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郎的童养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朕微萌
“……”阿宝陡然被惊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睡觉。”九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带着几不可闻的怒意。
阿宝很是懵呆,这人明明摆着一张臭脸,明明话中隐刺,可是藏在被子里的手捏完了她的一双小胖手,又揉揉她的肥脚丫,最后才不着痕迹地缩了回去……
像是火焰冰山,上面冰寒刺骨,下面热火朝天,奇了怪,绝了天。
可是阿宝向来都是个擅长得寸进尺的,见此情形,她圆滚滚的身子往里拱了拱,上去环住九郎的一条胳膊,笑得见牙不见眼。
“郎君,阿宝给你做童养媳好不好?”
“啊?”九郎震惊得整个人都颤了颤。
阿宝把脸埋在九郎的胳膊上,仿佛生怕被对方瞧见了似的。她发出来的声音细细的,闷闷的:
“大胡子说,我太小,你太老,做不了你的正妻,除非是童养媳……”
“……”嘀嘀咕咕的稚嫩声音在九郎的耳谷里不住地放大、回响,九郎从无仅有的惊愕,转而是羞怒,最后变成彻彻底底的愤怒。
大胡子要完。
“睡觉。”九郎将被阿宝抱着的那条胳膊猛地一抽,然后转过身去,留给阿宝一个冷冰冰的背。
阿宝瘪瘪嘴,过了会儿又甜甜蜜蜜的无声笑了起来,活像只成功偷嘴儿的小猫。
她极具耐心的,小心翼翼地,一寸一毫地移挪过去,然后贴着九郎的背脊眯上眼睛准备睡觉。谁知九郎避她如蛇蝎,在她触上他的瞬间整个人一激灵,迅速弹离开去。
阿宝一愣,再次瘪瘪嘴,过了会却又故态复萌。
故此,阿宝进了进,九郎退啊退,直到九郎被逼至围在床榻边的屏风处,终于退无可退。
“哈哈哈……”娃娃忍不住地抱着肚子大笑,一双小短腿儿不住地胡乱蹬着,像是取得了一场战役的胜利。
九郎转过身来恨恨地盯着她,脑袋里想着,‘将她提溜起来扔下若水阁?或者明天整整一天都不给她饭吃饿她肚子?或者罚她跪,让她再扫半个月的院子……’
不过一切都只是想想。
都怪这寒冬腊月,外面下着大雪,人人都不好过,不然他绝对不会不忍心,她肯定逃不过……
一定是这样的。
九郎是这样想的。
最终,胖娃娃阿宝还是抱着九郎的一条胳膊,沉入睡眠无法自拔。倒是九郎睁着眼睛一睁就是一宿,直到第二日鸡鸣时,才摇摇头释然转笑,对着被窝里蜷成一团儿的阿宝埋怨道:
“你这家伙,才多大点儿?”
可就是这么个才多大点儿的家伙不仅在今夜搅乱了他的心,还将在不久以后挖了他的肝儿……
这夜,城里的人自是不知道远在南郊外谢家马场的殷铁三夜半三更巡逻时发现了一对晕倒在马场附近的父子,其父已经回天乏力,其子却是被救了回来。
那个被救回来的不满十岁的孩子说,他名叫大石头,自幼跟着父亲牧马,因为生来六指便被族里视作不祥,多年来保受欺凌。今冬连日大雪,积雪压塌了本就摇摇欲坠的草屋,如今已是无处可去。只求一碗水饭,一个遮风避雨之所,他愿意卖身为奴……
忠厚之人殷铁三自是没有让他真的卖身为奴,反而收做义弟,还将阿宝带过去的无比珍贵的密织毛毯盖在了他身上……
晋缞帝永嘉十三年,除夕,这一天天气大晴,金灿灿的阳光泼洒在皑皑积雪之上折射出令人眩晕的色泽。
在这个本该扫垢除尘,挂灯笼,贴春联,写福字,阖家团圆的日子,临近胡地的金城关和安定关的几万驻军因为朝廷连年拖欠军饷补给,又适时听闻远在建业的晋缞帝为了迎接新年大肆扩建宫庭,玉阶金柱,覆盖三百余里。广纳妃嫔媵嫱,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可是远在边关的将士却没有棉衣可以御寒,没有栗黍可以果腹,连年都过不去了……所以,绝望而反,不得不反。
两地起义军民心向背,不到大年初七便以席卷之势迅速占领了雍州、秦州、梁州等地。
因为金城关和安定关分属于秦州和雍州辖内,两军后又在汉中合并为秦雍军,三让三请在西北之地素有威望,刚正清廉的司隶校尉夏侯詹为其领袖,予兴义兵,上讨晋庭之骄奢昏愦,下解百姓之饥寒交困,务期肃清胡氛,同享安乐太平。
这一年,当西部的大部分城池不战而降,纷纷归顺于秦雍军的消息传入建业的时候,不惑之年的晋缞帝正坐着羊车徜徉在宫闱间,根据羊的喜好‘奉天伺宠’。
而义军统帅夏侯詹之弟夏侯息则押着几十车的南疆珍贵药材,一路北上运往义军的最前线。
也是在这个时候,远在南方的苍梧境内突然出现了一支龟兹商队。
他们高鼻深目,嘴唇略薄,肤色极白,个个蓄着齐肩短发,发质天然卷曲。
他们中男子多健壮,女子多丰满,比起大部分的晋国人要高大许多。
而他们的服饰就更为奇异了,不像汉人垂裙覆带宽衫大袖的华美和飘逸,他们的男子穿翻领窄袖的束腰短袍,身后着佩剑,脚上的皮靴长过膝盖。而女子的服饰就更加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开放了。刚刚才到膝盖的长袍,半边肩膀裸*露在外,半边窄袖,上面再围这一条用裘皮做的披巾。腰间束得细细的,走起路来袅娜娉婷,极具风韵……
直到,那一天是元宵节。
九郎亲自带着阿宝逛遍了苍梧郡城的灯市和花市,疯玩了半宿。
那夜,九郎的脸隐在灯火阑珊中格外的俊美又模糊,他总说:
“阿宝你要认认真真的看,要记得这些花灯、这些街道和楼阁,要记得戏台子上的歌舞杂耍,要记得你吃过的黑芝麻和花生碎做馅儿的汤圆,更要记得周遭拥挤穿梭着的一张张黄色皮肤的脸……”
你的血液里有半数来源于这里,有这方山水的魂。
谢九郎的童养媳 26.第二十六章
其实阿宝并没有听清楚他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当时只顾着玩了。
后来回到苍梧院,九郎第一次主动牵了她的小胖手将她带入他的内室中。他们面对着面跪坐在三扇屏风榻上,阿宝又累又困歪着脑袋蔫搭搭的,九郎却是正襟危坐欲言又止,面上还现了几丝难色……
“阿宝,你知道我们每个人都是父母所生、父母所养的,对吧?”九郎的声音格外的轻柔。
可明明就是如此轻柔的话,却让阿宝那半垂下的黑睫猛地一颤,转瞬又恢复了原样,若不注意根本察觉不到。
阿宝低着脑袋闷闷地“嗯”了一声 ,全然没有往常的灵动活泛。
九郎又道:
“阿宝也是有父母的,阿宝的父母也和全天下的父母一样,他们爱阿宝甚深。”
阿宝终于抬起头来,一扫先前的困倦,又圆又大的眼睛里无比的清亮又懵懂。
这让九郎突然有一种‘他怕是想多了,阿宝大概什么也不记得了,什么也不懂’的错觉。
钝重地胸口轻了轻,周遭那让人无法忍受的凝重也消散几分。
九郎飞快道:
“阿宝的母亲来找阿宝了,以后阿宝将要和自己的母亲一起生活。”
九郎终于说出了他最终想要说出的话,却不曾想并没有引起预期的波澜,反而只有他和阿宝长时间的相对无言。
仿佛过了一个甲子那么久,阿宝终于小声的,闷闷地问了一句:
“那你呢?”
九郎干巴巴道:
“我自然也要和我的父母生活在一起。”
阿宝用她那小小的脑袋很努力的想了想,整个人向前移了移,一只手抓着九郎的衣袖一角:
“那……就是以后你和我都不再生活在一起了吗?”
九郎无声地点了下头。
“可是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阿宝放在九郎衣袖上的手已经由抓改拽。
九郎反手捞起她的一双小胖手,捧在手心宛若珍宝。
他道:
“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和自己的父母一起生活在自己家中,阿宝以前是不小心迷了路,所以才暂时不得已才和九郎生活在一起。”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呢?”仿佛憋了太久,阿宝的眼泪和鼻涕倏然间齐齐落下,污了那张粉雕玉琢的脸。
九郎心头一悸,赶紧将她抱过来,掏出手巾小心翼翼地为其擦拭,然后道:
“若是有机会,九郎会去看望阿宝的,或者等阿宝长大了,阿宝自己来找九郎怎么样?就像好友之间互相拜访那样……”
话虽如此,可是九郎却知道他大概是没有那个‘机会’的,而长大后的阿宝谁知道会是怎么样呢?还会不会记得他,记得这段并不算好的经历?
“真的吗?”
阿宝的脸望得高高的,娇俏的鼻头刚好抵着九郎微微颔首的下巴。
九郎用他的下巴爱怜地蹭了蹭她,肯定道:
“真的。”
可是阿宝‘真的’没想到一切都来的那么快……
次日一早,阿宝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被褥已经凉透。
婢女说郎君有事外出,让阿宝不要等他。
午后,远在南郊外马场的殷铁三背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裹和一个瘦弱的叫做大石头的男孩从偏门进了栖梧院。
大石头留在了阿宝身边,别扭着并不敢上前,只远远的跟着阿宝。殷铁三却去了一间不为人知的暗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把刀。
那刀裹在粗布里,暗哑的色泽,道口似钝,并未开刃,仅凭肉眼是绝对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的。
此刀正是当初被剿杀的那批山匪的匪首所持,算得上是把稀世宝刀。
九郎对宝刀并没有什么兴趣,当初留着这刀不过想要在找到那个叫做谢大石的马奴后送给对方做见面礼。
在九郎的前世,在天下大乱,士族被胡人残害得只得慷慨就死或者忍辱偷生的时候,苍梧谢家马奴谢大石之名却在整个西南之地如雷贯耳。
他领着一群由奴仆和家将临时组成的乌合之众不仅救出了被胡人劫走的谢家女眷,还一刀抹了当时一个胡人小头目的脖子。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谢大石不仅从了军,还在南疆王刘峪的手下从马前卒做到了让整个北方胡人唯一不敢正面对敌的‘鬼将军’。
鬼将军,擅长以少胜多,以弱敌强,用兵奇诡,神出鬼没让人不可捉摸,因而得名。
此人算得上是汉人中的一代豪杰,为乱世之下南方汉人的保存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
这一世,九郎是真的想要找到他,慕其才华,赏其忠肝义胆,并不因他的马奴身份心怀半分轻视。
可是他暗下里只差将整个苍梧谢家掘地三尺,始终都不曾找到一个叫做谢大石的马奴。
如今,九郎大概也要不得不离开这里,既然还是找不到,那便只得放弃。
而曾经的玄衣骑卫殷铁三现在要跟着阿宝去往万里之外的西域龟兹,这一去便是一生一世,从此再不归故乡。武将爱刀,九郎便将这刀送给他,算是全一场主仆之情。
这夜灯火昏黄时,阿宝果然没有等回九郎。
直到她在迷糊中被人抱上了马车 ,出了城,在一个叫做‘行复坡’的地方见到了一队又高又大的骆驼。
一个身形高挑,面容明艳的女子,将她抱上了正中间装饰最豪华的那匹白骆驼,还要与她共乘一骑。
阿宝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她,虽说不出有多亲切,但她说她是阿宝的母亲,阿宝是相信的。
她说她是来带阿宝回家的,阿宝也愿意跟她走,因为九郎说过每一个人都要回自己的家,和自己的父母生活在一起。
可是阿宝不愿意就这样走,在一个黑漆麻乎的夜里,在她等了九郎一天,还没有跟九郎道别的时候……
奴婢说九郎外出有事。
九郎时常外出有事,但无论多晚他总会回来的,有时已是半夜,有时甚至到第二日凌晨。
今夜九郎也会回来的,他只是还没有赶到……
阿宝又哭又闹地不愿意走。
阿宝等啊等……
等到驼队里时不时的有其他长相、穿着均怪异的人来到她们的白骆驼前,和她的母亲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话;等到殷铁三出马来哄她,说再不走就不能在天亮之前赶到一个叫做‘鹿儿敢’的小镇,那里的赤汤鹿肉微辣细腻,吃一次想三年;等到她的母亲,那个叫做帛英的龟兹皇室宗室女说真的不能再等……
在阿宝撕心裂肺的哭闹中,驼队终于出发了。
驼铃悠悠,零星的火把在无边的黑幕中将这支商队渲染得像一条弯弯扭扭的火龙,小则隐介藏形,大则吞云吐雾……
终于,有踢踢嗒嗒的马蹄声从远处而来,帛英高举一手,整只驼队都停了下来。
然后马嘶长鸣,一辆轻便马车停在了不远处。
哭得几乎嘶哑的阿宝脸上有掩饰不住了错愕,转而是不可抑止的狂喜。
她转过身去,顶着一张哭花了的脸委委屈屈地望着她的母亲帛英,帛英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将她抱下骆驼,温柔说道:
“去吧。”
阿宝忙不迭的点头,转身迈开小短腿就开跑。
在她跑得呼哧呼哧的时候,那辆轻便马车的车帘微动,从车内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宽衫大袖头顶高冠飘带,看似单薄却风度安详,洒洒潇潇中自有一番松柏之意。
阿宝终于跑到了九郎面前,二话不说便扬起手里先前帛英拿来哄她的小马鞭给了九郎一鞭子。
“郎主!”身后有部曲立刻涌了上来,挡在九郎身前,亮出手里的刀
谢家九郎别说这小娃娃伤不得,就是远在建业的晋缞帝也不能动手伤他。这是卿大夫的尊严,更是陈郡谢氏的颜面。
今夜若九郎身上留了伤,他们这些随从都别想活。
可是九郎却拍拍他们其中一人的肩膀,示意并不碍事,过了会儿他们才慢慢吞吞地退了回去。
“你怎么现在才来?”阿宝虽然被刚才的一切吓得胆颤,但还是咬着唇试探地向九郎张开她那短粗的双臂。
九郎无奈笑笑,也不嫌她脏,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是啊,都怪我回来的太晚。”九郎道。
阿宝娇气地‘哼’了一声,然后双手攀上对方的脖子,头埋下去,久久不愿起来。
“阿宝,不要做个恶人。”过了一会九郎轻声说道。
“嗯。”阿宝回答
“好好长大。”九郎又道。
“嗯。”阿宝又答。
然后又是漫长却又无比短暂的安静。
终于,九郎将阿宝放下来,笑道:
“九郎抱不动了,阿宝你该回去了。”
阿宝眼中含着止不住的泪水,飞快地点头:
“嗯。”
阿宝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返回来一把抱住九郎的腿:
“你要等我长大,我要做你的童养媳。”
说完见九郎并无反应,便急得哭:
“你答应我。”
九郎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对着她浅浅淡淡的笑,是温暖的,是温柔的,却也是遥远而疏离的。
“我很快就会长大的,你答应我。”阿宝尤不放弃。
“你答应我。”阿宝不想放弃。
“你答应我……”
九郎始终都不曾应她。
谢九郎的童养媳 27.第二十七章
最终,还是帛英为阿宝找的两个汉人奶母上前来强行抱走了阿宝。
得亏奶母经验丰富老道,腰板也算硬朗,若换了寻常的柔弱妇人,还真是奈何不了本就圆润瓷实的阿宝的那一番哭闹蹬踹……
阿宝是在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你答应我’中逐渐远去的……
在她远去后,在九郎的愣怔中,殷铁三带着十来岁的大石头走过来向九郎道别。
当大石头笨手笨脚地学着殷铁三的模样对着九郎抱拳时,本来心绪乱成一团乱麻的九郎突然瞳孔一凝,紧紧盯着他两只手上均比别人多长出来的第六指,唇角处止不住地抽搐,面上神色变化莫测。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九郎倾身握住他那双从小被人厌弃和嘲笑的双手,激动得几乎不可抑制。
大石头有些莫明,眼前这个宛若画中人的郎君让他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仿佛这样的郎君就不该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更不该以一种类似于平等的方式同他说话。
见大石头傻愣愣的不出声,旁边的殷铁三便只好为俎代庖地替他回答道:
“回郎主,这孩子叫大石头。”
“大石头,大石头……” 九郎当下默念几声,突然眸光一亮,喜悦道:
“谢大石吗?”
“回郎住,这孩子姓金,叫金大石,是属下在前些日子收的义弟。他父母双亡,家中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亲人,无依无靠无着无落的,便自愿跟着属下去往西域。”殷铁三又道。
‘出生西南贫寒之家,十岁自愿卖身为奴,双手六指,人称大石头,因为马养得格外好,被主家赐以谢姓,全名谢大石…… ’
是了,是了,眼前这个带着几分腼腆,几分稚嫩的孩子便是九郎一直在找的,那个日后能够威震北方胡人的‘鬼将军’。
九郎一直以为他找的是一个低而不卑的精明青年,或者少年 ,却不曾想对方还是个孩子,甚至还没有卖身谢家,那他当然还不姓谢,九郎又如何能够找到真正的‘谢大石’?
“你可愿意留下来,入我部曲私兵,读书习剑,研究兵法之道,学万人敌,做昔日楚霸王那般的伟丈夫?” 九郎握着大石头的手紧得几乎颤抖,他面色凝重,语气亦格外认真。
可是这般态度,跟了他多年的殷铁三不懂,不过十来岁的乡下孩童大石头更是不懂。
可是殷铁三却知道,郎主给出的,却是能让大石头一步通天的路。
这是多少贫寒子弟求而不得的绝好机会……
他拍拍大石头那还有些瘦骨嶙峋的肩膀,说道:
“石头,你留下来吧。据说西域多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和沙漠。见天刮风,热的时候能把人热死,冷的时候也能把人冷死。地里不产庄稼,也不种植桑麻,吃食单一,连件普通棉衣都要经由商贩从我们晋国贩运过去,价格还贵得能吃人……总之那地方远没有我们晋国的好。不去也罢。”
殷铁三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相反能在短时间内说出这样一番话糙理不糙的话来几乎逼得他额上冒汗,当然也有可能是急的。
可是当事人大石头从头至尾冷静得几乎冷漠。
大石头朝九郎鞠了个躬,然后抽出被其握住的双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殷大哥很好,阿宝也很好,我要和他们去西域。”
“石头?”
“谢大石?”
殷铁三和九郎同时出声。
可是大石头却突然‘嗵’的一声跪了下来,背脊弯曲,头低低垂着,小小的他在无尽的黑茫中极尽卑微也极尽倔强。
‘我不是谢大石,我是金大石……’
直到整支‘龟兹商队’ 彻底消失在九郎的视野里,大石头的话一直在九郎的脑海里久久盘桓。
今生的大石头不是谢家马奴,没有经历过山河破碎,没有见过同胞的血染红郁水和漓江,他便不是谢大石,更不是那个神出鬼没的鬼将军。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带着记忆而来,可是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是记忆中的样子……
那一刻,九郎站在黑黝黝的荒芜地里,任早春依旧凛冽的寒风一点一点地带走身上所有的温度,九郎突然有一种心和肝俱失的错觉,仿佛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具空荡荡的壳……
而远去的阿宝已经带着满脸的泪痕在她母亲帛英的怀里累极而睡。
过了一会儿,她又迷迷糊糊的醒来,醒来就问她的母亲:
“他为什么不答应我?他说过最喜欢阿宝的,难道他并非喜欢我,都是骗我的吗?”
帛英用手绢拭了拭她的脸,微笑着说道;
“他没有骗你,就是因为不想骗你,所以才不答应你。不能确保之事便绝不承诺,不轻易许诺,亦不轻易失诺,一旦许诺,重逾千金。此为千金一诺。”
“……”其实阿宝听不懂的。
帛英看着她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莹莹皎若天上月,突然凑上去很想要亲一口。
阿宝还不大习惯,脸微微侧开,便避了过去。
帛英也不恼,又好似戏谑地对她说道:
“等阿宝长大了便会明白,这样的一个男子他的心有多难以打开,可是一旦打开,前面经过的所有波折和吃过的苦便都是值得的。可是这样的男子大多终其一生都不曾被人打开过……”
九郎自然是好的。
帛英记得,在她那日在苍梧谢家的莲湖中发现阿宝以后,她捂紧秘密没有告知阿宝父亲家的任何一人。
阿宝的叔父夏侯詹是个颇具雄才大略又有野心的人,这样的人通常无有多少心思去顾念后宅的女眷。
阿宝的父亲夏侯息虽然聪明却不通世故,很多时候为人也不强硬,有一天就算想要顾念阿宝怕也是力有不逮。
莫说如今夏侯家的大业未必就全然能够成功。
就算是大业所成,夏侯家荣登大宝,汉人的富贵窝里,锦绣堆中,从来都是刀光剑影险象环生。
而且在帛英原先的世界里曾有一个同这个时代颇为类似的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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