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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碎千山白 [1V1]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回锅又
啧,果然强扭的瓜也挺甜。
他还想着,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她绸子般的长发,昨夜细细洗过,打了两遍胰子,又梳过花油,现在还飘着淡淡桂花香。
结果怀里的人醒了,「噌」地挣脱了他的双臂,动作飞快地拢起被子一直后退,最后瑟缩在最角落。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充满了戒备,“你干嘛?!”
习惯了。
霍星流耸耸肩,“是你自己扑过来的。”
梁鸢绷着脸,不再理他,默默抓了衣服穿。她实在心里乱,昨天因为羞辱刺激而来的几分喜欢早退却了,这会子她见了他就很烦。
咕噜咕噜……
肚子很不是时候的发出了声响,果然昨天太累,还是吃少了。她还记得桌上有一道脆皮乳鸽,可惜摆得远,又实在困也累,只吃了一只腿就没再动过。
现在想想,真可惜。
“起来吧。过一会子把药喝了,带你出去下馆子。”霍星流也很快穿好衣裳,去外面拿早备好的睡,招呼她来洗漱。
“我不要喝药。”洗过脸,梁鸢憋出这样一句。
那药实在是太难喝了。若不是这每天一份,雷打不动的苦汤,说不定她会再呆些时候再跑。
“不行。这是调养你身体的,必须喝足一个月。”霍星流没给任何余地,“这两日的要格外苦些,因为你之前少喝了两回,只能加倍找补回来。”
“……”这真的不是报复吗!
“乖了。大夫说你体虚宫寒,须得内服外用,在饮食用药上多多精益,调养个一两年才会好。你难道想每次来月事都疼?”
梁鸢一时僵住了,红着脸看向他,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你、你怎么说这些……大男人……羞也不羞。”
“这有什么?女子到了一定年纪不就会有癸水,你们生来就有的事,再正常不过,有什么好觉得羞。”他大喇喇坐在绣凳上,弓着腰,伸手去拉她,“当然了,这药的副作用是避子,对你我也有好处。你要真的想给我生,那我立刻就让医者去换贴不苦的。”
梁鸢连忙摇头 ,“不用你麻烦,我喝就是了。”
好在霍星流果然说话算话,昨日的事情一过,他便既往不咎了,虽然药汤苦得厉害,但有琥珀糖和甜枣儿,不至于太煎熬。
“走罢。我知道前两日有家风评不错的馆子重新开张,原就说好了要去捧场。”说话间,霍星流已经换好了衣裳。是一身利落素色大襟,只护领处绣了一株君子兰,愈发显得清举爽朗。
梁鸢却没动,只是狐疑地看着他,“你……以后都不会关我了吗?”
霍星流只是笑,“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呢,寻常百姓出入城邑,需要一样东西,叫路引。须得有这样东西,在出入城门时交给守城的官兵,方可放行。”
梁鸢惊讶地瞪大的了眼睛,旋即意识到自己筹谋大半个月的逃跑计划竟如此仓促愚蠢,脸又烧红许多。
他继续道,“那日我醒来发觉你不见,第一时间就下令禁严各个城门。若你藏在城中,我就掘地叁尺,若你想逃出丹阳,我照样可以抓到踪迹。我看了前夜的出城记录,并无遗漏,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裴家的小少爷要北上访亲,一行人浩浩荡荡,又是城中望族,并未细查便放行了。再在城门附近的酒馆茶楼一问,有不少人都看见你这美丽少女堂而皇之上了他的马车。再算算马车脚程,一夜至多叁十五十里。加上你这张脸太美丽,颈上又有伤,想找你实在太简单了。如果我说得这样明白,你还不能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插翅难飞的话,死也是活该。”
霍星流一直保持从容不迫的微笑,用带着两分危险气息的语调说,“除了我,你没有别的选择。”





踏碎千山白 [1V1] 天命之上
自从被抓回来以后,梁鸢消沉许多。从前还会装一装乖巧,现在撕破脸就不肯演了,成天死气沉沉的一张脸,笑也不肯笑。但她脸皮也厚,霍星流不杀她,她也不寻死,平日给她好吃好喝,她照单全收,明摆着把没心没肺、厚颜无耻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她个性如此,一心要做高飞的鸱鸟,却被拔光了羽毛关进笼子,哪里受得了。
入秋之后天凉得很快,一直呆在楚地倒没什么,可霍星流有别的打算,于是抽空带她去添些秋冬衣裳。原本心情不错,结果上了马车就只看着小姑娘呆呆地坐在角落,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那一片小小的车帘上,再好的兴致也被打消许多。
“你——”他调整了下语气,令自己不至于张口就是发难,“你是觉得现在在坐牢?”
梁鸢扶了扶绾发的木簪,她的眉眼生得浓艳,一颦一簇都显得尤其动人。这会微微垂下脸,眉头一拢,满脸都写着委屈。她就是有这样敏锐的觉察,每次都在他爆发的边缘徘徊却又安然无恙,“我只是觉得衣裳首饰都没意思。”
霍星流觉得她这样恃美生娇很不好,可就是架不住,冲她招了招手,语气不觉地放轻了:“过来。”见她装聋,又催了一声,”嗯?”
缩在角落的少女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动了身子,靠进他怀里。
他的目光落在她姣好的脸蛋上,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你就这样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梁鸢说这话时还在看着他,她的眼睫很浓,所以颤抖时也很明显,“可是,所以呢?你对我的喜欢,就像喜欢一只小猫儿小狗儿,自以为是的对我好,还要利用权势逼着我件件有回应。你觉得这是喜欢吗?你只是想征服我,想驯化我,想要我乖乖趴在你身边罢了。”
“我不否认。这世上人有千万种,我生来就喜欢强权霸道,不光是你,我希望天下人都臣服在我脚下。但,和旁人不同的是,我独独只怜爱、疼惜你一人,难道你感觉不到?这些日子你作天作地,合该死上多少回,我都还容着你纵着你,你应该心里有数。”
“你是秦国的小侯爷,是将军,是功臣,自然有大把的闲情逸致在喜欢的女子身上消磨。可我呢?你觉得我不久前才国破家亡,难道这会子就开始做那些怀春美梦,心无芥蒂地想着如何将自己托付他人么?”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地方。”霍星流一扬眉,改做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用视线细细描摹她的眉眼,“倘若你一心只想做菟丝花,与那些徒有姿容的美人一般毫无灵魂,我不会这样上心。”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要你当供人赏玩的花,你该是临风引凰的青梧。也不要你当簇拥明月的星子,应当做被顶礼膜拜的金乌。你要去追求那片伴你出生的烂晚霞,应证世人所说的「天命所归」。只不过——”
霍星流一字一顿道,“我在天命之上。”
“……”
梁鸢被迫只能看着男人英朗的脸,心中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躁动,心跳狠狠地漏了一拍。很快,她就觉得被捧着的双颊变得无比火热,“这……算什么……”
她从来都是孤独的,从前在禁庭中默默无闻,即便出来了这广阔天地,因为这一片野心,多也会像当初梁同姝那样,嘲笑自己是痴人说梦。何况是霍星流——
明明自己在他面前做尽了蠢事,到了现在还愿意理解自己,赏识自己么?
她花了好一会儿才让心跳慢下来,作势不耐烦地拂开他手,嘟囔着,“你忽然说这些做什么。”
霍星流不言,只是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我向来言而有信,既然那日你做到了我的要求,奖励自然会有。”
是那把真正的匕首。刀鞘上刻着舒卷的枝叶和莲花纹式,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古朴无华。匕身青光茫茫,带着开锋见血后的凛然杀意。它沉默而肃穆,握在手中,好像握住了一段久远的岁月。
“我听闻楚地的冬并不大冷,如果你早些放下芥蒂,应该能猜得到我带你添衣是为了什么。”他也不卖关子,“你还太年轻,诸多事物半懂不懂,若我不在,莫是面圣,怕是去也去不到燕国。”
梁鸢脸色一白,关于青莲匕的秘密她从未向人提起过,“你怎么会知道……”即便是和裴少游,她也是撒谎说要去齐国的才是。
“这不是很简单么。你巴巴儿想求它,到手之后立刻就逃了。一个亡国的宗室女,带着王家的信物能去做什么?虽说机会渺茫,但燕国毕竟为帝,是唯一可能的机会。”
她彻底败下阵来,“你的确很高明。”
霍星流对她的心悦诚服很满意,“只要你乖乖的,我可以一样样教你。”
梁鸢觉得好笑又无奈,两弯细细的眉一皱,“是秦人都这样好为人师,还是只有你这样?”
“都不。我只独独对你如此。”
她不仅皱眉,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夸张地摸胳膊发抖,“你倒不如骂我,这样说话好恶心。”
……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长嘴,可能会更讨人喜欢?”
“是吗?”梁鸢又摆出那副无波无澜的表情,“你醋性这么大,我若真的那么讨人喜欢,不是先将你气死了。”
霍星流被气笑,“你倒不是一窍不通。”
不知为什么,从刚才起身子就好热,心跳也在加速。梁鸢模模糊糊觉得一定和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的温柔有关,所以又挪远了,一把子将车帘掀起,只留给他一双通红的耳背,吹风去了。
街道行人如织,车水马龙,风中似有淡淡的金桂花香。她枕着胳膊,全无目的地打量来往景色,心却还是跳地好快好快。
就这样静默了一阵,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紧接着肩上多了一只手,没来及反应就被拽了回去。
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霸道又缠绵,软软的唇瓣却有不容人抗拒的压迫力,下意识想退,可很手立刻就被扣住梁鸢呼吸着他温热的呼吸,一时意乱情迷,主动仰起脸,照着压过来的唇轻轻地吮了一下。结果尝到了奇怪的甜味,就一发不可收拾,一下接着一下,像中了欲罢不能的毒。
——他身上真的好香。




踏碎千山白 [1V1] 她不喜欢
虽然自己原先的计划失败了,可目的还是达到了,说是殊途同归也不无不可。虽然梁鸢始终认为霍星流目的不纯,什么「奖励」不「奖励」,只不过是狼子野心的人想从自己这里分一杯羹罢了。
就像他所说,自己还太年轻浅薄,一个人的话能不能去到燕国,见到皇帝都难说,遑论什么复国、前途。
不过自己作为正经八百的楚国王室后代,也是面圣时比匕首更重要的一件信物,所以他也需要自己。
认定了彼此是合作关系,梁鸢也就不再觉得自己是笼中雀了,而是一只风筝,可以尽可能地飞高飞远,只是总会有根线被掌握在别人手中。
虽然霍星流没有准确的说何时启程,可自从知道了有一日要去燕国,梁鸢每天闲时就想着要收拾些什么行李。
可她孤家寡人一个,数来数去也没什么值得特地收拾。最后就把主意打到了霍星流身上,她实在太期待即将到来的旅途了,以至于无论如何也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先是去衣橱挑了两件他的自己平时看得还顺眼的衣服,报出来试图迭好,结果变成一团乱糟糟的步,只好胡乱又塞回去。最后不知不觉逛到正卧后的抱厦,那一般是霍星流闲时读书务公呆的地方,关乎军情政要的情报他都随身携带,如今人不在,只堆着一些杂书。
她百无聊赖地走过去,坐在他平时坐的玫瑰椅上,随便抽了一本书出来——
《花营锦阵》
这名儿倒是有趣,梁鸢没多想,随意一翻开,赫然便见里面画着一男一女正在卧榻上缠绵,空白处有词云:
狂狼太过,唤佳人侧卧,隔山取火。摩玉乳,双手前攀。起金莲,把一枝斜度。桃腮转贴吮朱唇,乱曳香股。好似玉连环,到处牵连,谁能解破?
她“唰——”就红了脸,本能地又把书合上,吓得小心脏也砰砰乱跳。
这画、这词未免也……太露骨,太放浪了!即便她是经过事的,也有些接受不了这样过于直白的内容。急急地喘了几口气,不知哪来的勇气,又把书重新打开,飞快的翻阅了一下,发觉里面色彩鲜艳、内容详实,章章片片都十分精彩。
梁鸢没好意思细看,把书又塞了回去。
但她没有立刻走开,而是抱着一种“肯定不止这一本”的念头在堆成山的书堆里搜巡。果不其然,叫她真又找到了叁四本。
内容各不相同,有的是画,有的是字,有的只寥寥配了几副随笔。她匆匆地翻,里面多是些狂狼的言词,偶尔停下来仔细看上那么几页,惹得满面羞红又搁下去。这样翻了两本,到了最后一本匆匆扫过时,却发现了里面有些格外显眼的朱色笔迹,不大像是原书上的。
于是慢了下来,重新翻了几遍,停在其中一页上。
仔细一看,才发觉这本与其他几本大不相同。其他几本多是书画艳情,这本却不是供人赏阅,而是正经八百的房中止要,内容五花八门,当中被圈圈点点批示许多。她所暂居的这一处是原楚国文臣宅邸,里头的大半东西都属于原主,可字上的墨迹很新,实在不像是久远的遗留。
梁鸢有了了不得的发现,便把其他几本都放回原处,专心读起手上这一本来。经过一一比照,愈发确定了这就是霍星流的手笔,因为关于圈注标记的内容,她都和他做过。尤其那日她被吊在屏风后,他用的手法就是这里面有关“绳缚”中的一段技巧。不过那一段内容的边上有一行小字:
她不喜欢。
……她?也就是……我么。梁鸢想那日自己入夜了才被放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大哭了一场,手被吊得没了知觉,就算是现在,腕上还有浅浅的红痕,正是那时留下的。不过也没有真的那么伤心,因为后来肚子里一有食儿就忘了。他……竟这么当真么?
她盯着这四个小字翻来覆去的看,心里滋味非常,是从没有过的甜蜜欢喜。
梁鸢对感情格外迟钝,即便是对母亲的眷恋也是等到她离去之后才追悔莫及。对霍星流亦是,纵然相处的这些时日有过一些心动情愫,可远都不如这一刻来的真实汹涌。比起那些挂在嘴上的许诺告白,远不如这几个封藏在书页间的字来地真情意切。
她原想再往后看一看,在书里添个一句两句,可转念一想,他是那样骄矜自傲的人,若这样私隐的秘密被发觉,不知要恼羞成怒成什么样子。再者,这会子写了,往后不就再也看不见他写这些了么?罢了罢了,时候不早,还是先将这书收回去吧。
等梁鸢收拾好抱厦一切,正出门,便见个高大的身影迎面而来。
没得心虚腿软,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失去平衡,直直往前栽去——
自然是被一双臂稳稳接住了。
她又觉得欢喜,藏不住的雀跃眉梢扬起来,举着盈盈笑眼望过去。结果迎上一张冷漠又戒备的脸,霍星流拧着眉,将她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没好气道:“你去这里头做什么?”
梁鸢既不生气也不失落,仍是一副乖巧样子:“想去找点书看。结果找了一圈没什么入眼的,便出来。只不过……把你书案弄乱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霍星流进到内室扫了一眼,见里面的确乱糟糟被翻过一遍,猜忌才被打消大半,眉稍稍舒展开来:“这没什么。若这里没有,去书房那边找些。”略一顿,才又道,“寻本喜欢的,晚些我会叫人给你送吃食。你就呆在这里,知道么?”
她听出古怪,这才发觉他眉宇间的重重心事似不全是为了自己,便追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还是…来了什么人?”
他只含糊说没什么,“一些政事,会有人来。你不必管,好好呆着就是。”




踏碎千山白 [1V1] 世子
“小狸姑娘,小狸姑娘!大事不好了!”
梁鸢才吃了两杯香茶,正闲适地卧在榻上,借着灯读书,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桑枝。她觉得奇怪,便叫人进来,“出了什么事?”
“我方才去送酒,见世子殿下从袖间掉出一个脏污的荷包,那个原是小侯爷的,但后来就给姑娘你呀。只不是为什么,原是给姑娘装里银钱的,里面却很浓的麝兰香,且还是是小侯爷独有的那一味。我一见就觉得古怪,也没有别的注意,只能请姑娘想想办法了!”
“……”
梁鸢一头雾水,搁下书坐起来,“你先别急,一样一样说。世子?是你们秦国的世子……唔,好像叫顾野。是么?”
“是。他是奉了王命过来接管荆地的。昨儿夜里入的城,今日便走马上任了。他一来,小侯爷就没有好日子过啦。我早知道这回小侯爷立了大功,却不知殿下会拿出这种东西……也不知要如何发难,还请姑娘好好想想,那个香包是如何遗落的,必要的时候,也请姑娘千万要出面去救小侯爷!”
梁鸢曾听霍星流抱怨过,知道桑枝是他母亲在大半年前硬送过来的丫鬟,只是若不是有了自己,桑枝还在驻地那里帮着浣衣。既是家养的婢女,知道多些,关切多些也不奇怪。至于那个香包,自然是逃跑的途中遗落的。
不过光是这些,她仍不能理解,“只是一个荷包,我是还是他的有什么紧要?难不成那香丸有什么古怪?”
“不是香丸古怪,是世子殿下古怪!这里头叁言两语说不清……我们先过去吧!”
梁鸢被火急火燎地拉走,只草草趿了鞋就奔了出去。虽然不太明白其中恩怨,但多少也猜得出来,左右不过是男人之间的妒忌心——
自叁年前攻楚起,顾野这个名号就十分响亮,可总是雷声大雨点小,将自己宣扬的如何如何,实际上只打过几场无关痛痒的小仗。而楚国地势低洼,地形奇险,有几处城邑易守难攻,起先的楚王尚且有心,选了忠诚勇敢的将士去应对,使得秦人久攻不下,士气高涨,楚宫之中夜夜笙歌,说是为了远方的士兵庆贺。结果好景不长,这样的美梦便被一个年纪轻轻,从前名不见经传的秦国小将击碎了:
霍星流。
这个成为叁年来所有楚人梦魇的名字,在梁鸢亲眼见到之前,一直觉得即便不是个叁头六臂的妖怪,也应该是个凶神恶煞的修罗。后来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名字,竟是因为说什么要做自己夫主。而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又是……又是在那种时候。
或许从相遇起,就注定了霍星流会成为于她来说最独特的存在。
短短一程路,胡思乱想了许多,最后还是被一声瓷器破裂的脆响拉回现实。
“大胆!”
凉亭间拢共有叁个人,其中一个身穿黑衣,笔挺地立在一旁,安静又肃杀。而说话的是另一个站着的,一身玄袍,砸完了东西就负手而立,姿态高高在上:“霍青,你居心叵测,有不臣之心,该当何罪!”
“臣不敢。”本就单膝跪地的霍星流放下了另一条腿,语气亦是她从未听见过的卑微,身体深深地俯低。曾经那样孤高骄矜的一双眼,此时被埋在一片阴霾中。
“呵。你不敢?那这香囊作何解释?这一味麝兰香是你母亲盲眼之前独独为你一人调制的,普天之下只有你有,这叁年越用越少,你向来珍视爱重,不可能舍得赠给旁人。若不是你昨夜去过驿站,又怎会留下这个?!”
昨夜?昨天霍星流得闲,整日都陪着自己,早晚一道用了东西,后来她躺着,他就在里间看东西。后来自己迷迷糊糊睡着,结果没多久就被某个突发兽性的人以某种方式弄醒了,一直折腾到天亮。这样想想,她想起他要走时依依不舍,却说不得不去,原来是来了这样一尊大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梁鸢很快明白了此时霍星流的处境,不等桑枝开口,就拉着她先往月洞门后躲了躲,低声吩咐道:“快,帮我——把我头发、衣服都弄乱,弄烂!”
桑枝不明所以,见少女在揉乱自己头发的同时还照着自己姣好的脸上狠狠扇了一下,登时在白净的面皮儿上浮现了清晰的五指印,吓得更手足无措了:“姑、姑娘这是做什么?”
“想救你主子就快点!”
“喔、喔……”
“听着,一会儿我往他们那儿跑,你要假装拦我——但不能真的挡着我,知道了?”
桑枝听不懂,但是一一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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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野居高临下,看着在自己面前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佝偻身影,心中无限畅快。正想着要如何发难,却听见远远的传来一声哭喊:“世子殿下,救救我!求求世子殿下开恩,救救我吧!”
亭中叁人同时望过去,只见一个小丫鬟正竭力拦着一个衣衫不整的怪人,不让她走进,可那少女执念极大,挣扎间还是很快跑了过来。
近看才发现是个妙龄女子,只是形容狼狈,披头散发不说,脸上还有鲜红的指痕。即便此时哭得很凶,却不能掩盖生来的美丽,乍看也美得令人心惊肉跳。
那少女唇色苍白,脸上却又是诡异的红晕,一把子扑倒顾野脚边,死死抱住不放:“我知道世子殿下宽仁慈心,多亏您了才教无辜的楚国百姓能安居乐业,民女斗胆,求……”
她话未说完,便觉得衣领上多了一只手,旋即就被极大的力气强行扯开。那个一直守在角落,沉默的像刀的瘦高男人把她掷去一边,冷冷的说:“殿下面前,不得无礼。”
梁鸢这才看见瘦高男人的脸,约莫叁十五上下,留着稀疏的山羊须,身材清瘦,脸上有极深刻的纹路,一双眼沉静、冰冷,如他的语气一样,是毫无感情的利器。
她从未体会过如此压迫的肃杀之气,本能地吓出一背冷汗,酝酿好的情绪也断了,一滴假惺惺的泪珠儿挂在脸上,却没有再说话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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