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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莫非你常来这里?”
娄满冠倒也不掩饰,一杯酒下肚,自顾自又斟上,“并不常来,一月偶尔来一两次。倒是我叔父常来。他在兵部任闲差,和家里关系处得不好,常来这里消遣。顺道打听些消息。”
“我说,你可真够耿直的,这么轻易就把你叔父给卖了。”
娄满冠笑道:“我叔父是虎狼之躯,巴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才不怕我卖呢。再说,这里是官伎,谁都可以来。又不是私伎那种不体面的。也就是你,被名声所累。依我看,人家既然说你是风流浪荡子,你就不如风流浪荡给人看。不然平白担了虚名,还不痛快。跟个苦行僧似的,至于么。”
岑杙不理他这浑话,暗忖这叔侄两个人前都是那种挺正派的人士,私底下却都这么不正经,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丝竹之声。岑杙放下酒杯,到窗前推开窗子,朝楼下望去。只见对面彩梯搭建的戏台上,正有一班女乐在轻轻弹唱,居中一人手抚筝弦,正在演奏,歌声竟出奇地悦耳动听。
娄满冠酒不离手跟过来,指着外面:“那位是雅芳院的常姑娘,弹得一手好琴,歌艺也不错。在这楼里算半个头牌吧。”
“这样的才情只算半个头牌?”
岑杙发自真心地感叹,没想到娄满冠不怀好意地笑了,“一看你就是个新兵蛋子。不懂了吧?这年头,头牌讲究一个才貌俱佳。这位常姑娘才情好,出身好,但唯独缺了一样,貌。就像那桂花吧,香是很香,但不好看,就始终压不过牡丹。所以说只算半个。”
岑杙:“屁话,不过是世俗对女子的偏见罢了。”她倒是想起那位胜似牡丹的夫人,曾经送给自己一捧香气扑鼻的桂花来。显见,“在真正懂花的人眼中,桂花未必就不如牡丹。”
娄满冠只是笑,并不驳她:“说来也有趣,这楼里还有另外半个头牌,她的艺名就叫牡丹。说起这个头牌,那可真是有的说了。长得是真绝色,男人一见她就流口水。但她偏偏有貌无才,琴棋书画,女红针凿,样样不会,而且经常做出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那些包下过她的大官和富商们,没有一个和她相处超过半年的。往往半个月就受不了了。这种头脑简单,有貌无才的,实在也配不上整个头牌,所以勉强也只算半个。”
岑杙听着有趣,倒是想见识见识。
“对了,你方才说这位常姑娘出身好,是怎么回事?”
娄满冠道:“常姑娘父亲原本是地方官,几年前因罪被斩首抄家,族中女子尽皆没入贱籍,母亲自杀身亡,姐妹飘零。身世很是可怜。但在这楼里,她的出身算是不错的了。我朝规定,被查抄的官府女眷,一律充为官伎。相较于那些被处死的男丁,这个出路算是好的了。但是对那些注重名节的官府小姐来说,这种出路无异于也是死路,许多人早早便投缳自尽。剩下的都是一些年幼的,从小在勾栏中长成,其实和平常伎女也无异了。但这常姑娘不同,她充官伎的时候年芳十五,正是议亲的时候。因为性子刚烈,背后又有金主自愿供着,所以卖艺不卖身。”
岑杙沉默着,耳边渐没了声音。心中埋藏了二十年的那根脆弱神经被人轻轻挑动了。仍旧是触之即伤,碰之即碎。原来这就是娘亲拼死也要让自己逃脱的场景。没籍勾栏瓦舍,世世代代被人轻贱、欺凌,难以脱身。纵有天大的冤屈,满腹的才情,也终不能自主,终要被无情的时光淹没。这就是这个时代中女子的命运。
娘亲为她筹谋的是一个完整自由的身份,一个可自主选择人生的机会。不得已在人生的最后关头放弃了自己的性命,成全她,让她无牵无挂,无所羁绊。可是时至今日,她仍旧没有为她报得了仇,甚至,连娘亲托付给她的哥哥都弄丢了。
曲终人散。岑杙无心再停留,正打算告辞。在一错眼的当口,看见稀落落的人群中,那常姑娘正抱着琴同一个男子亲密交谈。那男子体态端正,瘦体长颈,留着短须,举止间像极了一人。见她长时间抱着琴,便伸手帮她接过来,退后一步,跟着她一起往楼上走去。
岑杙难以置信地将他看着。
“咦?那不是吏部的江侍郎么?他怎么也会来。”娄满冠显然也认出了他。
岑杙脸色黑得吓人,心中一股无名火起,“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出去一趟。”
说完,就急匆匆出门,往江、常二人进入的房间走去。
心里既失望又愤怒。没想到江逸亭竟然会来这种地方,船师姐知不知道这件事?难怪前段时间总是听她说,师兄最近越来越晚回家。她知道自己和江老夫人处不好,让他为难了。甚至想为了讨好婆母,打算答应让江逸亭纳妾。而江师兄呢,表面上倒是一派正直,说不会让她受委屈,更不会纳妾,可背地里呢,竟和别的女子卿卿我我。这算什么。
从方才他和那女子亲密的态度可以断定,两人私下会晤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莫非这江逸亭也是个负心薄幸之人?
等快到了房间门口,岑杙反倒冷静下来,以她对江逸亭的了解,他断然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辈。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倘若自己现在贸然闯进去,万一被认为是替船飞雁来捉奸的,岂不是会伤了他们的夫妻感情?不行,现在不能进去。
这时,房门开了,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岑杙连忙闪到一边躲藏。听到江逸亭同房里人告别,之后慢慢下了楼,离开了雅芳院。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也许,他只是来听曲的。
岑杙这样想着返回房间,娄满冠似乎看出来点什么,“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让人帮你盯着点,不叫人看出来什么。”
“不必了。我相信江师兄,不会辜负师姐的。”
半个月后正是江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作为前礼部尚书的遗孀,独子现在又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前来恭贺的人很多。就连诚王也带着皇帝的恩旨前来道贺,席间,十五岁的诚王与江逸亭相谈甚欢,扬言还想拜入江逸亭门下研习书法。许多东宫幕僚对此皆嗤之以鼻。
散席后,岑杙本想找江逸亭聊聊,在大门处偶然听见几个人正在同他话别,便没有立即过去。
“江侍郎如今算是飞黄腾达了,与朝中炙手可热的诚王殿下交好,我等想羡慕都羡慕不来!”
“诶~陶大人言重了,江大人好歹是东宫出身,岂是那种背主弃义、琵琶别抱之人,莫要说笑了。”
“哼,我看未必。眼下东宫远在西南,管不着京里的事,就有人认为咱们东宫没人了!这不,可劲儿往鸡蛋缝里钻。难怪世人都夸江大人秉性‘忠直’,我看他如今对诚王的热乎劲儿,倒是‘忠直’得很呢!”
“二位大人说完了吗,江某做事一向自有分寸。陶大人如果对此次选官不满,大可面陈圣上,江某问心无愧!恕不远送!”说罢竟拂袖而去。
“你瞧瞧他这个样子,真不明白,哪里值得殿下重新起用。简直是扯后腿的小人。”
“算了,谁叫人家现在正当红呢!”
岑杙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方才走得那两个是东宫幕僚,这次朝廷选官,江逸亭是负责考核的官吏之一。秉持一贯刚正不阿、不偏不倚的作风,升上来一大批非东宫人士,其中不少诚王系的人,东宫幕僚们对此颇为不满。但他原本就是这个性子,并不因为自己是东宫人,就对东宫有所优待。就算别人指责他卖主求荣,他也丝毫不改。但若非了如此,皇帝也不会把这个差事交给他来做。算是有利有弊吧。
相较于同僚的指责,江逸亭显然更关心岑杙的处境,“听说,你们都察院近日又有人遭袭了,查到些眉目了吗?”
“还没有,不过快了。”
“你自己要小心,朝中的枝蔓盘根错节,谁都可能是幕后的黑手。前段时间你得罪的人太多,可以从这些人里头入手。”
“放心吧,我有准备,圣上和兰大人的态度是宁愿暗中调查,也不想打草惊蛇,以免闹得整个京师都人心惶惶。”
“倒是这么个理。”
“师兄,你和师姐最近还好吗?”
江逸亭回头看了她一会儿,“是不是她又找你哭诉了?”
岑杙道:“也没有,就是前段时间,她说夫子的忌日快到了,因为和伯母的寿辰只隔了几日,怕冲撞了伯母,便没有和你提。她想明后两天回故里拜祭一下夫子。”
江逸亭沉默了许久,道:“这是应该的,我一直记着的。昨日已经在吏部告了假。明日我和她一起去。”
岑杙闻言总算松了口气,“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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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头转向地忙了两周,没有更新。实在对不住了。
成年人没有休息日,果真不错。但为了热爱,不妨坚持,与君共勉。





鲤跃龙门 御史内斗
8月, 都察院御史接连遭袭一案有了突破。刑部查出幕后主使乃御林军原西郊大营统帅庞炳方。据他招供, 因年前被御史弹劾, 解职在家,一直怀恨在心, 伺机报复。正巧年初崔末贤案爆发,军中不少人都替崔云良抱不平,他乘机拉拢了一批武将,暗中谋划要给起势的言官一点颜色瞧瞧。
圣上大为震怒, 下令让刑部彻查,务必把参与本案的武将一并捉拿归案。但岑杙知道,自庞炳方浮出水面后,这件案子就到此为止了。庞炳方背后是谁,众人皆一清二楚。
涂远山当年通过嫁女儿的方式, 在京郊埋下这棵祸根, 原也不指望他能安分守己。年前御史弹劾他之时,正是涂远山生死不明的关头,今上自然希望能一举铲除京师的北疆势力。然而事与愿违,竟又被涂远山死里逃生,如今这颗棋子的发作不过是今上操之过急、棋差一招所付出的代价。无论对方如何嚣张, 陷于立场的被动, 只能忍气吞声。
最后当然是只处罚了庞炳方一人,而处罚结果也不算重, 只是削去了官职爵位, 遣回南边老家养老。算是给足了涂远山面子。都察院以兰冽为首的御史们对此相当不满, 认为处罚过轻了。兰冽当场拦住李平泓下朝的去路,质问:“皇上如此宽待不法凶徒,置朝廷国法尊严于何地?日后倘若再有此类事件发生,臣是不是只有让御史带刀上街,亲自斩杀凶徒,还以颜色,才能确保自卫?”
“你敢!”李平泓也急眼了,厉颜呵斥他。
“臣有何不敢!都察院被打成重伤的卢御史现在还在家中半死不活得躺着呢!如今凶徒却仍在逍遥法外。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前人之鉴,犹在眼前!臣就是不明白,皇上为何不下旨追查到底!皇上既然拿住了庞炳方,合该将他们一网打尽!揪出背后的主谋,一同下狱问罪!不然,王法何在,天理何在!皇上莫非要让天下臣民引颈受戮,以全皇上宽仁之名吗?”
“你……!!”
李平泓几乎当场背过气去,要不是诚王看出事情不对,连忙跨上御阶抱住父皇,李平泓险些就要拔剑砍了兰冽。
诚王一面挡在李平泓身前,一面把兰冽往阶下推,恳切道:“文嵩侯请注意言辞,圣上毕竟是君父,怎可无礼?圣上一定会严惩凶手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请文嵩侯体谅父皇的难处。”
其余大臣见状,也纷纷出面斡旋,“文嵩侯,住口吧,这是你和圣上说话的态度吗?”
“就是,事有轻重缓急,不可鲁莽!你还是赶快下来吧!”
“有何为难之处?不就是忌惮涂远山吗?难道他还能翻天了不成!”他这一吼,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奇怪的是,连李平泓都静了下来。众人都屏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把霉头触到自己身上。
话既已挑明到如此份上,再多说也是无用了。李平泓不耐烦地摆摆手,“文嵩侯屡对君父不敬,口出悖逆之言,朕以往念在昌平大长公主的份上,才对你处处优容宽待,如今竟纵得你越发恣肆。朕看左都御史之职你也不要做了,回去待罪领旨吧!”
“臣,谢主隆恩!”兰冽也是有骨气的,跪地领旨后,脱下官帽,置于膝前,与君王叩首,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留恋地大步而去。
因为右都御史一向仅为加衔,所以,岑杙一跃成为了都察院头号人物,今上授命在新任左都御史上任之前,由她暂领都察院庶务,代行左都御史职权。彼年她只有二十七岁。玉瑞立朝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此年轻的院首。都察院御史们纷纷强烈反对,一时间弹劾的奏章满天飞。大多都指她谄媚迎上,德不配位。今上一概莫理。
岑杙知道,御史之所以反应强烈,多半也是对今上处置兰冽表达不满。迫于压力,她连上多道请辞折,为兰冽说情,李平泓也没有准许。江逸亭、傅敏政等好友反倒劝她要“当仁不让”、“勿理流言”,但她知道这帮御史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日,她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富阳的密信,信中提到前段时间有人到了她的家乡竹山县打探她的家世背景。岑杙心生警觉,在书房沉思许久,没有叫誊写卷章的书童进来,自己坐在书案前,铺开信纸,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了一封信,让心腹连夜送往归云钱庄。并再三叮嘱,“一定要快!”
果然,五天后,以赵辰、沈隰为首的御史当庭弹劾岑杙冒名顶替原江南首富之子,弄虚作假,欺世盗名,在朝中立时引起轩然大波。
岑杙知道,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
在赵辰所呈罪状中,她乃是假借了江南首富岑中玉之子的名义,考取恩科博取功名。而岑中玉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在商场销声匿迹,底细根本无从可考。而岑杙自登第以来,为官数载,从未见过其母岑老夫人现身,就连儿媳过世这样的大事,也未曾露面,实在是有违常理。
“臣专门去岑杙家乡竹山县打探过,听说,那里的岑宅常年大门紧闭,只有几个下人出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岑老夫人。而且臣去翻阅地方图志,得知岑中玉确实生有一子,但却叫岑佚,佚失的佚,而非岑杙的杙,不知岑大人对此作何解释?”
岑杙刚刚出列,沈隰就在背后道:“岑大人可千万不要说岑老夫人已经故去了,据我所知,这些年岑大人可从未丁过忧,而且家中并无岑老夫人的牌位。”
岑杙冷笑道:“不劳沈大人操心。”
随后举笏道:“启禀皇上,在臣证明自己清白前,臣也想弹劾一人。臣要弹劾御史赵辰,屡次三番嫉贤妒能,攻击微臣,之前臣不追究,是念在同僚之谊,没想到对方变本加厉,不但私下调查臣之亡妻,令其枉担虚名,抑郁成疾,不治而亡,如今更是污蔑臣之家母。为人子者,断然不能与之同朝为官!臣请皇上,若事实证明臣之清白,请皇上罢免赵辰,治其污蔑朝臣之罪!”
李平泓刚要启口,沈隰却道:“皇上,此例断不可开!御史劾奏乃是天职!即便有矫枉过正之处,也应先纠正,而非问责。这是太|祖皇帝圣谕。赵大人只是在履行本职,倘若岑大人当真是清白的,就算有千百次弹劾,对她也没有伤害!”
“没有伤害?你说得倒轻松!你能让臣之家妻,让崔家三郎活过来吗?身为御史,要为自己的言论负责,也要承担后果,这也是太|祖皇帝圣谕。沈大人为何不敢为自己的言论负责?!”
沈隰不满:“你这是混淆视听……”
“究竟是谁在混淆视听!如果今天换了别的人在这个位子上,你们还会弹劾吗?分明是挟私报复!”
赵辰向来是不肯服输之人,也经不起挑衅,义正言辞道:“皇上,臣愿意为自己的言论负责。如果此次能够证明岑大人清白,臣愿意自解袍带,去职还家,请皇上下旨彻查。”
对于这次都察院内斗,其余朝臣大多是冷眼旁观的态度。赵辰对岑杙固然有打击报复之嫌,但众人对岑杙的身世也相当好奇。就连江逸亭也不能确定岑杙的身世是否作假,因为他猛然想起,当年第一次在船山书院见到岑杙时,她便是孤身一人,14岁年纪,自己背着书箧来山上求学,年少的眼中似乎藏了许多心事。而与她同窗多年,确实很少听她提及生母……
“岂有此理,你们把朝堂当成自家的赌场了吗?”李平泓拍案而起,众臣纷纷请君王息怒。李平泓因前些日子兰冽的事,本来就有气,加上他们弹劾的时间如此巧合,心中愈加愤怒,说话也愈发不留情面,
“朕看这都察院的口舌也着实该剪一剪了,但凡看不惯的人你们就要弹劾,弹劾不了的人就要打击报复。朕授予你们耳目监听之权,就是一天天让你们泄私愤的吗?前头冤死一个崔末贤还不算,现在又群起攻击你们的新上司,只因为她比你们年轻,比你们能干?比你们更得朕的信任?”
“皇上,”沈隰急了,“臣等只是在履行本职,何来泄私愤之说。如果有违反乱纪之徒,一次次通过手腕侥幸逃脱罪责,难道御史们就要放弃追究吗?皇上,难道在您眼里,就连历任奉公职守、弹劾不法的都御史们,也都是在打击报复同僚吗?皇上!请您收回前言。”
这沈隰不愧是能言善辩之人,而且比赵辰更会敲打李平泓的痛点。历任都御史自然包括岑鸷,包括兰冽,这些人都曾经是李平泓的肱骨,也都是公认奉公守法、宁折不弯的人。
岑杙知道再这样闹下去,场面一定愈发难看,到时候就真下不来台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王中旭忽然咳了一声,“其实这件事呢,查证起来非常简单。臣当年掌江南粮道时,曾有幸和岑中玉碰过一面,当年她头戴帷幔,不爱与人交谈。虽性情古怪,但也不失为一个通达之人。巧了,臣那里还保留着一份岑中玉的契约花押。只要岑大人生母现身,一验花押即可。”
堂下突然小声议论起来。沈隰忙道:“臣认为此建议可行。”御史们也纷纷表态支持。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岑杙。岑杙直起身来,面无表情道:“皇上,家母身体不好,这几年一直在江南养病,闭门谢客,深居简出。如果非要请她前来,臣请皇上能够多宽限几日,容她老人家少受颠簸之苦,请圣上恩准。”
“也罢,就以半月为期,劳烦岑老夫人到京城走一趟吧!退朝!”
下朝后,沈隰有意走到岑杙跟前,“卑职静待岑老夫人佳音。”
岑杙冷笑了下,意味深长道:“沈大人,您知道您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沈隰饶有趣味道:“洗耳恭听!”
“就是太自信!”岑杙不客气道:“希望本官证实自己清白的那一天,你和赵大人,能够兑现诺言,一起滚蛋!”说罢拂袖而去。
“欸,我何时允诺过,明明只有赵大人……”
赵辰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说罢,竟也拂袖而去。




鲤跃龙门 母之爱子
半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就在岑杙焦急等待归云钱庄答复之时, 又一起更为严重的事件将朝廷的注意攫了过去。
还是关于庞炳方的。纵然朝廷已经一再退让, 但听说庞炳方在举家南迁的路上,仍对朝廷心怀怨怼, 屡屡与押送人员爆发口角和冲突。
这一日,庞家又与押役发生了口角,一片混乱中,庞炳方的岳丈竟被气死在了半道上, 庞炳方一怒之下斩杀了两个押役,调头北上,举家投奔涂远山去了。消息传回京城时,满朝哗然。朝廷还未对此事做出公断,庞家人就已经渡过浊河, 进入了北疆的势力范围。这等速度倒好像精心谋划的一般。
更让人震惊的是, 庞炳方在公然斩杀朝廷差役后,由南往北逃窜的这一路,所过的十数个县城竟无一人出面阻拦。如此猖狂行径纵观历朝历代也是少有的事。
相较之下,岑杙那点小事已经微不足道了。
李平泓为此重新起复兰冽左都御史之职,短短一个月之内, 都察院就历经了院首的一起一落, 众人都明白如今已到了非常之时。
倒是岑杙着实松了口气,既然兰冽已经官复原职, 想必那些御史也不会揪着自己不放了。这日她去上早朝时, 朔华殿外已经聚集了一帮等候的朝臣。听说李平泓连夜召集了内阁重臣商议此事, 众人不免对当下之事议论纷纷。
岑杙耳闻其中一人道:“依我看庞炳方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北上投奔涂远山,所以才闹这么一出,想把责任都推在朝廷身上来。谁不知他家那个老岳丈,是个病痨鬼,没几天活头了。举家南迁非要带着走,不是指望他死在半道上吗?”
话糙理不糙,随后就有人附和:“可不是么?涂家那位嫁过去的小娘子心计可不是一般的深沉。年初就听说她在京城中四处走动,联络朝中官员。依我看这件事八成就是她撺掇的。”
涂云舒吗?
岑杙想起在卫阳城江夫人旧宅内见过的那名女子,当时只觉得突兀,如今想来却有些蹊跷。
时辰刚过,就有司礼监内侍急急忙忙跑来,宣布今上罢朝一日的决定。众人皆心中有数,在众内侍的引领下,按原路出宫返回各衙。岑杙是被半路叫住的,先前那内侍一溜小跑到她跟前来,宣布了李平泓的临时召命。岑杙不敢耽搁,连忙随他大踏步而去。
到了御书房门口,还未登上陛阶,就听见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喘声。不一会儿,礼部尚书潘遂庸被搀扶着走了出来,他多年前患上了咳疾,一到晚上就咳嗽不止。如今通宵达旦的议事,身体想必撑不住了。
潘遂庸看见她时,面无表情,回头对内侍道:“老臣和岑御史说几句话,公公能否行个方便?”
“阁老言重了,请。”
随后把岑杙叫到一旁,“这件事很棘手,朝廷打算派你去巡查北疆,试探涂远山的态度。你可以拒绝,另派他人前去。”岑杙心中了然,朝廷这是不打算和北疆撕破脸。所以不能直接派人前去北疆捉人。倘若涂远山捏着人不放,固然能证明此事和他脱不了干系,但是一旦扯破这层窗户纸,想要再维系表面上的平静就难了。是故,要先派个人前去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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