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皇华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肖某某
心里蓦然泛上酸楚。颜无悔脑子里掠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如今师父生死不知,义母方才又遇见了袭杀,难道他的人生就要拐上另一条道路了么?这个突如其来的可怕想法令他惊恐不已,恰好兰真公主将第一抹药膏涂在他脸上。他嘶地吸了口凉气。
兰真公主急忙问:“无悔,是不是难受?好孩子,你忍一忍。忍一忍啊!义母会很快抹完。”她手下不停,且动作骤然加快了三分。狠狠在药瓶里挖了一大坨火红药膏涂在颜无悔左颊上,飞快地抹平。
颜无悔暗自叫苦,这药膏药性霸道,只能慢慢地涂抹。师父告诉过他,若是心急,就得吃大苦头。义母每次见他时都会要求他用药膏洗去脸上伪装,每次都是他自己慢腾腾地一点一点涂抹,吃的苦头有限。今日义母这么蛮干,他只觉得脸上当真是在被大火烧灼一般,剧疼难忍。
兰真公主见颜无悔疼得眼眶泛红,自己也心疼得手发抖。但她害怕这孩子突然改变了主意,仍然狠着心加速抹药。颜无悔不忍心让义母为他难过,也一味强忍着,当真像在受极刑一样,疼得他脑子都发蒙。
药膏发挥作用至少要一柱香的时间,兰真公主生怕洗不干净颜无悔脸上的伪装,厚厚地涂抹了三层药膏。等待的时间里,颜无悔觉得自己简直死过去一般,尝到了地狱油锅的滋味。好不容易坚持到了可以洗去药膏的时候,这样的深秋时节,他汗湿重衣,整个人都虚脱了。
兰真公主又亲自用热帕子将颜无悔脸上这层已经变成黑色的药膏擦去。今天的她分外急迫,上次她看见颜无悔的真容还是三年之前。那时的颜无悔还是总角幼童,如今他的脸颊失了孩童的圆润,有了少年的清俊,她迫不及待要看见他现在的容貌。
因长年被伪装掩盖着不见天日,颜无悔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兰真公主离他这么近,可以清晰看见他白皙肤色下的青色血管。她的心又一次剧烈颤抖,她的严儿重病的那段时间,整天闷在屋子里,也养出了这样娇嫩的肤色。
很快,飞扬入鬓的长眉被擦干净,再然后是笔直挺拔的高鼻梁。兰真公主的手便是一停,她的严儿也有这样英姿勃发的长眉和山根隆起、福相深厚的鼻子。
一停之后便又快速擦拭,兰真公主在笑,眼里却沁出泪来。眼前这少年,除了嘴唇和眼睛,脸部轮廓与别的五官俨然就是她的严儿的翻版。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将颜无悔脸上所有药泥都抹去,兰真公主捧起他的脸孔,怔怔地长久地凝视着。她眼里有千言万语,有深沉得常人难以看清楚的复杂情感,她既痛苦又喜悦。
从前洗去了脸上伪装,义母也会久久地凝视自己。颜无悔曾经猜测过,义母那是在从自己脸上找寻某个人的影子。这个人,要么是他的母亲,要么就是他的父亲。对此,他本来就早有心理准备。
然而今天义母死死盯着他的眼神,莫名地让颜无悔不安。他知道她又在看另一个人,可是她的表情不复以前的温婉慈爱,竟带出几分狰狞扭曲。
“义母大人?”颜无悔害怕地扯扯兰真公主的衣襟,她把他的脸捧得太紧了,她的指甲掐进了他的皮肤里,他实在疼得受不了。
兰真公主恍若梦醒一般,倏地松开手,踉跄后退了几步,跌坐在身后椅中。她移开目光,手紧紧揪住前襟,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的心也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也似。
颜无悔吓了一跳,鼓足了力气,好容易才让发软的身体离开椅子,走上前问道:“您怎么了?”
兰真公主垂下眼帘,再也不敢去看这张也同样有无穷魅力的俊美脸庞。她哆嗦着手指一指身边茶几,哑声道:“戴上这张面具,快点!”
颜无悔抿抿唇,拿了面具戴好,又道:“我替您摸脉瞧瞧吧?!您看起来不大好。”
抬眼看向颜无悔,兰真公主的脸色渐渐好转,柔声笑道:“好孩子,义母没事儿,你不用担心。”
略一犹豫,颜无悔低声问:“义母大人,我是不是长得很像我的父亲或者母亲?您今天要带我去见的人,也是我父母亲的旧日相识吗?”
兰真公主迟疑着,最终还是在颜无悔坚持的眼神里败下阵来,点头道:“你与你父亲长得有八分相像。不过……”她闭上嘴,没有将下面的话说出口。颜无悔比起她的严儿多了几分清逸出尘,却少了天潢贵胄的磅礴气魄。
生怕颜无悔再追问,兰真公主急急往外走,低声道:“现在时机未到,你的身世以后义母再与你详说。快来。”
身世什么的……看来,我不是师父所说的贫苦人家的孩子啊,否则父亲何以会认识义母这样的金枝玉叶?颜无悔一时有点难以置信,可是现在显然再不能从义母这里问出什么,他只有默默紧随。
二人直接在这座院子外面上了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从公主府角门悄悄出去,在夜色中疾行。颜无悔还想问问自己的身世,但兰真公主一副疲乏不堪的样子,他张了几次嘴都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马车停在一座民宅外面,兰真公主带着颜无悔进了屋。但是她很怪异地将他独自留在了一间素简的房间里,只是吩咐他拿下面具,坐在一张椅子里不要乱动。
颜无悔满头雾水,却没有违逆义母的嘱咐。不过,他只在椅子里坐了约摸两柱香的时间,兰真公主就回来了。她慈爱地拉着他的手说:“好孩子,你先回府里去,明日还要好生照顾圣手和你师兄们。”
不容颜无悔开口,兰真公主拉着他就往门外走。她不忘了悄声叮嘱,不要让第二个人看见他的模样,回府之后就立刻配制药水重新伪装起来。
目送马车离开,兰真公主重新进了宅子。她行走如风,衣袂飘飘,脚步轻快得不像四旬女子。进了一座垂花厅,她对里面那名正低头看画的男子说:“七弟,现在放心了吧?”
兰真公主的七弟自然就是康亲王。他缓缓抬起头,指尖不停轻轻摩挲着膝上这幅很有些年头的人物画像,眼里水光闪烁,颤着声音说:“方才,我竟然以为六哥又活了过来!”
他重新低下头,目光凝睇在画中人含笑面庞上,喃喃道:“那年六哥与我都是十几岁,我母亲病倒在宫里,因位份低微、家世寒酸而少有人理会。是六哥悄悄让太医来给母亲治的病,后来也多方照拂我们母子。刚才看见无悔,我竟以为是当年帮我的六哥又回来了!”(未完待续)
富贵皇华 第七十九章 假造圣谕
至德皇帝陛下的六皇子武宗严,因是皇后嫡子,不同于其余皇子出生只封郡王,而是直接封为亲王,封号为“安”。他周岁时被正式册封为皇太子,病逝后谥号“孝仁”。
康亲王只比孝仁太子晚出生两个月,却子因母贱,身份不知低微了多少倍。他与太子来往非常少,阖宫少有人知道,这位生性软弱的庸懦皇子竟是坚定不移的玄鹤会中人。皇帝陛下让他出质楚国,差点忘了让他回来,其中不无原因。
想起方才在暗窗中看见的那张脸孔,康亲王心潮澎湃,几乎不能自己。全天下唯一以真正的兄弟感情待他的孝仁太子,是他的恩人,也是他敬仰且发誓要追随的君上。可惜天妒英才,太子六哥竟然走在了面前。
出质楚国,其实是康亲王向皇帝陛下主动提出的。他宁愿去当质子,也再不情愿与那些虎狼心肠的兄弟们同处。为此,他甚至能抛下刚刚出生的儿子。
眼下,他回来了。他回来的真是太好了!屋子里的少年,兰真皇姐说,那就是太子六哥唯一血脉!对此,康亲王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兰真公主拿出了先皇后写下的血书,上面清楚明白地记述了这个孩子的来历。
血书上面盖着先皇后从来不离身的私印,写有血书的丝帛也是泛了黄的陈年旧物。而刚刚那孩子的那张脸就是最好最直接的证据。是,也许会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但是康亲王相信,别人可能作假,兰真皇姐绝对不会。
想到这里,康亲王紧锁眉头。对兰真公主说:“皇姐,现在父皇病重,每天能清醒的时间很短。咱们要怎样才能让父皇承认无悔的身份?当年那名西疆女子害得六哥那么惨,父皇能允许有她血脉的孩儿名入宗室玉牒?”
兰真公主脸色凝重地摇头:“七弟,父皇咱们绝对指望不上。而且,在咱们和无悔没有绝对的自保实力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严儿还有子嗣存在世上。”
康亲王默然点头。小心翼翼将膝上这幅画像卷起。用木盒装起来。“可是……不管是谁继位,恐怕都不会愿意看见无悔。”他低叹道,“无悔长得太像六哥了!”
“此事。我自有筹谋。”兰真公主冷冰冰一笑,指着自己刚来时放在案几上的木盒,“你去看看那些东西。”
康亲王起身,走到案几面前将盒子打开。他惊呼一声。手一松,盒盖又重新合上。霍然转头看向兰真公主。他竟然怕得牙关叩叩,好半天才艰难地说:“皇姐,你……”
兰真公主怡怡然微笑,仪态万方地走到康亲王面前。将那盒盖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在桌上。她亲切笑着说:“别人不清楚,但我却知道的真真儿的。七弟你有一项别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及的大本事。只要被你揣摩过的笔迹,你就能模仿得七八成相像。”
“七弟。你在楚国固然花天酒地、美人在怀,但也凭着这手绝活儿做了不少离间楚国君臣的事儿。”兰真公主凑近康亲王,轻声道,“这些功绩都不能摆在明面上亮出来,父皇才只能给你族务司主管的位子。我真替你惋惜,你的大才不应该耗费在给族人们操持红白喜事这些杂务上面。”
康亲王缓缓后退半步,眼里终于露出灼人的精光。若非他有模仿别人笔迹的能力,皇帝陛下也不会委派给他调度大周潜伏于楚国众多细作的重任。确实如兰真公主所说,他用这手绝活坑了不少楚国忠臣良将。
此事一旦暴露出去,可想而知自己必然是被楚国绝杀的下场,甚至牵连家小。康亲王默默地看了兰真公主半响,突然说:“皇姐真是好大的能量!季良全就不说了,当年他受过六哥的大恩惠,有些事情会帮着皇姐。但是御前想必还有忠于皇姐的极重要人物吧?”
兰真公主神秘微笑,却没有回答康亲王的问题,曼声道:“七弟,不是皇姐能量大,而是你的太子六哥永远活在玄鹤会众心里。夜色已深,不要多费时间,要劳烦七弟写三封传位遗诏了。”
这桌上摆着的东西,俨然是印有金龙图案的空白圣旨、皇帝陛下御用的明黄色墨段、砚台和狼毫毛笔。康亲王脸色煞白,瞪着兰真公主低声问:“皇姐,你到底想做什么?矫诏可是灭九族的重罪!你就不为郑家想一想?!”
兰真公主毫不隐瞒地说:“不让他们自相残杀,无悔能有继位之望?”她嫣然一笑,“七弟,你不妨想一想,若是他们当中的谁继位,康王府以后的日子能不能过得舒心?当年你虽然只是暗中与严儿往来,但也难说风声有没有外露。而且你为楚国密谍首领之事,未来的皇帝也肯定会知晓。你猜,他们能不能对你放心?!”
赤、裸、裸的威胁!康亲王渐渐脸色泛青,他看着桌上这些要人命的玩意儿,整个人都在发抖。
兰真公主又道:“七弟,其实没有什么好怕的。人人都有假遗诏,人人都会说对方的才是假的,自己的才是真的。他们不会怀疑你。何况,也许到时候会出现的遗诏除了真的那封,也不会仅仅是咱们这三封。”
兰真公主的话,康亲王听明白了。他终于点点头,由兰真公主口述,他模仿皇帝陛下的笔迹写下了三份大致内容相同、最关键部份都迥异的圣旨。
只不过数百字,写完以后康亲王却觉得自己的手臂已经不存在了。在等待墨汁干涸的时间里,他看向兰真公主,幽幽地说:“皇姐,你可曾想过,这样的遗诏一出,大周将会怎么样?”
兰真公主冷漠笑道:“不就是内乱么?不必担心,咱们的父皇深谋远虑,早就防着呢。你且看着,即便是打起来,也不过三两年就结束。”
“大周承平太久,咱们的皇兄皇弟只顾着争权夺势,却忘了强邻环伺。父皇设立七辅臣,又放松了对玄鹤会的钳制,不就打着用咱们来磨砺新君的好主意?哼!磨刀石,别人可以干,但咱们一定要当那把刀!”她傲然抬头,直勾勾地望着半开窗户外面的夜幕,低微却清晰地说,“夜色越深沉,才显得黎明曙光越灿烂!”
康亲王忽然不寒而栗,他从兰真公主眼里看到了……野心!他心里隐隐的不安油然而起,让太子六哥的子嗣名正言顺列入宗室玉牒,这件事他一万个情愿去做。可是事态发展下去,最后的结果是否还能与初衷一样,他开始怀疑。
“既然已经写了遗诏,你便再写一封父皇的手谕,承认无悔的身世。”一不做、二不休,兰真公主冷笑着说,“父皇眼见连话也说不出口了,成日里不知有多少圣旨是从什么人手里出去的。据我所知,宣旨大太监冯良兴就能将父皇的笔迹模仿得似模似样。”
康亲王将这件事办起来比方才矫诏要痛快得多。人哪,就有这种心理,反正已经为恶,那么再做更多的恶也不过如此。他很快将手谕写了大部份,问兰真公主:“皇姐,无悔应该是嗣字辈儿,这名字?”
兰真公主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延嗣,绵延不绝的延。”
“这个名字好!”康亲王将武延嗣的大名添上去,飞快写完余下的内容。吹了吹墨,他欣慰道,“加盖上国玺和父皇的私印就行了。”
“你放心,季良全会办得妥妥帖帖。”兰真公主看着四封未来必将令大周乃至天下都震动的圣谕,露出舒心笑容,“我已经安排好了人,明晚你进宫悄悄将这件事告诉父皇。”
康亲王一怔,随即惊讶道:“皇姐你不是说父皇不能指望吗?而且……”她有这么一出,何必让他来写承认延嗣身份的圣谕?由父皇亲笔写就岂不更好?
“七弟,父皇的日子不多了。”兰真公主的眼眶飞速泛红,颤着声音说,“难道不该让他老人家走得安心?他若是知道严儿还有孩子存世,必定十分欢喜。即便指望不上父皇,让他知道这个消息也是对他的安慰。若非我上次痛陈瑞王弟祥瑞造假一事惹父皇不高兴,我会亲自入宫去说。”
康亲王缓缓点头,脸上也有悲色,郑重地说:“我出质多年,长久不曾尽孝于父皇膝下,若能让父皇高兴,我没有二话。”他向兰真公主长揖行礼,恳切道,“能找到延嗣,想必皇姐花费了许多心思,我却半点忙也没帮上,真是惭愧!”
兰真公主急忙将康亲王扶起,神色哀凄,幽婉叹道:“有你这样的弟弟,严儿在天上也欣喜。七弟,延嗣若有那一天,必不会忘了你这个叔叔的大功,也肯定委以重用!”
康亲王摇摇头,心情很是低落地说:“无须论功,若能一家子平安度日,尽享荣华与自在,这也就够了。皇姐,在楚国这么多年,我过得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生怕一觉睡过去,第二天就再也醒不过来。我不要重用,只要安宁!”
兰真公主痛快点头:“你放心,皇姐必定保你的子子孙孙富贵满门,荣华绵延!”
康亲王涩然一笑,拿上装着画的木盒,出门没入夜色。(未完待续)
富贵皇华 第八十章 家贼难防
公主府药材库管事宫女湘禾由“禾熙”大人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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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沉的夜色覆盖整座太宁城,玉松公主府静谧非常。名医们走了以后,府里刹时就冷清了许多。奴仆们知道自家殿下心绪不佳,哪怕隔着内宅很远很远,大家的说话行事也都透着十足的小心。
亲军在三道高墙及至外院院墙之间的区域巡视,尤其密切关注文英武英二殿和银安殿的动静,那里存放着不少文书。护院穿梭往来于外院至内宅高墙之间诸多屋宇,府中此处最为人多,必须小心提防。内卫则游走于内宅各处,尤其是自家殿下起居之处是重中之重。此外内宅还有内监值勤。
亲军、护院、内卫,这便构成了玉松公主府的三重警戒线。此外,府里的供奉们轮流值夜班。他们猫在什么地方,只有亲军统领霍去疾知道。
夜沉了,秋草里偶尔传出几声没精打采的虫鸣。位于长乐殿左侧的偏殿是武令媺的书房,和乾宁宫里的那座书房一样也叫静神斋。此处巡视颇为严密,内卫和往来值勤的内监交错,时间空隙极小。
再小也不是没有,若是熟知内卫与内监交替巡察的时间安排,找到机会靠近静神斋也不是多艰难的事儿。百密总有一疏嘛。今儿不巧,这一疏就被人逮着了。
此人将时间掐得很准。内卫武功高强,原本高来高去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但架不住这个人同样有不弱功夫在身上,他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内卫值班之人远去的飒飒风响。
他立刻闪身从方才藏身之处避到殿外走廊一根盘龙柱后面。刚刚藏好,就在他方才躲藏的地方正对面来了一队提着灯笼的内监。若他还在那里,必定会被这些人发觉。
待内监走后,此人脚尖点地。迅捷无比地靠近了静神斋的院墙,缩在了墙脚之下的阴影里。而数息后,那队提灯内监还不曾走远,又有内卫从院墙上空飞掠而过。
好险,若是偏了一分位置,恐怕就要暴露。这人汗湿后背。在头顶那名内卫带起的风声消失的刹时,他一跃而起。轻松翻过了院墙。
进了院子。眼前不远处就是静神斋的一扇窗户。此时这扇本应该紧紧关闭的窗户却透着一条缝儿。这人一边缓缓推开窗,一边留意四周的动静。待窗户打开得足够他钻进去,他便团身扑入。动作轻盈非常,进去以后便将窗户再度合拢。
如此一来,外头就不会发觉竟然有人进入了玉松公主的书房。这人也是如此想。吸了吸鼻子,他嗅到一股甜腻的香味儿。仿佛是香炉那边飘出来的味道。熏香是寻常事,他没有过多思考。不曾闪亮火折,凭着眼力在书房里迅速翻找。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必须掐准下一个内卫与内监交替值勤的疏漏离开。不过,书房如此重地。怎么外面除了内监值夜,连个常驻的内卫也没有?
唉,不管了。没有岂不是更好?这人脑子里转着念头,手下半刻不停。很快就将大书桌和墙边书柜翻了个遍。但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不禁也有些恼怒,上头的人就只是说玉松公主府可能藏着关系到储位决定的重要物件,却说不清楚那是什么,这让他怎么找?
“左边第三个书柜的最下面还有一个暗屉,公主殿下有些重要东西是收在那里的。”冷不丁,房里突然响起女子脆生生的声音。
夜入静神斋的这人吓得灵魂出窍,也不管那么多了,抖手向声音的来处掷出去一把暗青子,自己提起真气这就要破窗而出。可是,刚刚提起的真气突然毫无预兆的一泄千里,他很是狼狈地一头撞到了墙上,头破血流。
“本姑娘好心好意提醒你,你怎么这么不识抬举?”刚才说话的那女子声音里透着不悦,“活该你撞死!”在偌大的书房东北角落里亮起微弱火光,缓缓走出一名身着一等宫女服侍的少女。
“入梦香的味道好闻吧?本姑娘刚刚和师父学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这名宫女笑眯眯的,用脚踢了踢眼神涣散的不速之客,轻蔑地说,“想打殿下的主意,整不死你们!”
将静神斋的殿门打开,这名宫女对门外守着的两名内监说:“去内卫的值房找金统领,这儿逮着了一只耗子。”
一名内监躬身行礼道:“湘禾姑娘,请您稍候。”说完话飞快地跑了。另一名内监踮起脚尖往里探看,笑容满面地说:“湘禾姑娘您真运气,公主殿下不定怎么赏您呢。”
湘禾随手摸出一个银锞子扔给这名内监,坏笑着说:“小六子,不如咱们先来炮制炮制这只耗子?本姑娘新学了几种让人又痛快又痛苦的药粉配方,正好在他身上试试。”
接了赏的小六子兴奋点头,跟着湘禾进了殿。金生水领着几名轮值内卫赶到时,正好听见从静神斋里传出一声惨绝人寰的短促凄厉叫声。他身后有人偷笑几声,戏谑道:“统领大人,湘禾姑娘绝对有成为刑卫的天赋。不如您问公主殿下调了她来?”
金生水瞪了这名下属一眼,却也笑着说:“湘禾姑娘替公主殿下管着药材小仓库,是殿下面前得用的宫女。我可不敢招惹她,免得哪天受了伤没有好药材用。”
“金统领可别埋汰湘禾了。”清脆女声从殿里传出来,接着湘禾在窗户边上探出小脑袋,笑嘻嘻地看着金生水说,“湘禾耽搁谁的事儿,也不敢耽搁您的呢。”
金生水与公主殿下身边的几位大宫女和一等宫女都有交情,也不在意湘禾说的话,只是一笑了之。随后他进了殿,当看见那名在墙角抽搐不停的黑衣人时,他蓦然瞪大了眼睛,怒火蹭地高涨,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紧随着金生水进殿的几名内卫也是面面相视,互视苦笑。不为别的,只因这个人正是内卫当中的一员。此人是一名鹰卫,常在外面跑动。湘禾大概不认识,否则按照公主府交互监督的规矩,她不能叫金生水过来,而应该请亲军驾临。
见了金生水的表情,湘禾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又踹了这人几脚,嘟哝道:“最是家贼难防,殿下又要伤心了。”
“伤心?有什么好伤心的?”武令媺看向众人说,“揪出家贼是件好事,难不成留着他在要命的时候再捅刀子?”
不过刚起来就听说这样一件糟心事儿,武令媺也高兴不起来。她坐在梳状台前,任由司寝大宫女给自己捣饬,打了个哈欠问:“可问出什么来了?”
金生水仍然臭着脸说:“湘禾姑娘的入梦香有致幻作用,一问,那人什么都招了。说皇上给了您一件关乎储位的重要物事,怀疑是传位遗诏,所以他来找。”
武令媺眼瞳微缩,传位遗诏她没有,密旨倒是有一封。见鬼,这事儿是怎么传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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