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宠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程鱼
那日她管了钱豆腐家的事,又将善名传了开来,看来这些话传得不错,这不,就有人弄了一出拙劣的假戏来将她当做傻子来哄了。
暗卫领命办差,秦诺挑着点心尝来尝去。见公主的脸都快埋到那点心袋子里去了,晓风无奈,只好拉着她往旁边让:“殿下,有马车进城了,咱们往远让一让。”
秦诺“嗯嗯嗯”地答应着,叼着饼往远让,顺道一劲儿地往那戏台子那儿瞧。
“城里倒是热闹。”江澜掀开车帘,从随从手中接了一张认罪书过来瞧了一眼,而后递给言霆:“王爷也看看吧,这永宁长公主的手段倒是与众不同。”看着是轻拿轻放,实则是动人根基,偏偏这般举动还让人挑不出丝毫差错,就连这些浪荡子弟的父母也只能自认倒霉,俯首称谢。
言霆大约看过一遍,淡声道:“有这长公主在,吕家头疼的日子还在后头。”
吕檀权势再盛,也不过拘于一地,一旦这辛苦经营的平衡假象被外力打破,那吕家败落也不过转瞬之间。
言霆抬手挑起车帘,原本不过随心所为,可他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而后用一种生怕惊跑什么的语气道:“慢慢停车,教侍卫过来把这条街围住。”
江澜反应了一瞬,见王爷情状不同平常,也不多问,立时传了令出去,自己也下了马车提刀待命。
那道身影离得有些远,言霆的手指捏紧了车帘,一时间,生怕这都是幻梦一场。
三载岁月,他不知多少次描摹过她的身形容貌,她的一言一笑,一举一动都还鲜活地刻在他的心头,未曾稍忘。
这么长的马车队忽然缓行待停,饶是秦诺一心只在点心上,也好奇地往过投了一眼,而后,便遥遥对上了一道锐利而灼烫的视线。
“看着像是哪家王侯的车驾……”晓风一句未完,便被秦诺扯着手跑得飞快。先时晓风还被带的有些踉跄,等反应过来,立刻反手抓住了秦诺的手腕,并对沿途暗卫打了手势,带着她七拐八绕地匿了身形。
“殿下,属下们已尽力拦阻,只是追赶的是定王府的人马,您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秦诺满心烦躁,躲在墙角挠了挠脸:“你们被认出来了吗?”
“并未,属下们没有现身,只是装作路过,这会儿集市上本就热闹,路人来不及躲闪也是寻常。”
这趟出门,秦诺带的暗卫本就不多,这会儿一个人拆开两半儿用,到底是拦不住人的。
“定王爷已经着人将这条街都封了,一时之间只怕出不去。”暗卫探过消息回来,试探道:“是否要属下去寻襄武侯来……”
秦诺连连摆手。若此时寻了虞斌来才是真的不打自招,而且还会把这事闹大。沉默了片刻,秦诺的视线转到了街对面的成衣铺子上去。
小半个时辰后,秦诺换了衣裳,戴了帷帽,拎着公主府的令牌,大摇大摆地在定王府侍卫的恭送下离开。
定王府的侍卫几乎将一条街都翻了过来,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言霆立在街口,目色暗沉沉的,半晌也未说话。
“每个进出此地的人都检查过了吗?确定没有落下什么人?”江澜看了看言霆的脸色,便将几个负责检查的人都招来一一细问。
几人都言并无遗漏,唯有一人犹豫着道:“属下也一一查问过了,只有一人,属下等不敢冒犯。”
那侍卫上前一步,略低了声道:“一行数人拿着长公主府的令牌出了街,属下等不敢搜检。”
定王府的侍卫把动静闹得这么大,虞斌也只能带着人匆匆赶过来探问究竟。
江澜觉言霆现下没有闲心与人寒暄,便打算自己去应付襄武侯,谁知才走了两步,就见王爷大步越过了他,直接对襄武侯道:“本王有一样重逾性命的东西被一个小贼偷走了,如今本王要在城中寻人,还请虞兄多行方便。”
言霆说得这么严重,虞斌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等他提出可以寻人绘出小贼样貌,教城中官兵侍卫一道搜寻时,却被言霆毫无犹豫地拒绝了。
“多谢虞兄好意,此事本王自有打算,到时多有打扰了。”
偏宠 第12章 痴梦一场
天色已暗,屋中却始终都没有点灯。晓风着急地在门外走了几圈儿,几乎忍不住想破门而入。
“不必担心,殿下有分寸,你让她自己静一静。”晁昱抱臂倚着树干,看上去比晓风要冷静得多。
“既不能打扰殿下,那就请晁统领与我说说,殿下与定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诺握着珠子缩在被子里,一片沉暗中,她仿佛还能看到那道教她心悸的目光。今日乍然相见,逃离是她下意识的选择,跑了之后她心里却几番犹疑踌躇。
他认出她了。
若非集市上人流如织,若非暗卫处处设障,若非晓风武艺高强,反应迅捷,她此时应当早已被他捉住。
从头至尾,她不敢回头看哪怕一眼。
他年年到飞玉江来,是来寻她的吗?他如今暂留荷州又是为了什么?
那些被刻意藏匿压制起来的念头此时都悄无声息地从心底蹿出来,搅得她意乱神慌。
为什么要跑,是还在怨,还在怕,还在不甘,还有不舍吗?她就像是个闹脾气的别扭小孩,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起来,只凭他焦急寻找。
当年信阳陷落,秦家一夜之间满门皆灭,独她身在定州,逃得此劫,听闻此信,她大病数月。那时候,她在梦中看到他温柔地抱着她,哄着她,告诉她不要怕,言家永远都是她的家,他会永远保护她。
可那不过是梦罢了。她凭着那场梦从病中撑了过来,醒来后,他早已远赴沙场。
她曾经痴心妄想,想着那些温柔缱绻究竟有没有可能是真实存在过的,毕竟她病中迷迷糊糊,很多时候都分不清梦与现实。
可后来的事告诉她,那就是一场梦,她以为的柳暗花明,不过是痴梦一场。
“殿下,奴婢给您做了碗面,您吃一点吧。”
晓风的声音传入帐中时,秦诺才发觉自己满脸都是凉冰冰的泪。她擦了把脸,冲着门外应了一声,不多时,屋中的灯便被点起,晓风站在帐外,目中满是担忧。
面是用火腿吊的汤,鲜香不腻,几道小菜或香辣,或鲜甜,都很下饭。
秦诺沉默着吃完了一碗面,然后抬起头来,冲着晓风轻轻笑了下。
晓风的心头一软,又在心里埋怨晁昱嘴严,向她透露的那几句根本就没什么用,否则她现下也能多安慰公主几句。
“殿下……”
“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晓风摇了摇头,试探道:“殿下若不想见定王,奴婢会帮您想着法子避开他,再不然,咱们这回就不跟着往定州去了……”
“不用。”秦诺倒了杯酸梅汤慢慢喝,还让了让晓风:“这回是我行事冲动,下次……下次就不必这么躲了。”
时至今日,她必须要往前走了。躲藏退避,不甘和痴妄,都会成为阻拦她的深渊。
前路坎坷,生死难测,深宫之中还有她的家人在等她。
秦诺深深吸了口气,起身伸了个懒腰:“等明日就传信给襄武侯,说请他尽快安排招待定王之事,我会照时列席。”
肥瘦各半的猪肉斩成肉泥,加入松仁、香菇、笋尖等物剁成的细末,和芡粉捏成团,加各种调料和上好清汤上锅蒸熟。
刚出锅的肉圆松脆油润,香而不腻,夹碎了拌到米饭里,再和上一勺清汤,是极为鲜甜润美的滋味。
秦诺正拿着勺偷吃,见晓风进来,也给她盛了个肉圆递过去:“看你行色匆匆的,外头有事?”
正是该吃午膳的时候,锅上还蒸着红枣桂圆糕。秦诺一面问话,一面眼巴巴地瞅着蒸笼,半日舍不得挪眼。
公主昨晚的情状还在眼前,若有可能,晓风也不想这时候提起关于定王的事,只是此事要紧,再不禀报,若闹大了,只怕不好收场。
“今日城中气氛不对,奴婢去问过,说是有个小贼偷了定王要紧之物,现下隐匿在荷州城中。如今城里进出之人都要核对户籍,问明身份,更有定王府侍卫带着城中官兵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之人。奴婢总觉着这是在搜查您的下落,还有……”
晓风仔细打量着秦诺的神色,斟酌着道:“侯府明日便要设宴款待定王,这还是奴婢推脱了几番的结果,否则定王恐今日就要上门了。”
秦诺的指尖被蒸笼上的热气嘘了下,她皱眉把手指搁在凉水里,半晌道:“不是还在商量吗,怎么这么急?”
“殿下……”晓风叹了口气:“咱们昨日虽用令牌顺利离街归府,可观定王所为,怕是疑心您的身份了。”毕竟一条街都封了,最后连个人影儿都没找着,当时除了他们公主府的人,也没旁的人能光明正大躲了搜检,这事只要想一想就会生疑的。
“那……”秦诺恍惚着笑了笑:“那也好,早了晚了都得见,也省得折腾……”
“侯爷在外头候见呢,您这会儿想见吗?”
“请吧。”秦诺擦了擦手,定了定神方道:“再炒两个素菜,中午请夏溪姑娘一道用饭。”
见着虞斌,秦诺还没来得及开口和他寒暄,就听他道:“吕易回来了,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求见殿下。”
虞斌喝了口茶,缓过气儿才接着道:“一直跟着我,究竟是长辈,我也不好教人强行驱逐,这会儿约摸等在公主府外,殿下,您是否要见?”
“吕易?就是你那个小舅爷?”
虞斌点了点头:“他路上因事耽搁,昨晚方才进城,听说了吕华之事,就一劲儿地要求见殿下,我听他的话音儿,是想将吕华带回去管教,说是不想脏了殿下的手。”
秦诺挑了挑眉,与晓风对视一眼,而后笑道:“你与吕易,关系如何?”
“他是吕家人,与我虽是亲戚,到底彼此生疏。”
“看他如此行事,平素应当是很得老太君重用的,是吗?”
虞斌点了点头:“祖母再强势,终究不可能把吕家的事全攥在手上,吕易为人处事尚可,是以素日,吕家大小事都要经了他的手,算是吕家这一代的掌权人。”
“他想将吕华带回去,带回去之后呢?”秦诺让了坐,自捧着茶慢慢喝:“吕华对外的罪名是冒犯皇室威严,他带回去又能如何,是要杀还是要剐?”
这话说的有些厉害,虞斌低了眉,半日道:“臣虽不知吕华身上究竟牵扯着何等要事,只是眼见殿下如此,似是在怀疑吕家人有异。”
“事到如今,我不妨与侯爷说明白。吕华之事确是牵涉甚多,这其中根由我不能与侯爷仔细讲明,但是吕华确确实实卷到了谋反之事中。若这荷州仅吕华一人,这也无碍,他说到底,不过是个无德无才的蠢货,翻不出天去,可万一这后头有人指使诱引,将吕华推到前头来顶事,他自己躲在背后搅风搅雨,那才是真正的祸患。”
话说到这里,虞斌面色也是极为难看。说到底,这荷州城的主子是他这个襄武侯,如今吕家不仅把持侯府,更平添大祸,想来着实教人气闷。
若是侯府仍是先时风光,这事自然可以慢慢解决。但照着侯府如今这般情形,一旦吕华府中事传扬出去,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教侯府背上了谋反之名,那荷州城便会祸患丛生了。到时不止侯府有难,朝廷和新帝也逃不过这场风波。联姻之事蒙上如此阴影,这险险维持的平衡只怕很快就会被打破。
“除了吕易定要带人离开,这城内其他人可有异动?”秦诺信虞斌并未参与其中,否则堂堂侯爷,也不会被吕家打压到这个地步。
“出了这事后,臣亦不敢放松,特遣人仔细打探了一番,只是臣无用,如今除了吕易拼死拼活地要将吕华带走,其他人便无甚堪疑的行迹了。”
秦诺沉吟半晌,道:“本宫见一见他也倒无妨,只是如今少不得要晾他一晾,还要烦劳侯爷多多注意城中人·事,否则这些人,这些事都会成为侯爷将来的祸患。”
虞斌苦笑,现下觉得这长公主是丁点儿亏也不肯吃,这吕家之事,谋逆之责算是全推到他的身上了。他脚不沾地地奔波办差,可到了最后,还是得领人家的情。
“这事侯爷心中有数,本宫便不多言。”说过了公事,秦诺换上了和静些的态度试探道:“现下外头闹得这么厉害,定王也应当在忙,怎的忽然这么急着要开宴待客了?”
虞斌笑道:“这也不是臣自己的主意,只是既然定王提出了要来府作客,臣也不能一口拒绝。殿下可是有什么不便?”
秦诺摇了摇头,借着喝茶的功夫平复自己的心绪。
屋中一时有些沉默,虞斌便寻了话来说:“这事说来倒也教人不解,若说那小贼窃了王爷重逾性命之物,那大可发文书四下搜捕,如何也比现在要快,可这位爷始终不肯说出那小贼是男是女,容貌何如,如此,臣也只好差了官兵跟着他们定王府的侍卫挨家挨户地搜人。”
秦诺紧握着木椅的扶手,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只作无事,只是目中难免泄露了几分焦惶难安。
昨日乍见,今日便带人大肆搜查,便是秦诺再不愿自作多情,也晓得言霆口中的“小贼”说的就是她。
谁是小贼,谁偷了他的东西。秦诺心里一时恼得很,偏偏的又发作不出来。
他还来找自己做什么呢?飞玉江边,荷州城里,这般的兴师动众,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故旧之情,还是那些年里,他对自己也曾有过片刻动心?
心中乱成一团,一时像是被烈火烧灼,一时又似是被冰雪掩埋。秦诺闭了闭眼,再开口时话音儿有些发哑:“烦侯爷转告定王,就说本宫知道……”
话到这里,秦诺心念一转,却骤然灼灼望向虞斌:“这倒也好,这倒也好……”
“殿下……”虞斌惊疑地瞧着秦诺面色:“您没事吧。”
秦诺摇了摇头:“原本吕华出事,我们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没个借口去搜一搜城里的古怪。如今既定王将借口送到了我们手上,侯爷何不借此机会,将亲信派出一同搜查,即便到最后一无所获,也算对城里的境况有个大约的了解。”
虞斌先时被这些事搅得焦头烂额,后来又被吕家人屡屡纠缠,虽说已差了亲信人跟着定王府侍卫一同搜查,却还没想到这一点上,如今一听,便连饭也顾不得吃,忙忙地就要去安排。
“侯爷慢行,我还有一言。”
虞斌定了定神,拱手听命。
“如今荷州城中并不太平,若是定王在此有什么不对付,到时牵扯就大了。是以还请侯爷千万注意定王的安全,能多谨慎就多谨慎,毕竟定王的安危可影响这天下大势。”
虞斌肃容应下,心里也在反复计较着此事。旁的不说,他们荷州侯府可惹不起定王府的人,若然到时因吕家而与定王府生出什么嫌隙,那侯府将来的路就更难走了。
偏宠 第13章 恩爱
侍从官兵一整日几乎未曾得闲,连着城外几处村落闲庄也都一一搜过,到最后仍是一无所获。
眼见着荷州城中守军及侯府侍卫各处搜查,江澜傍边儿的一个侍从低声道:“统领,咱们今儿个几乎将荷州城的地皮也翻了过来,若是……”他四下瞧了一圈儿,眼见别无耳目,方再低了声儿道:“若秦姑娘当真就在城中,岂会到了今时仍无踪影。属下看,莫不是那时王爷错了眼……”
江澜横眉瞧他,这侍从蓦地一抖,忙拱手请罪,不敢再言。
这么大张旗鼓地四处搜查了一日,江澜心中也犯嘀咕,可他始终相信自家主子并未错眼。莫说是囫囵个儿的身影了,就算是一双手,一双脚,王爷只怕也能一眼就把人认出来。
这么多年了,王府书房中王爷亲手画就的画儿成山成海,有时他不防恍了眼,几乎觉得秦姑娘要从画里走出来了。
如此,又如何可能错认?今时尚未寻得人,若非是秦姑娘为人所制,那便是姑娘着意退避了。
可荷州城就这么点儿大,姑娘能躲到哪儿去呢?
江澜自己又在庄子里细细转了一圈儿。今次王爷逗留荷州,多半是因着他们欲离此地之时收到了一封无主之信,信中言王爷心念之人就在荷州,待时机到了,自会有人将线索送上门来。
这信来的蹊跷,可王爷又岂会放过这一丝半点儿的希望?明知其中有诈,他们还是住了下来。江澜原本以为这是算计王爷的手段,可如今看来,难不成那送信之人当真知晓姑娘身在何处?
江澜叹了口气,拄剑而立。他只望这次真的能有个结果,再折腾下去,谁都经不住了。
说是要晾着吕易,可也不能真把人得罪狠了,等听着吕易一整日不吃不喝守在外头,但求得见长公主一面时,秦诺也不得不将人请了进来。
虞斌与吕易周旋多时,如今也几乎再撑不过去,听公主召见,才算是大大松了口气。
“殿下,臣亲身跟着侍从官兵搜了几处要地,连吕家那些府邸都借着定王的名头挨个儿搜了一遍,除了些猫猫狗狗的鬼祟,也再没旁的大碍,若说城里还能藏猫腻儿,那就只能是侯府和殿下的公主府了。”这一日虞斌也跑得够呛,这会儿整个人都累得有些恍惚。
这个结果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秦诺心中始终犯着嘀咕。
吕华是个蠢货,那头儿若只凭着几个账房护院就要控制住吕华,看住荷州情势,还没留下一点儿要命的痕迹,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如今若此,只能是城里还有人助着那头儿,以吕华为幌子,慢慢地布局行事。
可饶是她心里再怎么怀疑,手上没证据,也不可能在城中随意抓了人来查,何况看吕易做派便知他绝不是个好对付的,单这一个人,就得费上七八分的思量。
吕易进了花厅,当先就看着一个大大的屏风,长公主坐在屏风之后,只能恍恍地看着个模糊的人影儿。
虞斌侍立在屏风外,见吕易进来,也便照应着提点了几句。
吕易端端正正行了大礼,叫起时他却是一个响头叩到地上,倒把人惊了一跳。
“草民今次前来,一是为着吕华无状来向殿下请罪,二便是想请殿下看在两家稍有亲戚情分的面上恕了吕华死罪,草民保证,吕华今后绝不会再踏出府门一步,更不敢再做任何冒犯皇威之事了。求殿下看在草民诚心一片的份儿上,稍加宽宥,草民和吕门上下感激不尽!”
吕易哭得满脸是泪,力竭声嘶,哀痛处倒教人心里无端生悲。秦诺已查知这吕易素日倒是极为照料吕家诸人,对吕华也多提点帮衬,却不知二人情分至此。
可能与吕华这样的人结交甚深的又能是什么正直清肃之人?秦诺心中存疑,被他哭得头昏脑涨,想要喝止又想起今后的打算,只能忍了。
“殿下在此,舅爷勿做如此情态,今日是殿下将我等当成亲戚,否则这就是驾前无状的罪过,舅爷快快随我去整整容装罢。”虞斌强行搀起吕易,将人带到前头下人房里换了衣裳,二人才复又走入厅中。
“本宫亦非刻薄尖辣之人,如今只是想让吕华得个教训,若他此后再如此行事,得罪了人不要紧,可万一犯下什么要命的罪过,岂非是带累了吕门,也带累了侯府?”秦诺不想再听吕易哭上一回,也便直接道:“你一片诚心护吕门上下,却可曾念过侯爷的处境?本宫初至荷州,吕门之人便做犯上之举,知晓的说吕华蠢钝无状,那不知晓的,万一传出吕家,甚至是侯府对朝廷不恭,对皇室不敬,如此大罪,是吕门担得起呢?还是侯府担得起?”
吕易待要再跪,却被虞斌一把搀住,厉目相视。
晓风站在屏风边上,一直紧紧盯住吕易的一举一动,不错过他丝毫的表情。
“草民不敢,吕门也绝无犯上之心,此次吕华之事,实在是素日草民宽纵太过,让他懵懂无状,以至冒犯皇威,草民绝不敢再求殿下宽纵,吕华所犯,罪大恶极,只是他究竟是吕门中人,草民求殿下将吕华交予吕门,吕门必会给殿下一个交代,也会从严从重处置吕华,让吕门上下得了教训,不敢再有丝毫无状之举,还请殿下施恩,给吕门一个机会。”
屋中一时针落可闻,良久,屏风后方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叹:“若是吕华所犯仅此一条,本宫给吕家这个脸面也不算什么,可吕华……”
长公主这等声气,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另有深意。吕易亦是浑身一僵,半晌也未出声。
“罢了,如今此事尚无定论,本宫这里也没个章程,你先回吧,待本宫想好了,自会将主意告知侯爷,你们还是回去等信儿吧。”
虞斌送了吕易出来,等离了花厅老远吕易才急急道:“侯爷,依您看,殿下对吕华到底是个什么处置?”
虞斌左右看看,低了声儿道:“殿下身边儿的事我虽知道一二,可再往多了就不知道了。”
“侯爷不必自谦。”吕易从袖中拿出个锦盒塞到虞斌手中:“荷州城中谁不知公主驸马恩爱非常,不管是侯府里还是公主府,都几乎是形影不离,咱们都是自家人,侯爷还是掂量着给个准话儿吧,如此,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他目含忧色,沉声道:“我知道侯爷新婚,还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可您别忘了,长公主究竟是心向朝廷,万一他们想借着吕华的嘴捏造些许证据,打压吕家,打压侯府,到时咱们哭都来不及了。您当我为何这般着急忙慌,实在是这里头的事儿教人心惊哪!您是侯府的主子,是荷州的主子,这个时候可要以大局为重啊。”
虞斌状似为难,支吾了一阵方道:“我只知道殿下身边有个问话用刑的好手,可自从吕华坏了事,我就再没在府里见过那位了。”
这话惊得吕易浑身冒起一阵寒意,连到了门边儿也几乎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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