,仍旧不能让那痛苦声阻绝。岑杙本想来帮他,他摆手阻止,仰面躺了下来,狠狠喘息着。
“想来这世界当真是荒唐。一个人的对错竟都由无关者的嘴皮子决定,而我们的罪过只因生来不够完美,不够无懈可击。早知今日,当初不如跟叔父从军。死生倒也痛快。”
三日后,崔末贤死了。好像世间所有意外一样,虽然早有预料,仍旧很突然。然而它的确发生了。
他是朝中少有的性情洒脱,不滞于物的人,竟也难逃言论摧折。言可救人,亦可杀人,果真不错。丧礼那日,清松作为栖霞寺“清”字辈高僧和一众师徒师孙们前来为亡人超度,与岑杙碰了面,两人又说起了秦谅。自那日岑杙生辰后,清松又数月未见师父,实在想念的很。岑杙告诉他秦谅出海去了东洲,可能要数年才回来。清松垮了脸,“为什么我在哪儿,师父就不在哪儿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岑杙没说什么,实际上她也不知道秦谅到底去了哪里。那信上只说会送他出海,至于去往何地并未透露。他会不会遇到危险,会不会平安归来,会不会一直活着。自那日离开渔洋之后,一切都成了未知数。但人总是要有念想的。
岑杙在家“守丧”了月余,每日都会去都察院挂一到两个时辰的职,期间,只是专注忙公务,对于那些下属除却公务上的烦扰一概不理,乃至出了衙便视而不见。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迁怒。先死了妻子又死了好友,此人现在必定激动非常。也都为此做好了不惜大动干戈的准备。然而她的愤怒只是出离的沉默而已,好像自愿放弃了身为御史那不可小觑的唇枪舌剑的权利,后来,所有人的耐性被消耗干净,也就不屑再同她单方面纠缠,渐渐对她视而不见,除了公务,也不会去她那里自找没趣。
渐渐的,这个人也就可有可无,乃至索然无味了,都察院反倒一切回归正常。
只不过,回到府邸后,这位新任的左副都御史,继续面对府中的愁云惨雾。
顾青的医馆交给了她几个徒弟照顾,听说小侯爷每天都会去那儿独自坐一会儿,对着顾青空位发好久的呆。岑杙无意去宽慰他,像他这样玩世不恭的天家子弟,最好能离顾青多远就有多远。
府里少了女主人,岑府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了。年初姜小圆回了一趟家乡看望父母,据说爹娘给相中了一户人家,定了亲便没有再回来。岑杙思忖,以她的个性,如果对方不是切合自己心意,必定不会乖巧地留在龙门待嫁。后来证明,果真如此。
而原本住在后院西楼的裴家二小姐,早于年初便携带一家老小离开了岑府。那日到卫阳祝寿,便是她们的告别之行。期间虽未透露去向,不过不难猜想,必是在一个令她们满意的地方隐居。后来,裴府抄家时,裴濯因为已嫁入叶家,且未曾改嫁,没被算入裴府女眷。加之又与裴家断绝关系,竟得以保全。
府里现今只剩下她和小庄、老陈三人,以及一些平时不怎么接触的仆从和杂役。哦,还有一个闷不做声跟透明人似的劳镯儿,很难再热闹起来。
只短短的半年,周遭的一切就大变了模样。有时候,岑杙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承认自己是一个害怕孤单害怕寂寞的人,尤其是曾真实拥有过的热闹,失去后才教人难受。当然,她也不承认,她的难受很大程度来自于又一次被人抛却,尽管是以爱和保护的名义。
五月初,端午节前一天,东宫正式对外宣布皇长孙去世的消息,朝野震动。这似乎预示着东宫和涂家的结盟至此彻底走向失败。朝中乐见此事的人不在少数。
月中东宫生辰日,涂家也未像以往那样,派人前来道贺。朝野议论纷纷。
五月末,东宫启程前往西南程家历练。
这是年初便制定好的计划。
清宗自平乱以来,深谙兵者国之大事,后继者不可不察,因此规定,历任太子行加冠礼后,须往军营历练三年,研习兵事,以培养军事素养。李靖梣因为是女儿身,又遭李平泓猜忌,害怕她和涂家势力连成一片,一举夺权,因此直到二十五岁,这项成例仍未执行。反倒是诚王,身为庶子,小小年纪便获得了去神武军锻造的机会。这让许多东宫人心生不满。
年初涂远山遇刺事件发酵时,东宫部众趁势提出要朝廷履约。李平泓当时陷于被动,没有理由再去阻止,因此便准奏,但是限定不能去北疆。李靖梣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因此特地避开了敏感的北疆涂家,以及有意投靠的西北周家,选择了和东宫联系最不紧密,以及和涂家向来有嫌隙的西南程家做练兵的去处。尽管按照成例,她会全程接受李平泓的监视,不能结交当地官员将领,不能参与当地军事部署,但她仍旧不想放弃这次系统学习兵事的机会。
五月下旬的一个夜晚,岑杙正在院子里点灯,院门被人敲响了。她没有去开门,像个反应迟钝的痴呆老人,一直怔怔注视着声音的源头,脚下一动未动。
门便一直断断续续地响着,后来自己停了。她手中的蜡扦滴了一滴滚烫的油在手上,原本并不敏捷的手,忽然感到了钻心的疼,条件反射地扔掉了手中的烛台。连同未来得及挂上的灯笼也摔落下来,滚了两滚,笼中的蜡烛震落,焰心点在纸上,慢慢地将那好看的花鸟烫出一个空心的洞,跳跃着向四周扩散。不久便“轰”得一声,抱做了一团盛气凌人的火焰。
当意识到再不去救,就有可能殃及摆在地上的那堆完好灯笼时,岑杙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拿脚去踩。待一切平息后,她没有继续去点灯,站在原处,一切感受好似跟着燃尽的火焰流空了,握着熄灭的蜡扦静默地走向了房间。
而在岑府大门外,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人在树下静静地站了许久,在下次更声响起前,转身离开了这里。
“对不起,我们走吧。”上车前她跟越中说。她不该再来这里,说好了五年之内不再联系,可是总是忍不住。在这样一个离别的夜晚,想再见见她,听一听她的声音。亲口告诉她,明天她即将去西南蜀地学习掌兵的消息。是她食言了。不够坚韧,不够勇敢,害怕离别。
越中完全不了解情形,受了好大的惊。他只知道殿下乔装打扮要去会见什么大人物,要他在此处接应。他哪儿干过这种事,全程提心吊胆,就盼着殿下早点见完人回来。结果确实没用多长时间,他为殿下担点风险也是应该的,根本用不着致歉吧!更何况,他好像无意间看见了殿下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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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末尾增加了1000字。殿下要去西南掌兵。晚上再系统地修改一次。中午没时间了。





鲤跃龙门 城中变天
李靖梣离京后, 暗潮汹涌的京都也恢复了宁静。东宫对敦王府的打压就此停息, 所有人都喘了口气。
这日李平泓从姜美人那里醒来, 渐感腰力不支,头昏匮乏, 竟然破天荒地连着三天没有上早朝。第三日午后,勉强起身,叫了诚王进宫,在御书房训话,
“朕听说,你最近去探望了崔末贤的家小?”
诚王惶恐,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忙解释:“崔末贤是崔将军的侄儿,且因流言中伤而亡, 儿臣只是想去表表心意。”
“流言中伤?何为流言?你是指都察院吗?你在愤愤不平?”
诚王听出李平泓话里绝非愉快, 不敢再言。
无异于默认的态度令李平泓更加不快,言里不由添了火气,
“你可知,身为一个君主,不能将自己等同于一个拥有喜怒哀乐的凡人。他的目光要永远放眼全局。崔末贤之死固然可惜, 但是作为一个君王, 你要明白他的死会给朝廷带来什么?朕告诉你,崔末贤虽是文官, 但他背后是武将的势力, 他的死代表着文官势力的回归, 这在以前是断不会有的事。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兰冽回京带来的。朕当初千方百计要让兰冽回京,目的就在于此。在人人都为崔末贤抱不平的时候,你该想想他们针对的是谁?他们的立场是怎样的?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你该怎么做才能利用好这股势?”
“朕再告诉你,朝廷选官,向来不拘一格,有贤名者可当官,举孝廉者可当官,勇猛果敢者也可当官,甚至连商人也可以当官,讲究一个英雄不问出处。但都察院的官不一样,自都御史以下所有御史全部为进士出身。他们官职虽小,但却是玉瑞除翰林院以外,最有学识的一批人,而且掌握权柄,掌握舆情,个个骨头像铁一样硬,如果能收服他们,这江山也就稳了大半。”
诚王心中又惊又恐,这些话李平泓以前从未对他说过,其下的暗意让他又明白又惶惑,不知该如何应答。尽管有些暗示已经昭然若揭,但敦王的下场令他迄今不敢涉足这个领地。
他知道如果自己败了,下场一定会比敦王更悲惨。
李平泓训完了话,似乎觉得目的达成,表情稍有松缓,父子相携去了文贵妃宫里,一起用了膳。
老皇帝在饭桌上仍旧难掩疲惫,眼底的乌青显示他昨晚仍未睡好。而诚王全程一直有心事似的,心不在焉,竟也是没吃多少。
文贵妃小心地伺候着父子俩用完了膳,扶李平泓到床上歇息。临行前,李平泓又叮嘱诚王,“回去好好想想朕给你说得话。想好了,咳,想好了,明日大朝后到御书房来见朕。”
文贵妃忧心忡忡地看着儿子犹豫着走开,心里莫名添了丝不安。
次日,趁着李平泓去上朝的工夫,她带了些江南织造办新进贡的云锦去了裴妃宫里。已经降到嫔位的裴妃,虽然卸去了往日的荣华,但在老熟人面前,也不想矮了威风。
“哟,你还能来看我,真是稀奇的事儿。”
文贵妃看着她身上的旧衣,面上不表,“姐姐最近可还安好。”
“哼,好得紧,自从降到了这里,连小贱蹄子也不来打扰了。清闲得很哩。”裴妃轻轻抚着鬓发,嗓音尖细,就像拼命缩紧牙缝挤出来的一样,带着切齿的恨意。
文妃微笑着,“其实,皇上一直挂念着姐姐!早上还跟我提起,下月便是姐姐生辰,要叫敦王进宫来,和姐姐好好聚聚呢!”
裴妃压根不会相信她会这么好心,睨了她一眼,眼白几乎要翻过头顶去。
文贵妃依然笑着:“我想着咱们姐妹也好久没聚一聚了,届时我把诚王也唤进宫来,为姐姐做个生辰礼如何?”
“别了,你家诚王现在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物,我们这等降罪之人,可不敢沾他的风光。”
“姐姐说哪里话,诚王再怎么风光,也不过是敦王的弟弟。弟弟又怎么会越过哥哥呢?这是断不会有的事儿,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何况,敦王这次是受牵连而被罚,本身并无过错,皇上心里还是念着敦王的。相信,假以时日,姐姐总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离开裴妃宫后,文贵妃身边的侍女愤愤不平道:
“娘娘,您何必对她低声下气的,她往日嚣张也就罢了,现在都落败成这样了,还在逞威风,您又何必……”
文贵妃寡淡道:“不对她低声下气,也会对别人低声下气,到头来都是一样。都是身不由己。这就是宫中女人的命数。我好想,好想离开这里。”
她尚在心里默念着,散朝的钟声便沉浑得敲响了。瓦片上的余音如同千万匹烈马在奔腾驰啸,猛然驰透进每个空荡荡的心里。如利剑一般铮铮作响。在这之后,她们母子两个的命运该何去何从,已经不再由人掌控了。
散朝后,岑杙手持象牙笏板从朔华殿前的三重陛阶上一步一步往下走。端严的朝服挂在她身上总是有种轻裘缓带般的闲适从容,但是她的脸色却并未如步态那般闲适。一双黑瞳中暗藏着锐利的刀锋,丹唇紧抿着,眉头蹙成结,套在方正的乌纱帽幞头下,有一种迥别于老朽腐旧的朝气和锐气。
她身前身后各有成群结队的朝臣在走,许多人在窃窃私语。
“这位岑御史,怕不是疯了,一个早朝就连参十数人,还多是有军功在身的武官,要逞威风也不是这么个逞法。”
“你没看出来吗?朝中要变天了。她现在正蒙盛宠,又是兰冽力荐的人物,潘阁老的得意门生,自然是有恃无恐了。”
“没想到这兰冽被打发到边郡几年,回来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变本加厉。都察院在他手里,又成了一群咬人的狗。我等将来恐怕要危噫。”
“唉,皇上宠信的人,谁又能奈何。”
“我说各位,今上重文抑武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偏偏又在东宫去西南研习兵事的当口,你说会不会……”
“嘘,小点声。”
几个年轻官吏在确定不会被听到的距离悄声讨论着,不知谁咳嗽了一声,几人吓得立即禁声,匆忙小跑着往下走。在陛阶最底下,看到一个绿袍官身影,仰首望着陛阶,不知在想什么。
“华大人又在这里看风景啊?”
众人和他打过招呼,后者立即弓起身子朝几位作揖,旁边几人都笑了,“大家是同僚,华大人何必如此多礼。”
之后,又小声议论起来,“这个华金鹏,自打被调进京后,见了谁都是一副低头哈腰的样子,怕不是个书呆子。”
“他只在正朔日有机会上朝,好像只要下了朝就站在那个地方,往上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等岑杙下到最后一级陛阶时,照例和台阶下的绿袍官拱了拱手,这位沉默寡言的绿袍官总会微笑着朝她致意,然后等她的峨冠博带远远地消失在朱凤门外,再整理下袍袖,若无其事地阔步走开。连月如此。
这日放衙回家,岑杙路过长青医馆,看到门口排起很长的队,一瞬间以为顾青又回来了。踏进门口的时候才想起,这是医馆免费问诊赠药的第三天。
排队的铃铛持续响个不停,连续三天,来拿药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一个学徒大声叫嚷着:“明天还要去多采购些党参、茯苓、冬虫夏草和五味子,库存快要不够了。”另有一人大喊:“先这样吧,从明天起,中等药材不要往外送了,廉价药材也开始限额,再过几日,新请的谷阳名医就要到了,届时恢复正常运营就可以了。”吵吵嚷嚷的,喧沸不止。
岑杙快速步入后院,换了身常服,有个学徒拿着账本簿子过来让她过目,她匆匆看了眼,便递还给他,又快步出了医馆。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该去往何处。以前闲来无事,还能去崔末贤府上小酌一杯,现在却发现,唯一一个能让她无所顾忌、痛快侃谈的人走了。
想去找江逸亭夫妇,但听说船师姐又和江老夫人因为纳妾的事情顶上了,婆媳俩闹得很不愉快。江逸亭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近上朝时也没什么精神,她无心再去添烦恼。
去栖霞山看望师父,但料定会面临清松关于秦谅下落的无限追询,她交代不出实情,又无法坦然道出谎言,只好也不去。彼时天色已晚,思来想去,还是往家走。
只是刚出了西市,便在路上遇到一辆马车,看到车中熟悉的人,她便心领神会地上车走了,“娄满冠,你怎么有空找来?”
“先别说话,穿上这身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岑杙看着他递过来的随从服,有些迷惑不解,但见他面色严肃地掀开车帘,左右查看,似乎在防备什么。于是麻利地把衣服套在身上。
马车在城中连绕了三圈,才停靠在一座灯火辉煌的彩楼门前。岑杙一看那“雅芳院”的匾额,诧异地盯了娄满冠一眼。但后者已经同老鸨打招呼了,没理会她,大手一挥,她便随她进了楼里。
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娄满冠反身把门关好,朝岑杙赔罪道:“岑兄恕罪,把你叫到这里实在是有要事相告。”
岑杙猜到了,面容也转严肃。娄满冠便把缘由细细道来:“近日,我叔父在营中听到一些消息,恐对岑兄不利。特来告之。岑兄近日出门要多加小心,最好多带几名贴身护卫,以防不测。”
岑杙神色一凛,“是什么人?”
“这个叔父并未言明,我几番追问他也不说。只让我提醒岑兄便是。方才在西市,我见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跟着岑兄,便怀疑有人要施加暗算。总之,岑兄一定要多加保重。”
“原来如此。”岑杙知道,能让娄韧都忌惮的人来头不小,结合前段时间她在朝中弹劾的那批人,心中也有个大概了。便不再追问。
“我知道了,谢你提点。我一定多加防范。”
娄满冠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不如我从营中挑几个兄弟给你做护卫,这样安全些。”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样于法不合,还会带累你。我倒是想看看,哪个人敢目无王法,光天化日刺杀朝廷命官。”




鲤跃龙门 勾栏逸事
话虽如此, 她回去的时候仍多留了个心眼。放衙的路上也是捡人最多的时候走, 晚上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不去僻处就不去僻处, 绝不让自己置身于险境。这样一个月下来,倒也平安无事。
倒是都察院其他御史接二连三的出事, 让她确认娄满冠所言并非虚妄,而是实实在在的提醒。京城中确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有意无意地针对着都察院,但岑杙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感觉事情不会像预料中的那样简单。
这日连左都御史兰冽的马车也在街上发了疯, 对路人横冲直撞,幸亏兰冽机警,及时跳了马车,命人当场射杀马匹,这才避免了又一场祸事。
事情发生后, 性烈如火的文嵩侯一反常态没有深究, 对外笑称是马儿失蹄,劝前来探望的御史们各回值房,自己稍事整理照例去宫中述职。然而众御史不肯罢休,纷纷聚到岑杙的堂下,义愤填膺地向她讨要说法。提前听到门房消息的岑杙, 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惹不起她还躲得起,连忙卷着公文跑到了南面的司务厅, 隔着一扇窗格观察外面的情况。
只见以沈隰、赵辰为首的御史们个个摩拳擦掌, 对着空剩书吏的大堂拍案痛斥。从他们指桑骂槐的声讨中, 岑杙确认了一件事。原来,他们把此次矛头对准了崔末贤的叔父——神武军骑兵营主将崔云良。认为他对内侄的死始终怀恨在心,要对都察院挟私报复。依据便是参与弹劾崔案的御史们全都遭了灾,包括兰都御史在内,偏和崔末贤交好的岑杙幸免于难。于是这也便成了她的“罪名”。
岑杙在窗后冷笑,暗忖,这帮御史也真够可以的,自己抓不住证据,就想再拖一个人下水。她倒希望是崔云良挟私报复,狠狠教训一下这帮肆意污蔑的宵小之徒。不过,这种没有根据的喧沸对事实真相起不到任何积极作用,还会把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带。她才不会这么没脑子,显然,这也是兰冽想压下此事的原因。
她并无兴致去为自己辩白,也无必要去煽风点火。无视一张张出离愤怒的脸,安然无恙给他们看,已经足够让部分人气得跳脚了。
这都察院有一样好处,虽然职位上各有高低,但御史们各个都很独立,七品御史也可以直接向皇帝参奏,下级弹劾上级,上级弹劾下级,在这院里并不稀奇。彼此没有那么多人情脸面,相互看不顺眼就可以不看,少了很多顾忌。只要你能掌握真凭实据,都御史都能拉下马来。当然,如果只是空口无凭,吵得再凶也是没用的。谁也不能奈何。
这日娄满冠又把岑杙请到了雅芳阁,把她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不可思议道:“你说这可真是稀奇了,雷大的钉掉你这里,一点水花也没起。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暗中相助?”
“怎么,你这意思还巴望着我出事?”
娄满冠笑了笑:“哪能啊。我只是替你担心,我叔父的消息从来没出过差错。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这边还是毫无动静,我怀疑要么就是对方知难而退,把这件事彻底放下了,要么就是还有更大的图谋。叔父也是这个意思,要我提醒你,切勿放松警惕。”
岑杙颔首,表示领受,“知道了,我心中有数。”
“话说回来,满冠兄,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她拈着小酒,细细观察这里,上次急匆匆来,都没好好看过,这京城的瓦舍勾栏果然是康阳没法比的,单一家不怎么出名的雅芳院,陈设布置就比一些钟鼎人家还要气派。瞧这房间里的字画,啧啧,都是名家真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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