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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魅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岁惟
“说吧。”
姒今居然犹疑了一下,才慢慢道来:“我看见一辆车,冲出了路面。车里三个人,一个是你,还有两个是一对夫妇,我猜是你亲生父母。”
他看见了她童年时的画面,相应的,她也看见了他的。
周思诚颔首,眉宇郁沉:“应该是。就是那场车祸让我失去了双亲。”
下一句,她停顿了很久,才抬眼去看他的眼睛:“可是在画面里,三个人都已经死了。”
她的目光有种莫名的警惕:“你有没有想过,那么严重的车祸,两个死者都是当场身亡,你为什么能毫发无伤?”
“你在怀疑什么?”
姒今勾唇笑了笑:“要不是你身上一丝阴气都没有,我都要怀疑,你也是个死人了。”
其实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他的幸存太奇迹,奇迹到被送到医院时只受了皮外伤,而且记忆出现了短暂缺失,不记得当时车是怎么失控撞翻的。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才一直没有放弃追查那块凭空出现的玉。
侍应生上了餐前面包,两个人都没有去动。
周思诚望着窗外深出一口气,问:“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问他看见了什么的时候,分明就是因为自己看见了这幅画面。
姒今掰开松软的面包,去蘸蘑菇酱:“当个凡人多好,犯不着千方百计证明自己不普通。以后你就会知道,追悔莫及。”
这话说得霸道,让人下意识地想反驳,可是他竟然没有反驳欲。因为不得不承认,在他心底也有一部分,捧着理智,清醒地告诉自己: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回到那个平凡而安全的世界,不要再试着参与她的一切。
心里百味杂陈,他要了一瓶红酒。饯行怎么能没有酒,只是不知道她喝不喝得惯。
姒今没介意,跟他碰杯,听他讲一些琐碎的事。譬如她没有证件,要在各地行走只能靠包车,飞机火车这些现代交通工具全都不能坐。又说包车花钱,她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从他这里要救周念的酬劳,应该够她撑上一阵。
其实他还想说如果她再遇上类似“为什么坐车要系安全带”之类的事,尽可以继续来联系他。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了。
说了一大通,最后他想起了什么,打住了,问:“你需要这些么?还是靠施几个法术就好了?”
他喝得有点多了。
姒今没笑意,淡淡地瞧着他一杯一杯下肚。沉默的一场筵席,她到最后时突然微笑:“相逢一场,给你唱首歌吧。”
周思诚根本想不到,有点受宠若惊:“……好。”
她开始唱。
声音很轻,浅浅的低唱,柔和悠扬。古老又朴素的曲调,从未听过,唱的是一首词:“春风倚棹阖闾城,水国春寒阴复晴。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绿湖南万里情。东道若逢相识问,青袍今日误儒生。”
她没有机会读很多书,这些词曲也就是小时候学来的,其实并不是很懂,只记得是一首送别的曲子。
只要是送别就可以了,以后不会再见了,周思诚。
※※※
周思诚回到安森小区的时候,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酒气。周岳本来还奇怪他去哪了,这会儿见他一个人回来,问他:“老妖婆……”想想又改口,“姒今走啦?”
对,走了。一般人话别时千里相送,再不济也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背影越走越远。但她走得利落潇洒,干脆凭空消失,连个目送的机会都不给人。
他头发沉,只想得起来一件正事:“你今晚住这里么?念念这样不好搬动,这屋子说不定有利于她恢复,醒来之前就留在这里吧。”
周岳点点头,突然一脸严肃:“哥,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念念她……好像有点不对。”
周思诚一下清醒不少:“哪里不对?”
“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他说的是周念的小臂。以前没发现,刚才他守着周念的时候,偶然瞧见她手臂上有个红点。撩开袖子去看,才发现那是一条红线,色泽鲜亮妖异,弥散着血丝,仿佛是一条有生命的蛊虫。
周岳有点手足无措:“以前没有这条线啊,是不是顾容弄错了,念念的状况又更差了?”
周思诚思考了一瞬便摇头。不像是弄错了,姒今那样子显然是笃定了已经成事,才会那样没有负累地离开。
他问:“联系傅简和顾容了吗?”
“傅简说他也不清楚。顾容只跟我打包票说她的部分已经完成了。我问她这算怎么回事,她说她只负责让念念的生魂归位,生魂归位了不代表就健康无虞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周思诚的表情冷了下来,揉了揉眉心:“她是说,念念还中了别的招。之前是因为念念生魂没有归位,算半个死人,所以问题没有暴露出来。现在念念要恢复了,问题就出来了。”
周岳自己也琢磨出来了,只是抱着丝侥幸,此刻听他再解释一遍,又暴躁又崩溃:“还真是没完没了了?这下姒今都走了,顾容也没一点帮我们的意思,念念怎么办!”
“先不用急。”
怅然,又觉得可笑。兜兜转转一圈圈,居然又回到了无计可施的原地。
他竟然笑了笑:“今晚先守着吧,一切等念念醒过来再说。”





半生为魅 第37章 叁柒
【第三十七章】
杨敬搁置尸身的冷库在中环外,姒今这一晚就住在附近。她记住了周思诚的叮嘱,没有证件,只好去没有和公安系统联网的小旅馆。前台是开旅馆的老板的女儿,态度散漫,递个圆珠笔给她,让她写名字,身份证号,联系电话,和生日。
姒今指着最后一项:“要填这个?”
“哦,办了会员卡,生日当天来住能打折的,你办卡吗?”
“不办。”
姒今拿出手机,把周思诚的身份证号和联系电话抄了上去,名字还写的是自己的。
前台小姐给了房卡,拿过登记簿一瞧,这名字,还挺有意思的。一抬头,姒今已经准备上去了,柜台上一个银色的闪闪发亮。
照平时她也不这么拾金不昧,但这手机是住店客人的,想着姒今总会回来讨,就拿起来喊人:“小姐,你的手机掉了!”
姒今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走。她只好追上去拉住她,把手机递过去:“给,你手机掉了。”
姒今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淡淡瞥了眼手机:“替我扔了吧。”
“扔了?!”
是,扔了。姒今都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上楼了。
前台小姐站底下,怎么瞧怎么奇怪。这女人穿的一身高档牌子,举手投足透出经济条件的优渥,这种人怎么会来住她们家小旅馆?手机也是,好端端一个苹果机,说扔就扔了。她耐不住好奇,解锁了她的手机,显示有一条新短信。
发件人是傅简,只有一个字:“好。”
※※※
周念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坐着的是周思诚。
他看着手机屏幕出神,上面是一张偷拍的照片,杯盏间一个女人模糊的侧脸。吃那顿饭的时候他还是没狠下心,拍下了这张留念。原本担心姒今的特殊体质,可能会不能成像,幸好是可以的。
突然间,床榻上的人嘤咛了一声。
周念缓缓睁开了眼睛。和第一次醒来不同,那是只是意识模糊地喊了几个名字,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这一回醒来时,她的眼神出奇地清醒。
何止是清醒,那样冷寂淡远的目光,乍一看竟像是姒今。
但再一瞬,属于周念的灵动可人就回来了,懵懵懂懂地喊他:“哥哥……”
周思诚连界面都没来得及退出,立刻去看她:“念念,你醒了?”
周念大抵头有点疼,一只纤细的手去捶了捶自己的后脑勺,迷茫地问:“我这是怎么了?”她像是回想起了什么,突然全身缩了一下,一把拽住周思诚,“哥,爸爸妈妈怎么样了?我看见一个好可怕的女人,突然闯进来……像电视剧里一样,样子那么年轻,头发全是白的,就是个女魔头。”
周思诚按住她的手安抚她:“念念,你先不要急。你仔细回想一下,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她晕倒前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了。
她在楼上房间里跟周岳发微信聊天,聊着聊着忘了时间,周母喊她吃饭,她应一声“来了”,就又抛之脑后。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没电了,她才下楼,从楼梯上下来,笑容霎时僵在脸上。
一家人好好的在吃饭,窗户突然开了,阴风阵阵,怎么关也关不牢。周父去关的窗,僵持久了就让周母去看。两夫妻只关心那扇诡异的窗,没发觉屋子里什么时候站了个女人。
可周念是正对着她的背影的。那女人一身红旗袍,绣了白牡丹,穿得像个民国歌女,长发却尽是斑白,在夜风里扬起,妖异瘆人。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你是叫周清盛?”
问的是周父。两夫妇回过头看见凭空出现的女人,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贴着窗框。周念捂着嘴不敢喊出声,楼梯是下不去了,她只能躲到楼上,在墙后面偷偷观望。
女人转过了头,标致的一张脸,眸子森冷可怖:“二十年前你们救了个和尚,俗名叫聂远生,有没有这事?”
周念吓得脸色煞白。聂远生,说的就是青叔,爸妈一直说青叔是个高人,给自己家带来福运。也是青叔施的法,让周母能生下她。所以虽然是周家当年救了青叔,可真要算起来,青叔对周家也是有大恩的。
但是没想到,青叔还有这么个仇家,不人不鬼,来寻仇。
她告诫自己要镇定,镇定,她还没有被发现,一定要尽快把消息传出去。为了不让那个女人察觉,她走回房间的速度很慢,去拿落在周思诚房间的手机充电线。她插上电源,手机充到5%开机电量的过程漫长得仿佛过了数百年,楼下只传来过短暂的尖叫声,是周母发出来的,戛然而止。
周念心里已经猜到出了什么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手机是她的救命稻草。直到她终于能开机时,一个苹果的白色图标亮起来,走廊上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那是人的脚步声吗?怎么会那样轻微,像某种昆虫在爬,缓慢又清晰,刺激得人心里一阵发憷。
周念这时候全身都在发抖,身后正好有一个四开门的大衣柜,她无处可逃就躲进去。里面很空,只有周思诚的几件衬衣,和一个样式古朴的盒子。
那脚步声一点点临近,看情形人就在柜门前了,她甚至能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人紧张的时候下意识地想抓点什么,周念胡乱地抓起盒子,把盖子抓倒了。
里面漏出一捧清光,是一块碧青剔透的翡翠。她攥在手心祷告,不要被发现,不要被发现……
可是事与愿违,柜门被隙开一条缝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的生命都在随着那道光线的出现而流逝。一张阴森恐怖的脸出现在她面前,青年白发,皮肤白得不像人类,眼珠子占据眼眶的五分之四。女人腥红的唇轻轻勾了一下,下一秒她就没有意识了。
周思诚听得紧皱着眉。
周念抱着他的手臂追问:“爸爸妈妈怎么样了……哥,你说句话呀,爸妈怎么样了?”
周岳在门外听完了全部,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一幕。周思诚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安慰她:“爸妈不在了,你没事就好。”
周念两行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周岳上去握住她的手:“念念你别哭啊。你知道这些日子我都是怎么过的么?就盼着你能醒过来。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好跟伯父伯母交代啊?”
周念像块石头,肩膀僵硬,哭着哭着垂下了头,指甲狠狠嵌进了肉里:“我当时应该下去看看的,下去救爸妈……”
“别说胡话了!你当时能干嘛啊?你一个小姑娘,去送死吗?”
周念的眼泪还是止不住,整个人渐渐软了下来,伏在周岳怀里恸哭。周岳抱着她,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每句安慰的话听着都像风凉话。哪有那么轻巧呢?以前那么活泼娇蛮的女孩子,乍然从一场大难里醒过来,陡失怙恃,能平静对待才奇怪。
两个大男人都这么静静陪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恢复过来,问起后来的事。周思诚从青叔突然出现,要他找一个叫孙清岷的和尚开始,把后面的故事都变了个样。姒今不想让周念知道自己的存在,他就把有关于她的全都隐去,只说是孙清岷有救她的办法。
周念还是不能接受青叔这两个字。那个女人问的那句话烙在她心底,让她偏执地觉得青叔这一整个人都是不祥的,给周家带来了灭顶的噩运。
但她从小对灾祸的接受能力比常人强些。就像她被绑架,却还能跟绑匪打成一片,那是她懂得利用自己的天真纯良,盘算着要逃脱。现在也是一样,她还是伤心难过,可是经历了那一阵崩溃之后,眼神茫然,去握周思诚的手:“哥……我们以后怎么办?以后要怎么办……”
“周家是你的,现在整个周氏都要靠你撑。萧妤她爸和董事会那些人看着昔日情面,没这么快对周家落井下石,但也只是一时。你先把身体养好,以后的事再作打算。”
他翻过周念的手腕,去看那条红线,竟然又消失了。
周岳安抚着她让她再歇一会儿,问她要吃点什么,自己去帮她买。但是周念这时候一点食欲都没有,整个人失去了支撑颓然坐下去,视线正好对上周思诚暗了一半的手机屏幕。
她瞳仁陡然睁大,像触摸蛇蝎一般轻轻点了一下手机屏幕。屏幕一下明亮了起来,照片上的人脸也益加清晰。姒今素净寡淡的轮廓清晰地落入她眼里,还有那双冷寂的眼睛。
几乎是同一时间,周念尖叫一声,不停地往后缩。
周思诚怕她摔下床,连忙揽住她:“怎么了,念念?”
“就是她!哥,就是她害死了爸妈!”




半生为魅 第38章 叁捌
小旅馆的房间虽然简陋,但基础设施一应俱全。姒今站在卫生间那面边角布满水垢的镜子前,面无表情地端详自己的脸。
一模一样的轮廓和五官,可是镜子里的姒今,总让她觉得跟自己不同。那是一种细微处的不同,她的眼角是平展的,显得冷漠,镜子里的她眼角却是隐隐上挑的,只有生性明朗的人才会有这么一双笑眸,即使不在笑看上去也欢欢喜喜。
这种精气神的变化,是从救了周念之后开始的。
姒今没法解释这种变化。
她暂且抛之脑后,从包里取出一根蜡烛,在洗手台上点燃。这时已经入夜,她没有开灯,蜡烛的光虚虚一晃,她的身影就渐渐消失在了黑夜里。
与此同时,傅简在那个冷库外,也点着一根蜡烛。看见姒今出现,他灭了光。冷库外墙是粗糙的水泥,外围半人高的杂草掩着,头顶□□一个摄像头,发着红光。烛光熄灭后,微弱的红色光线尤其醒目。
姒今抬头:“这东西没关系?”
傅简无所谓地笑:“我看过了,都是坏的,摆摆样子。”
按她说的,里头摆的都是尸体,谁吃饱了撑的来偷尸体?
傅简选的地方是个避风的墙角,姒今一言不发地绕了出去,傅简清理完蜡烛点燃的痕迹,跟上去就迎上一阵夜风,连带树梢悬的一轮明月也阴飕飕的。还真是月黑风高夜,适合干这种事。
姒今走了一半突然不走了:“你笑什么?”
她不说,傅简都没发现自己笑了,但也坦然得很:“我这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吧?替你救了周念,你把灵力分我,我好见到我亡妻。我不能开心?”
姒今嗤笑,转头对着卷帘门。
傅简暂时还得供着她,舔了舔唇:“你准备怎么进去?我看过了,大门都是电子锁,要遥控的。你会穿墙么?”
“不会。”
姒今伸出手,五指慢慢张开,很快发出机械卡顿相互摩擦的声音。滴地一声响,大门缓缓升了上去。巨大的仓库黑洞洞的吸纳着幽白月光,透出一股森冷腐臭的气息。
她身先士卒,走了进去。
这么大一个尸库不知有多少细菌病毒,傅简忍着心底的不适跟她走进去。他点亮了先前收起的蜡烛,一团暖光照亮的地方有限,肉眼所见之处全是棺木,仿佛看不见边际。
他嗓音发干:“你把灵力给我,要多久?”
不过是个尸库,就让他忌讳成这样了。姒今的神情带了丝藐然:“你这么不想再这里多待,等会儿我选个棺材躺进去,里面原来的尸身可是要你搬走的。你真做得到?”
傅简当然是千不甘万不愿的,但是她行事诡秘,他不敢造次,只说:“我在草丛后面挖好了土坑,就等等会儿运过去埋了。这里泥都是湿的,植被栽过的土盖上去,谁也看不出来。”
“那样最好。”
姒今手指拨了拨他举着的烛焰,慢慢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的身体软下去,傅简急忙接住,马上就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他对四肢的控制都有些僵滞,身为通灵师,立刻就反应过来,姒今附上了他的身。
源源不断的热流涌进他的四肢百骸,有些疼痛,但始作俑者控制得很好,几乎能忽略。如果是他自己来操纵这一切,恐怕就不是剧痛可以形容的了。
他忽然就明白了,第一次见姒今的时候,她被鬼魂上了身,为什么迟迟不愿意把它驱逐。那个鬼魂身上,恐怕也有她自己的灵力,她主动地吸纳,所以才会出现那样的痛苦。
周思诚他们居然还以为她是在自戕,真是可笑。傅简这会儿有些庆幸自己没在她面前使太多手段,及时接受了她的交易:这女人的心思深沉,竟到了再亲近的人也触不着边角的地步,如果他还像一开始那样托大,这会儿恐怕连灰都不剩了吧?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十秒,烛焰忽然一晃,他身上的压力泻出,姒今软绵绵的身躯重新有了知觉。她站直了身子,冷冷瞪他一眼:“还愣着做什么?”
她眼神往棺木上一瞟,傅简便明白了,脏活累活都是他干,搬尸体这事是逃不过了。他能感觉到体内力量的充盈,眼睛都有了光彩,半点没计较她的颐指气使,笑着问:“你挑中哪具了?”
姒今漫步其中,闲闲打量,在一具尸身和棺材尺寸极不合衬的棺木前停下来。里面躺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面色青白,头上竟还扎着两个羊角辫。
姒今悲哀道:“天可怜见。这点年纪就亡故的女孩子,连祖坟都入不了,身后凄凉,还要被拿来充数,死不瞑目。她父母生养了她,也不替她打点打点黄泉路。就这一具吧,你让她入土为安,给她立一座孤坟,小鬼知道报恩,算给你头上积的德。”
傅简听她自言自语一般絮叨,想笑不敢笑。这年代哪还有什么祖坟孤坟,死后一把灰烧尽,还讲究什么入土为安?不过这具小孩子的尸身搬起来容易,他倒是没什么意见。
姒今扶着棺木,突然跪坐下去。
傅简以为她这是孟姜女哭长城,哀从中来,结果一看她脸色,惨白如纸,为她捏一把汗:“你不是吧?”她刚救了周念大伤元气,又在这时候把灵力分给他,他还以为她真强悍如斯,能巍然不倒,原来也只是外强中干。
姒今咬牙笑:“你动作快点。”
他只好从命,嘀咕:“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执著。你这样一来,都不是在装尸体,都快真成尸体了吧?”
“废话多。”
傅简没好气地料理完,再出去把那个坑填平。
等重新回到停在小路上的车里,他远远望着那座映在月光下的冷库。姒今已经把大门放了下来,看不出异样,仿佛只是一座堆砌货物的寻常仓库。谁会猜得到呢?此时里面躺了一只百年的女鬼。今日一别,也许再也不会相见了,她这模样恐怕凶多吉少。
傅简替她叹一口气。
月色下,一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几乎是同时,一辆货车驶了进来。
※※※
深夜时分,周宅一片死寂,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凄厉的声音惊醒了本就睡得不深的周岳,冲进周念的房间,正见到她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了地板上,把自己蜷成一个虾米,在地上扭曲地蹭动。周岳冲过去把她抱起来,周念伏在他怀里,声音嘶哑:“疼……”
周思诚随后进来,在门口看着两个人,没等他问一句,熟悉的幻觉又出现了——那个全是棺木的地方,漆黑,森冷,散发着腐臭……画面在抖动,只能看见清晰的月光下,映出一张张死人脸。
封闭的仓库怎么会有月光?
他闭上眼,那幻觉仍然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清晰。那是一辆摘了车牌的货车,有人在不停地把巨大的长方体抬进车里,一具具都是棺木。
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回到自己房间,拨通了姒今的电话。打通了,响了十几下,才有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接起来:“谁呀?”
她接起来了才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吓了一跳,连忙想挂。结果听到温沉的男声问她:“你是捡来的,还是见过这个手机的主人?”
敢情他是知道的。接电话的正是旅馆前台小玲,这会儿睡意全消,吞吞吐吐:“她让我扔了的……我不知道这手机还有用,我就是还没来得及扔,不是故意占着……”
周思诚涵养极佳地没有打断她:“所以你见过她?”
“见过……是我旅馆的客人。”
“你旅馆在哪里?”
“她晚上就走了的,你来也没用啊。”
周思诚再问姒今的去向,对方果然一问三不知,反而被他问得以为他要追究这部手机的归属,紧张兮兮的。他只好问:“她有没有在手机里留下什么信息,最近联系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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