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越下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树大招风
新年到的时候杨花同往常一样呆在店里,贴红纸、换新联,从不去凑什么热闹。
震天的烟花下倒是显得柳楼很是冷清,冷清的柳楼却有熟人到访。
是从前城东那头卖饺子的老板娘,她一身青衣走进来点了碗淡口的桂花酒,她不怎么热络,只是说“我只是路过,进来坐一会儿”。
杨花点点头说,“新年吉乐”。
她喝了几口才开始说话。她说她是从东北边来的,那里犯了很大一场洪灾,别人家都被冲垮了,就她家没有。
她说这话的时遗憾的语气就好像她多期冀家里最好被冲没了。杨花不知道,无家可归的人会得官府福待,而有家的她只能在摇摇欲坠的房子里徒增悲苦。也不是,更可能因为官府里有陆县长。
她说,灾后那位治水的大人在巡察时来了一次山顶,也就是她家。
她说,他嗓子哑得她以为认错了人。
她说,他病得很重,就像是被大水淹溺过。
杨花坐在一旁毫无反应,就像是在听先生讲书一般。
“你怎么不说话?”
“那位大人,是谁?”杨花装傻呢。
“就是陆县长!”她气急。
“与我何干?”
陆县长病了,与杨掌柜何干。
她张着口,惊愕。
她想起那天他来时佝偻的身子,她问“县长,你怎么病了?”
他讶异地问她是谁。
她觉得他们都疯了。
“我以为你们……”
她看着杨花淡淡的笑说不出话,付了酒钱就打算离开。
杨花又拉住她问,“你路过郦城是要去哪?”
她摇摇头说不知,“相公带我去哪我就去哪”。
“为什么?”
“为什么……呃?”这不是天经地义?
“他对你特别好吧?”
“对我……还可以吧”老板娘突然脸热热的,相公待她其实不坏。想当初带她出来是因为她生不出孩子,他是嫌那村里的郎中没用。
“你们怎么成的亲啊?”
“我们从小是对门,长大了就……”回想当初,她就越发变扭,从前的心安理得、无聊烦闷如今怎么看起来如此令人甜蜜娇羞。
“你不喜欢他?他怎么跟你说成亲的事的?”
“我……喜…,不是,他……他就说他想娶我,问我愿不愿意。”
“你觉得他会对你好一辈子么?以前就觉得?想过离开吗?”
“呃……”老板娘扯了扯裙子往外跑,“你就别再问了……”她现在就想回去给相公下跪求他一辈子对她好。
杨花吐了一口气,在盘问来到之前先发制人是最简单的应对手段。
漂浮在凛冬空气中的桂花香又淡又冷,杨花拿着那只碗往里走,背对着满夜里绯红色的喧闹。
陆县长病了同杨掌柜何干……
时间当真能封住一切,愈埋愈深,等风来就愈演愈烈,如同满天滚滚的黄沙。
陆县长病了其实杨掌柜很心疼呢,她大晚上东收西卷了一大包东西就往城东走,天不亮船先行。
她以为她会很突兀,没想到行人如此之多,不过芸芸众生,她甚至还挤不上船。一位好心的老船夫叫她“小姑娘,你去哪?”
水面平静,船上纷扰,她说,“我去京都”声音轻柔。
“诶,快来,我们都去京都”。
她坐上船,水波晃荡,那只木船孤孤零零地离开码头时她开始后悔,她忽然想到柳楼二层她温暖的床,哭了。
“诶,你怎么哭了?”坐在她身旁的老大娘先发现了。
她呜呜咽咽的不说话,老大娘拍了拍她的背。
“你一个人啊?”
她点点头。
“去京都干什么?”
她没说话。
“别哭了”
她不哭了,思考的力气被抽干。她说“我不知道去京都的路……”,可怜兮兮的。
“喔,这没事,我带你走”
心软的大娘带了她一路啊,走走停停,餐宿全包,根本不给她原路返回的机会。
新年第一日柳楼大门紧闭,伙计们拿了信封里的工钱后讳莫如深。
正月廿一,杨花抱着她的包裹,站在京城四通八达的街道上,对着那棵光秃的银杏发愣。
花前越下 15
陆相病得不轻,日日见他都是惨白的脸,总不见好。不过这一个月亲力亲为地治水确实是苦了他,如果说此举还不能封相的话,那么皇帝可是说了,几月前那次朝纲大整也有他一份功劳。总之皇帝说封就封了,哪来的那么多闲话,真不怕下次朝臣清洗时把你也给整下去?皇威浩荡——
陆相待人很冷漠,话不多,直来直往的样子,虽然他以前也很冷淡,但……许是现在贵为宰相了,也可能是病中不爱多谈。如果想知道应该问他身边那矮了半个头的侍从,谁让那个侍从整日一副了然又无奈的样子。
深秋的时候,陆相在东郊外捡了只黑狗。黑狗不是全黑的,它的四肢是有些偏黄的白色,但因为它总喜欢到处滚,所以也可以算是全黑。
那只黑狗全城的人几乎都认识,它面相很凶,有人靠近便龇牙咧嘴地作势,尾巴高高翘起,跑吧,现在跑还来得及。
虽然它到目前为止还没咬过人。
陆相不太管这只狗,只供它吃住而已。黑狗很幸运,它被捡到时浑身的鞭伤,陆相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抱去了医馆。在往后的日子里,黑狗还能分得陆相府一角温凉的屋檐底。它懒懒地躺在那里,墙外路过的人恨得牙痒痒——他们魂牵梦萦奢望如此的待遇全给这只狗享了!
京都哪位名门大户的闺秀不眼巴巴地想进陆相府呢?陆相爷什么时候再去一次东郊……或者西郊?
不过陆相爷是不太喜好外出的,除非是皇帝的旨意,听说他有些嗜酒,呆在家里,嗜酒,多么优良的姻亲对象啊。
要是这么说的话陆相爷还是在外头醉过一次的。那是皇家喜宴,皇帝再纳新妃,请了许多人,五品官都来了。
那天是谁灌的他?好像是个女人,鲁植找来的女人。
鲁植的眼光不错,那个女人只涂了点唇彩,面上却是无瑕,眼角鱼纹微翘,抬眼便是无意的一勾,很像杨花。
她靠近说:“陆大人,喝我手里的这杯如何?”
声音不像,但他说,“好”。
鲁植就是那个全宴唯一的五品官,没做过什么大事,唯一可提的就是去年砍了近皇城角的一排桃树,那桃树贵就贵在原本是摘来作皇家祝寿的寿桃用,无伤大雅,皇帝又没责怪他。不过那天十棵被砍去枝叶的桃树分了两个牛车拉出城的场面还是很壮观,灰沙滚滚。
没人知道那女人是谁,除了他们俩,只是听说她父亲得以从死牢里放出来了,虽然后来被辟谣了。
总之,关于陆相能说的事不多,他过得很是清苦,与一般廉洁奉公的大官一样,但偏偏京都人的眼里话里心里都离不开他。
那天他醉了,是鲁植抬他回去的。
那时天都要亮了,宫女们在一旁收拾,鲁植看他趴在桌子上,无气无力。他笑嘻嘻地对皇帝说,“啧啧,你的陆卿怕是留不住咯”。
皇帝冷冷的,用比卯时的冰露还要寒凉的声音说,“呵呵,也罢”。
“啧啧”,鲁植扛起陆越,觉得他好像有些瘦了。
说起来那女人不是鲁植找来的,是那女人主动找的他,如果说那个女人和陆越偷偷藏在书房里的画长得很像的话,那么现在他面前这个女人几乎是一模一样,不,妖魅得多。
说实话,他是来帮陆越找狗的,那只黑狗在饭点的时候没有准时出现在相府,而他却恰巧地出现了,于是就被拉来一起找狗。
“这位姑娘……”他上前同她搭话,他发现她素黄的衣裙有些发灰了,面上有些劳累,有点像远道而来的感觉。
她转过身来,乌发轻扬,粉唇像是抹了一层水膜,娇露欲滴。
“嗯?”她应了一声,目光笔直,落落大方。
你这样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很难不会被蹂躏至死吧。
“什么?”她有些讶异。
“什么……我说出来了吗?”
“嗯,但我没听清”她淡淡地笑了笑。
“喔,我是想问,姑娘是外地人吗?”鲁植的双手背在身后,偷偷掐了一把自己。
杨花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了。
“那你是来……”他的话音扬得长长的,杨花只是愣着不接话,这一路上问她这句话的人很多,她来京都做什么?
“汪——汪……”
一只粗壮的黑狗冲了过来,直接咬住了杨花的裙角,还不断地拖着她走。
杨花看了看鲁植,眼神是为求助。
鲁植的表情却很奇怪,像是松了一口气。
好了,这下狗也找到了。
然后才看到杨花的眼神,“喔,松口!!别咬了!大黑!!”
这狗下嘴很重啊,杨花觉得她的裙子要被撕开了,于是她想,算了吧,跟它走吧。
但就在她决定之时,那只狗却松开了她。
“大黑——”
这哑得要死的声音……
黑狗奔向了那干枯的音源,杨花转头,寒风凛冽,他穿得很少。
他们在干冷的天气里对望,她灰头土脸,他却是一身微薄发紫的绯色官服,金丝绣的是黑发利落地束起,高傲又淡漠。
那只黑狗仰头看他,嘴里喘着粗气,除了它没有人发出声音,这街上这么多人却静得出奇。
好吧,她认输了,从她坐上那艘船来到这里,就注定是败者。如果被嘲笑,那就算她活该。
杨花向他走过去,步履轻盈,桔黄的单裙搭着脚后跟一耸一耸的,一步两步便站到了他跟前。
但陆越觉得她走得很慢,慢极了。
就像他想说很多话,喉咙却疼得紧,他发现原来他已经病了这么久了。
无论如何,杨花勾了一个笑,目无焦点,对他说:“怎么病还没好?又穿的这么少?”
“你来…做什么?”
那么多人问,我只答你一次。
不过说来话长,“我听说你病重……”,然后呢,“我来看你…是不是还活着”,她说话断断续续的,像现编的谎话一样。
这话说得太放肆,周围的路人耳朵不尖都不行。
“嗯”
相爷应了才是最恐怖的……
“如果你死了……”杨花现在才正正的对上他的双眼,她感觉到她的心跳得飞快。
“嗯”
又应了……
如果要对比的话,那么周围人的心跳应该停歇了。
“我也会死的”
光裸的银杏落下最后一片叶子,它花费了一整个冬天的凋零换来的杰作,是以干净的躯体迎春。
“呵——”,陆相爷笑了,就算是谎话他也认了。
他长手一揽把她拉进怀里,那是一种熟悉的令他迷恋至今的味道,如愿以偿。
“陆大人穿官服真好看”这才是她最想说的话。
“嗯”他拎起她手里的包裹,牵着她走。
“去哪?”
“回家”
两人一狗,多温馨。众路人一鲁植,多心酸。
花前越下 16
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去。可是现在你还活着,那么我是不是看完就应该走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你已经没机会走了。
相府很大,或者说太大了,杨花已经要迷路了,他家里遍地都是竹子,连房间里也放了一把竹子。
陆越带她走进来的时候,是那位侍从接的,杨花见了他有些尴尬,特别是在听到他望着他们的背影叹气的时候。
她心里不好受,可再不好受,她也已经在相府住了半个月了。陆越每天都起得很早去上朝,他回来的时候她刚从床上爬起来,他每次都带了早点。
陆越的病并没有好得很快,但他总归不再饮酒了,因为现在无论他清醒与否,那个人一直在他身边。
她问:“这狗好像很喜欢我?”
“它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哦”
“它之前受伤时敷的草药和你有一模一样的香味”
“受伤啊……”杨花揉着它的下巴,它乖乖的,任其自然。
“它是我捡回来的”
这只黑狗现在已经比之前胖了很多了,特别是杨花来了以后,它哪也不去了,整日就待在杨花脚跟前后,蹭这蹭那。
它其实很温顺,或者说是只对杨花如此,杨花也很爱这只狗,因为它给了整个京都的人都不曾吝啬予她的善意。
春日将尽,陆相的病似乎已经完全养好了,因为陆相还是不爱说话,偶尔冒出几句人们才反应过来。
于他们而言,陆相就像是冰冷的太阳,你可以在他规划出的方圆之中随意地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他站在边缘沉默地注视着,又更像是守护着。
但杨花是特别的,这位不速之客是如此的令人厌恶,她总是能够不断的扩大这个方圆。
病好以后,陆越时常带她到处走,那段时间是京都人为数不多的得以窥见陆相爷笑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独自走着,偶尔带条黑狗,他们之间的话不多,那女人不时给他擦汗然后笑。
“京都真的很大呢”她望着那一片火红的高楼。
“嗯”他握着的手温温凉凉的,“你不喜欢?”
“还好”。她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点头,因为喜欢的人在这里,所以还好。
京都要繁荣得多,处处都是高树与矮花相配,有胡闹乱跑的孩子,也有缓缓漫步的佝偻老人,他们在同一个街道里共同存在。
时间好像时快时慢,混沌中的和清醒中的,被奖励的和受惩罚的。
“想去皇宫吗?”他问。
好像也就只剩那里没去了。
“我也可以去吗?”杨花对皇帝、皇宫都没有认知,因为自她出生起郦城就没有什么官,是皇权不达之处。
“当然”,陆相爷随心所欲的样子。
有时候杨花冒出她是来京都游玩的想法,应该大多归咎于他这样的语气。
他们从西侧门进,厚重的宫门很是阴沉,连淡薄的夕阳都要晃眼。
随后入眼的便是大片的赤与褐,然后是各种黄,斑驳,沉静。
杨花说,“我想回去了”
“怎么了?”他低头看她。
“太大了”这里应该有上百个相府了。
“后宫庭院去不了,我们就在前面逛逛”。
“嗯,你背我走”。
他慢悠悠地蹲下,“上来”,杨花重重地撞了他个趔趄,她一脸坏笑地说他老了。
跟个傻子似的。
等到他真的背不动了,那才是真的老了。
“为什么带我来这?”
从她走进来就发现了,那份沉静,他与这里有着相辅相生的气息。
“你掐指一算呢?”
“我猜啊……你以前住在这里?”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他的步子很稳。杨花抬头的那一刻,他们似乎等高了,在一般的视角下故地重游。
“嗯”
“那墙上的脚印子是你踢的?”
他笑了说不是,他说他不敢,但又想了想说“也可能是”。
“大人在此拼过命么?”杨花就装作是不经意的一问,但陆相的反应有些强烈,即使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暗暗地说“怎么了?”。
“这上面有血迹”眼尖,声小,像在做坏事,引得陆相爷连连发笑。
“笑什么?……不许笑了”
“不可能是血迹……”陆越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放我下来——”就她逞强。
陆越把她放下来,拉着她说“如果是真的,我就不在这了”。
杨花很平静,她在想他带她来的目的,一定是个圈套。所以她问,“你……为什么,你是不是……杀了……”
“嗯”见他点头,她就不再说下去了。
“皇帝能当上皇帝,我才能活下去。”
“嗯”,杨花抱住他,她给不了他什么,反而只能缩进他宽大的衣袍之中,“你难过吗?”她问。
他摇头,“我怕你难过”。
他杀过很多人,在稀碎的月光下,一点点地抹掉犯罪的痕迹,别说是血,连一丝的褶皱都容不得。
“太傅收我那天,给了我一把刀”,那是一把炭黑色的匕首,轻薄、瘦小却锋利至极,“也说了这么一句话”,那时他都没有七岁。
“我不难过”,也可能难过至极,不过是为他的。
“这辈子还一点,下辈子再还一点,好不好?”
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欠的,人又不是神。
至少你救了很多人……
他不说话,黑夜清透的风穿不过他这堵墙。
杨花急了,“我陪你还”,我陪你还债。
久久的,他应了一声,“嗯”。
所以他最终还是把她套住了,用他自己。
夜色愈浓,远边有微弱的灯火,就像是画上无意的点彩,一不小心的疏漏。
这前庭这么大,人更是稀少。
他们不知道晃到什么地方,陆越停下说:“我进去看看有没有灯”。
“我不进去了”,杨花已经累的不想多动一分一毫。
陆越才进去,她就看到远处有一双人。
走近,原来是龙纹黄袍加身的人,旁边的人举着灯笼……如果没记错应该姓鲁。
杨花盯着他,也不行礼,那人看着她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那灯油烧的味道有些难闻,杨花决定不玩了。就在她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一只黑鸟呼哧着翅膀,轻轻落在了被映得发黄的灯笼上。
好了,都齐了。
“你想说什么?”那黄袍先声夺人,语气轻蔑。
“他是我的”,这清淡的音色说出来怎么如此有力,或许胜者与败者的境地到底不一样。
“好”黑眸融进黑夜,遮住月光,将落叶吹散,然后下雨,像一首悼亡的诗。
他们淋了个落汤鸡,陆越将她身上的湿衣脱了,把她拉进浴池。浴池上边没有花瓣,却有开得像花一样媚妙的胴体。
下雨了,鲁植不好回去,皇帝便留他在宫中过夜。
“不点个妃子来陪?”他话声调笑。
皇帝很累了,只是摆摆手,拉上被子就睡了。
鲁植走过去关窗,浅绯的官服兜了一袖子的风,他靠在那里看着床上浅淡的睡颜,窗外边苦寒嘈杂,屋子里面温暖安静。
这条路上有个人站在他前面披荆斩棘,他就只记得这么多了。
鲁植吹灭灯,关上门,雨已经停了。
花前越下 17(完)
杨花是在冬日冒头的时候回到郦城的,她抱着一团白木香,身边跟着一只黑狗。
马车停在城东口,杨花走下来,一双厚底绣花鞋棉质极软,踏步无声,身上穿的则是那天离开时姜黄的衣裙。
她变了,又没有变。
总之她回来了,柳楼就重新开业了,顺顺利利的,原来他们都在等她,说起来她还有些感动。
杨花和他们说,她成亲了,现在是个村妇,虽然还没拜天地,但皇帝下了旨的事应该逃不了。
陆越找皇帝要了旨,当然把他气了个半死,但皇帝还是给了,不过是鲁植执笔,盖的他的玉玺。
能堵住京都人的嘴就好。
要还是堵不住,那杨花这不就回来了吗。
她回到这座荒城,赶在父亲忌日之前。
杨花跪在祠堂里,和往时一样,太阳从一头移到另一头,树荫对着转,整个院子就它俩在较劲。
其实杨花在发呆,她以前跪在这里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呢,或许是想着等会把衣服洗了,或许是计划着明天把酒窖里的桃花酿拿出来。
“嘶——”布料被撕扯开,杨花睁眼,看到那只黑狗前脚扭捏,眼神委屈。看到杨花望过来,它撇开头。
供台上这块垫布好像一直没换过,也该坏了。
杨花看向供台上的牌子,她说,我嫁人了。
那个人好吗?
那个人你们见过的。
他好吗?
他……我可能太喜欢他了。
比他喜欢我要多得多。
太阳与树还在对垒。
他们的问题不在于他好不好,而是她太喜欢他了。就像疯长的杂草,轻易荒了一块地,令人惋惜。
太阳落山,今日是这棵树的第两万六千两百八十次的胜利。
“喂,我说,你都要成望夫石了”。
“……”杨石头看着老厨娘,眼神还是愣愣的。
最近柳楼的生意可不太好,杨掌柜不是很上心,大家伙总觉得氛围变了很多。
“唉——”老厨娘捏了捏她的下巴,“他什么时候过来啊?”不会不来了吧?不是还说要她当证婚人么……
“说说,这一年你都干嘛去了”,这石头回来就只说了成亲的事。
说故事,得有酒吧?
老厨娘随便捡了壶淡口的,给她满上。
“大年初一,我去找他,坐的船”
“他跟我说了一些事,也好,本来也不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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