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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寒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烟猫与酒
陶灼自己慌得半死,结果还得反过来安慰小姑,真是又气又想笑。
说到最后,他都没心力幻想自己感染后要怎么处理后事了,只叮嘱小姑别天天带着浩浩往外跑了,出门一定要戴口罩。
挂完电话他接着听新闻刷微博,关系不错的朋友同学都在互相发消息聊新冠,互相分享最新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各种消息。
陶灼看着网友们抱怨家里老头老太太一点儿不听话,晚上还要出去跳广场舞,苦中作乐地想被自己这么一吓,老爸老妈至少会老老实实的。
然后他将那些可怕的吓人的新闻,全都“咻咻咻”转发给厉岁寒。
他也不知道厉岁寒是真的不当回事,还是为了让他觉得放松,表现出不当回事的样子。
但这时候厉岁寒不当回事,只会把陶灼给吓死。
厉岁寒的手机一直在茶几上震,陶灼窝在沙发里用眼角偷瞥,除了自己不停的发消息,各种联系人和群也是排成了长队,中间还穿插着好几个电话。
陶灼从他接电话的语气里判断,有朋友的,也有工作室和合作伙伴的。
接完以后,厉岁寒的态度明显没有刚才随意了。
锅里煲着粥,他出来跟陶灼一块儿听新闻,一一点开陶灼给他发的链接,陶灼抱着个靠垫窝在旁边,连讲解带夸张地吓唬他。
电饭锅的提示音响起来,厉岁寒放下手机站起来,云淡风轻地说:“买点儿口罩屯着吧。”
陶灼舒了口气,莫名的还有点儿想笑。
他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厉岁寒的本性——这就是个大尾巴狼,一天就会装。
“哎。”陶灼往前秃噜秃噜,伸直了腿用脚趾头蹬厉岁寒的膝盖窝儿,故意用眼角看他,“后悔了没?怕了没?”
“嗯?”厉岁寒反手捞住陶灼的脚踝,从上往下看他。
“被我传染是不是得抓瞎?”陶灼往回扥了两下,没成功,倒像被厉岁寒抓着脚拖了起来,“你再过几天可就奔四了,妥妥的易感人群哦。”
厉岁寒笑了,知道陶灼这是逮着机会要挤兑自己,用食指在他踝骨上叩了两下,说:“有点儿亏了,是吧?”
“反正赚不到哪儿去,我得在你这儿吃上一星期的。”陶灼胳膊一扬,仰在沙发上,像条赖皮虫。
“那怎么办,不然你还是走吧,趁病毒还没反应过来。”厉岁寒说。
“行,你撒开我。”陶灼憋着笑抖抖脚,“在这儿多赖一秒我都不是人。”
厉岁寒保持着这个倒拎人的动作看了陶灼好一会儿,突然把他膝盖一折,另一只手撑着沙发靠背,整个人就这么俯了下来,停在陶灼上方。
陶灼的眼皮哆了一下,眼珠子朝旁边滑开。
“你怎么……”厉岁寒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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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陶灼的眼珠子又斜回来,“离我远点儿啊,别老想着占便宜。”
厉岁寒被他逗乐了,松开陶灼的脚腕,朝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起身走了,说:“饿了,先吃饭。”
陶灼抹抹鼻子坐起来,抿嘴偷笑半天,还在沙发上颠了两下。
他知道厉岁寒想说什么,肯定想说,怎么他去一趟新西兰回来,自己态度都从根儿上大转弯了。陶灼不打算告诉他,元旦那天就打算等厉岁寒回来就跟他好好在一块儿,他觉得现在他们像以前那样你来我往的耍贫挺有意思。
况且新冠说来就来了,明天和意外真的不知道哪一个先到,他是真不想到死都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
生死跟前儿,别的什么拒绝来拒绝去,你追我我追你,过去现在的……都算个什么事儿啊。
陶灼跟在厉岁寒身后溜溜达达,在餐桌旁捏菜吃,突然想起来,问他:“你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啊?家有口罩么?”
厉岁寒过了会儿才“嗯”一声,端着粥碗出来:“吃完饭打。你用筷子好好吃。”
陶灼接过筷子,又说:“你买那普通口罩别戴了,明天让我嫂子带点儿好用的来,她那儿肯定不缺这个。”
“不好说。”厉岁寒明白了这次肺炎的严重性,分析事情就理性起来,“都备着吧,如果真像非典一样传染开了,全国连醋都能抢空,还买不空口罩么?”
“也是,我刚还贡献一大袋板蓝根呢。”陶灼想起平时网上有抢醋抢盐的新闻,他还当个乐子看,原来事情真撂到自己头上,平时多能叭叭的人都逃不过那股恐慌与紧张。
但是20号那天晚上他们确实想不到,全中国的口罩真的会在短短几天之内脱销,即便价格也随着疫情的扩散而水涨船高,即便几片普通口罩被炒到一百多块。
当时他们嘴上这么说,仍然选择了先安安稳稳吃饭。
毕竟这会儿已经将新冠大概了解了,心态相对平和了很多,吃了饭就各干各的——一个回沙发继续刷微博,另一个去厨房刷碗。
陶灼在沙发躺好,陶臻估计是刚到家,知道自己自行跑外面隔离了,一个电话就打过来骂人,让他赶紧老老实实回家。
“小陶姐要被你气死了,都说了主要传染中老年中老年,我回去干嘛啊,你们还能吃下去饭么?”陶灼真是万万想不到,反对意见最大的竟然是他一向通透的亲哥。
陶臻叹了口气,问清楚陶灼在哪,跟谁在一起,要去给他送口罩。
陶灼让他省省,别瞎跑乱折腾,他们已经买了,还买了一大包板蓝根。
“你让我嫂子多注意吧,她在医院现在不得跟个毒窟似的?”陶灼夸张地说,“还有你的店,哥,是不是得先关门啊?”
不提还好,提完这两件事,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出来陶臻有多烦躁,他让陶灼有任何情况都第一时间联系他,直接挂了电话。
陶灼聊完自己这边,支着耳朵一听,厉岁寒也在打电话。
语气不冷不热的,还没有跟他姐夫说话有起伏,陶灼觉得还没听见他说三句话,就没动静了。
聊完了?
等了会儿,他听见打火机“啪”的一声,跟着,抽油烟机也开了。
陶灼没出声也没去问,厉岁寒抽完烟直接卫生间洗漱,再回到客厅,他问陶灼:“睡么?”
“嗯?”陶灼眉头一动。
“困了,睡觉吧。”厉岁寒说。
哦,闹时差了。
陶灼点点头,假正经地问:“那我睡贝甜房间?”
厉岁寒嘴角一扯:“你睡帐篷里?”
陶灼刚想说那不是还有床么,厉岁寒已经直接伸手,把他从沙发上捞了起来,搂着他搓了搓背,哑声说:“陪我吧。”
时隔两年,陶灼用厉岁寒的浴室洗了澡,穿着厉岁寒的睡衣,跟厉岁寒睡在一张床上。
等他躺好,厉岁寒直接抬手关了灯,黑暗与怀抱便一齐裹了过来。
陶灼以为自己会很紧张,结果厉岁寒说睡觉竟然真就是睡觉的意思,将脸往他颈窝里一埋,呼吸就渐渐平稳了。
黑暗将时间揉碎,陶灼回想着他与厉岁寒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的点滴,突然有种很恍惚的感觉。
当年的自己打开门,见到厉岁寒的第一眼,怎么会想到往后的这么多年,他就一头栽在这个人身上了呢?
陶灼睁着眼想了会儿,轻轻摸了摸厉岁寒的耳朵。
“好玩么?”厉岁寒突然懒懒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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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睡啊?”陶灼轻声问。
“酝酿到一半,感觉有人偷摸我。”厉岁寒没有动,搂着陶灼闭着眼说。
“……你就会在这方面不要脸,从来就不能想点儿有用的。”陶灼胡乱搓他的头发。
厉岁寒任他揉搓,搭在陶灼腰上的手轻拍了拍,像在哄小孩,随口“嗯”了声,问:“你在想什么?”
“我刚才在想,这个人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主动把烦心事说出来吧。”陶灼说着,又揪了一下厉岁寒的耳朵。
厉岁寒拍他腰的手停下来,陶灼没像之前一样试探着继续追问,反过来学着厉岁寒刚才的动作,拍拍他的背。
厉岁寒将陶灼往怀里又搂了搂,毫无预兆地说:“想知道我和黎洋为什么分手么?”
“啊?”陶灼在黑暗里睁圆了眼睛。
不得了,这回诈出个大的!
这还是厉岁寒第一次主动跟他提起黎洋呢!
“想想想!一直都想,”他一骨碌翻起来,把厉岁寒身上的被子扯过来抱在怀里,踢厉岁寒的腿:“来,快讲吧!”
第42章
他的反应太直接了,厉岁寒看他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没忍住笑了笑。他枕着手臂半靠半坐,曲起一条腿给陶灼倚着,另一条腿长长的伸直,斟酌着这个话题的切入口。
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即将开口,陶灼有心等厉岁寒主动,但他实在太好奇了,有关厉岁寒和黎洋,他想知道的何止是分手?
他半提问半引导地问:“你们在一起多久?”
厉岁寒想了想,说:“断断续续有五年吧。”
哦,五年。
陶灼先在心里对这个已经很漫长的数字撇了撇嘴,算算时间,他说:“那不就是你大二去给我当家教的时候?”
没等厉岁寒回答,他立马又将重点放到“断断续续”上去,接着问:“为什么是断断续续在一起……你们经常分手么?”
“那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陶灼简直停不下来,“你们怎么知道的互相是不是直男?你们有没有一起去过澡堂?会不会洗着洗着……”
“你……”厉岁寒无奈又好笑。
“好好,你说,你说,我不问了。”陶灼忙举手示意,他把被子抖开罩在脑袋上,期待地包住自己。
厉岁寒只好从头开始回答陶灼的问题,他说:“是在画室认识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弯不弯,他自己也不知道。”
“啊。”陶灼发出无意义的声音,歪在厉岁寒腿上点点头。
与陶灼当年脑子一热,在学校旁边随便找了个画室就去了不一样,厉岁寒高中时的画室是槿市最好最大的机构,响当当的名头,九大美院的合格证每年能刷满两面宣传单。
这种画室全国排得上号的也就那几家,除了本地人,每年都有五湖四海的学生背着画具过来报名集训,交上一笔数额不菲的学,吃住都在画室,没日没夜的画,目标定在最好的那几所学校。
黎洋就是其中之一。
厉岁寒还记得他高二暑假刚来时的模样,那时候厉岁寒算得上是画室的“老人”了,他从高一没事儿的时候去上课,到了高二就从普通班被分去了美院班——学生太多了,一两千人,头部班级的名额必须紧着最有希望的那些学生。
美院班又大部分都是复读生,复读一两年的有,两三年甚至四五年的也有,基本功都足够扎实,只差艺考时稳定的一哆嗦。平时画累了,他们就去普通班转着玩儿,看看新一届的水平,普通班的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他们顺便给新人讲讲画。
有些老油子喜欢给新人讲画,有成就感,厉岁寒不喜欢。
被关系不错的朋友喊去帮着看看画说说问题,他会认真提,其他没关系的人他懒得张嘴,也没兴趣看,潜意识里觉得跟他没关系。
黎洋刚来的时候没有朋友,确切地说是不去交朋友。
他不是来自那些大城市,可能四线都没到,厉岁寒第一次听他说是哪里人时,脑子里甚至对这个陌生的地名毫无印象。
普通的城市普通的家庭,家里虽然能供得起他来画画,但压力也同样实打实,学上花大钱,吃穿用度上就会下意识节省。
刚来的时候别人喊他去买住宿用的新床品,他不去,家里带了。
晚上画画到半夜,别人喊他出去撸串儿或订外卖,他跟着定了一次炒饭,花了三十五,再喊他他就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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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休息一天,同样是外地过来的同学们一块儿出门逛逛,买买衣服,他拒绝了两次,第三次别人也就不叫他了。
黎洋不可能不在意,“穷”是最藏不住的事,一群半大学生远离父母住在一起,都是最臭美虚荣爱面子的年龄,同寝室里有心无心的一句话他也忍不住多想,索性就成了个独行侠,每天只管自己的画,做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厉岁寒那天经过普通班某个教室,被几个男生缠着闹了会儿,助教卷着书筒过来抽人,冲厉岁寒咆哮:“你!重点的别来扰乱这几个准复读生的军心!要么给我帮忙,要么赶紧滚!把书柜上两本半身像拿去给老李!”
普通班一阵骂骂咧咧,厉岁寒笑着做了个告饶的手势,去拿书。
他知道助教说的是哪两本,上周老李买书之前给他们看过,但是看了一圈没找着,正想直接走人,黎洋坐在靠近楼梯那边最稀稀拉拉的一排学生里,刚反应过来他在找书,喊了一声:“不好意思,在这儿。”
厉岁寒转头,先看见的是他右眼睑下方一圈发青的灰印子。
“我第一眼看他以为他被人打了。”厉岁寒说,“坐在拐角,头发半长不短没个型,一脸阴沉沉的,白得发青,也没人跟他说话。”
“是铅灰吧?我以前容易蹭鼻子上,动不动鼻子就黑了。”陶灼听得入神,挂在厉岁寒腿上朝自己脸上磨棱着比划,“黎洋以前竟然是这样的性格。”
“嗯。”厉岁寒笑着夹夹他的鼻头。
厉岁寒见他没有要起身送过来的意思,就走过去拿,黎洋就干脆连身也没起,直接把书朝厉岁寒面前一举。
厉岁寒看他一眼,本来不想说话,离近后发现这个人的五官竟然很好看,就点了点自己的下眼圈。
“嗯?”黎洋没明白,表情瞬间从清清冷冷变得有点儿愣。
“脏了。”厉岁寒说。
说完他把书接过来,扫了眼黎洋的画板,直接走了。
黎洋那时候的素描还说不上有多好,但他有着在新生里很出挑的优点——放。
他有着天生的全局观,黑白灰看得很明白,该铺大关系的时候就是大关系,先把三个面分开;深入塑造的时候脑子也很清楚,不会盯着一小块画面死抠;该黑的黑该白的白,该突出的地方突出,该笼统的地方就笼统,绝不会在没意义的画面里浪一笔,大刀阔斧,明明白白地追求最“跳”的视觉效果。
这是一种画面意识,听上去很简单,有的学生画一万张画也不明白,对黎洋来说却是他的本能。
五年后他们分手时,厉岁寒回想起他们见到的第一面,心想,这种本能大概才是他们会分开的根源。
当时他想不到后面这些事,他看那眼黎洋的画想到的只是,这人早晚会去美院班。
但黎洋第一次出现在美院班,却不是被画室调过去的。
男生之间基本上说过话就算认识了,之前厉岁寒没注意过这个人,不认识的人他都当空气。
认识以后偶尔迎面碰上,他们会打个招呼,一开始是厉岁寒主动,后来黎洋估计觉得这人不会拉他去买东西吃饭,就也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画室晚上十点放学,厉岁寒一般会画到十一点半,然后拾东西准备回家。
那天他戴着耳机从班里一出来,看见黎洋在走廊靠墙站着,一只手攥着瓶水,另一只手举着手机,一会儿举近一会儿离远的看。
厉岁寒发现他每次看见这人的关注点都很歪,之前是脸上的灰,这次是黎洋侧面看过去线条很漂亮的脖子。
但他已经对自己的性取向很明确了,所以很坦然,朝黎洋吹了道口哨。
黎洋转脸见他走过来,从墙上站直,脸上露出半生不熟时最典型的微笑,有点儿腼腆,没话找话地问:“你画完了?”
“啊。”厉岁寒答应一声,注视着黎洋的眼睛,语气既不疏远也没有刻意亲密,只问他:“找我?”
“想找你看看我的画。”黎洋直接把手机递给厉岁寒。
厉岁寒笑笑,没说什么,接过手机一张张划拉。
“最近觉得有点儿瓶颈,画着画着就没思路了,像握着别人的手在画画。”黎洋跟他一起勾着脑袋看手机,轻声向他解释,“那天你说完我画得脏,有了点儿头绪,今天感觉又乱了。”
“什么?”厉岁寒抬眼看他,不知道是自己理解错了还是黎洋理解错了。
黎洋学他上次的动作,在自己颧骨上点了点,然后就着厉岁寒的手飞快滑了几下手机,说:“就这个脸,这是你说完我改了以后的。”
厉岁寒还没听完就朝墙上一靠,看着黎洋笑了起来,心想这人的眼睛长得清清亮亮挺聪明,一画上画怎么还有点儿呆。
“笑什么?”黎洋下意识想把手机拿过来,以为厉岁寒笑他的画。
“你那天回去洗脸了么?”厉岁寒问他,“没等到第二天睡醒才洗吧?”
黎洋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跟着厉岁寒一块儿笑了,搓搓脸轻声说了句“靠”。
“去你那儿看吧。”厉岁寒把手机扔回黎洋怀里,“隔着手机看不出来,滤镜把老头儿的脸都磨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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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黎洋接住手机点点头,领着厉岁寒去他教室。
教室有认识厉岁寒的人见他进来就喊,让他快来给自己改画,厉岁寒说先跟黎洋申请,直接在他画架前坐下。
“你的意识没问题,只是急了,太想得到效果。”他在黎洋的笔盒里拨了拨,从一堆长度尴尬的笔头里捡了根最长的出来,在黎洋的画板旁边写了几个字。
“人的脑袋不是个球,你可以用方体的意识去做关系,但在黑白灰关系已经做够的情况下,能把你的画面质量跟其他人拉开的是深入和细化。”厉岁寒把铅笔扔回笔盒里,朝黎洋招招手,让他低头,并起两根手指在他颧骨上转过去,“看范画感觉不到就回去摸自己的脸,骨头的走向、起伏,笔触跟着结构走,就像我的手。”
黎洋第一次遇见说着说着画还上手的,弯着腰杵在厉岁寒面前愣了半天,身后有人笑着大喊“厉岁寒干嘛呢干嘛呢”,他才“嗯”一声匆匆站好。
顶着颧骨上一道新鲜的铅灰,他盯着自己的画板抿了会儿嘴,点头说:“懂了。”
“你是够快的。”厉岁寒拍拍手站起来,“怎么谢我?”
“这就得谢啊?”黎洋突然笑了,他笑起来很鲜活,五官漂亮所以显得张扬,跟没有表情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不然谁提醒你晚上洗脸。”厉岁寒嘴角一牵,把黎洋从刚才就一直攥在手里,却没开过封的那瓶水抽走了。
第43章
陶灼听到这里,没忍住一嘴的酸水,朝厉岁寒膝盖上咬了一口。
“还听不听了?”厉岁寒好笑地看他。
“听!继续。”陶灼又给他揉了揉。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厉岁寒和黎洋的关系反倒没什么印象深刻的转变。
画画归根到底是一项线条与颜色的重复运作,尤其对于现在艺考模式下的应试班而言。
整整一年日复一日张复一张的积累,对于没天赋的人来说是受罪;不能真正去画想画的东西,对于能力足够达线的人则是机械。
这样机械又重复的日子里,随着艺考一天天逼近,除了一块儿研究怎么让画面在成千上万的考卷中被看到,谁也没多余的心思往其它方面想。
况且黎洋是个直男,厉岁寒偶尔逗他一下也就只当逗个闷子,一开始并没打算往深了发展。
后面就是是陶灼所熟悉的一系列流程,联考、校考、回学校上最后几个月的文化课、等各个学校的合格证、准备高考填志愿。
有些人在整个艺考月能考十几二十多所学校,毕竟考得多机会就多,但厉岁寒只考了四所,三所美院,所独立院校保底。
他对于自己能上什么学校一直心里有底,最终到录取通知书时也就没多激动,倒是比较替黎洋高兴。
用黎洋自己的话说,他就是冲着考美院来的,如果滑档,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家里说再来一年。
“厉岁寒,以后我们就是校友了。”黎洋在他家里给厉岁寒打电话,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半年没见了。”
“想我了?两个月后见。”厉岁寒笑着说。
“等我过去请你吃饭。”黎洋说。
厉岁寒“哟”了一声,黎洋哈哈大笑起来。
黎洋的专业是移动媒体,严格说来也属于厉岁寒所学的实验动画门类,但是上的课不一样,从教学楼到宿舍楼全都是分开的。
在槿市一年的集训生活到底还是磨练了黎洋不少,他再来到大学宿舍,就不是高二暑假那个拘谨的愣头青了。
他知道槿市的物价,知道最知名的那些景点都在哪几个主区,知道学校附近有什么经济实惠的饭店,在新室友们面前表现得像半个槿市人。
最重要的改变是,他学会了更加妥善地花钱,避将自己的拮据和自卑过于暴露,还跟厉岁寒学着怎么穿衣服,姿态拿捏得从容又漂亮。
就像他在集训那一年里无意识地去依靠厉岁寒,室友们遇到些大事小情,也会问他的想法意见。
黎洋喜欢大学自由的新环境,喜欢变得越来越好的自己,最喜欢的还是有个像厉岁寒这样优秀的朋友。
他可以在其他所有人面前随心所欲地转换各种状态,张扬的凌厉的高冷的优秀的,但在厉岁寒面前,他还可以是那个抠抠搜搜,有点儿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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