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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传递着本案的最终结果。
“赵辰,你可有话要说?”
赵辰面无表情,跪地叩首,“微臣无话可说。”实际上自“岑中玉”踏入大殿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必败无疑。
但他接着挺身道:“但臣还是要禀奏,岑杙此人柔滑成性,工于心计,屡仗家财,以邀盛宠。两年之内,连升数级,以至朝野内外多有不平。如今,她以无历之资,忝充谏院高官,于国无功,于朝无益,请圣上明察秋毫,远离此等奸邪小人,勿为其言所蒙蔽!臣纵一死,也要为圣上谏言。”
“放肆!”李平泓大怒,拍案而起:“你是指朕忠奸不明,是非不分吗?!好一个铁骨铮铮的赵御史,来人!”
这次连沈隰头都大了,连忙跪地求情,“皇上,赵大人只是一时心急口快,口不择言,对君上并无恶意,请皇上开恩!饶他这一次!”
都察院众御史也纷纷为赵辰求情。
岑杙快要被气死了,她实在搞不明白这赵辰为何处处针对自己。什么柔滑成性,工于心计,动不动就给人扣大帽子,这都察院什么时候尽成了泼妇捶街的聚集地。简直玷污了上一辈辛苦打下的基础。哼,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他,让他死在华凤门前,省得他在这里像疯犬一样叫唤。
在她冷眼旁观的时候,李夫人也是微微地摇了摇头,未让她再对敌人施以援手。这让她多少解了些气。暗忖,这赵辰今次算是完了。
李平泓似乎按捺住了怒气,但他看向御史们的目光,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嫌恶。众人都知道,这并不是好兆头。
“朕本念你出于公心,一片赤诚,一再恕你,不料你竟心胸狭隘至此,屡教不改,对上峰挟恨报复,一再恣肆,实难宽恕。来人!脱去他的冠服,逐出朝堂,从此没有朕的诏命,不得返京。退朝!”
自今上开风闻言事以来,还从未有御史因言获罪被直接贬出京师的。众御史本想再劝,可天子没给他们机会,直接宣布了“退朝”的决定。沈隰急了,直奔都御史兰冽面前,本想求他出言求情,谁知他面无表情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谁。”显然不愿为了这等事浪费君王的耐心和宽容,“你也管好你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下朝后,岑杙无不得意地搀着李夫人往阶下走。江逸亭、傅敏政、郑居廉等皆过来拜见。岑杙和他们打过招呼,介绍过以后,忽然看见前面两名侍卫正押解着赵辰往下走。她托江逸亭照顾一下“母亲”,自己快步小跑过去。“二位侍卫且留步,我想和赵大人说几句话。”
“赵大人!本官提前给你送行了。”
“哼,小人得志!”
岑杙并不恼怒,相反很有感触道:“赵大人,本官其实挺好奇的,崔家三郎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们非要置他于死地呢?!”
赵辰瞳孔缩了缩,那是本能的防御反应。
“你想说什么?”
“没说什么,我就是想问问赵大人,如此逼死一个与世无争的青年,你不觉得良心有愧吗?”
赵辰一时语结,竟无法反驳。
“岑大人此言差矣,”沈隰跨阶走过来,“崔末贤之死,非人力所能阻拦,纵然赵大人与崔三郎有过争执,那也是对事不对人的,就如同这次一样!只是出于一片公心,没有料到会产生这样的后果。岑大人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岑杙冷笑,“是么?原来都察院都是这样为己开脱的?出于一片公心?哈,真是笑话,谁知道你们私底下包藏了什么心?一张嘴只要对自己有利,黑的说成白的又有何妨?别人的死活关我何事?只要我尽到我自己所谓的公心就成啦,你受点委屈,受点冤枉那是你活该!谁叫我是都察院的人呢!谁叫你不是完人呢?你只要有漏洞就别怪我钻营,反正这世上又没人敢缝我的嘴!你说是不是啊,沈大人?”
“岑大人,您这话我就有些听不懂了,既然您已经胜了,何必又出言挖苦。别忘了,你也是都察院的人!”
“对啊,本官差点忘了,如今有人已经不是都察院的人了!真是可惜了!赵大人,其实本官挺为你抱不平的!这崔末贤之死,明明沈大人也有份,但是你看看人家现在,官服穿得多齐整!你再看看……怎么偏偏每次都是你倒霉呢?”
赵辰瞪眼道:“你用不着来离间我们!”
岑杙笑笑不置可否,“我还记得,当年华凤门前,赵大人被打得那叫一个凄惨!我听人说,沈大人和不少御史当时都在宴上!一个都察院要想阻止这件秃子头顶上的事,能有多难?怎么偏偏就你一个人被打了呢?”
赵辰这次倒也没说话,扭头看了沈隰一眼。
后者意味深长地笑道:“岑大人不在现场,细节倒是记得仔细!”
“那是当然,毕竟名动京师了都!”她依旧笑眯眯的,倒是把好友傅敏政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笑面虎本事学了个十成十,赵沈二人明知她是故意,却也不能奈何。
“赵大人,虽说咱们以后不再同朝为官了,但岑某有句掏心窝子的话还真想跟你说说!”
她微微凑近,“这人和人啊,毕竟隔着一层肚皮,谁知那皮下装着什么东西。我和你,虽然算得上道不同不相与谋,但人家和你,未必也就道同与谋了!毕竟,您可是块发光的金子,关键时刻还能替自己出头卖命,我瞧着都眼热呢!要是没这档子事儿,我还真想和你交个朋友!有你在前头冲锋陷阵,让我供你一辈子吃喝都成!”
眼看她就快贴上来称兄道弟了,赵辰神情嫌恶地拂了拂袖子,抛下一句“夏虫不可语冰”就要求侍卫马上带他走,再也不想看那猖狂的样子!
岑杙仍旧不生气,反而没心没肺道:“欸,赵大人,这就走了?不上我家吃一顿?”
回头看看沈隰还在,笑道:“哟,沈大人还没走?我可没给你留席呢!”
沈隰笑笑,“岑大人,您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挑拨得赵大人拂袖而去!”
“不敢当!论嘴皮子功夫,在下还是稍逊沈大人一筹的!”岑杙目的达到了,转身就要走。
“可是,您下错功夫了!我和赵大人的关系,你是绝无可能挑拨的!”
“是么?莫非你俩是断袖?”
沈隰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自己倒是先笑了,“这倒也不是。”
“那就别把话说得太满!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这人心难保不隔肚皮!何况,还有我呢!”
沈隰耸耸肩,不再争辩。但是却一脸玩味道:“岑大人,您隐藏的可真深,没想到,原来你是东宫殿下的人。”
岑杙本来要走的,闻言特地停了下来,回头就看见沈隰以一种令人很不舒服但又说不出来为何高高在上的神情将她审视半天,好像拿捏住了什么把柄似的,露出满脸的不屑。
岑杙上了几步阶梯,悠悠地踱到他的耳边,以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耳语,温声笑道:“你说错了!其实,东宫殿下是我的人!我们几度共赴巫山云雨!鸳鸯帐中,东宫殿下,连汗雾都是香的!哪天,你也该享受一下这种销魂感觉!比雅芳阁里的莺莺燕燕可强多了!”
“砰!”得一声,众臣听见响动时,岑杙已经摔下台阶。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纷纷围拢过来,
“岑大人,你没事吧?”
“这沈隰也太无法无天了,竟敢在朔华殿前对上峰动手!简直反了!”
谁知岑杙竟也没生气,捂着被打出泪花的半边脸,讥讽地望向台阶上的人,仿佛她才是刚才那一拳的得利者,正在对不堪一击的敌人进行戏耍和嘲弄!
你又何尝不是呢?一枚小棋子,还在我面前秀出优越感来了!间接证明,人真的不能太自信!否则连癞□□都想吃天鹅肉呢!咝~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麻烦给我让个道,我要去御前分说分说,哪位大人愿意为岑某做证?”
“我!我愿意!”这岑杙可是今上面前的红人,又是家财万贯的首富之子,许多人都眼热的很。可惜她平时不爱结交官场,打着灯笼都攀不上的交情,现在却主动抛出了橄榄枝,底下不少有眼色的官员都巴不得响应。况且,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朝廷的倾向已经很明显了,沈隰和岑杙相比明显是失势的一方,打击报复的嫌疑很大,不需要再做权衡,直接就可以选择站队。
许多闻风而动的御史也纷纷聚拢过来,询问沈隰发生了什么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无故击打朝中重臣,又在如此紧要关头,以下犯上,是要下狱问罪的。”说不定结果比赵辰更惨。他们不明白都察院里最沉得住气的沈隰为何会如此鲁莽,无端授人以柄。这才刚损失了一员大将,转眼又失去另一个,这哪个部院能受得了。
谁知沈隰拳头握得发白,只淡淡说了一句:“无耻之徒,我下手尚轻。各位大人无须为我忧心,一切后果我自会承担。”





鲤跃龙门 如鲠在喉
果然, 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帝那里。不一会儿, 内侍就来下旨,今上宣岑母、岑杙以及沈隰入宫见驾。不过, 岑母、岑杙觐见的地方是在御书房,而沈隰被宣在了宫门待召。两个不同的地方昭示了皇帝鲜明的态度。
岑杙接了旨走到李夫人身边, 余光瞥着都察院那群愤愤不平扬言将要集体上谏的同僚, 结结实实地冷笑。这真是拳头不打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肉疼, 轮到自己含冤了哪怕宫门吹吹冷风都心不甘情不愿。
冷不丁的一支凉凉的手捧在了她的脸上, 岑杙忍不住“嘶”了声,半边脸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 正眼就瞧见李夫人在小心查看她的伤势。
“已经青了, 怕是要几天才能消肿。回去用冰敷一下, 开些药来,应当没有大问题。”
岑杙觉得她的演技真好, 连自己都差点忘了,大庭广众下亲眼目睹儿子被打, 作为岑母是不可能没有反应的。如此一来, 外人便更笃定她们是一对真母子了。
“让母亲担心了, 孩儿没事儿。咱们先去面圣吧!”
说完搀着李夫人一起往后朝走,临行前,傅敏政不无钦佩道:“你可真有本事的,竟逼得沈隰这位红脸君子动起手来!”
岑杙一笑就脸疼, 边回头边咝咝地抽气, “嘿嘿, 承让承让!对了,你们几个回去可千万记得给我参奏!我可不能白白挨了这拳头。”郑郎官等人不禁讶然而笑,面面相觑。
江逸亭无奈道:“好,你且去吧,我们绝不会叫你吃了这记闷亏就是!”
“你大可不必如此!”目睹了全程的李夫人,淡淡地提了一句,“对立只会制造更多矛盾,都察院式微,对你而言并无好处。”
“我知道,我不为公,只是想泄私愤而已。”
她这么坦白,李夫人噎了一下,倒也无话可说了。
岑杙轻声道:“夫人大概觉得我浅薄了。”
李夫人倒是笃定地摇了摇头,“不,相反,我觉得你值得信赖,尤其是对你那位朋友而言。你愿意为了他所遭受的冤屈讨回公道,纵然手段不太光明。但无论是谁,能结交到你这样的朋友,都会是一件幸事。”
岑杙听见她的夸赞,也顾不得嘴疼了,笑道:“所以,夫人,您承认自己此番是有备而来了?”她这句有“备”而来,是指对方把一切都摸清楚了。
江后莞尔:“并不单是如此,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人之托?何人?”
岑杙的重点全在那“人”上,对于她所忠之“事”起初倒也没在意,或者在意了,但没想到那么深。乃至后来悔得肠子都青了。
今上果然是对“岑母”的身份心存疑虑,所以才要私下召见。当岑杙察觉御书房里内侍几乎走空,只剩下唯一的亲信蔡总管,心中便有了数。
李夫人的演技是毋庸置疑的,这点连岑杙都不得不佩服她,唯一不可捉摸的就是今上的怀疑到了何种程度。
“岑夫人夫家姓岑?”
“是,先夫是家母养子,母怜其自幼孤苦,便让其入赘我家。后因病早逝,只留下一孱儿,由民妇独自养育至今。”
“朕瞧夫人举止有大家之风,令郎仪容端方,亦不似平常男儿,想来祖上是殷实人家。不知令堂如今健在否?”记忆中岑杙很少听皇帝对人这样客气讲话,尤其是对臣下。既然他问起祖上,想必是非要将岑母的来历一究到底了。
岑杙难免紧张,不觉间汗湿了浃背,担心万一露出马脚,那她所做的一切就将付诸东流。也许是急火攻心,脸部突然一股剧痛传来,她整个面目都扭曲了。
李平泓看在眼里,吩咐蔡崖先去宣太医来瞧瞧。李夫人忽然道:“请陛下准许犬子先去太医所诊治,她所受伤不轻,不及时就诊,恐留下瘀痕,届时无颜再面对君父。”
岑杙一愣,怎么听这话有点支开她的意思呢?
李平泓理解这位岑老夫人对独生爱子的疼惜,想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于是淡淡点头,示意蔡崖引岑杙出门。岑杙告退后,心内隐隐不安,但现在也没法回头了。她素知李夫人为人谨慎,且曾几次三番搭救自己,绝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索性也就不再过度揣测,放心地先去太医所,这腮帮子得马上冰敷一下,快疼死了!
等她手捂着冰块回来时,瞧见尧华宫门口已经跪了一地的人。都是听闻朔华殿前事件前来为沈隰应援鸣冤的都察院御史。岑杙眼不见为净,绕开他们径自往宫里走,没想到像是穿过马蜂窝,后面顿时骂声四起,有说她使“激将法”的,有说她使“苦肉计”的,还有说她使“连环计”的,真是把她看得起。骂声实在太难听了,岑杙干脆屏蔽了耳朵,下巴一抬,眼斜着往上瞅,天上的云彩。此举更是把众人气坏了。恨不得扑过来把她撕成碎片。
岑杙来回换了数个仰头的姿势,像逗弄家雀似的,巴不得他们继续闹,闹得越大,沈隰判得越重。
“众怒不可犯,我平时怎么教导你的?”这时,背后传来一声既严厉又宠爱的训斥声,岑杙回头就见李夫人从殿内出来,尴尬地“呃”了一声,也不敢回嘴,握着冰块朝她弓了弓身,做了一副聆听教训的样子。
“如此任性使气,将来如何立足于朝?”
“母亲教训的是!”
外面的骂声顿时也不响了,毕竟人家老母在场,再骂下去就有些欺负人了。
“岑大人,皇上宣召。”蔡崖进了一趟殿内,随后又出来。
“你且去吧,我在宫外马车上等你。”
岑杙虽然很想知道她同李平泓说了什么,但是现下不好再停留,只能作了作揖,转身去了殿里。岑母瞧着门口的那帮心有不甘的大臣,颇有些头痛地皱皱眉头,敛衣走了过去。
蔡崖有些好奇,就留下来观察了一会儿。但不知她说了什么,原本还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御史们,竟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陆陆续续如鸟兽散,只剩下沈隰还跪在原地。
在御前当了三十年的差,蔡总管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形,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连皇帝本人都头痛不已的御史纷争事件。目送她的身影如天边秋雁似的消失在万重宫阙的尽头,不由感叹,“这人真是了不得。”
当岑杙听到李平泓不打算派她去北方时,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错愕。
“皇上,君无戏言,臣是说,臣愿意去北方,不知皇上为何收回成命?是不是臣母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
李平泓淡淡地瞅了她一眼,“父母爱子,为计深远,你要庆幸自己有一位好母亲。她不愿你舍身犯险,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懂得感恩。”
岑杙没听出来李平泓的语气已经和之前稍有不同了,像是在替她“母亲”训诫后辈。她只知道此去北方监察涂远山,计划虽然有风险,但也是难得能建功立业的机会。倘若她能完美地完成任务,乃至抓获涂远山谋反的证据,对朝廷来说就是大功一件,肯定能平息她靠谄媚上位的种种流言。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很久了,而且已经做好了动身的准备,怎么可以……
“皇上!”她还想争取一下。
“行了!就算没有你母亲求情,朕也不打算派你前去了。昨晚朕已经答应了与西北周家联姻之事,周家主母指名要你当主婚人,朕也不好拂她的情。西北现在同样是朝廷的重中之重,能够联络好西北,你同样是大功一件。”
岑杙怔了怔,所有激动如潮褪去,胸腔里惟余忐忑的心跳声,
“和西北联姻?是……谁?”
“朕已拟旨,周家的大公子周小山尚朕的女儿,康德公主。下月就会颁布。不过因为还在太后孝里,婚礼不得不延期举行,不过也没什么打紧的,只要婚期定了,就算顺延几年,周家的人也并不介意。”
她心里憋得那口气悄悄地松了,干咽了下喉咙,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和周家联姻?李靖樨会同意吗?
李平泓看出了她的犹豫,“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身为皇家人,有时候不得不为国家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朕希望,你能够体谅朕,体谅朕作为一个君主和一个父亲的难处。”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岑杙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
“至于去北疆的差事,少说也得去个大半年,朕已决定派沈隰和华金鹏一同前往。”
“皇上,沈隰……”
“你母亲已经替沈隰求了情,此事不容再议。好了,没什么事了,你先退下吧。”
岑杙心有不甘地告退,恍惚着走出殿门,竟有一股被人玩弄于鼓掌的错觉和醒悟。
她几乎是快步如飞地出了宫门,看到早已经停在那儿的马车,一鼓作气地爬了进去。
李夫人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先回府,我也有话要同你讲明。”
岑杙到底不敢真的“兴师问罪”,但心里仍旧气不过,一回到家,老陈率领家中仆役全都站在了大门外恭迎“老夫人”,她也没心思和他们隆重介绍,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劝退了众人。进了前厅,还没等李夫人坐稳,就等不及了,“夫人说自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莫非这就是么?”
李夫人先喝了口茶润了润口,然后很淡定地点了头,岑杙气坏了,但又不好冲她发火。
“您不要告诉我,这些都是她安排的。”她一个手指头戳到了门外。
李夫人又点了下头。岑杙心头无名火起,在屋子里团团转。她就知道这件事跟那个人脱不了关系。岂有此理,真是蛮不讲理,以为自己位高权重就有权利这么做了吗?简直仗势欺人,欺人太甚!
“而且,我也同意她这么做。”江后平静道。
岑杙更不能接受了,好像只有自己是傻子,她们都很高明,
“就因她是皇太女?”
江后摇了摇头,心平气和道:“你有所不知,北疆现在并不太平,如果现在去,下个月很可能就回不来了。”
岑杙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会儿,心情稍微平复,慢慢坐了下来,有点不甘又有点试探:“您是说,北疆真有可能反?”
“目前尚不能下定论,不过,据我得到的消息,北疆三郡郡守已被软禁在将军府,目前,在三郡发号施令的,并非是朝廷的人。涂远山实际上已控制了整个北疆!”
岑杙满脸震惊,“这……皇上知道吗?”
江后对此讳莫如深,岑杙肩膀塌了塌,暗忖想必应该知道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急宣布和西北联姻。倘若北疆真的反了,剩下的西北、西南两家势必要竭力安抚,不能让他们联合在一起。所以,李靖樨此次真的算是为国牺牲了。
面对变幻莫测的朝局,她油然而生出一种无力感,仿佛伸一伸胳膊,都会被无情的暗流冲到看不见的深渊去。
“所以,她让我告诉你,这段时间切莫轻举妄动,在京城安心呆着,一切等她回来再说。”
岑杙茫然地盯了她一会儿,又被引着看向窗外,心中的思念忽然就如同那离弦的鸟儿一般,从胸腔中破裂出来,飞向了渺无人烟的天际。再也抑制不住。
她怎能一动不动地呆在京城中干等呢,倘若涂远山真的反了,东宫将被推入怎样的深渊,她自己有想过吗?她该怎么办才能帮到她?
或许,此时李靖樨联姻西北,能够给东宫争取一线生机。岑杙这样胡乱地想着,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张在雨中悲伤无助、嚎啕大哭的脸,竟然如鲠在喉。




鲤跃龙门 僧面佛面
是夜, 岑杙在后院东楼安顿好江后, 对今日之事便不再多提。问起清圆和向暝因何没来 ,江后言说, 时间太赶,他们两个落在了后面, 岑杙心怀感激, 再次拜谢江后助力。
二人原本就性情相投, 说了好一会子话才散。离开前岑杙忽然小心翼翼、欲言又止地问她:“夫人, 您认识我的母亲吗?”不然怎么会做到连花押都能以假乱真呢?江后注意到了她眼睛里的希冀,淡淡一笑, 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岑杙霎时激动得难以言喻, 心底埋藏了许久的欣喜和温存仿佛遇见了曙光, 瞬间照得透亮。
江后瞧见她眼窝里的光和热,心里有所触动。如同一个循循善诱的长者, 浅浅道:“我和她仅有几面之缘,也并无深交。但那时, 她薄帷遮面, 着一袭磊落青衫, 有时作男子打扮。对时机的把握极准,手段高明,又毫不恋栈。虽从未露过真容,但我料得她定是个勇果睿智的美人。”
“寻便, 我同她交谈了几句, 察觉她言谈中洞悉人情, 但不湎于世故。通材达识,对俗世有着自己的一套认知和见解,鲜活独特,茕茕孑立。譬如野马无缰,驰越千里,但不够驯服和温顺。”
她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语气里绝非贬义,相反还带有一点照镜般的肯定和欣赏。岑杙几乎确定她和娘亲有过相识了。卢素就是这样一个率性洒脱又过分自我的女子。就连最后的殒身,她在遗书中也反复强调并非是为爹爹殉情,她说,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岑杙明白,她和爹爹一样,是在为自己心中的道而殒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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