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地絮
云种虽然不放心,但知道如果没有花卿的消息,她一刻便不得心安。只好先行下山,所幸两个后来的侍卫拍马赶到,云种命令其中一个上山保护李靖梣,另一个随他进城寻人。
花卿是受了伤被拖走的,打听起来并不太难。他们先到北城门口向守城吏打探:“这位官爷,有没有见到一个身受重伤人被送进城?”那官差收了云种的银两,给他们指了个方向,说半个时辰前,确见一张生面孔骑着马载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少年往城中去了。为了稳妥起见,当时他们还特地要他下马接受检查,询问少年受伤的缘由。那生人最后亮出了京城敦王府的腰牌,他们才肯放人过去。云种心中一惊,敦王府?难道花卿落在敦王府手上了?这下可难办了!
他沿路打听,一直追踪到了城西的黄昏楼。刚进门就听见两个小二在楼梯口议论,“欸,你瞧见了吗?楼上天字号房那位,肉都翻出来了,那么深的一道口子,可真是要了命了!”
“是怎么伤的啊?”
“不知道,那口子血赤糊拉的,肯定不是利刃伤的,倒像是被什么尖刺划破的,真真吓死个人!”
“欸,不是说已经把口子缝上了吗?缝上后应该死不了了吧?!”
“这谁知道呢?流了那么多血!不死也剩半条命了!”
“别说了,缝针那人下来了!”
云种正听到惊心处,忽闻近门一侧的楼梯咯吱咯吱响了起来。抬眼望去,一个着灰色深衣、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从二楼快步走下来,手中拿着一张药单,径直到了柜台前,吩咐道:“掌柜的,这是我开的药方,烦请替我抓了药来,务必要快!”
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掌柜连忙微笑接过,“官人放心,我马上着人去取药!这是您方才要的纱布,您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就是,小店一定会尽力满足。”
“这段时间我兄弟需要静养,隔壁两间客房暂时不要再住人,所需银两一律从我定金里扣便是。”
“好的。”
来人交代完毕拿着纱布正准备上楼,一回头看到了门口的云种,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诧异。随后象征性地朝对方拱了拱手。
“真是冤家路窄!”云种身后的侍卫也认出了来人,从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嗤声。那被他蔑视的人正是现任敦王府的长史秦谅,东宫有名的叛徒!
说起这位秦谅的来历,和东宫算是渊源颇深了。他原本是先太子的东宫侍卫,因武艺高强,又懂行兵布阵,很早就被调去了边关,在定国侯涂远山手下效力。
后来李靖梣入主东宫,与涂家联姻之后,从东宫出去的将领,大都获得了涂远山的大力提拔,而秦谅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到一年,他就从一位普通的百夫长做到了参将之职。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他会是近十年东宫出身的最有前途的少年将领。
但变故发生在三年前,有一天秦谅突然称病辞去了涂远山手下的参将之职,之后不到半年,他就现身敦王府成为了敦王帐下的长史。
敦王是皇帝现存最年长的皇子,当年就曾被议立过储君,是东宫的一位潜在敌手。所以,秦谅的这种投敌行径自然被东宫部众所痛恨。
云种曾在去年的狩猎大会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对这人的整体印象就是寡言少语、武艺高强。此刻见他出现在康阳城,还与花卿扯上了关系,心中难免疑虑重重。
他想探听一下虚实,于是不冷不热道:“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秦长史!秦长史不在京城辅佐敦王殿下读书,怎么会跑到康阳城来?”
秦谅见他对自己的拘手没有还礼,也并不着恼,好像一切并不入他心似的,不卑不吭回答,“卑职来康阳城处理一些私事,特地向敦王殿下告了几天假。”
“原来如此。我刚才听秦长史所言,似乎有兄弟受伤了,不知道严不严重?”
“多谢暮将军挂怀,我兄弟伤得并不重,只是多流了一些血而已。”
“是么?不知道在下方不方便去探望一下秦长史的这位兄弟?”
“恐怕现在不方便,我兄弟还在昏迷着,暮将军的好意我代兄弟心领了,改日有时间一定带他亲自拜会暮将军。”
面对他的委婉拒绝,云种目光微敛,面上似不在意,“也罢,我还急等着去办差,也是偶然路过此地,看到秦长史在此才好奇过来问一问。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打扰了,这便告辞了!”
“不送。”
云种出了客栈大门,命手下在附近盯梢,自己则转去客栈后面,施展壁虎游墙之术,几下便翻上了外墙,从后面进入了客栈二楼。多番寻摸之下,找到了秦谅和花卿的房间。又直接翻上了屋顶,掀开一片砖瓦,见花卿意识昏迷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而秦谅正坐在床头,忧心忡忡地拧干一条湿毛巾,在手上托了托,就往她额上和颈间擦去。看来二人绝非普通意义上的泛泛之交。
云种紧了紧拳头,从房顶上下来,骑上快马,飞去禀报李靖梣。李靖梣早在北城门等着了,听他说花卿找到之时,悬起的一颗心登时放下,便要云种带路前往黄昏楼。云种却欲言又止。
“殿下,敦王府长史和花卿姑娘早就是认识的,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李靖梣眉头轻皱,“你什么意思?”
云种将在客栈里看到情况告知,李靖梣凝思良久,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仍选择相信花卿。
“有些内情你不太了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秦谅应该是花卿的师兄。花卿曾经说过,她的师父玄喑大师一共收了两名弟子,一个叫祖谅,一个叫祖诤,祖诤就是花卿,那祖谅就应该是秦谅了。我查过玄喑大师的履历,知道他俗家姓秦,花卿当年下山时化名秦浊,和祖谅化名秦谅,应该都是用了师父的姓。两人既是师兄弟,从小又一起长大,情分比较深厚也是人之常情。”
“殿下三思,即便秦谅和花卿是师兄弟,可他现在毕竟是敦王府的人,而且还是东宫的叛臣,如果您现在出现在花卿姑娘面前,一旦被敦王得知,难保不会被拿来当作攻击殿下的把柄!”
“所以,你想说什么?”
李靖梣的声音有些压抑,甚至隐隐含着一丝抵抗。
云种一字一顿道:“东宫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殿下,也更需要涂家的支持,这个时候您绝对不能冒险!”
他深信在这样波云诡谲、晦暗不明的时刻,帮助李靖梣稳定局面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劝谏起来也比往常更加用心。
李靖梣似乎被说服了,冷淡地笑了笑,“那我在外面看一眼总可以吧!”
马车一直在黄昏楼外停留到月上中梢,云种买通了掌柜和店小二,让他们隔一段时间就来汇报一次病人的状况。直到次日正午,听说花卿醒了的时候,皇太女从“避暑山庄”的空枕上起身,略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又乘车来到黄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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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停更了两天,近两天会把拉了的章节补上!
鲤跃龙门 东宫危机
只停留了一会儿, 意外瞧见花卿被人扶着从客栈里走出来, 小心翼翼得上了门口的一辆青篷马车。李靖梣鼻子一酸, 很想跑过去把她牵过来。但是看着她身旁的那位灰衣男子,她咬咬嘴唇, 抑制住了下车的冲动。
秦谅并没有跟她一同上车,而是细细嘱托了车夫几件事,又掀开帘子,同车里人说了几句话。终是不放心, 作势要爬上车,结果被车厢里的人阻了。李靖梣看到花卿从车帘后面倾出半个身子,主动得和灰衣男子抱了下,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时间很短,眨眼便结束了, 李靖梣心里仍旧被硌了一下, 闷闷得钝痛。她是第一次见花卿同自己之外的人如此亲密,好像专属于她一个人的特权突然被别人褫夺了,她却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秦谅一直目送马车离开,才返身回了店里。而她即便换了辆马车来,也要等无人注意的时候, 才能不动声色的离开, 只为了规避那万分之一招来灭顶之灾的可能。
回程时她一句话没说,云种便也沉默,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生活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久到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花卿穿了一夜的中衣, 因为沾了汗,贴在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就想换套新的来。只是左手牵扯着伤口,不能做大动作,单手操作起来十分笨拙、缓慢。就在她把牙也用上,去叼衽口的时候,一只从后面伸过来的手,轻巧得把她指头上的纽襻夺下来,勾在了另一侧的扣子上。
安静、沉默、沉默、安静。花卿看着她低头把一颗颗对她来说异常棘手的扣子扣好,又帮她把头发从领子里顺出来,那心无旁骛的样子跟一个温顺、贤惠的妻子无异。
但花卿知道她的心无旁骛是假的,温顺贤惠也……或许是假的。她愈是平静的表面下,愈是掩藏了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是她和师哥的关系,令她感到不安了吧!
自那店小二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殷勤得探望一次她的伤势,她就猜到可能是李靖梣找了来。她刻意不相见自然是顾及到了师哥的身份。师哥是敦王府的人,又是前东宫的旧人,这样敏感的身份搁在谁心里,难免都会引起猜疑。只是不知,她的疑心已蔓延到何处了?
花卿是第一次感觉人心猜度起来,是如此挣扎、矛盾,应对起来又如此疲惫、困顿、解释不清楚。有时候她会想,人如果永远只停留在第一眼就好了,何必去追求那些千年万年?不去追求,就不会给自己徒增那些没必要的烦恼。
也许她和李靖梣走到如今这一步,从一开始就是注定好了的。
她们一开始就是在一条令人逼仄的狭缝中,为两个人的未来谋求一线光明。如今,这道狭缝更是狭窄到连信任两个字都装不下了。可是她心有不甘。
她忽然握住那只为她整理衣襟的手,放在苍白的唇边轻吻了一下:“我想你应该看到我师哥了。他叫秦谅,是前东宫的旧人,现在是在敦王府当差。”她的声音是意料中的紧张,甚至带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李靖梣不露声色,听她把话说下去:“自被师父逐出师门后,他便同我们断了联系。前些日子,师哥在京城听说了我,我是说秦浊‘去世’的消息。以为我真的死了,就来康阳探一探究竟,顺便过来看望师父。谁知上山时碰巧遇到了我,知道我没死,但是受了伤,就把我救回了客栈,昨天是我们师兄弟三年来的第一次见面。我没有向他透露我和你的关系,一个字都没有。你能相信我吗?”
李靖梣看着那双曾让她无数次沉沦的荡着斑斓柔波的眼睛,带着一点卑微的渴望等待着她的“宣判”。轻但坚定得点了点头。花卿鼻子一酸,忽然觉得一切委屈、挣扎、疲惫到现在为止都是值得的了。眸中的水色几乎要漾出来,把下巴轻轻得搁在她的颈窝里,哭着说:“我好怕你会怀疑我,不信任我,要是将来没有你,我只怕一天也活不下去了。”
李靖梣轻抚她秀发的手颤了一下,两臂收紧,下意识得把她往怀里揽得更紧了,就好像要压住胸口处那股酸涩的疼。
晚上,吹烛后,花卿费了些力气,小心得爬到她的颈间,小声得说:
“靖梣,青梨熟了,可以吃了。”
李靖梣低头摩挲着她的脸,黑夜中,她的眼睛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轻轻得吻了她的睫毛一下,“乖。”
“……”再次勾引失败的花卿,鼻子酸酸的,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李靖梣到底还是那个李靖梣,对任何事情都会保留三分余地,而她却早已不是从前的花卿了,不知道这是她的幸,还是不幸呢?
李靖梣离京后第十天,一场意料之中的风暴终于降临。在收拾了皇太后、萧王、严太师一派的势力之后,皇帝的集权步骤正在加紧实施。作为当初制衡严太后势力的一枚重要棋子,如今狡兔不在了,东宫首当其冲成为皇帝削权的对象。
在小京都呆了足足一个月后,李靖梣带着早就呆腻的妹妹踏上了回京之路。花卿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园子里,望着头顶上光秃秃的梨树枝发怔。昨晚那场临别的欢爱,能看出李靖梣并不是很尽兴,应承的态度也非常勉强。实际上,这只是这一个月来她留在康阳城的一个真实的心情缩影。这段时间,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模样,仿佛对任何除公务以外的事情都失了兴致,也包括她在内。
李靖梣走后的第一个月,她往京城断断续续寄了五次信,没有收到任何回音。第二个月没有去信,竟也没有收到任何回音。八月,梨树上已经结满了果子,她特意用网子勾了最大的一颗下来,一咬竟然是酸的,味道很不寻常。九月,她跟着包四娘的一个商队进了京。由于包四娘和李靖梣的关系,商队的头目有机会进东宫拜见。花卿就打扮成一个侍女的样子,跟着那位包四娘新提拔上来的包管家进了宫。
东宫位于玉瑞皇宫九华宫的正东,与皇宫毗邻,中间只隔了一条街。花卿等人从西侧门进入,先是经过了严格的身份盘查,然后由引路宫人带路,穿过一段雕饰繁复的长廊,拐入一个布置着假山、奇石、曲水、芳桥的清雅园子,沿着园中的小径一直朝东,被引入一座叫“迎晖楼”的四方形小楼。这座小楼坐落于湖边,修饰得十分精致美观,但和前院那些金碧辉煌的殿堂相比,级别还是低了一等。东宫仿皇宫布局,前面是皇太女议政和办公所在,后面是居住的庭院。由于包管家同样是女眷,因此被允许直接进入后院。
引路的宫人让她们在迎晖楼里稍等,殿下正在前院和幕僚们议事,稍后就到。花卿站在包管家身后,一颗心砰砰直跳,不住得往门外打量。那包管家也是头一遭代包四娘前来拜见皇储,没想到会受到此等优待,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唯恐失了方寸。
过了一盏茶功夫,那接引宫人又来传话,说殿下议事一时半刻结束不了,特许她们可以到园中走走。花卿有点失落,但包管家却很兴奋,游园的路上一直死命抓着她的手,反复念叨:“告诉我,我这不是在做梦,我是真的在皇储殿下的园子里溜达!”花卿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拍拍她给她往西一指,“你瞧那是什么?”她顺着花卿的手指往上看,看到一片黄灿灿的金砖飞瓦,似乎被那瓦片晃花了眼,不确定得问:“那是?”花卿道:“那就是皇宫,你现在只离皇宫百步之遥,要是没有这几堵墙挡着,说不定现在皇帝老儿就站在你面前看着你呢。你……???喂!喂?”这是——站着晕过去了?
花卿第一次觉得包四娘挑人的眼光这么不靠谱。
因花卿长得漂亮,那带路宫人很爱同她说话,依次给她介绍园中的景致。走到一处有围墙和戍卫把守的独院时,他小声说,那里就是皇储殿下的住处。花卿眼睛亮了一下,很想进去看看,不过瞅瞅门口那一排戒备森严的戍卫,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能看看围墙解解馋了。
这时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从独院里走了出来,手中抱着一叠摞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花卿眼尖,瞧出那是李靖梣的衣衫,眸光深深一动。女子过来打招呼,“苏公公,你这是在忙什么呢?”
“我带殿下的宾客游园呢?”苏公公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位正主,连忙把晕乎乎的包管家介绍过来,花卿自觉退到身后。那女子诧异了一下,刚才第一眼还以为花卿是主,那人是仆,再看两人的衣饰,确实花卿穿得更像个侍女。
“芳姐姐又帮殿下收拾衣裳了?”
那宫女从花卿脸上撤回目光,“是啊,暮姐姐要我帮殿下整理些衣衫,这段时间她们要搬到驸马府去住。”
“咦?驸马爷这段时间回来得倒是勤快!”
“可不是么,咱们东宫都盼着殿下能尽快生个小殿下出来,如果真能成,咱们做奴才的也不用天天跟着操心了。咦?姑娘,你怎么哭了?”
哭了吗?花卿冷笑着摸了把自己的脸,冰凉凉的指尖,似乎真的流泪了。
记忆中,她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过。也不屑去做一个为情所困,寻死觅活的可怜人。可是,那一刻,她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黄粱一梦终觉醒”!
原来一切,不过一场空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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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好难写,删去的边角料都够两章了,有些内容写完了,觉得会拖沓情节,又强行删去,心痛!
鲤跃龙门 遗世花卿
她遥望着从前院的金碧辉煌中走出来的一对相互扶持的璧人, 他们是那样的般配, 从回廊踏上小径只有两步台阶, 男人却紧张得好像如临万丈深渊,用自己坚实有力的臂膀小心呵护着怀中的女人。
路过的侍人看到这一幕, 统统得弯腰避到两旁,恭敬得唤他们至为登对的身份——“殿下!”“驸马!”好像嫌她梦醒得不够彻底似的,那声音也带着一丝酒醒后黄汤的苦味。
一旁的暮云栽似乎有点尴尬:“驸马用不着这么紧张,徐太医说殿下身子才三个月, 行动和常人无异。”
男人却丝毫不理会她话里替他解围的意思,执意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不肯轻易离开那粉衣女子半步,并以半个主人公的姿态交代园中诸人,“以后这些容易摔跤的地方一定要有专人守着, 殿下有了身子, 不比以往,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暮云栽无法再强迫自己多说,内心深处为这个霸道又不识趣的男人悲哀。对他的过度殷勤,连个厌烦的嘴角都懒得扯,大概就是皇太女对这场交易所能给出的最大回应。
通过这场交易, 东宫和涂家的联姻更牢不可破, 没有人再想着能单独对付其中的任何一个,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一本万利的买卖, 没有理由不去做。
突然, 她的脸僵住了。难以置信得望着园中天降似的人, 好半天才揉眼确信自己没有做梦。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某句话,必像利刃一样刺穿了她的心口。所以,她才用一双浸透了绝望、哀凄的眼睛,隔空凌视着她们,冷冷得笑。
她大概是心碎了。
只有心碎的人,才有那样一双冰刀一样想要杀人的眼睛。
暮云栽错愕的转顾李靖梣,见她毫无生气的脸上,翻涌出一轮心惊胆战的惊恐。就在一瞬间,花卿忽然转身朝那一排披甲执锐的侍卫疾速奔去,目光紧紧盯着他们腰间的刀,身形决绝如死士。是那位先前被她评价为“不靠谱”的包管家,提前察觉到她的“作死”意图,在她成为侍卫们刀下之鬼前,一招饿虎扑食先将她扑倒在地。压着她拼力反抗的身子,在她耳边恶狠狠得低语:“不管你想杀人还是想自杀,都不要连累老娘,不然所有人都会被你害死!”
花卿一怔,像失了所有力气,抓着她后颈的手,缓缓得放了下来,垂死一般得落在地上。目中两簇爆裂的火焰也像被凌空浇灭了一样,只剩死灰一般的余烬。包管家看得心底一凉,险些忘了当前的处境。直到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她才发挥发挥巧舌如簧、随机应变的本事,轻松得将这起可能招致灭顶之灾的刺杀未遂演变成了一起由侍女癫痫病发作引起的意外。
皇太女好心过来查看“病人”的伤势,突然被“癫痫”侍女一把推开,险些跌倒在地。那位脸色不善的驸马爷登时暴怒,用像树皮一样干硬的手掌钳起“病人”,绞着她的脖颈,劈面就是极迅速的两掌,打得所有人都懵了。“病人”的脸当场肿了起来,龇裂的目中满是滔天的怒火,手上的骨节也攥得啪啪作响,但是触到旁边包管家发抖的嘴唇,她的所有不甘和愤怒突然像软化的蜡烛一样,垂死般得熄灭下来,不再有一丝反抗。驸马爷嫌恶得将人弃之于地,冲包管家怒斥道:“哪里来的乡野粗妇,明知该侍女有疾,还敢带进宫来,冲撞了皇储殿下和小皇孙,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的!”
包管家简直要气懵了,嘴唇发抖,无法发出一言。突然,又是“啪!”得一声极迅速的耳光,比方才更响,也更用力,落在了驸马爷的错愕的脸上,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撤手回来的李靖梣双眼发红,横眉冷目得瞪着涂驸马,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厉声道:“我请来的客人也是你能打的?!马上从东宫滚出去!”
涂云开脸上蔓延出火辣辣的疼,但这些都抵不过被皇太女当众掌掴带给他的羞辱。他看着李靖梣,表情先由瞬间的错愕,渐渐狰狞。云种挡在中间防备他反扑。他咬着牙一字一顿说:“李靖梣,你欺人太甚,不要后悔!”
皇太女甚至理会也未曾理会,走到被打得晕头撞向的花卿面前,手捧着她肿起来的脸颊,像被烫着了似的,眼中倏忽间滚出两颗豆大的泪珠。
“我那里还有消肿的化瘀膏,花姐姐,你等一下我马上去拿来。”云栽也想掉眼泪,记忆中,花卿从未受过这份欺侮,她本来可以还手的,为什么不还手啊?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包管家,这会子反倒受宠若惊了,忙说:“不用不用,不用劳烦殿下和姑娘担心,我带她回去擦些药就好了。”
李靖梣忽然冷道:“云栽,包管家受惊不小,你先带她到迎晖楼歇息,你跟我来。”拉起还浑浑噩噩的花卿,将她带进了自己所住的独院。
“你是傻子吗,他打你你为什么不反抗?!”劈面的质问并未让那空洞的双眼回神,她像失魂似的,一个人沉默坐在那里,自己拿鸡蛋和冰敷脸。
“你是怕连累谁?今天就算你杀了他,我也有法子保你和那个姓包的女人周全,你怕他作甚!”李靖梣气她不知道保护自己,也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上去保护她,丝毫没有顾及到自己出口的话给那人带来了怎样的震动。她滚在脸上的冰化成了水,一滴一滴得从指缝里流过,连着心口处也湿成了一片大泽。
李靖梣大抵是想到了她沉闷的因由,态度软化下来,声音也放缓了许多: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可以作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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