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墨十八001
正盛夏时,山里薄雾才散去,偌大院子里有一人穿着一件灰色短褂子。露出两只粗黑胳膊正在院子里舞着一柄奇大的黑背大刀,刀风凛厉,引得满院落叶横飞。孙掌柜当下就站住了。冲那人大声喊一嗓子:“瑾瑜!”
孙瑾瑜一下收了刀去,转头看来,黑亮眸子一一看过众人后,转身将那刀插到架子上,然后站在当地。方墨看着孙掌柜大步朝孙瑾瑜过去,她念头转过,只远远站着看着。李进跟她站在一处,笑呵呵说道:“这父子两个闹得是什么事?”方墨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
方墨和李进两人远远站在场外看着,场中孙掌柜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来:“……你招呼都不打一声。一夜不归,成什么样子?还不赶紧回家去?”而孙瑾瑜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孙掌柜脸色阴沉,严厉说道:“自古来婚姻大事皆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你娘养你这么大,这件事难道还做不得主吗?你一句不娶。转身就离家,你哪有半点为人子女的样子?”
孙掌柜这话传到李进耳里,李进不由得一惊,转头看方墨,说道:“这父子两个,怎地闹成了这样子?”方墨望着孙瑾瑜,恰好孙瑾瑜抬了头看过来,两人眸子一遇后,都不自觉都岔开来。方墨觉得这样不行,孙瑾瑜虽是老实,却是倔脾气,让这父子两个闹下去,指不定会越闹越僵了,于是转头对李进说道:“李叔,咱们过去罢。”
李进点了点头,与方墨一道过去。孙掌柜说了半响,孙瑾瑜先是不答,而后看见看见方墨李进过来后,转头丢一句:“爹,你莫要再说了,我走了。”抬脚就走。孙掌柜气得脸红脖子粗,当下叫道:“我怎地养出这样一个忤逆兔崽子来?”
孙瑾瑜黑膛脸涨得通红,迎面与李进方墨两人走来,只唤了一声“李叔。”而对方墨更是一扫而过,就擦身出了门去。
李进看着孙掌柜气成了那样,当下劝解说道:“你说你跟孩子生什么气?好了好了。”孙掌柜看着孙瑾瑜背影,说道:“老李,你不知道这兔崽子他,他……”待目光看到一边方墨时,终是咽下了后面的话,叹了一口气,被李进推了进屋去。
方墨跟在他俩后面进去,一进屋里,就看见李进床榻前站着一个齐整妇人,当下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妇人。那妇人约莫三十来岁,身形婀娜,肌肤甚白,灵动眼眉正随着李进转悠。孙掌柜与方墨一样,见李进屋里还有一个妇人,都是一愣。
方墨与李进是一道从晋州出来,知道他的底细,他曾娶过一门亲,无奈那妇人命薄,过门没两年就过世了,连个孩子都没能留下来,一直以来他对晋州豆腐西施秦玉兰有些意思,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秦玉兰性子泼辣,没少给他苦头吃。而眼前这妇人分明与那晋州豆腐西施生得有几分相像。
方墨已是有数月没有来黑风寨这里了,实在不知道李进身边出了这一号人物,山里汉子有家有口的多,打光棍的也有,这些人身边的妇人多是姘居的。方墨不知道这妇人到底算是李进的什么,一时也不知道怎地去称呼,只呆愣愣看着。
李进只挥了挥手,对那妇人说道:“你去端壶热茶来。”那妇人一扭腰身就出了门去,方墨好奇目光跟随出去,李进不由得轻咳一声,方墨这才回过神来。李进略有些不自在,侧过脸邀了孙掌柜方墨两人坐下来。
方墨说道:“李叔,你寨子里现下有多少人?”李进想了想,说道:“大鹏带了二百号人去和河谷,我这山里最近也新进不少人,现下寨子里能拿出手大约有四百来人。”方墨与孙掌柜两人对看一眼,方墨又说道:“李叔能否抽出一百人来给我?”
李进看着方墨,说道:“一百人?这个自然没有问题,不过你们要这些人做什么?”
方墨又与孙掌柜看了一眼,方墨低声说道:“李叔,我这回要抽过去的人手一定要是信得过的。实不相瞒,我跟孙掌柜私下弄出一批东西来,需得找些人手试一试深浅,因是这东西非比寻常,不能泄露半点风声,所以这一百人一定要个个都稳妥。”
李进看看方墨和孙掌柜,他们这些人一同历过无数艰险,彼此之间无需转弯说明什么。方墨更是与他一道从晋州活命出来,两人亦父亦友,他知道方墨心思诡异,常突发奇想出许多闻所未闻的厉害凶器,而这些东西多是出自孙掌柜手中。这回他们两人一同前来,开口要一百稳妥人,想必这回做出的东西一定是惊世骇俗的。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一时不敢贸然答许,想了好一阵子,才说道:“行,三日之后,你们过来带人走。这一百来人,我保证个个都是稳妥的。”
方墨不由得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对孙掌柜说道:“烦劳孙伯伯三日之后,再来一趟吧。”孙掌柜点头答许,说道:“大当家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那妇人这时推开门进来,给三人上了茶水之后,又出去了。孙掌柜又问李进:“老李,我家那傻小子昨夜什么时候到的?”
李进笑着说道:“快子时罢,我也没有留意,他就住西侧那屋里。你们父子俩个怎地闹成了这样?瑾瑜这孩子虽是不记得前头人事了,但是心性跟以前可是差不离的。”
孙掌柜叹了口气,瞟了一眼方墨。方墨正低头喝一口茶水,察觉孙掌柜眼神,有些哭笑不得,索性站起身来,微笑找了一个理由出去,让孙掌柜倒一倒苦水。孙掌柜待方墨出门后,就叹了口气,对李进说道:“是瑾瑜他娘,想在他下山之前给他说一门亲事,谁知道这小子听都不听完,一句不娶,转身就走,可把他娘气得,差点厥过去。”
李进笑着说道:“这是好事啊。瑾瑜这小子这是抽哪门子筋?是不是你们说的那户人家不中他意?”
孙掌柜摇了摇头,说道:“怎么会呢?周家那丫头咱们都是看着长大,与他打小就要好。你说他有什么理由推辞?”李进也很诧异,说道:“是周大家的那个闺女湘绣?!”
“可不是。”孙掌柜回道。
李进看着孙掌柜,想了又想,又问道:“是不是你们两口子没说清楚?瑾瑜和湘绣打小可一直都是不错的。”孙掌柜苦笑说道:“我脾气虽是不好,可是这事是瑾瑜他娘出面说得,怎么会说不清?”
李进又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你先别急,等我寻个空子问一问瑾瑜。”
妆罢山河 第四十三章
瞎子沟位于黑风寨北边,虽然是一不大山谷,却甚是难行,这里山林密布,常年瘴气缭绕,伸手不见五指,谷中毒蛇毒虫众多。人要冒然进了这里,就如同瞎子一样,若无人引路,想要活着走出这里几乎是不可能。
穿过了瞎子沟后,就可以望见黑风寨北边山门了,这瞎子沟也等于是黑风寨北边门户,等闲不容有失。杨大头是黑风寨老人了,也是李进手下干将之一,原是山里采药人,对这里地形十分熟悉,驱虫捉蛇是一把好手,带着三四十寨中兄弟正猫在瞎子沟拦截北狄人。
这回北狄大批人马从北边摸过来,做好了充分准备,先是用火箭拨掉了北边山头的几个岗哨,而后直接进入了瞎子沟。
方墨等人赶到时,天色已是完全黑了下来,密林之中瘴气升了上来,伸手不见五指,整个山谷笼罩在一片灰蒙蒙里。
众人坐下马匹嘶叫着不肯再往前里走一步了,方墨下了马来,回身看了大伙。因是盛夏里,众人上身多是只穿了一件短褂子,脚上是草鞋。方墨招了汪贤生过来,低声问道:“平时你们是怎么过这个山谷的?”汪贤生低声说道:“大伙身上都带大头哥配好的药,挑着时辰进来的。现下正是升瘴气时候,还需得用湿巾蒙了口鼻方好。”不等方墨再问下去,他就从兜里摸出一青瓷瓶来,倒了一粒黑团药丸出来,递给方墨。说道:“大当家含在嘴里,有这东西在,等闲蛇虫近不了身。”
方墨接过,那黑团药丸约莫小指头大小,带着一股难闻腥臭,方墨依他所说含了一粒在舌下。贤生给众人一人分了一粒,都教含在不吞。众人弃了马。撕了衣衫袖子蘸湿了,蒙在口鼻上,跟在汪贤生后面往前走。因是怕泄露了行迹,招了北狄人来,也不敢点火把。
山林浓密。遮天蔽日,抬头望去,四下里皆是一片黑蒙蒙的,只头顶上有一轮鸡蛋黄似朦胧月若隐若现。方墨知道现在正是盛夏夜里,白日天气晴好,这会头顶应是星空密布,眼下这黑蒙蒙的一片估计是瘴气升上来。汪贤生所给那药丸虽是腥臭难闻,但确实是好东西,估计除了能驱虫以外,还有解毒提神作用。
汪贤生熟门熟路带着众人在山里之中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方墨突然伸手拦住了汪贤生,低声说道:“且慢!有人过来了,大伙先藏起来。”汪贤生四下看看,头顶那轮黄月已是看不清了。周围黑蒙蒙一团,除了他们几人呼吸声外,再听不见任何声响了。
汪贤生常走这片山谷,对这里十分熟悉,实在看不出任何异常来,但是方墨的话。他却不敢不听,当下一挥手,令身后众人藏好了。他自己扒伏在一颗四五人合不拢老树枝桠上,身边人分散开来后,周围更是寂静。过一阵子,寂静山林里传来一阵诡异的踢踢踏踏声响。他不由得看了看旁边方墨。祁山十八寨大当家穿了一件青布衣衫,静静伏在树干之上,似乎成了那树的一部分,若不仔细看,根本就不知道那树干上还贴着这么一人。
那踢踏声越来越近了,人粗重的呼吸声也渐渐可闻,汪贤生不由的紧紧抓住了刀柄。他对北狄人并不陌生,他父亲长姐就是死在北狄人手中的,而他自己已是跟着杨大头等人与北狄人面对面干过两次了,他还亲手杀死过一个北狄人。
北狄人身形较漠北人更为高壮,力大残忍,常一刀挥过就能将人砍成两截。他那一次取胜,就胜在突然袭击,一刀从北狄人背后下手,才得了成功的。
汪贤生在黑风寨常常见到方墨,却从未有与她并肩作战过,他虽是听说过有关与方墨的许多传闻,但是现下看着方墨伏在树干上瘦弱身影,仍是下意识生了保护之心。于是不等方墨出声,他就悄悄靠近方墨。
那声音越发近来,一团黑蒙蒙中蹿出一个庞然大物来,待更近些,汪贤生却发现那不过是四五个拥簇在一起的黑色人影,脚下草鞋踩在湿漉漉草地上,踢踢踏踏作响。随着这几人的靠近,黑乎乎林子里又响起一阵密集的悉悉索索声响。汪贤生觉得脚边一凉,低头一看,一条小儿手臂粗细的花斑蛇正从他脚下滑过,他一下子跳将起来,惊呼声还来不及出口,一股冷清幽香突至,有人及时捂着他的口鼻。
方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从树干上溜滑下来,正站在他旁边,一手捂紧他口鼻,探了头往响动那边张望。那四五人拥簇着往这边跑过来,周围黑乎乎的,其中一人突然噗一声扑倒在地上。周围几人连忙搀起他,有人低声喊道:“虎子,快起来。”跌倒那人被搀起后,又溜滑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大头哥,我,我不行了,你们快些走,莫要管我了。”
是杨大头!汪贤生心中一喜,正要告诉方墨,他嘴巴上一松,身边的方墨已经不见了。
“虎子,你少罗嗦了,快起来!我背你走,你老娘还等着你养老送终呢。”杨大头蹲下身去,对旁边兄弟说,“都帮一把手,将虎子放我背上,再磨叽下去,他娘的北狄狗又追上来了。”
虎子被人拉在了杨大头背上,他不禁说道:“大头哥,你,你也受了伤,快些放下我。”
杨大头不理他,沉声叫一声:“快走。”才站起身来,他觉得一股冷风突来,一个黑幽幽人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杨大头一惊,后退一步,对面那人却出声了。
“杨叔!”声音低沉幽静,“是我。方墨。”
杨大头一时热血直冲脑门,他识得这声音,当下口齿不清说道:“大当家的?”杨大头背上虎子也抬起头,震惊看着前面黑幽幽人影,一轮朦朦月影正出来,照在对面那人身上,分明是个极年轻少女,身形欣长,额头光洁白皙,泛着冷清光泽,面上黑巾蒙着口鼻,只露出一双无比黑亮眼睛。
虎子是进寨子里时日不长,这是头一次见到方墨,心里惊讶无比。
方墨看了他们一眼后,沉声说道:“都跟我来!”
方墨将这几人领到矮坡下面,让汪贤生点了一支火把。杨大头领过来的这四人中,有两人受了伤,一个伤在胳膊上,一个胸口中箭,而他自己则右肩上中了一箭。只不过他惯在山中采药,也知简单处理伤口常识,当下就将那箭扳断了,倒了随身携带的一些止血药粉上去,胡乱包起来。他是跟着方墨李进等人出生入死多次的老人,对方墨向来是深信不疑的,现下见方墨,心情仍在激动之中,便知道自己几人的命大抵是捡回来方墨看了看杨大头右肩上的半截狼牙箭,皱着眉头,说道:“杨叔,你受了伤?”杨大头看了看自己右肩,扯嘴一笑,说道:“我不碍事,大当家快看看虎子。”他自己就是采药人,知道伤在这位置,一时也是要不了命去的,当下也就把这伤放心上。
方墨蹲下身去,看了看背心中箭的少年,眉头微皱,对汪贤生说道:“你叫两人过来,先将他抬回寨子里。”汪贤生招了两人过来,让他们带着虎子等三个伤员回山寨里。方墨低声问杨大头:“你还能不能撑住?”他对这山谷熟悉,又是一个懂蛇虫的人,有他在这里,这瞎子沟对他们来说尤如白日平地,丝毫不足为俱。
杨大头点了点头,说道:“就这点伤不碍事。”方墨又看了他几眼,见杨大头虽是右肩上中了一箭,却面色还好。一挥手,示意汪贤生灭了火把,低声又问杨大头:“其他人呢?”杨大头垂下头去,沉声将遇敌经过拣要紧的告诉了方墨。
北狄突然而来,挑了北边二个岗哨,杨大头放王三顺回去报信,自己则带着三四十人企图仗着熟悉地形拖延对方脚步。不料这次北狄来得人不仅多,而且准备也十分充分,知道要过这瞎子沟,还带了雄黄等驱虫驱蛇的药在身上。先是赶蛇清道,后携火箭进来,一旦有风吹草动,就放箭乱射一气。
杨大头带着寨子兄弟原是猫在山里的,准备趁黑偷袭的,北狄人有备而来,他始料未及,身边兄弟只逃了这五个出来。
方墨脸色阴冷,沉声说道:“杨叔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兄弟们报仇的。”杨大头重重点了点头。
山谷细密窸窣声过后,又恢复了死一样的沉寂,但这寂静很快就被纷迭的脚步打破了,密密麻麻的火把从北向南席卷而来,空气弥漫了一股浓重刺鼻的雄黄味道,火把下面的北狄人也都是蒙着厚重湿巾,前头的北狄手持长枪赶蛇清道,手持火箭的弓箭手随后而来,黑蒙蒙山谷之中星星点点尽是火苗。
妆罢山河 第四十四章
靠南边黑沉死寂一样的林子里有一道身影几起几落后,来到一颗老树下。一条青色身形从树上跃下来,低声问杨大头:“杨叔,怎样?”杨大头点了点头,说道:“大当家的,咱们抓了四五袋子,足够这伙北狄狗受的。”说罢,招呼身边人要打开背上麻布口子。方墨立时伸手阻止说道:“不用看了。杨叔,你有把握吗?”
杨大头点头说道:“大当家放心,我家世道捉蛇养蛇,没有人比我更懂着东西,它虽是怕雄黄,但是被惹急了,却是什么也不顾的。再等一炷香,这林子瘴气会更大些。这北狄狗们有了火把火箭在手,便成了这种蛇活生生攻击的靶子。”方墨点头说道:“好,咱们只要他们乱了阵脚,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杨大头一招手就领着那五个背着麻布口袋的人闪入了黑暗里。
北狄人举着火把至北向南而来,没过多时,林子里的瘴气更加浓密了,伸手不见五指,对面火把也成了微弱昏黄火星,北狄人举目四下看着,都不由得心生惧怕,大声招呼着纠集成一队队继续摸索前进。
正惶恐时,中间那几队里突然有人惨叫一声倒了下去,紧接着有更多的人慌乱跳脚不已,密集人群四下慌乱逃开,走在最前头赶蛇的北狄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驻足回头看,就这时,他们身边幽黑树上突然滑下诸多黑影来,手起刀落后。惨叫声此起彼伏响起。
周围举着火把的北狄人连忙举着火把睁大眼睛顺声音看去,可是黑蒙蒙一片里,什么也看不清楚。似乎有无数黑影藏在其中,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而耳边惨叫声不断,却谁也不知道敌人藏在哪里。紧接着脚下有冰冷东西滑过,那些被驱赶一光的毒蛇不知怎地又突然涌了回来。神出鬼没出现,似乎到处都是,他们身上所带雄黄也不管用了。
手持火把的人越来越少。山林之中也越来越黑,待最后一片漆黑时,众人心中的恐慌到了极点。终于有人爆发了,举着手中大刀,不由分说,乱砍一气。而有更多的人则是慌了手脚,四下胡乱逃窜。这瘴气密布山林之中不仅有无数毒虫毒蛇,更有数不清的沼泽地,辨不清方向乱蹿一气的北狄人不知有多少陷进了幽黑沼泽地里。
后面进林子的北狄士兵见势不妙,有首领招呼一声,带领后面人马才撤出这片鬼魅山林,前面山道突然光亮大作。百余铁骑轰隆隆奔驰过来,当先那马上坐着一黑壮少年,举着一柄奇大黑背大刀,呼啸着打马而来。马过处,一众惊魂未定的北狄人人仰马翻。现出一条大道来。
孙瑾瑜将这伙准备回逃的北狄人清理干净,正准备冲进谷里,王三顺连忙拦住他,大声喊道:“二当家的,这谷里等闲进不得。”孙瑾瑜勒马转身,问道:“方墨他们还在里面。我需得进去看看。”
王三顺大声说道:“二当家的。这谷里没有熟人带路,现下进去就是死路一条。二当家放心,李寨主已是带了人马过去接应大当家他们,咱们只管在这里守着,不放走一个北狄狗。”
孙瑾瑜看着下头黑雾缭绕山谷,仍然在犹豫。王三顺又说道:“二当家你看看,若是大当家出事,北狄人怎会一个劲往谷外逃出来呢?咱们只管等他们好消息罢。”
孙瑾瑜勒马站在山道上,月渐渐上了中天,山谷之中不再有北狄人继续跑出了,他身后一众人纷纷松懈下来。孙瑾瑜忍不住了,一拍马背正要进谷里,那里面却又出来几人,当先的是个高大个子,出了谷后,一下扯掉面上湿巾,呸一口黑痰,哈哈笑几声,转身老远就喊道:“大当家的,二当家在守门呢。”
孙瑾瑜认识他正是黑风寨的杨大头,随着他声音落地,底下一团黑沉浓雾里慢慢出来了一个欣长人影,身上青布衣衫已是辨不清原来颜色,小脸上黑巾蒙着,一双黑幽幽眸子淡淡扫过来。
孙瑾瑜心中一悸,那些混沌的过往从他脑海一闪而过,他突然没有勇气再靠近一步了。
方墨出了瞎子沟后,扯掉面上湿巾,吐掉舌下含着的药丸子,深深吸一口山里新鲜空气,这才慢慢走上来,抬头看着孙瑾瑜,说道:“瑾瑜,可有人从这里逃出去?”
孙瑾瑜骑在马上,摇了摇头,生硬说道:“没有。”
孙瑾瑜的模样有些奇怪,方墨虽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却没有往深处想,在汪贤生牵了马过来后,就一跃上了马去,对汪贤生说道:“这里收尾就交给你们了,你遇了李寨主,就跟他说一声,我先回寨子里了。”
李进接手黑风寨后,依旧保留了方墨和孙瑾瑜几人的住所。夜太深了,方墨回到黑风寨,洗漱一番后就倒床睡下。次日晨起时,孙掌柜已经下山了,昨夜里瞎子沟的事,也料理的差不多了。这回进山的北狄人约莫三四百人,在瞎子沟里丧命了大部分人,少部分逃出谷的被孙瑾瑜料理干净了,能活着下山的也不过寥寥。而黑风寨这边,共有四十二人丧命,重伤者约五六十来人,轻伤近百人,功劳最突出者在山寨功名册留记一笔,另有奖赏若干。受伤者另行记功受奖。那些个丧命的,李进让这些人家小过来领尸,分丧葬银子。
偌大院中闹哄哄挤了一堆的人,好几家丧命的亲属在哀哀哭泣,其中一四十来岁上下妇人哭得犹是伤心。
方墨问了缘由,原来这妇人正是早先回来的虎子他娘,虎子背心中箭后,回寨子里不久就过世了。他家中原是兄弟俩个,兄长豹子早两年前就过世了,现下他也撒手人寰,这妇人没了儿女依靠,哭得犹是悲伤,一众人怎么也劝不住。
方墨心中难受,慢慢退出去,后院里练武场孙瑾瑜一人静静坐在石头凳上,黑脸沉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方墨想了想,走过去,低声对孙瑾瑜说道:“瑾瑜,你听见了虎子他娘哭声了没有?哪怕豹子虎子兄弟中有一个留了一男半女下来,这为娘有了盼头也就不会这般伤心了。瑾瑜,你爹娘就只有你一个,你也该为他们好好想一想了。”
孙瑾瑜抬头看了一眼方墨,就又低下了头去。
头顶有云过来,遮住了日后,偌大院中添了几分阴冷。屋里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我的儿啊,你好狠的心,怎么说走就走了?你就不能想想娘?你让娘以后怎么活……”
方墨站不住脚了,转身就来到李进屋前。李进屋门虚掩着,有女人娇柔说话声传出来飞。方墨犹豫一阵,就在门口叫了一声:“李叔。”
李进在屋里应了一声后,屋门咯吱一声打开来,他在门口站住了,笑着说道:“是方墨啊,进来吧。”方墨一进了屋里,就闻到一股浓郁药味,屋里那酷似秦玉兰的妇人也在,正忙着收拾案塌上的瓶瓶罐罐。方墨脚步一愣,笑着对李进说道:“李叔,我还是过会再来吧。”
李进连忙说道:“不碍事,不碍事。”又对那妇人说,“眉娘,你出去吧。”那妇人依旧是曲了曲身后,退了出去。李进请了方墨坐下来,说道:“眉娘是舟州人,我曾救过她一命,她死活要跟着我上了山,我就留她在身边帮忙收捡收捡。”
方墨笑着说道:“既是李叔屋里人,为何不给人一个名分?”
李进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当初留下她时我就曾言明了的,她要跟我上山可以,但是其他事就不能多想了。”李进跟方墨说了这话后,又觉得她毕竟是一小辈,这般说这事,却是不妥,当下就转了话题,就说道:“你找我是不是还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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