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秘案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音
狄公怀英,曾被武天后称为“沧海遗珠”,在仪凤年间,升任大理寺丞,一年内判案一万七千人,空前绝后。狄公之后,再无人肯为普通百姓,得罪当世权贵。
而裴谈也是约一年前,在中宗复位,朝局一片兵荒马乱下,被中宗点为大理寺卿,当时朝臣都忙着争权夺势,谁注意了这个裴家的毛头小子。
可是他上任就遇到宗霍一案,三次进宫请谕旨降罪宗霍,最后宗霍会被处死,几乎是震惊了所有人。虽说人人心中都明白中宗处置宗霍,不过是借大理寺的手,砍掉了韦氏的一条手臂,可是,宗霍毕竟是死了,死在大理寺的一桩案子。
裴谈看着荆婉儿:“以后这样的话,也不要再说了。”
一代名臣,不是别人说代替就能代替,况且,提起狄公,就不得不让人再次想起那位天后娘娘。
荆婉儿唇边动了动,“婉儿只是想让大人,听见外面的声音。”
现在的裴谈,享誉长安,方才那青衣林菁菁敢来击鼓,恐怕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裴谈慢慢说:“外面的声音听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这次大考,中宗钦点了韦玄贞韦丞相,作为科举主考官。在韦玄贞之下,是兵部尚书宗楚客,为副主考。
现在只是大考前的半个月,尚书府院子里就已经堆满了各家送来的礼,那是各家有人备考的士族送过来的。
所谓副主考,甚至有封卷一笔盖棺的权力。谁不愿意好好巴结。
宗楚客下早朝回来,解下了朝服,冷冷问道:“今天又是谁?”
奴才低眉顺眼:“京广各门都送来了礼单,还有大人之前说的新晋光禄大夫,也送来了两箱南北奇珍。”
送礼的各家都会有一个礼单,就在礼单之上,写着他们家族今年的考生名字,众人都知道韦相清廉,是断不会收礼的,所以都瞄准了副主考,宗楚客。
宗楚客面无表情:“把这些东西,按照礼单名单,全部送回去。”
那人眼中划过惊讶:“大人,全都……退回去吗?”
宗楚客冷然:“全都退,一件都不留。”
奴才垂下眼眸:“是。”
就在奴才要退下去的时候,宗楚客忽然目光幽深:“等等。”
奴才停顿:“大人还有何吩咐?”
宗楚客慢慢说道:“多安排几个家丁,抬上这些礼箱,挨家挨户的送。他们要是不收,就丢在门口大街上,不必去管。”
奴才眼中神色更是惊疑不定:“大人,这样岂不是会得罪?”
宗楚客冰冷的脸上没有情绪:“照办。”
奴才再也不敢说什么,低头退出了大厅。自从宗霍死了,宗楚客的性情就愈发阴阳怪气,这一次他能当上副主考,也是韦玄贞举荐中宗才同意。
当下,长安大街百姓都惊愕地看着从尚书府抬出来的一个个大箱子,朝着不同方向行驶去。
这下子脸上可难看了,要知道,各个世家名下,少说都有那么几个适龄的参加考试的子弟,给考官送点见面礼,说规矩也好,说习惯也罢,大家都是朝堂同僚,暗中通个气,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大家以后还不是双赢。
各家上午还打着如意算盘,下午,就惊闻门童回报,自己送去的东西被扔回来了。扔回来还不算什么,这么大的阵仗,自然引得许多百姓指指点点,一时轰动长安。
“这宗楚客是真疯了不成……”
谁也没想到宗楚客会这么绝,按道理多少也要顾及一些同僚的脸面。
各世家一边狼狈不堪骂着,一边派人赶紧收拾门口的惨剧。
理所当然,这件事转头就传进了中宗耳朵,中宗震怒,手下的朝官公然贿赂科举,这位九五之尊发了雷霆怒火,在第二天早朝上,把所有送礼的各家都狠狠叱骂了一顿,并且罚了半年的俸禄,才算消了火。
随后,中宗目光不可遏止瞥到了默不吭声的宗楚客。宗楚客因为之前儿子宗霍当街撞死人,后来又出了假冒替死的事,失尽了中宗的人心,连这次举荐他当副主考,也是看在韦家和韦玄贞的面子上,中宗不得不允,心中根本不信任尚书府。
倒是想不到,宗楚客竟会当面拒绝各家送来的礼箱……
随后,中宗就说:“当年太宗起创立科举,就是为了选拔民间优秀之才,你们这群人可好,为了捧自家子弟,无所不用其极,简直是大唐之耻!”
满朝文武均沉默低着头,那些被中宗点了名字的自不用说,满脸通红。
中宗发了一通火,终于看向宗楚客说道:“宗卿这次做的很对,我大唐正是需要宗卿这样的人来主持科举,为我大唐选拔真正的人才。”
宗楚客立刻就屈膝跪在地上:“臣食君之禄,理应为君担忧,万万不敢当陛下谬赞。”
中宗神情复杂,片刻道:“退朝吧。”
各位朝臣纷纷离开大殿,宗楚客身边自然是无人靠近,各种仇恨的眼神更是恨都来不及。
一个被丢了礼箱在门口的小官员,忍不过气阴阳怪气来到宗楚客身边说道:“真不愧是宗尚书,这就重新得了圣宠,我等何时才能做到宗尚书这样,只要能权位稳固,便是亲生儿子的命也不过是过眼浮云。”
旁边听到的人都盯着这边看,就看宗楚客理也不理挑衅之人,依旧面无表情向前走。
那小官员暗自生恨,心道:“果然是老狐狸。”
——
书房中放着茶水和烛火,裴谈虽然没有上朝,却也听说了这热闹的一番。
荆婉儿又给裴谈泡了茶,似乎若不让她做这些,反倒不美。
裴谈从前在裴家,自然是什么样的山涧名贵都喝过,可是来了大理寺喝这些粗煮的茶水,也没见他眉头动一动。
荆婉儿不由一哂:“被扔回来的礼箱,完全没有大人的亲族,裴氏果真是大唐少见的权贵清门。”
她相信裴氏这样的大家族,每年大考必然都有族中的学子参加,可是却从来没有传出过裴氏有人行贿的消息。从前没有过,现在也没有。能做到这样,荆姑娘都深感叹服。
裴谈手里握着大理寺沉积的案卷,这几乎已成了他必备的消遣,他将目光挪到少女身上,显然一时无话。
荆婉儿将一瓣花瓣,放入茶水,递给裴谈:“大人请尝一尝。”
裴谈接过喝了一口,茶水温度适中,别有一番清香。
荆婉儿目光转了一转,“其实婉儿也不太想得透,既然是考官,陛下有心重整科举,为何选考官不是选大人这般的出身,而选择宗楚客。”
想不到她是为了把话题引到这身上,裴谈持着杯盏的手停顿,目光撞到少女的眼里。
“你错了。”裴谈落下了杯盏,望着少女目光,“宗楚客能做到尚书这个位置,便是因为他曾是高宗时举的进士。”
要知道,平民子弟想在科举中冒头尚且不易,能靠着科举走到一品大臣这个位置的,整个大唐,恐怕除了宗楚客都数不出第二个人来。
谁都知道宗楚客一路靠着韦氏的大树平步青云,可是,在韦氏这棵树之前,他是大唐真正的平民举子。
荆婉儿幽幽道:“婉儿一向不认为,所谓才学可以遮掩恶行。”她的父亲荆哲人,同样是从科举中走出来的。
大唐,有才学的人何其之多,宗楚客能有今天,不如说是他赶上了时运。
“不管怎么样,”裴谈慢慢垂眸说道,“考场不是大理寺管的事。”
对于裴谈而言,他授印大理寺卿,所以他所做所行,都不过是为了这个职位。杀宗霍如是,断案如是。
至于他个人对宗楚客,对尚书府,裴大人心中毫无波动。
荆婉儿再次给裴谈续了一杯茶,有些心不在焉道:“所谓大隐隐于世,大人觉得这般过后,朝堂内外,必然人人都以为一定没有人敢再在科举之事上动手脚。这时候若真有人反其道行之,想必,也不会被发现了?”
兵行险着,是为了长久安宁。所以才是兵书中的上上策。
而事情闹的这么大,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
裴谈的眸色深了深。他慢慢把案卷放下,望着荆婉儿:“你想说什么?”
少女年纪轻轻,说话却时常老成,更是用稚嫩的面孔掩饰真正的想法。
荆婉儿看着他,似是掩饰般轻轻一笑,“婉儿只是随意猜想而已。如同一只老狐狸,若是有一天反而扮成一只兔子,难免让人觉得奇怪。”
长安秘案录 第四十四章 追杀
裴侍卫被裴谈支去办差,却不知是办的什么差,竟是一整日都没回来。
晚上裴谈书房的灯一直亮到了子夜,也不知是不是在等谁,他不睡,荆婉儿就不睡。
等来的,是看守验尸房,衙役的惊惶:“寺卿大人,方才小的巡视发现,放在冰库中的尸体,已腐烂的不成人形。”
验尸房本身建在最阴暗寒凉之处,加上这具尸体身份特殊,早已经被裴谈命令四周用冰凌包裹保存。况且现在才不过三日,尸体怎么可能会深度腐烂?
荆婉儿迅速看裴谈一眼,见他一动,立刻脚步跟上去。
到了验尸房门口,首先一阵腐烂的气息,着实浓郁,衙役们捂着口鼻。
裴谈走了过去,见到尸体浑身发黑,许多伤口处都开始化出了脓水。
“大人,这可怎么办?”衙役们不知所措。
原先死者是面部被破坏,现在加上腐烂,全身几乎没有一块的好肉。说句难堪的,连尸体是男是女都快要看不出来了。
荆婉儿盯着尸体面部,隐约看出口唇青紫,忽然一个衙役尖叫:“手,我的手!”就看他的手指,俨然变成紫黑色。
这骇人一幕引起裴谈和荆婉儿注意,荆婉儿脱口问出:“你碰过尸首?”
那衙役还不等说话,忽然脸色惨白,喉咙里抖了一下就昏过去。
这衙役显然是第一个发现尸体变化,忍不住用手接触了尸体。荆婉儿走过去查看一番,忽然抬手,竟从发丝之间,拔出一根长长的针来,刺进了那衙役的脖子。
片刻后,她拔出针,针尖俨然已紫黑。
“人还没有死,大人寺中可有郎中吗?”荆婉儿看向裴谈。
这毒甚是厉害,而且不知为何之前尸体并无异样。
裴谈立即对另一衙役道:“立刻将人带去城中医馆。”
大理寺中有马车,救人如救火,显然来不及布置其他。荆婉儿吩咐带人的衙役:“所有人戴上手套,不要接触到他。”
等衙役们全部离开验尸房,荆婉儿才重新走向尸体旁。她多年了解尸毒,明白普通尸体腐烂,断不至于有如此毒性。
“大人还是不要靠近尸体,免得有毒沾染大人。”
裴谈看着她:“不必担心我。”
荆婉儿顿了顿,从衣袖中,抽出了一张帕子。她裹在手指上,想碰触死尸的嘴。
被裴谈扣住了手腕。
“还是等郎中来,断定是何毒再说。”
荆婉儿顿了顿:“按照此毒的速度,若是再等片刻,很可能尸骨会彻底化掉,到时是华佗也回天乏术了。”
裴谈扣着的手没有放松,他看着荆婉儿。
荆婉儿慢慢开口:“之前我验尸的时候,尸体的口唇都是干净的,现在却变紫黑,那毒很可能就在尸体的口中。”
那么只要掰开嘴,从里面把毒拿出来,虽然冒险,却是最快的法子。
“若我中了毒,请大人立刻找郎中救我。”
看着少女眼中的微光,裴谈终于慢慢松开了手指。
荆婉儿立刻伸出二指,捏住了死者两腮,就见双唇微微开启,荆婉儿将手指伸进去,搅动一番后,捏出了一样东西。
和荆婉儿所料不差,尸体根本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异变,都是这不知被何人塞入的东西。
荆婉儿迅速用手帕将那物什包裹好,回头再看尸体,唇畔发青,在荆婉儿之前,显然有人故意撬开尸体的嘴,把这东西塞了进去。
“在大人的身边,究竟还有可信赖之人吗?”
荆婉儿幽幽问出了声。
大理寺戒备森严,验尸房派了专人衙役看守,外人根本不可能进来。之前有仵作想瞒天过海,如今,更是直接用毒想毁尸灭迹。
裴谈望了少女一眼,也许这桩案子,已经不是他想不想管的问题,而是已经有许多无孔不入的势力,想要渗透进他大理寺。
“尸体,大人最好还是派最信赖的人看管。”这具被高度破坏的尸体,却已经很可能是裴谈握在手上的最后证据。
就听裴谈幽幽对虚空叫了一声:“碧落。”
清冷沉默的蓝衣男子,就无声息出现在门口。
“从今天开始你守着这具尸体。”有裴家第一高手坐镇,想必绝无纰漏可能。
裴谈跟荆婉儿回到书房,荆婉儿才将手帕,小心放在桌上。
借着烛火的光,可以看见那幽黑的药丸,“这是化尸丸,活人吃了肠穿肚烂,放在死人口中不出两个时辰,就会化成一滩血水。”
居然还有这样阴毒的东西。
荆婉儿眸子微动:“婉儿在宫中,见过贵人使用过。”
化尸丸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能拿得到的,甚至于普通人连知道都不知道。
还有裴县,都没回到大理寺。
裴谈坐在书房之中,面色幽沉。
荆婉儿看着他,这件事情发展的这么快,才三天时间就到了这种地步,恐怕连裴谈都未曾预料。否则的话,他必不至于如此。
就在书房中陷入一片沉默,连桌上那盏油灯,都夜深快要燃尽了。
闭目的裴谈,忽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幽暗的窗外,隐约,似乎有不寻常的风声。
之后,荆婉儿眼角快速掠过了一道黑影,似乎是一个人。
书房的门骤然被人自外面推开,裴县侍卫裹着晚风,冲入了书房中,而且回来的还不止他一个,裴谈和荆婉儿都看见他臂弯中,抱着的一具身体。
“大人,”裴县沉声,这时才看见,他浑身都是血,像是才从血池里杀出来,在书房中走一步,都留下沉重血脚印。
裴谈立即从书案后面起身:“立刻关门。”
随着这一声落下,裴县迅速回身带起一道风刃,关上了书房之门。
然后裴侍卫重重单膝跪地,似乎脱力一般,跪到了裴谈的面前。就看他臂弯放下来,怀中的身体被他轻轻摆放到地上。
“多亏公子,让属下跟随这位姑娘。”
那身体是一个女子,浑身无数的血口子,鬓发散乱气息几近无,最主要她的那张脸孔,让荆婉儿目瞪口呆。
这女子,不正是昨日才来到大理寺,击鼓鸣冤的那位林菁菁吗?
荆婉儿根本来不及惊怔,裴谈立刻上前一步,“你受伤了?”空气中血腥之气直冲鼻息。
直到裴侍卫缓缓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低沉说道:“属下无事,大多是这位姑娘的血。”
他目光盯着地上的林菁菁,裴谈的目光动了一下。
荆婉儿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看不明白眼前之事。裴谈让裴县做的事情,竟是跟着林菁菁吗?
裴谈慢慢走到荆婉儿耳畔说:“给她包扎。”
荆婉儿浑身颤了一下,忽然就转身,一步来到林菁菁面前。
林菁菁看样子昏死过去,但显然还活着。
裴谈这时才低低道:“今日离开大理寺之后发生了何事,你可以说了。”
就见裴侍卫目光有种幽冷之意。
“属下听从公子吩咐,一路尾随这林姑娘,此女确实是闻喜客栈的青衣。”
荆婉儿闻言抬起头,见到裴谈神色动了动。
今日,林菁菁大庭广众之下,击鼓鸣冤,又何止是仅仅吸引来了看热闹的百姓。
原本裴谈只是怀疑,才会派裴县跟随。
裴县神色清冷:“到了酉时的时候,闻喜客栈来了几个人,对客栈老板请这位林姑娘过府唱戏。”
裴谈一时没接话,显然若仅仅如此,裴县断不至于此刻才返回。
而林菁菁与他,皆一身鲜血。
“那伙人既未报家门,也未说门第,只等林菁菁上了车,就带着她前往城郊。”裴侍卫的目光忽然凌厉,裴家的暗卫,是但凡有一丝线索,都追查的下去。
“这伙人虽然一身布衣装束,可是上了车之后,脚程飞快,身手全然不是普通家奴。若跟随的人不是属下,很可能会被甩掉。”
听到此刻,连荆婉儿都耳根发热,心惊肉跳直觉惊险。
裴侍卫愈加冷沉道:“这位林姑娘显然发觉异样,对那伙人要求下车。就在这个时候,那伙人动了手。”
余下的事情不用说了,裴县一定是现身救下林菁菁,从他一身的血,完全能还原出那些人的凶狠。
能把裴家的精锐暗卫伤成这样的,当然不会是一般江湖辈。
裴谈的手,已经捏了起来,“他们有几个人?”
裴侍卫神色幽寒:“加上车夫,一共六个。”
六个人追杀一个弱女子,简直像是强盗对付总角孩童。这得是什么样的凶残。
这时荆婉儿怀里的林菁菁动了一下,眼白向上翻,口中喃喃:“范、范公子……”
荆婉儿骇然抬头看着裴谈。
林菁菁身上,有什么能被人记恨到下杀手的,除了此刻验尸房的那具无名尸首。
这是在长安,天子脚下,那么多人追杀一个女子,便是再僻静的街巷,每日巡查的千牛卫和金吾卫们,难道就没有发现吗?
夜深寒冷,真是越想越让人心凉。
“林菁菁虽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进了大理寺。可是知道她上了公堂,鸣冤的内容,是和贴出的寻人告示有关,也不过是当时公堂上的几个衙役罢了。”
长安秘案录 第四十五章 世家的高手
这大理寺,看似森严,却如裴谈之前仿佛无意所说的,有几个人是真的听从他这位裴寺卿的。
“大人,林姑娘似乎撑不住了。”伤成这样子,不死都是命大。
“把她抱进来。”裴谈忽然说道,起身转动了书桌上一盏油灯,书房一道暗门被打开来。
这里连通裴谈的卧室,纵然是大理寺当值的人,最多也只知道大理寺卿喜欢彻夜掌灯夜读,却从来不知道裴谈的卧室就在这里。
裴县当即抱起了林菁菁,跟随走入了暗门中。荆婉儿都是第一回见到这书房中机关,却也顾不得惊讶,赶紧将书房的门紧锁,避免有人闯入发现一地血迹。之后也立即跟入暗门中。
来到裴谈卧房,裴县将林菁菁放入床榻上。就听裴谈吩咐:
“去点上一盏油灯。”
屋内漆黑,只有些许月色照了进来。只见荆婉儿手中燃起火折子,轻轻走到桌前,点亮了里面灯芯。
此时就看见,林菁菁一身血污,叫人心疼又不忍视。
“大人,不找个大夫吗?”荆婉儿幽幽望着裴谈,看林菁菁这个样子,能否撑到白天,都根本不知。
裴谈眸色幽幽,显然也在想什么,“裴县,把墙角柜子里的酒,全都拿出来。”
虽不知用意,裴县还是立刻来到柜子前,打开果见里头摆了一排排的酒。
裴谈那厢也解开自己的外袍,盖到了林菁菁的身上。他转头看着荆婉儿:“你过来,把她身上的衣服剪开。”
荆婉儿目光动了动,就见裴谈抽出了一把匕首,在油灯上烤了片刻后,递给了荆婉儿。
林菁菁身上的伤口太多,也太深,衣服都裹了进去,用脱是不行的。
荆婉儿犹豫了片刻,伸手接过匕首,然后裴谈就背过了身,伸手将屏风拉过来,遮住了床榻。
林菁菁口中一直喃喃着什么,却听不清。
荆婉儿握着匕首,把一条条带血的布条丢在了地上。
这时候,裴谈和裴县站在屏风之外,裴谈看着他:“你的伤怎么样?”
裴县能和十几个高手缠斗,还要救出林菁菁,虽然他说大部分都是别人的血,可他破烂的衣服却骗不了人。
裴县垂着眸色:“属下不要紧,只要这姑娘能醒过来便好。”
身为暗卫,跟生死打交道本就是常事。
裴谈良久才说道:“现在我能做的,只是帮她止住血。”林菁菁到底能不能活下去,就连谁都无法确保。
“现在长安城的金吾卫和千牛卫,究竟听谁的号令,怕不是你我能猜出的。”
裴县沉眸:“属下知道,所以属下才只敢等到深夜,带她进大理寺。”
“想保住她的命,最好的办法,是隔绝她和外界的接触,如果请郎中来给她医治,反倒让她落入危险。”
因为现在的长安城,风声鹤唳,一个弱女子当街被追杀,巡城的金吾卫千牛卫集体眼瞎,这已经不是寻常小事了。
屏风内传出一声柔和的:“大人,衣服已经除去。”
裴谈走进去,见到林菁菁身上,正盖着他的衣服。他说道:“裴县,你先把这些酒放在火下烤沸之后,让婉儿以这些酒代水,给林菁菁洗身。”
用烧酒祛毒,包扎止血,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
林菁菁虽是烟花女子,裴谈却没有就事占便宜,这里只有荆婉儿一个女子,只能由荆婉儿代劳。
“我柜子里还有干净的衣服,”裴谈顿了片刻说道,“把衣服剪成段,包扎在林菁菁的伤口。”
几厢配合,直到子时夜的降临,林菁菁的浑身伤口,才包扎好。她身上竟有不下三十多道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可见里面骨头,乍见这样何尝不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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