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郎的童养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朕微萌
画舫上两个半大的少年虚搂着一个同阿宝差不多大小的男童。
那男童容长脸,身形偏瘦,正对着阿宝做鬼脸。
谢九郎的童养媳 16.第十六章
“我们回去吧。”
婢女悄然扯了扯阿宝已然半脏的裙摆,头低低垂着并不敢看对面的几个小郎君。
可是阿宝却并不想回去。苍梧的冬天虽说比别的地方温和许多,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昏沉沉的阴天,分不清早中晚,没有风,没有雨,也没有阳光,要死不活的……
难得天高气爽,正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时刻,要她回到那阴嗖嗖的小厢房内,别说她不答应,就是那无比绚灿的阳光都不答应。
当然,还有对面那个正在作怪的男童也不会答应。
男童指着阿宝的鼻子,明明稚声稚气,却又颇为老道的说道:
“难得遇见,这么早回去干嘛?你,过来,赔我们玩玩儿。”
阿宝皱着眉瞧他,并没有听他的话。阿宝只是心中纳闷‘他怎么长得这么丑?’好像,这么大的男童都该长得更好看些一样。
其实男童长得一点也不丑,五官端正,眉眼有谢家一脉相承的细长,甚至颇为清秀。
“说你呢?还不快过来?”
见阿宝许久未动,男童已经有些急躁。他是苍梧谢家家主谢公襄的孙儿,向来颇受宠溺,娇纵些在所难免。
阿宝回神,刚刚对这男童莫名的亲近之感顿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遥远记忆中的,越来越模糊,如今只剩下偶尔蹦出来的奇怪情绪。
“湖这么大,道这么宽,你们玩你们的,我玩我的,有什么干系呢?”
阿宝扬起一张白腻腻的小脸,樱红的唇微微翘着,阳光洒落在身上恰若铺了一层淡金色的柔纱,灰中带蓝的眸子在一片波光粼粼之中,刹那惊艳,仿佛生动了这般时光……
原本气势汹汹的男童有些呆了。
在他左右的两个半大少年也有短暂时间的惊愣,但很快又露出比原先更为明显的鄙夷之色。
“只要你过来,我就饶了你方才的无礼。”男童的语气明显温柔了许多。
阿宝却偏了头,理都不想再理会对方了。
阿宝是个格外敏感的孩子,方才他们眼中的轻蔑,惊艳,以及后来的鄙夷之色,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凭什么如此看她?
天人一般的谢九郎和王十郎他们都不曾。
男童本就不多的耐性终于被耗尽,他指着船尾撑船的仆人,叫道:
“你去把那禁脔娃娃给我抓过来。”
然后又回头对着阿宝伸出小拳头:
“待会儿我就去求祖公,让九叔将你转送与我。到时先饿上你几顿,看你还如何使倔?”
阿宝见那四肢粗短却极为健壮的仆人‘嗵嗵’朝这边走来,她扯过婢女手里的木桨,在水中拼命拍打起来,企图迅速驱离这是非之地。
奈何那小平船半分也不听从阿宝的使唤,一直呆在原地,左晃右荡着。
突然,小平船一定一沉,一双宽大厚实的脚便落在船板上。
在身后婢女的惊叫声中,阿宝终究还是被那仆人像拎只猫儿一般的拎了过去。
“嗵。”
“啊……”
阿宝被重重地摔在了画舫上,那男童的脚下。
阿宝只觉半边屁股和肩膀都好似被摔得碎了般,痛得麻木。
自从跟了九郎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苦遭过罪了,如今竟娇气许多,现在只想哭,嚎啕大哭……
“这不就过来吗?”男童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阿宝,触感娇娇软软的,便觉颇为有趣,于是又蹲下身来,用手指戳了一戳,再戳一戳……
“郎君是不会同意的。”半响,阿宝撑起头来,一双水洗过的眸子红通通的,脸上染了脏污。
起先男童并没有听明白阿宝话里的意思,只定定盯着她花猫一般的胖脸,手下痒痒的,很想伸上前去一通揉弄……
倒是那两个半大少年中的其中一个瞬间反应过来,幽幽说道:
“前朝大司马石苞之子石崇,洛阳三富之一,敢与天子的舅舅斗宝,尤胜之。其有爱妾,唤作绿珠,甚爱之,却被孙秀讨要,崇不与,后被诬以乱党,夷了三族。其爱妾绿珠亦坠楼而亡,红颜薄命……”
“你觉得你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能比得上那倾国倾城的美人?还是觉得谢九郎比当年的巨富石崇更加天真多情?”适时,另一个半大少年亦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男童也终于明白大家在说什么,他忍不住戳了戳阿宝的胖脸,好脾气的哄劝道:
“你就死心吧,只要不是正妻,无论我向九叔讨要的是谁,奴婢、美妾或者你这小娃娃,九叔都得赠与我。不然会坏了名声,为天下士人所不耻的。”
得,世侯公卿家的孩子个个都是人精。
虽然有些话阿宝现在还听不大明白,但却不影响她明白其大意。
她知道了若这男童果真向谢九郎讨要她的话,她便不得不从九郎身边离开,再次过上饥饱不定生死不定的日子。
这与九郎的喜恶无关,甚至与权势地位无关。
渐渐的,阿宝的一双眼更红了,连那胖乎乎的小脸也胀得发青发紫。
她崩着身子,慢慢往船舷边爬去……
男童在后面‘诶诶’叫着,不明白这无比可爱的西戎娃娃究竟要干什么。
“小心,别掉下去了。”男童在后面大叫。
阿宝已经爬到船舷边上,小半个身子挂在外面似晃非晃的,仿佛随时都可能掉进那碧幽幽的莲湖中……
“你过来。”男童朝阿宝又近了两步,船身一荡,又吓得退了回去。
阿宝谁也不理,久久一动不动。
“她莫不是要寻死不成?”一个半大少年疑惑道。
另一个嗤笑两声,怪腔怪调的:
“蛮野无知的胡戎难道也有汉人的羞耻心?且看着吧。”
两少年言笑晏晏,轻松看戏。
那男童却急了。
最近他常听人议论,说从建业谢家来的天人一般的谢九郎收了一个无比精致漂亮的西戎娃娃,藏于内室中,日日同床共枕,行那苟且污秽之事。
他实在厌恶那表面风光霁月,实则私下里却□□荒唐的谢家嫡子。
今日偶然遇见那传言中的禁脔娃娃,本想羞辱一番,可真当见了,却发现对方不过与他一般大小,一样懵懂稚嫩。
他的心忽而变得更加愤怒,其中还夹杂这一丝丝同情。
谢九郎的童养媳 17.第十七章
他是忍不住戏弄她,甚至巴不得她吃些苦头,却没想过让她死……
几岁大的士族小儿任性而娇纵,却还没有习惯翻覆之间便决定他人的生死,或者说只享其钟鸣鼎食,未沾染其权势地位。
男童最终还是匍匐着半爬到阿宝身边,他捞起阿宝的一边胳膊,吃力地将其往上拖拽。
阿宝转过头来看他,仿佛换了一个人。
她目光冷冽而专注,其中还夹杂着一种莫名的疯狂,那感觉……有点像狼。
阿宝是受过苦遭过罪的,这样的人惯会装乖卖萌、抱大腿,但是更会……伤人。
衣食暖,菜饭香的时候,这样的人自然收起了他满身的刺,阳光下尽情展示他的美和善。可一旦有人要拿走他的现世安稳的时候,美和善也能瞬间转化成邪与恶。
在阿宝眼里,男童便是那个要拿走她现世安稳的那个人。
突然,阿宝手往上抬,一把握住了男童的手。
男童眼睛一亮,以为她终归愿意接受自己的‘好意’。阿宝手下使劲儿的时候,他甚至忍不住心下窃喜,咕噜咕噜冒出些小得意。
然后就在他的小得意中,在另外两个半大少年的摇头唏嘘中,阿宝身子一坠,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然后‘噗通’一声和那男童双双跌入莲湖中。
“快救珏儿,快!”一少年对着撑船的奴仆焦急大喊。
另一少年先是惊愣,转而捂脸而哭:
“怎么办?我们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其实这两个少年亦是苍梧谢家的嫡子,然而却是谢公襄的从弟谢元意的儿子。谢元意一生庸碌无为,在家族中向来默默无闻,故而他的儿子比起最受宠的长子嫡孙的男童,在家族中的地位自然低了许多。
今日之事若被长辈知晓,珏儿是因为他们两个的疏忽而落了水,不用谢公襄开口,他们的家父自会亲自绑了他们交由男童的父亲处置。而男童的父亲是整个苍梧谢家最不讲情面,最愣的存在……
“你闭嘴!若珏儿有事,甚至因此丧命,你我就不仅是受惩罚,是赔命了!”旁边的少年对着哭泣的少年怒吼道,然后回头几步跑到船边,焦急地看着跳水的奴仆朝阿宝和男童的方向游去……
男童自是不会水,一掉进湖中先是往下坠然后又往上浮,一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被灌了一肚子的水……
阿宝却是会水的,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何会有这方面的技能,可是来自身体的本能反应,一落水便瞬间翻了身,一双小腿有节奏的蹬着,头微微向上托举……
可是,紧紧牵着她手的男童却不断地往下拽着,阿宝在起起浮浮间亦不免被灌了几口水。
就在她逐渐脱力,潜意识中开始绝望的时候,一双黝黑粗壮的手臂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在那一瞬间,阿宝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般,整个人一激灵,一下子甩脱了男童,泥鳅般顺滑,转眼已朝着和画舫完全相反的方向奋力游去……
那奴仆微愣,脸上的凶恶一闪而过,但又迅速捞起已经没了声息的男童,迅速游了回去爬上画舫。画舫上两少年瞬间齐齐拥过来,其中一少年叫嚷着:
“快,快赶紧上岸,去请巫医。”
另一少年却眯眯眼望着阿宝还在水中扑腾不止的小小身影,咬牙切词道:
“定要将这小西戎的所作所为告诉给大伯父,反正我们已经免不了责罚,而她定然也免不了受死。还有那总是高高在上的病秧子(谢九郎),这一次我到要看看他是保还是不保……”
栖梧院中,身着绿罗裙的婢女一路跌跌撞撞正往九郎的若水阁上跑去。
此婢女便是先前陪着阿宝游湖晒太阳的沙月。
沙月和敛秋俱是阿宝身边的一等婢女,然而敛秋更持重泼辣,沙月更细腻周到,但其胆子却小的可怜。
也正因为她的胆子小,故而在阿宝被苍梧谢家的三个小郎君抓过去的时候,除了惊慌尖叫,竟不敢上前去护主一二。恰好如此,才让那三个小郎君从头到尾都未曾多看她一眼,也才让她在男童说要讨要阿宝的时候能够及时隐遁脱身,赶回来报信。
九郎曾说过,若她们胆敢欺主,让阿宝不爽,她们也就不用再出现在栖梧院中。
她们是苍梧谢家家主谢公襄的夫人亲自挑选出来送给九郎的,若被嫌恶弃之,等待她们的将是比死还要难堪的结局,甚至还会牵连家人……
她怕那三个苍梧谢家的小郎君,但她更怕从建业而来的谢九郎。
而此时的若水阁上,三个婢女正围着九郎为其熏香。
香气袅袅之中,九郎的面容几不可见地微微抽动。他是爱洁,却并不喜欢熏香,可是已在正厅等候的客人却偏偏最是爱香。
不仅爱香,还爱周遭之人个个用香,若不用香,按其说法便是与不穿衣物无异。
九郎倒不是怕那客人,只是不愿那客人用看裸奔之人一样的目光去看他……
“郎主,奴有要事急告。”沙月气喘吁吁地候在门外,因为方才跑得实在太急,此刻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正被熏得心烦气躁的九郎挥退左右婢女,绕过纱橱,几步走了出来。
若水阁下,一位高挑飒爽的身影着随从打扮,正好行到附近,刚刚好便看到了这一幕。
“何事?”九郎问。
沙月服了服身子,磕巴道:
“方才……奴和阿宝在莲湖游玩的时候,巧合碰到了几个小郎君,其中的珏小郎君说……说将要向郎君讨要阿宝,阿宝不从,便与几个小郎君起了……争执。”
九郎挑眉:“珏小儿?”
楼下陌生人震惊:“阿宝?”
谢九郎的童养媳 18.第十八章
“是。”沙月回答,头垂得更低了。
半响,却未再听见九郎出声,忐忑不安的沙月壮着胆子飞快地向上瞟了一眼,谁知正好撞上九郎那意味不明的眸光,沙月心肝一颤,瞬间跪趴在地,颤声求道:
“都是奴婢的错,若非奴婢疏忽,便不会恰巧碰上几位出游的小郎君;若非奴婢愚钝,事发时能尽快带着阿宝离开,便不会有了后面的争执。求郎君责罚。”
沙月的这一招是敛秋教给她的,敛秋说过为人奴婢者在主子面前要有‘小错即大错,无错亦有错’的觉悟,如此反而能少被主子迁怒。若遇到品行高洁的君子,更容易无妄脱身。
而十三岁便名闻建业的谢家九郎便是这样气候分明又内行修洁的君子。
沙月的这一番话让九郎隐去一些怒意,又生出一些怒意。
隐去的是,阿宝明明身份特殊,不深居简出小心做人,反而时常惹起事端,别的倒还无伤大雅,可那苍梧谢家家主的嫡亲小孙儿是她能招惹的么?先不说对方身份特殊,出了名的备受宠爱,就是对方的年纪,一个几岁大的孩儿有什么道理可讲?无论对错,无论对方做了再多过分的事,一句‘少不更事’便能轻轻带过。他谢九郎本尊,寄居于此,都不愿意轻易有所冲突的啊……
生出来的怒意是,这些婢女竟如此狡黠世故。主子受难,不首先想方设法解救主子于危难之间,反而心心念念的是如何脱罪,如何免受刑罚,如此不忠不义之恶仆留之又有何益?
“求郎主责罚?”沙月再次跪求。从头至尾都未再提阿宝一句。
或者在她眼里阿宝从来都不是她们的主子,或者说钰小郎君将向九郎讨要阿宝的事已成事实。已成的事实便再无可更改。
“先将阿宝带回来,别的事晚间再说。”
九郎心下默了默,淡淡说道,然后便朝阁楼下一美髯老叟翩然而去。
那老叟是远在建业的谢氏族长谢彦(祖父)身边的老仆,来苍梧临行前才被祖父拨给了他。
此老叟虽名为仆,然在谢家的地位却比很多庶支的郎君还要体面。
一路上为九郎赶车的,也是这老叟。
此时这老叟出现在这里,怕是来提醒九郎,正厅里的贵客已经等很久了,来催促九郎的。
这事儿,别的奴仆自是不敢做的。
阁楼山,先前还跪趴在地的沙月在听见九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以后,方才扶着门框,缓慢直起身来。她后怕地拍拍胸口,放下心中的惴惴不安。
‘敛秋说的果真没有错。’她在心中如此侥幸的想着,对敛秋的盲从又坚定了几分。
不过,担忧待会儿领阿宝回来的时候会遭遇那几位小郎主的阻挠,沙月决定还是叫上敛秋,再请一个九郎身边的跑腿小厮,大家一道去‘领回’阿宝。
人多好借势。若事不成,还能罚不责众。
不得不说,胆子小的人很多时候却是极具小聪明的。
可是,等到沙月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到莲湖边上的时候,莲湖上早已人去湖空,四顾茫然只有几簇芦苇倒映在粼粼波光之中,孤独而飘零,若飘若止,若有若无……
在一簇芦苇脚下,躺着一个浑身湿透的胖娃娃,紧闭着双眼,呼吸清浅绵长,正等着她们去发现。
其实在那两个半大少年带着男童离开以后,在沙月伙同敛秋,一同去邀请九郎的贴身小厮的时候,娃娃早已失去知觉,并且整个人开始向下沉去……
这个时候,一个随从打扮,身形高挑之人正发了疯似的往这边跑来。
那人其实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如此激烈的情感,仿佛来自身体本能的反应已经远远超脱于大脑的控制。
当年她刚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被仆妇抱着的一双龙凤胎。蓝色襁褓里的是弟弟,瘦小而虚弱,连哭声都跟个小猫儿似的。红色襁褓里的是姐姐,不仅生的壮实白胖,其哭声岂止震耳欲聋,简直可以到两军阵前御敌……
据说她就是被那无敌哭声给‘唤醒’的。
她一直觉得,她并不算是那两孩子的‘母亲’。怀,不是出于她的意愿,生,她也未曾遭受过分娩之痛,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的‘喜当娘’罢了,故而也未曾给过他们多少疼爱。
可是,刚刚甫一听见那个名字时,都不确定是否就是那个丢了的孩子,还是仅仅不过同名罢了,她的心都止不住地狂乱跳动,尔后悸痛无比,接下来一切都失控了……
一路边跑边打听,等她到了莲湖的时候,匆忙扫视一周,四下除了岸边的一画舫、一独舟外,整个湖面空荡荡的,别说几个当事人,连只水鸟都没有。
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莫过于此。
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整个人几欲崩塌。
在尤不死心的寻找过后,她默默转过身。
突然,她又转了回去,然后纵身一跳,像条踊跃的鱼,飞快朝湖心一个点游去。
屛住呼吸,潜下水,水下果真有一个摊手摊脚的胖娃娃,那娃娃比当年大了一圈,也更好看些,线条上有她父亲的影子。
仿佛有一束烟火在黑夜间炸放,仿佛心河都泛滥,四处流淌不息……
根本不用大脑发出指令,再由神经末梢传导四肢,臂膀和胸膛已经自主趟了过去,将那小小的身体紧紧地簇拥着、包裹着。
“哗!”
她带着娃娃破水而出,找个最近的岸,几下游划过去,然后将娃娃平坦着放到地上,松开其衣襟,按压胸口,将娃娃腹中的污水通通都挤压出来。
然后,她俯下身,一口又一口地将新鲜的空气,嘴对嘴地渡给那娃娃。
终于,娃娃的胸膛开始回暖,开始会自己微弱的呼吸。
湿漉漉的长睫颤了颤,双眼慢慢睁开一条缝,尔后又沉重的闭合。
“呼……呼……”她大喘着气,半倚在地上,目光锁着娃娃竟一刻也舍不得的移开。
可是喘着喘着,在不可抑止的惊喜过来,本该属于她这个近四十多岁灵魂的理智又慢慢回笼。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怎样老旧的时代,这个时代对女子又是多么的苛刻和不公。
一句风评可以葬送一个少女的人生前程,一段流言便能使这世间添增几缕芳魂……
而这娃娃,她出身最讲究体面清白的士族,将来甚至可能站在更高,更为显眼的位置……
她不能就这么认她,这与杀她无异。
而且她的心中还有一个蠢蠢欲动的,疯狂的,自私的念头……
谢九郎的童养媳 19.第十九章
“阿宝,再等等,再等一等就好了……”
她摸摸娃娃的胖脸,起身四处观望一番,然后朝一蜿蜒逼仄的小径快速闪身进去。
这时候,先前若水阁上向谢九郎汇报的绿罗裙婢女正领着一位与她同样装束的婢女和一位明显带着书卷味的清秀小厮正朝这边赶来。
他们先是四下张望,然后又簇在一起嘀咕一阵儿,最后兵分三路开始细细搜索……
终于,是那小厮率先发现了娃娃。
“找到了,在这边。”
小厮大叫一声,尔后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放在娃娃的鼻子下方试探……
慢慢的他长吁一口气,白净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
“怎么样?人还好吧?”沙月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在确定娃娃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以后,她又突然‘呀’了一声,哭丧着脸道:
“刚刚敛秋见湖边无人,怕阿宝已被珏小郎君带回‘褚玉院’,这会儿估计人已经快到那边了。可是阿宝明明还在这里,敛秋却去讨要,这……这要是那边计较起来可怎么办?”
说着说着,她那瘦薄的双肩已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一手捂着唇,仿似怕极了。大小适宜的黑眸半含着秋水,泛起淡淡的红……
那模样说不出的欲语还羞,楚楚可怜。
清秀小厮并不敢怎样看她,只垂了眼,柔声安慰道:
“敛秋向来持重聪颖,就算以为阿宝已在褚玉院中,也不会贸贸然便去要人的。她定有什么周全之法。不过以防万一,我现下便过去一趟,若有什么事,我是郎君的贴身近伺,他人总能看在郎君的面子上亦给我几分方便,也能搪塞过去。”
听此,沙月脸上的愁容瞬间云开雾散,直对着清秀小厮连连鞠躬。
小厮后面的那句话才是她的目的,才是她真正想要听到的呀。
“不过……”
小厮语气陡转,沙月刚刚才浮上面的浅淡笑意瞬间凝固,心下忐忑不休。
小厮见了,反而会心一笑,别样俊美温雅。
沙月看得为之一愣,从耳根处悄然生出几许红晕,这次倒是真的欲语还羞了。
“虽说这孩子福泽深厚,现下无伤性命,然毕竟也不过幼龄娇弱之躯,在这深冬时节落了水,又晾了这么一会儿,还请沙月姐姐先带了阿宝回去,找巫医过来瞧瞧,恐受了湿寒,遭致病灶,在郎君面前也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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