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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岁惟
周思诚还特地看了眼傅简妈妈的表情,后者没表现出明显的不快,他才安心。
晚上分房间,傅简去他妈房间打地铺,把原先自己的新房空出来给他们俩。周思诚明显地拘谨,姒今倒是很坦然,只确认了许晓殊是否睡过那张床。答案自然是肯定的,所以房间里的一切陈设都没再动过,毕竟是死者生前的房间,让后来者总有丝毛骨悚然。于是周思诚先前心头在意的反而成了次要。
乡村人歇得早,□□点万家灯火就一盏盏熄灭,安静得只有阡陌间几声犬吠。
傅简妈妈拉着儿子,愁道:“你老实跟妈说,你是不是又找人查晓殊的案子?”
“不是说了人家是来旅游的么?”
“我们这地方要山没山要水没水,一年到头有几个人来旅游啊?真要来旅游,哪有打着石膏绷带就来旅游的。你别当妈是傻子。”傅妈瞪他一眼,目光又柔和下来,“晓殊都过世这么多年了,你这孩子怎么就想不开呢?妈不盼你再娶一门媳妇,就盼你别走上歪道了。”
傅简一言不和出了房间静一静,也没别处可去,便敲了姒今他们那一间的房门。
出人意料,是姒今亲自开的门。
“有事?”
傅简有点不好意思,说:“请你进这间,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的,没想让你们真委屈在这里,镇上有招待所,我送你们过去吧?”
言下之意,你们这孤男寡女的凑一间房里,客人不说,他这个主人都过意不去。
姒今扶着房门的手已有了关门的意思:“没事。”
傅简被关在了门外。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这算几个意思?
周思诚也挺尴尬,虽说再怎么样吃亏的也不是他,但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准备怎么睡?”
姒今坐上窗台:“我不用睡。”
她手边就是一张许晓殊的遗照,黑白的相片上女孩的脸白得阴森可怖。即便姒今说她还活着,可这氛围,就像是许晓殊的魂灵飘荡在这间屋子里一样。
说实话,周思诚也睡不着。
他吞了几片有嗜睡效果的药片,总算昏昏沉沉有些睡意,但也总是半梦半醒。房间的窗帘是薄薄的一层纱,透进清幽的月光,和姒今单薄的剪影。他睡到后半夜察觉到异样,猛然惊醒过来。
泣声幽咽。
夜间阴气重,他听见那哭声的时候,下意识以为是许晓殊在作怪。可是清醒之后,那声音非但更加清晰,而且熟悉。
窗台上不知何时没有了姒今的身影,他摸索着开了灯,却听到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别开。”
那声音是从这个房间唯一的衣柜里的传来的。
周思诚下床走过去,一只手还缠着绷带,只能用一只手开门。
姒今把自己整个儿缩在衣柜最里层。映着朦胧的月光,只看得见她脸上一小块白皙的皮肤,隐隐泛着水光。
是她在哭。
她像只惊弓之鸟,察觉到他的注视,把自己又往里缩了缩,害怕的姿势。
她变了个人似的,眼睛湿漉漉的,身子不停发颤,把头埋在自己膝间:“别过来……”
“怎么了?”他皱眉向她伸手,被她打开了。
触碰到她手指的皮肤,冻得他一个激灵。她的四肢本来就比常人凉一些,这会儿已经凉得像一块冰,寒冷彻骨。
姒今呼吸困难,说话断断续续,声音埋在膝间,听起来闷闷的:“周思诚……我梦见那块玉了……那块玉……”
“什么玉?”
“周念……玉……”
周思诚仍旧在试探着向她伸手,她能说话之后像是稍稍清醒了一点,不再抗拒他了。他握住她的手腕,凉意和回忆一起涌上心头。周念出事后被人发现,也是在他的衣柜里,而与此同时,那个放玉的盒子也在那个衣柜里。
周家出事之后,玉就不见了。
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电光火石间,串联起了许多线索。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下意识加重了几分,益发清晰地感觉到她颤抖的幅度。她像是在深梦,又仿佛她自己就是周念本人,正经历那场梦魇一般的屠戮。
他只有一只手可以自由活动,没法把她抱出来,只好自己也坐进去,跟她一起靠在衣柜里面,长久不被使用的尘埃味和她零乱的呼吸充斥着他的感官。
他耐心地诱导她:“你梦见什么了?”
姒今如梦初醒般突然抬头,眼睛里的神采没有一丝一毫她平素的冷静持稳,慌乱得像只小鹿,只有话中的信息是清清楚楚的:“不是做梦。”她好像自己都不能确信一般,紧紧盯着他,手轻轻感触他温热的体肤下有力的脉搏,又重复一遍:“不是做梦……”
那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让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好像自己就是周念。可是她明明是清醒的,能感觉到外界的一切,能听到周思诚的对话,能思考,可是那种变了角色的异样感受却还是没有消退。
好像是梦里的人活在了现实里,亦真亦假分不清楚。
她为确认真假,冰凉的手心从他的面颊一直抚到颈侧,透心的凉意和微痒。
周思诚觉得全身都烫了起来,那冰凉的温度是唯一的纾解。
过了一会儿,她又陷入了混沌之中,仿佛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只知道往冷冰冰的角落上贴,把自己缩成一团,不由自主地呜咽,全身坠入冰窖一般寒冷。
周思诚情不自禁地伸手揽着她,见她有所好转地安静了些,才彻底地抛开犹豫,抱着她在她后背轻拍:“别怕,不要怕。”
“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你只是在做梦,很快会醒。梦里的都不是真的。”
三言两语的安抚,她的境况竟然真的好转了些。他刚想退身,她却揪住了他腰身的衣料:“别动……”
他的身体一僵,险些分不清她现在算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但她还是鼻音浓浓,委屈又依赖地抓着他的衣服不放,脑袋偎入他怀里:“不要动。”





半生为魅 第42章 肆贰
翌日清晨,傅简觉得,这两人的气氛有些尴尬。
吃过早饭之后,傅简带姒今去许晓殊家探访,周思诚静养,没有跟来。明明是傅简带路,姒今却一直傲然走在最前方。傅简问她:“你怎么了?”
姒今转身,停在乡间小路的中央:“你在我身上,有没有看见别人的生魂?”
傅简失笑:“怎么会,哪个小鬼不要命了敢附在你身上。”见她脸色凝重,才严肃了些,“哪怕是能看见,那也要是晚上阴气重的时候。”
姒今若有所思的点头,仿佛也赞同。
傅简跟上去:“真有小鬼附你的身?”
“没有。”
姒今停在一家废弃的农家院落前,看了眼柴门上斑驳的木阀:“这是许晓殊家?”
傅简有些惊异她居然能认出来:“她家祖屋,她跟她爷爷住。晓殊出事之后老人家受了刺激,没几年就去了。这房子空关好几年了。”
“能进去吗?”
“能。就是可能会比较脏。”
姒今当然不会在意这些,没等他触动木阀上的尘土,直接翻身一跃上了围墙,像一只白鸥一般蹁跹入院。傅简仰头时被阳光眯了眼,好一会儿才跟着进去。
姒今不进宅屋,在院子里四处走,墙角有一棵枯树,她围着这棵树慢慢地走。傅简被她走得瘆的慌:“鬼故事里常有人死了被埋在树下的,你不会告诉我晓殊被埋在这里吧?”
“不是许晓殊。”她折了枯枝去拨地上光秃秃的干泥,拨得很精细,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傅简蹲下身去帮她看:“真的有人?”
真有人不用挖的,靠这么根破树枝要拨到什么时候?
姒今没理他,拨了一会儿才挑起些许灰泥给他看:“你看。”
傅简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什么?”
“这是人的骨灰。”
姒今扔了树枝,枝头挑起的泥也随之扬落。傅简想再去确认也没法,只能低头查探:“你确定?”姒今不回话,他自己也有判断能力,沾了些泥灰在两指间轻捻,说,“这里要是有骨灰,应该是晓殊她爷爷的。老人家讲究落叶归根,会洒在这里也说不准。”
“许晓殊她爷爷,死了几年了?”
傅简一怔:“至少也两三年了。”
问题就在这儿了。死了两三年的人,为什么树下至今还有他的骨灰?
他是个聪明人,姒今没说破,只身往里走。祖屋上了锁,窗棂上都有蛛丝网,不靠近都能闻到满鼻的灰尘味。这滋味自然不好受,姒今只往里望了一眼,昏暗的光线里内屋破旧的陈设都看不分明,不知她能看进去多少。
她问:“许晓殊,跟你一样,也是通灵师?”
傅简斟酌了下才道:“她跟我一样也能看见魂魄,不过频率比我低,也没我控制得好。这样也算通灵师么?”
“算。”只是这个字,她便回头走了。
傅简措手不及,跟上去问:“不用进去看看?我可以想办法把门打开。”
姒今笑了笑:“今天就到这吧。”
才逛了个门口,怎么就到这了。傅简抑了怒气,勉强平静地跟她交涉:“你看出门道了?”
“没有。”
“那你……”
姒今突然停步,转身颇有兴味地看着他:“你真以为我千里迢迢,是来查案子的?”
傅简惑然不解,脸上愤怒和阴狠压下去,清秀的五官都显得扭曲。
姒今有的是时间,干脆跟他把话挑明:“你能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认识顾容么?”她双手放口袋,惬意自得,“哪有这么巧的事,我让你找一个通灵师,你就恰好能找一个合适的来,而且她还会画引魂符。”
傅简拇指攥紧,瞳仁却微微下垂,那是思考的模样。
姒今微是愕然了一瞬,才浅浅笑起来:“我也没指责你什么。人和人,都是互相利用。你被人利用,引我来这里。我也利用你,顺水推舟来查一些事。大家相安无事便好,许晓殊的事随缘分,我没义务用全力。明白了?”
傅简似懂非懂,她也不再费唇舌,回到寄宿的农家小院,却见冬日近午阳光正暖,周思诚坐在一张躺椅上,正和隔壁家的老人一起晒太阳。
他身上那种天然的亲和力在这种情形下愈发明显,越是老一辈的越是看他顺眼。老太太看上去七老八十,笑得慈眉善目,跟他讲农事,和村里的陈年旧事。
还真是静养得法。
周思诚远远看见姒今一个人回来,弯了眼笑:“回来了?”
姒今淡淡嗯一声,昨晚的记忆突然一股脑涌进脑海,她脸色变了变,抬脚跨进院子。周思诚看她这个脸色,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自觉地跟了进去。
姒今坐在八仙桌边取了个茶杯倒水喝。
周思诚也取了一个:“有进展了?”
姒今懒得把跟傅简说的话再跟他重复一遍,只问:“你无缘无故这么上心做什么?”
“你无缘无故对傅简的事上心,有你的道理,我无缘无故对你的事上心,自然也有我的道理。”
姒今被绕了半天,笑了:“你的道理是什么?”
周思诚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做事太直接,不管是查事情还是报仇,都爱正面硬碰硬。我恰好有你缺少的脑筋。”
姒今眼锋一凛:“你讽刺我没脑子?”
周思诚摇了摇头,微微侧过身,阳光漏进来,让她看见院门外还在晒太阳的老人。
他说:“看到什么了?”
“人。”
“嗯。”他抿了口茶水,才道,“你这次来帮傅简找那个失踪的女人,肯定不是仗义相助这么简单。不过不管你是不是仗义,你既然想找线索,就不要总往死人角落里钻。”
他淡淡向她微笑:“有时候活人,可以告诉你很多东西。”
姒今蔑然勾了下唇,下巴微微向外挑了挑:“你是说这样的活人?”
她的眼底映出老太太佝偻的背影。
没想到周思诚倒是坦然,点了点头:“对。”




半生为魅 第43章 肆叁
姒今不置可否,淡淡地抬眸,在缄默中看着他的眼睛。
周思诚被她这么盯得有一瞬的心慌,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倒是他第一个移开了目光。
姒今眼底有揶揄,纤细的手指覆上他执杯的手,在他察觉到凉意与柔软的瞬间一触即走,她掩唇笑:“之前不是胆子挺大么,现在怎么畏畏缩缩的。”
“……”手背上被她手指触碰过的地方还是凉沁沁的,皮肤下的血液温度却比别处高上不少。周思诚再侧眸去看她,她笑得一脸嫣然,看不出究竟是没心没肺还是老于世故。
姒今这才慢慢搁下茶杯,问道:“想听听我在做什么吗?”
她的算盘一向在心里,不为外人道。所以周思诚哪怕是提醒她往活人处去打探,却也没有问过她究竟在查什么,这下居然有点受宠若惊,点头嗯了声。
“我让你来这里躲着,只是一时的办法。沈眠婴总有办法找到我的,自然也能找到你,就是个时间的问题。”她语调缓缓,前面的话只是铺垫,他知道她要说的话在后头,“她之前一直知道我在哪里,知道我在做什么,但是却躲在幕后。她在忌惮,所以我要把她忌惮的东西找出来。”
“为什么一定要从傅简和许晓殊入手?”
“不一定要是他们。我只是需要接触通灵师,从他们身上知道,我沉睡的这些年,世上有什么东西在变化,让沈眠婴不敢为所欲为。”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因为我的记忆出了点问题。”姒今说到这里才皱眉,问题严峻却不以为意的模样,“我开始能感知到一些,不属于我自己的记忆。同样的,我思考的一些东西好像也在莫名消失。我需要有人帮我记得。”
周思诚立刻想起了昨晚的状况,试着揣度:“我联系过周岳,他说念念最近也有些不大对劲,只是没有你这么严重。是不是顾容用引魂咒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让你和念念互相影响了?”
姒今笑着摇头:“你想太多了。”
竟然不是?
“不是用引魂咒的时候出了问题。而是引魂咒,本来就会有这个作用。”
不仅是她和周念,还有她和沈眠婴。后两者的联系更加紧密,数十年的相连,不仅让沈眠婴和她一样成为了半个魅,而且在身体上也有变化。一开始沈眠婴灵力充沛,能抑制这种变化,近些年她没有给养,逐渐退化,不仅身体机能出了问题,而且连容貌都越变越像她。
这就是为什么在杨延禄的合照里,沈眠婴跟姒今并不相像,可到了如今,两者却像一母同胞一般长得不分你我。
周思诚错愕道:“那你和念念……也会这样?”
姒今摇头:“从来没有人试过用引魂咒这样救人,我用的方法跟沈眠婴不一样,后遗症也不同。今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发生什么,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
周思诚定定地看着她,那张素净淡远到有些超然的脸上,轮廓依旧温雅韵致,没有另一个人的痕迹,他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
姒今笑起来:“怎么,怕我长成你妹妹那样?”
“……”
“不会的,你放心。”她遥遥望着屋外阡陌交通的乡间景致,“我们两个之间的影响,不在身体上。”
可就算是性格上,也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周思诚这般想着,却没往外说,只问说:“……那你被影响的时候,有记忆么?”
姒今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说:“没有。”
※※※
日落时分,村子里传来几声狗吠鸡啼。
乡间小道上已无人走动,颇有几分提早的“漏断人初静”之感。周思诚吃过晚饭,在安静的里屋给自己换药。
这地方医疗条件十分匮乏,若是不当心伤口感染或者恶化,都是不小的麻烦。他只有一只手能行动自由,揭纱布的时候格外缓慢而小心。给手臂换药还好,轮到腿上的伤口,他就有点捉襟见肘。
他的双腿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大腿外侧更是拉开了不小的一道口子,缝了十几针,如今依旧红肿,十分狰狞。他用棉签蘸了碘伏,轻轻点上去,刚刚触碰到,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事先没有敲门声,他没有心理准备,手指微微一动,消毒时那种麻如针刺的痛密密麻麻涌上神经,让他齿间逸出“嘶”的一声。
姒今呆立在门口,看着他裸露的伤口,显然没料到自己的闯入会造成这样的尴尬。
两人同寝同居,说不上有多尴尬,但总有些不自在。
姒今在门口杵了一会儿,很明显地感受到他把她定位成“不速之客”,可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周思诚淡笑了声:“看够了?”
她这才回头,抿了下唇,目光又带一分倨傲之色:“要不要帮忙?”
他觉得,她的性情确实是大变。他说不上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总让人一会儿上升一会儿坠落,有时还不如安安分分压在谷底。
所以,他拒绝了:“不用。”
“哦。”
姒今很干脆地带上了门。
他看着那扇重新合上的门,室内重新安静下来,连纱窗投入的昏黄日光都幽黯了些。竟然……有点后悔。
这一晚姒今决定在外屋守一夜,反正对她而言,睡眠只是一个爱好,不是生存必需品。
可是还没到子时,周思诚抱了张毯子出来,一声招呼不打地坐到了外屋的藤椅上。
姒今不明所以:“你准备这么睡?”
“嗯。”他合上眼,疲惫的姿态,只有薄唇轻轻翕动,“你情况这么不稳定,谁知道今晚会出什么状况。我守着你。”
“没必要。”
他连眼睛都没睁开:“有没有必要,我自己知道。”




半生为魅 第44章 肆肆
夜幕四合,乡野的春夜微寒,子时一过,凉风瑟瑟。
外屋没有开灯,只有灶台上一盏长明灯,亮着昏黄而古旧的微光,映出他微蹙的眉,和仿佛风刀削成的轮廓。他不睁眼的时候,姿容算得上俊厉,连声音都捎带一分肃然:“睡不着就聊聊吧。”
他那了然于心的神态,好像是她刻意盯着他看似的。姒今心有不甘,别开眼:“我本来就不用睡觉,不看你难道还盯着火灶吗。”
周思诚本也有些忐忑,听了这话眼角才攀上笑意,双眸渐而睁开,又露出她熟悉的,书卷温养出来的亲和:“没计较你看我。”他的笑几乎算得上促狭了,惹得她眉眼愈发冷厉,他才见好就收,侧了头问她:“左右你也不想睡,陪我说会儿话吧?”
姒今爱答不理似的睨他一眼:“说什么?”
“说说我们。”
他的声音很平静,先开了腔:“我来找你之前,念念醒了过来,她对我说,你就是那个凶手。只是后来就出了那场车祸,我一直没提。”他顿了顿,又自问自答,“其实很容易想,你跟沈眠婴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一定要有一个是凶手的话,不难猜就是沈眠婴。”
他才抬起眼看她,眼底蕴着与长明灯色泽不同的清亮:“这么说来,其实我们连仇家都是同一个,后来的事也就想得通。我家救了青叔,所以才惹上沈眠婴。沈眠婴害了我家,所以青叔才会把鹤年法师留下来的秘密告诉我,让我去找孙叔,才会遇到你。其实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姒今眸色寡淡,不知在想什么,嘴角浮着丝笑:“哪有什么天定,还不都是巧合。你猜得对,禅休倘不是因为愧疚,确实不会把小和尚的行踪告诉你们。可是你们家救下禅休,又不是命定的事……”
“姒今。”他打断她,表情渐而变得有些复杂,“我说的不是周家和你,是我和你。”
又说:“周家救下青叔的时候,我还不是周家的人。我是通过青叔,被周家领养的。所以说,不管是谁救下了青叔,今日的情景我都会经历。”
姒今只有片刻的讶异,仿佛觉得好笑:“所以你觉得和我有缘?”
“不是。”他矢口否认,“你不要觉得每件事,每段话都有它的目的。我对你说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没想达到什么结论,你信吗?如果真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就是我觉得跟一个人在不知不觉间有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挺奇异的。”
姒今全然不解风情一般地讥笑:“真的一点目的都没有?半夜三更不睡,拉着我说话,兴致挺不错。”
周思诚像是泄了一口气:“真要说有,也是有的。”
初春的凉意浸得十指冰凉,他的笑却是温热的:“我觉得这样吊下去不是个办法。”他是个男人,在心里藏着掖着不是他的风格,彼此遮掩心照不宣了这么久,也该有人把话撂在明处说了,“姒今,抛开一切不谈,你怎么看我这个人?”
“……”
其实他的这份心思,她心里也很了然,她甚至比常人敏感,对旁人的一点点好意都格外警觉,所以从他刚生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可是从一开始到现在,她思考的角度都是,人鬼殊途、其中利害、过去将来种种……好像这和所有互利互惠的关系一样,都是可作权衡的,从来没有站在人与人之间纯粹的感情立场上思考过。
所以乍然被这么一问,她拣择着不痛不痒的措辞回答:“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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