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秘案录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时音
宗楚客握着椅子扶手的手心攥起:“本尚书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一条狗来问?”
自从宗霍死了之后,宗楚客的脾气越发暴虐阴沉。
死士首领冷冷盯着他,“……就算尚书大人要寸草不留,毁掉尸体担心大理寺看出,杀死仵作也可以解释。但是……那名一定要我们追杀的女子,又是什么身份?”
宗楚客脸色沉下来,他阴阴盯着死士首领半晌没出声。
杀掉林菁菁。
死士首领阴森道:“属下得知那名女子,之前曾经去大理寺击鼓鸣冤,这和尚书大人第二天吩咐我们一定要杀了她,必是有关联吧?”
宗楚客一字一句吐出去:“给本尚书滚出去。”
死士首领脸上的刀疤看着更可怖:“尚书大人一直不让我们对相爷说出此事,是否大人心中早另有自己打算?”
宗楚客抬起手边一只茶盏扔了出去。
这一次,死士首领的头微微一偏,那茶盏就擦着他的耳际飞了过去。
宗楚客震怒。
死士首领幽幽的抬起了冷漠的眼:“属下已将尚书大人近日的行径,传书告知了相爷,想必相爷一定会明白大人的意图。”
宗楚客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一条狗,倒是有能耐对主子乱吠,原本看在韦相的面子留你一条狗命,既然这样,本官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来人!”宗楚客骤然扬声冲着门外。
外面的下人就像死了,也没人进来。
“大人,”首领阴阴的话音响在厅内,“既然属下是一条狗,您还是不要浪费时间驱逐,若属下反抗的话,您这整个尚书府的下人加起来,也不是属下的对手。”
死士的意思,指命不握在自己手里,为了任务随时都能送死。
但是,谁也没说,死士就能随便死。
特别是像宗楚客这样,想把死士当做自己的家奴一样,想要处死就处死,怎么可能。
死士首领幽冷望着宗楚客,保持躬身的动作,一步一步退出了堂中。
——
那沈兴文在大理寺中走动,角落四处都要去转一遍,看一看。美其名曰熟悉大理寺环境。
他似乎并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即使面对询问,也是坦坦然然。
若此人是被宗楚客或者另一边的人派来的,未免表现的太镇定。
荆婉儿站在廊下看着他,沈兴文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荆婉儿的身份,大理寺是不会有女人的,可当他堂上验尸的时候,这个少女却是站在裴谈的身侧。
而且,她的身上,沈兴文觉出一种同类的味道。
他是仵作,跟他是同类的,那就是和死人打交道的类似事情。可是这样清秀的一个妙龄少女,怎么会跟死尸扯上联系。
沈兴文的眼睛深处有一丝幽幽。
荆婉儿转身,向书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裴谈望着她,荆婉儿前半天都在外面看着沈兴文,这和她之前一直低调在屋子里的做法完全不同。
也许是沈兴文这个人的完全不加以掩饰,也影响了荆婉儿。
“此人要么是真的聪明,懂得用坦然掩饰目的。”荆婉儿悠悠看着裴谈说,“要么他真的只是刑部随意指派来暂时顶替仵作的职位罢了。”
裴谈望着她;“我们对他的怀疑,已经分散了我们原本的注意力。”
疑心这个东西,只要存在,就是一道束缚的枷锁。哪怕最后发现沈兴文并无问题,这个过程就已经消耗了他们多数的精力。甚至是把原本应该放在林菁菁和范文君身上的精力,强行分散在了沈兴文身上。
荆婉儿稍稍愕然了一下,然后倏而就像是过电了一样。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这样盯着沈兴文,根本也是毫无意义之举。
不由自嘲一笑。
难怪裴谈一直待在书房中,态度和往常并无区别。就算真的怀疑沈兴文的身份,表现出来也并无作用。
“大人。”荆婉儿回到之前的悠悠,“不知您有何打算?”
裴谈慢慢看着她:“找个办法,带林菁菁去验尸房吧。”
荆婉儿眸光动了动,虽然早晚有这么一天,但林菁菁的状况,还是令人担心的。
裴谈选择这个时候让林菁菁去认尸,想必已经做了考量。
可说完这句话后,裴谈丢了笔,样子似乎在沉吟。
她很明白对于一个追查命案定罪的大理寺来说,只有用铁一样的事实才能服人。裴谈身为大理寺卿,更加要以身作则。其实能容忍林菁菁到现在,已经是裴谈宽厚。
荆婉儿说道:“大人是否在担心,林菁菁一出门,必然就会被大理寺的人发现。”
密道只是连通了卧房跟书房,却不可能让林菁菁不被发现的走到验尸房去。
见到裴谈的目光微动,荆婉儿不由淡淡一笑。
“奴婢有一个办法。”
……
半个时辰后,裴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女子,林菁菁身上穿着荆婉儿的衣裙,她原本就清瘦,加上这段时间的折磨,早已经脱了形。和荆婉儿异样清瘦的身量竟是完全相当。
就在林菁菁紧张地用手抹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荆婉儿慢慢扶住她,轻轻走了两步。
荆婉儿这时目光幽幽转身,唇角含着一丝笑:“大人以为呢?”
裴谈的眸色渐渐有些深。两人若是不看脸,只看背影身形,竟是神似。
这想必,不该是巧合。
荆婉儿眸色轻轻一笑,对裴谈说:“奴婢之前,就教了她走路的身形步伐,等奴婢给她梳一个和奴婢一样的发髻,她就可以随着大人出门了。”
裴谈看着她才说道,“你这两天一直在大理寺中走动,并不只是为了监视沈兴文。”应该说根本就和沈兴文无关,荆婉儿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在大理寺中抛头露面。
荆婉儿笑着低头,却没言语。
原来一切都已经是为了应对今天的考量,裴谈不由盯着荆婉儿那双清亮无暇的眼,只是在照顾的时候就已经想到那么长远的事,这少女每一次展露出的缜密心思,竟都是这么惊人。
片刻后,荆婉儿梳好了发髻,将林菁菁调转过来,对着裴谈:“大人看一看。”
裴谈望着林菁菁,林菁菁还有些紧张地低下头:“婉儿姑娘,这样真的行吗?”
荆婉儿看着她:“行的。”
没有人会注意去看一个奴婢的脸,所有只会把林菁菁,理所当然当成荆婉儿。
林菁菁低头咬着嘴唇,她泛白的脸色泄露了她内心的情绪。
裴谈良久看着林菁菁,说道:“你跟在我身后,尽量不要出声。”
荆婉儿扶住林菁菁的手:“不要害怕,你要记得我之前与你说的话。”
林菁菁仿佛溺水中抓住稻草,苍白着脸点点头。
裴谈便带着林菁菁返回书房,打开书房门见到阳光的那一刻,林菁菁如同一个返回人世间的幽灵。
她说道:“婉儿姑娘说,大人会带我去见范郎,是真的吗?”
裴谈穿着素服站在身前,“是真的。”
林菁菁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她仰头看着太阳,如果这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样,“那大人能告诉民女,范郎……他还活着吗?”
长安秘案录 第五十三章 无脸人
裴谈垂下眼眸,迈步朝前走去。
林菁菁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她仓皇的脸色埋在底下,果然一路没有引起注意。
来到验尸房的时候,只有裴县冷电一样的目光先看了一眼裴谈的身后。
故意打扮的和荆婉儿类似,这个女子是谁?
等到前面的门打开,林菁菁听见声音,终于抬头颤抖道:“这是哪里?”
眼前的昏暗不明,四周死沉的气息,还有空气中冲鼻的血腥味,都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裴谈走到验尸的案台前,那里放着一盏熄灭的油灯,他拿出袖中的火折子,轻轻擦亮,点上了灯。
这时候,他才转过身望着林菁菁:“这里是大理寺的验尸房。”
烛火下,将这小小的方寸之地都照亮了,还有验尸台上,阴森森的被白布遮盖住的躯体。
林菁菁的身体猛烈摇晃起来,就像下一刻就要倒下,她苍白的脸上很快浮现泪光,眼中还有一阵阵控制不住的惊惧。
裴谈淡淡说道:“裴县,去把门窗都关好。”
裴县立即目光一过,默默退了下去。
林菁菁噗通匍匐在地上。裴谈举着油灯,扶起了她的胳膊。
“林姑娘。”
林菁菁浑身冰冷的不像一个有血肉的人,她忽然挣脱裴谈,有些颤地爬向了那验尸台。
“我早就发过誓,即便他死了,我也要亲手为他敛尸。”林菁菁跪在那盖起的尸体旁边,目光有点点的温柔。
裴谈沉默良久,“裴县,去把尸体带过来吧。”
裴县闻言,慢慢走过林菁菁身边,来到了验尸房仅有的一扇窗户下。
就见他踢开了窗子底下的一块活动的砖,砖应声而落,露出了里层的隔层。
在林菁菁惊愕的眼神中,裴县忽然伸手闪电探进那隔层里,猛地揪出了什么,丢到了验尸房的地面上。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就是藏匿被毁尸体的最佳之处。
地上是一具草席裹住的尸体,从身量都与那验尸台上的相仿。
“林菁菁,”裴谈这才低沉着声音,“打开看看,这才是本官要你见的人。”
林菁菁这才颤抖着手,她揭开草席,见到头脸都已经认不出来的尸首,她极为苍白的手指,搀起了尸体的手部。那里已经焦黑,正是宗楚客他们故意破坏的地方。
只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就泛起了血丝。
这双手,曾让她红袖添香,夜晚握笔疾书时,露出那凸出一截的指骨。
林菁菁仿佛虚软一般倒在地上,裴谈正要动作时,看见她幽幽地以额头触地面:“请大人,为范郎的死伸冤。”
裴谈上前的脚步听顿住,他良久才看着林菁菁:“你确定这具尸首,就是范文君?”
林菁菁眼中早已被泪水模糊:“民女愿意用人头担保。”
就算是化为灰烬,她也要认得她的范郎。
裴谈伸手扶她起来,这女子就像一片薄纸一样,从头到脚都虚浮无力。
一旁裴县接触到公子的视线,低头将范文君的尸首重新裹住,放入了那暗层中。正要将墙角的砖填上,“大人,民女有个不情之请。”林菁菁忽然幽幽地说。
裴谈看着她:“你说。”
林菁菁目光微动:“能否让民女,和范郎单独呆一呆。”
裴谈眸色动了动,却见林菁菁再次匍匐在地,“这是民女最后的请求,之后民女愿任凭大人差遣。”
半晌后,裴谈看了裴县一眼,两人慢慢向门口走去。
林菁菁跪在地上:“谢大人成全。”
门被轻轻关上,狭窄昏暗的验尸房,只有林菁菁一个人的呼吸声。
……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林菁菁一脸苍白地从验尸房中走出,她低下头,跟在裴谈的身后回到了书房,又从密道进入卧房之内。
荆婉儿立刻从床上站起,她本想问,可是当看到林菁菁的脸,她就知道什么也不必问了。
“只要能为范郎报仇,民女愿听候大人任何差遣。”林菁菁说着,忽地就跪了下来。
荆婉儿不由说道:“只要你配合大人……
林菁菁忽然幽冷地开口说道:“我知道是谁杀了范郎。“
她这一句话震惊的可不止是荆婉儿,荆婉儿神色微变,顿时看向裴谈。
裴谈同样眸色深幽:“林菁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菁菁之前重伤昏迷,至今刚醒,又发现她最心爱的范郎已经死于非命,甚至于连尸体都未能保全。普通人受此打击,一般都是崩溃了。
林菁菁骤然抬起头,这个之前还柔弱的女子眼中迸发一种竟然的执拗:“民女知道,民女并非神智不清,事至今日,既然让民女捡回一条命,民女就只想为范郎伸冤。”
荆婉儿慢慢走向裴谈,低声说道:“大人,林菁菁遭逢大变,或许真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派了那么多杀手追杀林菁菁,这里面仔细想想,的确很有蹊跷。
林菁菁头磕在地上好几次,身体虚软的时候被荆婉儿扶住。她抬头看着荆婉儿柔和的视线,“谢谢你,婉儿姑娘。”
林菁菁眼中的泪这才慢慢流下来,而裴谈已经和荆婉儿视线在半空中对望一眼,“今日你且先歇息吧,本官就在这大理寺,随时可以听你说。”
他说着,便转身从密道离开了。
其实林菁菁现在绝望伤心,荆婉儿从身份和性情上,都要比裴谈更合适。况且不必裴谈在这里,这一夜,林菁菁势必会对荆婉儿言无不尽。
——
荆婉儿看着林菁菁天明才将将睡过去的身影,眼角跟脸上,都还是未干的泪痕。她拧了一条毛巾,轻轻替她把脸擦了干净。
同是天涯沦落,荆婉儿并不认为自己比林菁菁好多少。
默默看着林菁菁睡着的身影许久后,荆婉儿起身,打开了密道的门。
“大人。”她垂顺眉眼,站在裴谈的面前,“这件事情,恐怕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裴谈望着她,林菁菁一定对荆婉儿说了什么,才会让荆婉儿也如此凝重。
荆婉儿神色确实不平常,她说道:“大人,林菁菁说她曾经几次前往过闻喜客栈,为范文君收拾整理房间。她说范文君平时便很少与人交集,多数时间更愿意在房间内温书。”
按照客栈伙计对范文君的轻视和疏忽,范文君孤单和自闭已经能说得通。
荆婉儿接着道:“但是就在本月十五之前,也就是范文君失踪前几日,林菁菁发现范文君有一天很晚才回来,而且看起来心事重重,林菁菁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不肯说,最关键的是,从那天起,范文君就一改平时的温和,开始驱赶林菁菁离开。”
一个本性善良温柔的读书人,突然性情大变,还对自己心爱的女子恶语相向,换了任何人是林菁菁,都接受不了。
“所以林菁菁做了一件事,就是假装离开客栈,实际上悄悄返回,正好看到了一个陌生男子,去客栈找范文君。她说范文君面对那个男子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是害怕的。”荆婉儿说的非常谨慎和清楚,显然在仔细复述林菁菁的话。
裴谈幽幽说道:“陌生男子?林菁菁看见了此人的模样?”
林菁菁说她知道是谁害死了范文君,难道就和这陌生男子有关?
荆婉儿眸色深幽,“她说,那个人头戴着帷帽,穿着锦衣华服,和闻喜客栈那种下等客栈,根本格格不入。那男人很快就进了范文君的房间,林菁菁在楼下等了一个上午,也没有看见那个男人再出现。她害怕惹人怀疑,就离开了客栈。”
奇怪就在这里,范文君只是一个落魄考生,谁会特意和他关门商谈一上午。林菁菁口中这个男人穿着那般华贵就已经很奇怪,再加上谁还特地戴着帷帽,似乎就是怕人认出来一样。
裴谈算是明白,荆婉儿为何说,这件事不简单了。
听起来范文君生前,一定是经历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这些事连他最亲近的爱的女人林菁菁都不能告诉。甚至要用赶走林菁菁的方式,来保护她。
荆婉儿良久目光幽幽说道:“她说,她有一天听到有人喊了那男人一声,柳公子……”
裴谈目光闪了起来,柳公子?刘公子?
能被称其为公子的必然都是长安城有头脸的贵家子弟才行,而这个戴着帽子不让人认出,又和范文君一个寒门子弟纠缠的“公子”,又是何目的?
林菁菁说范文君害怕这个“柳公子”,范文君为什么会怕?
裴谈看过范文君的文章,那样犀利词锋不惧权贵,他又怎会无缘无故害怕一个人?
荆婉儿垂下眼:“林菁菁那边,就只能得知这么多了。”剩下的事情,本该是大理寺去彻查,然而,荆婉儿却感受到了一股有心无力。
她曾向林菁菁说,无论这件事水有多深,裴谈一定会彻查,给了林菁菁无端的希望,现在,这个希望却在荆婉儿这仿佛要亲自破灭。
只知道一个不知姓柳还是姓刘的无名、无面貌的人,在长安就像是大海里捞针,就算大理寺跟裴谈有通天彻地之能,又能怎么去找?
长安秘案录 第五十四章 考题
都说白骨累累,只不过是富贵者脚下土。
考场设置在长安的一处皇家私塾里面,那些考生全神贯注对着自己面前的考卷,眼中闪烁着掩藏不住对功名的深切渴望。
考官们,一共有三位,韦玄贞为主考,两位副主考。
副主考正在烈日下,来回的巡视考场,那些考生一个个神情紧张严肃,大气也不敢出。
韦玄贞坐在后院悠然看着鱼塘,四周跪着几个小厮为他打扇子。
一个幕僚卑微屈膝地匍匐在他跟前:“宗尚书刚才托人带话,问相爷,还有半日就该闭考了。他举荐的那个举子柳品灼,相爷这边可有什么疑义?”
韦玄贞一边喂着鱼饵面带微笑:“这人是柳家的旁支子孙,去年柳家的一个御史丢了官,现在自然想利用科考赶紧把这个篓子填补上。”
幕僚目光闪烁:“其实其他几位大人,也分别都有看中的人选。”
他手上一个信封,轻轻托了过去。
韦玄贞虚虚扫了一眼,有些意味道:“柳家这次出了多少钱给宗楚客?”
柳家也不蠢,这一次,他们推出柳品灼,不会只是想入围就算了,定然是冲着那殿试第一的金位置。
幕僚低声说了一个数字。
韦玄贞忍不住轻笑,半晌深长说道:“柳家这次,是真舍得下本。”
三年一大考,宗族世家为了安插自己的人入朝堂为官,都是绞尽了脑汁。从大考走到殿试,每个环节都可以人为操控,所谓调换试卷,请人替考,这都是小伎俩了。
最狠绝往往是到了殿选的时候,因为这时候由中宗亲自面见举子,这时候,要是被发现了端倪,那就是欺君之罪。即便如此,也挡不住这些世家。
韦玄贞这时有些懒懒的:“让宗楚客都看着办吧,这次他是副主考,不必什么都来问本相。”
幕僚眼中闪过喜色,低头道:“是。”
宗楚客站到一个考生面前,那考生神色诚惶诚恐,“考官大人……”
宗楚客盯着他许久,之后才伸手,拿走了考生已经写了大半的试卷,接着冷漠道:“把他拉出去。”
这考生全然不知自己惹了什么祸事,一脸惊骇欲绝:“大人、大人饶了小民……”
宗楚客将那试卷卷了收拢入自己的衣袖,面无表情,离开了考场上。
其他考生个个流下冷汗,头低着,甚至都不敢多看一眼到底是发生什么。
在考场上,考官就是天,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那考生被扔在了考场外,烈日炎炎映照着他脸上的绝望和呆滞。
——
裴谈这时坐在书房,在看范文君的那篇文章。
范文君是再也没有机会坐在考场上,施展他的才华了,甚至长安城中都不会知道曾有一个才华出众的举子,很有希望问鼎殿试立于朝堂。
“大人,”少女抬起了眼眸,如水墨清丽,“婉儿也想看一看。”
裴谈顿了顿,把手中文章递了过去。
荆婉儿展开一看,她练过书法,虽是半吊子入门,可是已经能识得这一手簪花小楷,得是水滴石穿的十年之功。
欣赏了字,才去看内容,这一篇策论写的激昂澎湃,真是让人流一身汗。
“才子都是有锋芒的。”荆婉儿含笑,看罢后抬头。
“不过,“她若有所思道,“兴许这篇文章如果呈上了御前,反倒能惹圣心喜欢呢。”
这样的例子前朝也不是没有过,剑走偏锋的性情反而误打误撞让听惯了臣子奉承话的九五之尊格外新鲜,因此大加重用。
裴谈凝望荆婉儿,她也算是出身书香之门,荆哲人对这个爱女也是倾心培养,她能轻易看懂范文君的这篇文章,聪慧还在其次,更已经说明了她的通透。
荆婉儿和裴谈的目光相视了很久,少女眨了眨眼。
裴谈慢慢说道:“我准备明日上朝。”
朝堂对大理寺卿是否要每日早朝并无规定,裴谈担任寺卿以来去过早朝的次数屈指可数。
荆婉儿没有言语。
“那是能见到陛下的机会。”裴谈说道。
有一个现实便是,中宗不管再难见到,早朝是一定能见到他的。
只不过当着满朝文武那么多人的面,裴谈就算有话,也不可能说出来。
“见了陛下后,大人打算做什么?”少女目光轻柔问道。
裴谈两指轻敲着桌面,神思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这一次的荆家逃奴案,和正在举行的大考之间,联系是绝对存在的。只不过他暂时还没有找到那个纽扣,将两件事,彻底勾连在一起的那必不可少的扣子。
“大人应该先引开大理寺外的眼睛。”荆婉儿缓缓说道。
……
次日清晨,荆婉儿坐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向着长安城的望月酒楼进发,因为大考的缘故,长安的不论大小酒楼全部爆满,紫婵儿夫妇同样是无暇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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