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乐无荒
作者:司隶校尉
好乐无荒
好乐无荒 1
谢衍盯着病床上的周游看。
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青年十分好看,赏心悦目得像幅画。护士给他的额头缠好绷带,收拾离开,单人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周游摸过床边的眼镜戴上,仿佛从现在起才开始认真打量谢衍,面无表情,四平八稳。
“你就是我的妻子?”他问。
大约是教养习惯,周游的所有措辞都偏正式,会说“妻子/夫人”却不会说“老婆/媳妇”,平时更是连脏话都不讲。谢衍一直觉得太过讲究的人都不太好相处,因为他们会连带着对人际关系也非常挑剔。
比如说周游。
但是一般人都不会觉得周游这人不好相处,他们都会夸周副市长沉稳冷静,温和从容。
“嗯。”
周游的瞳孔颜色与一般人比略深,眼皮不是时下流行的欧式大双,而是非常秀气斯文的扇形双眼皮,尤其当他垂着眼再慢慢抬起的时候,透过镜片,即使是冷漠审视的打量也无端带起些温雅旖旎。
谢衍在他的打量中安之若素。她也在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我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婚?”他问。
谢衍:“大四。”
“大学认识的?”
谢衍有问必答态度极好:“对,只是系别不同。”
“还有呢?”
“还有?”谢衍思考了一下,“我们结婚是因为你不愿意娶家里介绍但你不喜欢的女孩,而你选择我结婚是因为我和你是情侣,而我和你成为情侣是因为我和你是一夜情。”
一夜情——成为情侣——因为反抗家里的安排而私自结婚……谢衍扫了眼周游缠着绷带的脑子:“能捋清吗?”
捋清是能捋清,就是有点刺激了。
看着面无表情的周游,谢衍心想,啊看吧,人这一生活的再怎么认真,也是要经历狗血的。
她咳嗽一声:“我俩一夜情的第二天,你家里人查到了你的开房记录,找上门了。”
每个字都是槽点。
周游的脸色果然微微变了,良久,他才说:“不可能。”
是不太可能,就像谢衍刚刚想的,周游是个很讲究的人。他有轻微的洁癖,出去住酒店都自带床单被套,从小家里管教又严,和异性交往严格保持距离,衣服扣子永远扣到最上面,书桌上的文件书籍永远码的整整齐齐有条不紊,不抽烟,少喝酒,不碰零食,无不良嗜好,谢衍认识他这些年,感觉这人活着不是靠五谷杂粮,而是一口仙气。
往事简单而狗血。
某次学生会内部聚餐,餐后唱k,谢衍因为兼职到得晚,被起哄着自罚叁杯,喝完直接断片,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日上叁竿,身处不明酒店,身上不明酸痛,身边不明男人。
再定睛一看,并不是不明男人,而是他们学生会总会会长,周游。
周游还在沉沉睡着,被子底下的手搭着谢衍的腰,眉骨鼻梁嘴唇线条流畅起伏,睫毛柔软纤长,微暗的床头灯下,平日里斯文温和的他多了几分半明半昧的冷淡。(此处为谢衍多花半分钟回忆的当时周游美貌)
谢衍不是自然醒,而是被敲门声惊醒的。等她套上衣服透过猫眼看见几个穿警服的人时,她还以为是警察来扫黄打非了。
谢衍:“但我看到为首的那个气势特别强的人警肩章是一星橄榄穗,心想扫黄打非也不会派公安局长来,就开了门。”
事实证明此局长确实不是来扫黄打非,他是来找周游的。
局长在看到衣衫不整走路不稳的谢衍时瞳孔地震,非常英明地让几个下属在外面等着,关上门推开谢衍就往里走。
绕过屏风正好看到床上被动静吵醒的周游。
周游那会儿还没戴眼镜,微微睁开眼瞥过来,然后慢慢撑起身子,乱成一团的被子向下滑,露出赤裸的胸膛。
谢衍没忍心去看局长的表情。
局长声音都在抖:“你不回家,居然在这和女的鬼混?!”
幸亏在场人不多,不然大家一起社会性死亡。
周游可能刚睡醒没反应过来,眼微垂着一语不发,愤怒的局长还有点理智,没让嗓门把房顶掀了:“昨天二姨回国,早说好了要回家吃饭,你就为了和女的开房把这事忘了,电话还死活打不通?啊?这会是你干出来的事?”
“表哥,”周游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哑,第一句话既不是疑惑自己为什么在这,也不是问局长表哥为什么在这,而是平静地说,“她是我女朋友。”
谢衍:“事后你和我解释说你家规矩多,如果不这样会很难收场,于是我们从一夜情对象升级成了男女朋友,……你没事吧?”
周游捂住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谢衍表示同情并且理解,为了周游的脑子着想,她起身,“但其实我们你好好休息,有空再聊。”
周游看着她扶着床边站起来,姿势不太自然,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是脚,和你在同一场车祸里伤到的。”谢衍说。
一周前的那场车祸,谢衍伤到了脚踝,而周游撞到了头。自车祸那日起,周副市长人在病床上昏着,各路人马纷纷上门,在门外说上几句,鲜花果篮放在那,才半天就把病房门围得水泄不通,今天还是自车祸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等到他醒来时,却不记得谢衍了。
逆行性遗忘症,简称失忆。大部分常识还在,但是部分记忆丧失,尤其是失忆前的记忆。
走出病房时谢衍还能感觉到周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高干病房楼层寂静,她回想着刚刚周游茫然的神情,缓缓吐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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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使我颓废,我选择开文缓解压力
好乐无荒 2
第二天谢衍又来看望周游,还没敲,门从里面开了。
“衍衍,你来啦。”开门的人正好看见她。
谢衍恭恭敬敬打招呼:“赵院长。”
赵院长带着笑点头,她外表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多了,背挺得直,鬓角一丝不乱,身上首饰不多,但件件雅致,整个人端庄又有气度。
谢衍进来坐在床边椅子上,看周游杯子是空的,就给他倒水。赵院长拿起沙发旁的手包说:“正好我有事要出去,这里就交给你了。”
谢衍把水杯递给周游:“院长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周游的。给。”
她对着周游甜甜一笑。
周游移开视线,但接过水杯,赵院长离开,谢衍问他:“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喊你奶奶叫院长?”她还等着周游的震惊脸呢。
周游表情平淡:“你来之前,奶奶已经告诉我了。”
谢衍悻悻:“哦。”
谢衍本科地理科学学院地理信息专业,周游的奶奶赵秋益女士正是本院院长,还是谢衍的两门专业课老师,当年她的毕业论文都差点卡在赵院长手里。
说她最怵赵院长,那是一点不虚的。每次面对赵院长,谢衍举手投足那个乖巧,就像个从没结过婚没睡过院长孙子的清纯女大学生(不是)。
赵院长和周游一样,都是谢衍认为的那种过于讲究所以不好相处的人。如果谢衍没和周游交往,她或许会是赵院长最看好甚至爱重的学生,但是交往了,谢衍就被赵院长挑剔了四年。
不过自从谢衍周游领证结婚后,大概是认了命,赵院长对待谢衍反而亲切起来。
“她似乎认为我们的感情不错。”周游回忆着奶奶跟他讲的事情。
“在你家人面前,我们的感情向来不错。”
周游听完微微皱眉,谢衍想给他整理一下病服领口,却被他偏头避开了。
谢衍笑了声:“这么防备我啊。”
“抱歉,我只是不太习惯。”周游抬眼看她,依旧是往日温和的样子,但是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疏劲儿,还是清楚地传达过来了。
谢衍挑眉。
“那你可得尽快。在家里你的生活用品包括内外衣裤都是我整理的,要是还想不起来,就劳烦您自己动手自立自强了。”
又在医院躺了几天,周游终于出院了。他除了头部身上大多是软组织挫伤,昏迷时就好了大半,现在出了院,走路比谢衍还利索。
虽然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婚姻到底持个啥态度,但好歹没有十分外露的抵触,出医院的时候扶了一把谢衍。
谢衍非常配合地露出柔软感动的望夫眼。
他们回到了周游的爷爷奶奶家。谢衍对周游的父母印象很少,周游母亲早逝,父亲工作忙碌,很少见到。那年周游他爸刚从新疆回来,头发白了一半,眼神却依旧锐利清亮。他将谢衍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地打量一个来回,才慢慢说:“周游要和你结婚?”
谢衍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大佬气场,攥着拳干巴巴地说:“是的。”
周游他爸就收回了视线:“结吧,以后好好过日子。”
叁句话,over。就是如此简单随意。后来谢衍和她公公的对话长度基本都几句上下。
周游的爷爷早已退居二线,每天在家侍弄花草,谢衍每次看见他,他都在和院子里晒太阳的老太爷闲聊,悠闲散漫,岁月静好,看着和往日的政坛形象相去甚远。老太爷爱戴墨镜,据说是眼疾的缘故,因此看着有些肃杀,不动声色。
清纯女大学生(不是)谢衍被周游扶着下车,跟几位长辈一一打过招呼,声甜人美,乖巧可人。
好乐无荒 3.
周游向来无视谢衍刻意做作的表演,失忆了也态度依旧,该干啥干啥,赵院长一手拉着周游,一手拉着谢衍就往里走。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
骨头汤是营养丰富的,但是没放盐;黑鱼是肉质肥嫩的,但是少油少辣;放眼望去,寡淡的白菜青菜,间或几块豆腐点缀其间。
两个病患越吃越慢,周游喝水,谢衍半块豆腐吃了快半分钟。
周爷爷嘬着小酒,阿姨过来给他面前放了碟香辣的无骨鸡爪,谢衍眼神飘过去,周爷爷道:“养伤要紧,你现在不能吃。”
赵院长盛起一块大骨头放进谢衍碗里:“多吃点,才能好得快,我请了位苏州的阿姨,这几天就去澜水市给你们做饭。”
谢衍望着骨头上挂着的沉甸甸的肉:“谢谢院长。”
赵院长拳拳关爱之心全化为碗中食之无味的饭菜,谢衍吃到反胃,而周游早已离席和老太爷说话,手边还端着茶。
老太爷年纪大了,早年革命留下的伤病便愈发严重,每年夏天都要去北戴河疗养。话说不了几句,又开始咳,周游拍拍他的背,将手里的茶递给他,又把太爷爷滑到膝盖的毯子往上盖了盖。
动作做完以后,他似乎才意识什么,顿住了片刻。
赵院长轻轻笑了一声,有些欣慰道:“他以前都这么照顾老爷子,给他拍背的力度都没变。看来如意虽然不太记不得人了,但还是有感觉的。”
如意是周游的小名,谢衍最常听到赵院长这么喊他。赵院长又说:“我知道如意这几天冷落你了,你也要体谅他,他不容易,身体也没好,看他今天的反应,只要好好养着,总有一天能全想起来。你和如意这些年都走了过来,后半辈子还要互相扶持,眼前这个小坎肯定能迈过去。”
不,他只是忘记了我。谢衍心想,但还是嘴上应了一声:“我知道的。”
下午有一拨亲戚登门看望,考虑到周游脑子不好(……),只让他见见人就又回房间休息。二楼向阳的房间是周游小时候住的,后来他离家求学,又在外工作,房间却保留了下来,每日打扫依旧十分干净。周游站在房间配套的小阳台上打电话,谢衍一边吃刚洗好的草莓,一边从书架上抽出书看。
周游现在党政材料看得多,但是学生时代看的书挺杂,偶尔会用铅笔在书页空白处写点笔记,笔锋也没有现在锐利,十分稚嫩。
周游打完电话回来,就见谢衍坐在他的书桌前,看着他的书,时不时发出奇怪的窃笑。
那表情就跟看黄书似的。
周游走过去,发现她看的是儿童速读版鲁滨逊漂流记,也不知从哪个角落抠出来,应该是他学龄前看的。笑点好像是他写的幼圆体笔记,因为不识字很多还用拼音代替——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周游:“你可以去书房看精装完整版。”
“哦,不用了,”谢衍摆摆手说,“人自识字忧患始,我打小讨厌看书,就是觉得你这字不错。”还特意指了下他的幼圆体。
周游:“……书记找我有事,需要用电脑。”
“你请。”谢衍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他,自己抱着书歪到了床上。周游坐下来打开笔电,开机后顿了下,他忘记了密码。刚准备切换成指纹解锁,谢衍的声音从后面床上飘过来:“yanyan520,第一个y大写。”
周游转身看她,谢衍依旧歪在床上看书,注意到他的目光,抬头冲周游一笑:“一开始不是这个,我改的。”
周游的视线终于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没说什么,转过了身。
谢衍书没看一会儿,门被敲响了。她摆正了歪斜的姿势,进来两个人,是周游的表亲,门边站着一个但没进来,谢衍多看了一眼,那人眼生的很,上身马夹下身牛仔裤,十分干练。她刚客气客气地对他笑笑点头,那人晃一眼就走了。
周游的表侄女今年十四,青春期少女,敏感安静,和谢衍只见过几次,话没说过几句但老爱盯着她看。表侄女是跟着她爸,也就是周游表哥进来的,对,就是那位误闯谢衍周游一夜情事发点的沉局长。
沉局长为人磊落,性格刚强,直男有点癌,结婚晚,太过沉迷于工作导致老婆跟他离了婚,终日与案子和局里兄弟为伴。大概是第一次见面的回忆太过糟心,沉局长每次对上谢衍目光都严厉得仿佛面对失足妇女。谢衍也不往他跟前自讨没趣,请二位坐下,分别倒杯水,就一边看书一边和小侄女说几句。
沉局长上门打扰当然是为了正事,谢衍和周游是在离开爷爷奶奶家不久出的车祸,但是他看过报告后觉得有问题,因为一开始是做交通事故处理,后期认为是人为处理起来很麻烦,要到当地公安机关重新立案。
谢衍的书越翻越慢,忽然小侄女在旁边说:“姐姐,你明天就要去澜水啦?”
小侄女的声音刚好盖住了那边沉局长的话,谢衍没听清他说哪里有问题,顿时皱了下眉。
但是抬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自然,很温柔地说:“是呀。”
小侄女又问:“那姐姐你脚受伤了,工作怎么办?”
谢衍语气平常地说:“我在家。”含蓄表明自己是个家庭主妇全职太太。
周游和沉局长说了几句话,沉局长就起身告辞了,小侄女跟他走,下楼后去了客厅,沉局长工作忙碌,现下就要回局里了,坐上警车,刚刚站在门边的男人也从另一边上来,说道:“沉局,你让我见的你表弟那对,女的我认识。”
沉局长:“谢衍?你在哪认识的?”
“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我念大学那会儿,北京圈里的高校搞了个校花校草评比,就类似于那什么facemash,刚开始声势浩大,人多,排名也激烈,大家选的眼花,直到有人把她的照片往上一挂,啧……在她以后,网站选出来的校花没一个像样的。”
男子回忆了下她对自己礼貌的微笑,还有那句看似平和的“我在家”,低低地吹了声口哨。
真是一张漂亮到让人心生不安的脸。尤其是那一笑,起于眼角又收于眼角,缓慢又短暂,无端带起些色欲的意味。
你若是相貌平凡点就好了,他想,可谁让你长成这样呢,只要是拥有你的男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给予你过度的自由,金屋藏娇可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同样龌龊而卑劣的想法在他心底迅速一过,随后被深深地掩埋。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说:“沉局,对不住啊,这个案子我没法接。”
沉局长十分意外:“为什么?”
男人半真半假地笑道:“办案最忌掺杂私人感情嘛,我又最喜欢意气用事了,万一给你办砸了怎么办。这个案子可以交给刑侦二处的支队长,那人做事你放心。”
沉局长皱着眉头看他半天,终于看出了昔日部下吊儿郎当表面下的认真,于是没有追问他的“私人感情”来自于何处,更没有生气于身为老刑警的他怎么还会意气用事,只是说:“废话真他妈多,查个案子还推叁阻四的,我不管你澜水那边到底谁负责这个案子,总之最后我要知道是谁策划了这起车祸,谁是犯罪嫌疑人。这件事我交给你,查不出来,紧着你身上的皮!”
“保证给你查出来。”
好乐无荒 4.
虽然澜水市政府那边考虑到周游的身体状况,减少了他很多工作量,但是作为一名失忆人士他需要再次熟悉大量事务,并处理一些手头上堆积的工作,直到晚饭时间都没忙完,谢衍再次表示同情。她不方便走动,索性早早上了床,缩在一角窸窸窣窣地摸手机。
周游坐于桌前拿起手机,他的工作用机没有指纹解锁功能,也不能面部解锁,只能按键,但他忘记了密码,于是手机被他父亲的秘书拿走,找了可靠的相关人士解锁成功后,今天才交到他手上。
除了一些基础的系统软件,只有少数几个app,还都是政府内部下载使用的,他点开看,一目十行,默默思考着聊天对话中透露的人际关系以及立场,并且从经手的文件中倒推自己的主要工作以及在市政府中的大概位置。
这项工程耗时耗力,等他差不多理清,已经快晚十点,他关上手机,打开行李箱翻了翻,问谢衍:“我的睡衣在哪里?”谢衍从被子里探出头,思考了一下:“我不记得你带没带过来,如果没有你可以向阿姨要。”周游顿了一下,说知道了。
洗漱完毕后周游躺回床上,对另一边的谢衍道声晚安,就关了床头灯。
隐隐的动静传来,彻底暗下来的房间里,手机的幽光照亮了谢衍的脸。
她关上手机,转过身对着周游的方向。
即使一片黑她也能猜出周游现在的样子。他的睡姿向来十分端正,双腿伸直并拢,双手交迭置于小腹,这个姿势嘛,反正谢衍偶尔恶趣味地把浅色被子往上拉盖住他的脸时,旁边摆束白菊花的话画面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周游总是无视她这些或有意或无意的冒犯。周游在过去的年月里逐渐掌握了和谢衍相处的诀窍,那就是无视谢衍所做的一切超乎寻常且不合情理的行为。他任由谢衍保持着那份唐突的好奇,以及不怀好意的偏见。
谢衍在黑暗中眨眨眼:“你睡得习惯不?”
周游以前的床是单人床,后来换成了现在的双人床,还加了很软的垫子,失忆了的周游未必睡得舒服。但是谢衍等了一会儿,只听他说:“还好。”
这也太笼统了。谢衍又问:“以前都是一个人睡的,现在是两个人挤着,不觉得束手束脚吗?”
周游很平静:“我们之间的距离可以再躺一个人。”
谢衍很贴心:“怕你不自在嘛。”
周游很客气:“谢谢。”
谢衍又说:“好吧,其实你以前来这里,都是睡不好的,主要是和我在一起以后。”
周游:“嗯。”谢衍听出周游不想再和她说话的意思了,果不其然,他接着说:“挺晚了,明天还要回……”
忽然,被子一掀。谢衍一个翻身就坐到了周游的腰上,手从他的腰部缓缓向上,摸过温热起伏的胸膛,
“你——!”周游四平八稳的声音终于起了波澜。
谢衍另一只手打开床头灯,调的最低档,将将照亮床头那一小块地方。她笑了一声:“我俩在这里过夜的时候,还从没早于凌晨两点睡觉。”
“不然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睡不好?”
即使是在昏暗的室内,周游的肌肤也显出一种惊人的通透白皙。他的外太祖母来自前苏联,还是属于美人辈出的东斯拉夫人种,遗传到周游这一代,五官轮廓几乎没有了欧化的痕迹,肤色却是真正的冷白皮,嘴唇也是淡淡的红。
“起来,谢衍。”他仰躺在床上,垂着眼看向坐在他大腿处的谢衍。
灯光和垂眼的角度让他的神情带上了半明半昧的冷淡,明明被压着,却仿佛在睥睨。
或许对周游来讲,感情没到位不能做就是不能做,但是谢衍不管这个。
她已经全然兴奋起来了。
她的手探进周游的睡衣,顺着腰际向上不轻不重地揉捏着,毫不意外地听见周游的喘息微微变重了。
谢衍想捏捏他的耳朵,却摸到了他耳后那一片新雪般的肌肤。
触手温热,隐隐有血管鼓动,谢衍忽然轻轻吸了口气。
她很专注地看着周游,然后用一种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你的眼睛真漂亮,我总是很想吻上去。”
谢衍有个好嗓子。声线干净又平稳,压低声音凑近人说话时,总会把人弄的莫名其妙脸红。此刻特意拖长了音在周游耳边说话,浅浅的气息若有若无,周游似乎感到很痒地侧了侧头,却在下一刻被谢衍猛地掰过来亲了上去。
谢衍看着文弱,动作却粗暴,毫无顾忌地咬着周游的嘴唇,叁两下就扯开了周游的衣领,上下其手。
谢衍对在这里和周游上床做爱有种隐秘的兴奋和奇怪的执着。
她内心充斥着旺盛的破坏欲,而只有狂热的性爱才能让她平息。她对周游的身体有瘾,但对周游本人的意愿与否却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