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墨十八001
方墨想了想,说道:“李叔,前几日周子欣是不是常来你这里。”
李进饮了一口茶水,点头说:“是有几日在我这里,怎么了?子欣这孩子可不像能闯祸的样子。”
周子欣的事情藏在方墨心里已是有些时日了,因是惠州那边一直没有音讯传来,她实不好妄下结论,眼下进舟州的事情迫在眉睫,她又抽身无暇。李进不是外人,身边又有人手,她除了找他外,一时还真找不到能帮忙的。但是这事无凭无据,李进身边接触多是一些粗野汉子,未必能信天下还有丁秀兰那样九曲玲珑的女子。
方墨踌躇一阵,沉声说道:“李叔,你能不能找个稳妥人帮我多留意子欣?我怕他会做出错事来。”李进看着方墨,点了点头,说道:“这个自然没问题,不过,墨丫头,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方墨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好说,但愿是我多心了吧。李叔,这事就拜托你了,一有了消息,麻烦你派人跟我说一声,让我心里也有个数。”
李进说道:“行,一有了消息,我就让人过去与你说一声。对了,你孙伯伯今儿一早就回了祁山主寨,他们这父子两个这回可是闹得不小,你跟瑾瑜素来亲厚,有空了也帮忙说解说解。”
方墨笑着说道:“我说了他不一定会听啊。”
李进附和笑着说:“那可不一定,你的话,他一向能听进去的。哎,这孩子一向懂事的,这回却是倔上了,也不知道这孙周两家亲事能不能成?我可是盼着喝这一杯喜酒的。”
方墨想起孙瑾瑜方才那样子,低头说道:“李叔放心,瑾瑜他心性端正,不会让他爹娘失望的,这亲事定是能成的。”
妆罢山河 第四十五章
方墨在黑风寨用了早饭后,就回了祁山主寨,过了吊桥,转了弯后,再回头。孙瑾瑜正缓缓从对面那山后转出来,上了吊桥。盛夏火红日头照着,凌空架在两山之间的木桥忽悠晃荡,老远就可以看见他黑脸上汗津津一片。
他在后面跟了她一路,却没有过来说一句话。
这不是他性格,若没有突然事件,孙瑾瑜是绝对不会这般优柔寡断的。方墨低下头去,黑幽眸子藏在光影里,想了想。眼看孙瑾瑜就要过了吊桥,她黑眸一沉,转身就去了萧帧的飞燕堂里。这日留在飞燕堂里用了饭,一直呆到了天黑,还让萧帧破天荒送了她回家。
萧帧离开后,苏瑾娘脸色不愉看着方墨,低声对方墨说道:“你这孩子,就这么近路,怎地还让帧少爷送你回来?”盛夏夜里,山寨众人都歇的晚,这一路必是有不少人看见了。
方墨低头微微笑了笑,洗了手脸,催促苏瑾娘早些歇了。她进了房里,窗外一轮明月正好,她也不得点灯,就静静站在窗口,看着外面。隔良久,孙瑾瑜身影才从树后出来。
方墨侧了身去,避开窗外孙瑾瑜视线。一阵风来,树木窸窣作响,影落于地上萧索舞动,孙瑾瑜黑脸伤色这么重。
方墨低声自言自语道:“瑾瑜,你是不是已经记起了前事?”
然而无人回答,夏夜晚风徐徐,窗外人影静默如塑。方墨低下头。白月照在她半边清冷面上,越发衬得她黑眸幽深冷寂。
眼见方墨跟萧家二少爷越走越近,苏瑾娘流连在方大福牌位的时候也越发长久。闺女的事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她没法对外人说起,只得在自家汉子牌位前宣出这些担忧与不安。
到了七月末里,孙瑾瑜和周湘绣的亲事定了下来。周湘绣父母双亡,周二叔又在南方一时赶不回来。黑风寨寨主李进就权当了周家的主事人。这年头谁也没闲功夫讲究那些繁文礼节,山寨的亲事大多是两家人定下来后,邀了亲朋好友聚坐一起。热热闹闹吃喝一顿就算是礼成了。
迎亲那日,主寨里十分热闹,孙家喜宴就开着主寨正堂里。祁山十八寨都来了不少人,喜宴一直从正堂内摆到主寨正堂大门外面,等到天上上了一轮细白弯月,里外斗酒嬉闹声依旧不绝于耳。方墨照样跟萧帧一同前来,笑盈盈与他并肩站着。招呼客人的孙氏夫妇看见了他们两人,连忙过来,将两人引到上座坐下。
新郎官一轮酒敬过来,到了方墨萧帧两人跟前,黑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倒了满满一大碗酒。咕噜咕噜一口干光了,对两人说道:“帧少爷请随意。”萧帧瞟了一眼身边方墨,也上了一碗酒,举过来,说道:“瑾瑜。恭喜了。”
孙瑾瑜却不走了,又倒了一大碗酒,举过来,两厢碰撞,他说道:“多谢了。”
方墨见面前两人旁若无人的杯来酒往,一时有种扶额冲动。当下站起身来,拦阻萧帧,说道:“萧帧,今日是瑾瑜的好日子,你可不能将他灌醉了。”几碗酒下肚的萧帧的脸红彤彤的,眼里阴霾渐渐消散去,似上了一层水光一样清澈,伸手抓住了方墨的手,说道:“方墨,那你跟我喝吧。我今天很高兴。”
孙瑾瑜瞟了瞟两人相握的手,一声不吭将一大碗又喝光了。方墨知道萧帧酒量很浅,眼下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喝多了,只得打着哈哈说道:“行,等回了飞燕堂里,我陪你一起喝。”
萧帧摇了摇头,说道:“今日是瑾瑜的好日子,大伙都在这里,咱们怎能离开?”一边孙瑾瑜脸已是辩不出从前半点颜色,一声不吭又满上一碗,递到萧帧面前。萧帧顺手拿下,吆喝说道:“喝,今日是瑾瑜的好日子,咱们不醉不归。”
孙大娘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孙瑾瑜喝多了,做出一些不恰当事来,连忙拉扯孙掌柜过去,推他拦在孙瑾瑜跟前,与喝高了的萧帧打岔说话,而自己则将眼睛都有些发直的孙瑾瑜拉到了后厅里。
孙大娘看着一屁股坐下的孙瑾瑜,低声说道:“儿子,你是不是喝多了?”
孙瑾瑜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复又站起身,歪歪斜斜又要进去,孙大娘连忙拉住他,说:“儿子,你别去了,外头客人有你爹和你李叔招呼,你快将这醒酒汤喝了。”
孙瑾瑜顺手接过了,昂头到进肚子里,一抹嘴巴,就起身掀了帘子,正要迈步进去,却突然停在当下。孙大娘拉扯不住,跟在他身后,差点因收脚不及,撞了正着。在孙瑾瑜旁边站住了,正要劝解说话,却看见他眼睛直愣愣看着前方。
孙大娘顺着他眼神看过去,上座那里,萧帧持了方墨的手,两人挨得极近了说话,通明灯火照在两人脸上,皆是笑融融的。孙大娘心疼儿子,将孙瑾瑜又扯回来坐下,用冷水擦了他手脸,一边低声说道:“儿子,这天也不早了,湘绣还在房里,你去看看她,也不知道她饿不饿?”
孙瑾瑜呆呆任她所为,突而抬起头说道:“娘,我想告诉方墨,我记得前头的事儿了。”孙大娘看着孙瑾瑜眼巴巴样子,终是忍不住了,说:“儿子,你怎地还不死心?她,她若心中有你,当初就不会把你丢下了!”
孙瑾瑜摇头沉声说:“娘,这事是我自己要做的,方墨没有错,她很好。反是我,还差点杀了她。”
孙大娘见孙瑾瑜到这时候,还替方墨说话,她心里难受,无力感骤然而生,疲惫说道:“儿子,你怎地这么死心眼?方墨她。她再好,也与你不相干了!你别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湘绣她还在房里等你呢。”
孙瑾瑜低下头去,不语,清亮眸子渐渐暗淡下去。孙大娘叹了一口气,又低声说道:“走吧,儿子,听娘的话。湘绣是个好姑娘,咱们过去看看她。”孙瑾瑜被她拉着站起身,脚步微有些踉跄。听得外头客声喧哗声突然又大起来,里面参杂着方墨说话声音,孙瑾瑜转过头去。李进爽朗笑声正传来:“哎。哎,帧少爷慢走。墨丫头,你扶着点。”
却是方墨萧帧离去声响。
孙瑾瑜一张红脸几乎要滴出血来,痴愣愣眸子只得垂下来,默默往自家走去。到了家门口,就听见房里妇人们热闹说话喧哗声。五六个顽皮孩童笑闹喊道:“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将他拥簇在中间,孙大娘笑呵呵捞了兜里果子,一人塞一把,说道:“不要抢,不要抢。都有份的。”
孙大娘拉扯孙瑾瑜进去,屋里坐得一众妇人都笑着站起身来,主动让开一道来。一片喜庆色里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一动不动坐着,只有持绢子的小手微微颤抖,泄露了她心头慌乱。
荣进宇婆娘拍了拍周湘绣的手。笑盈盈站起来,说道:“新郎官来了。”
孙瑾瑜被推拽上前,看着一片喜色中的周湘绣。周围一众妇人掩着口嘴笑着,推推拽拽都出了房门。屋里一时静下来,周湘绣几乎要将手中绢子揉乱了,大红盖头下方。一人过来了,坐在她旁边,浓重酒气笼罩了她。
周湘绣的心一时乱跳起来,头低着。屋内灯火荜拨轻响,旁边孙瑾瑜说道:“湘绣,你饿不饿?”头得久了,周湘绣脖子觉得脖子微有酸疼,可她不敢自己扯下这大红盖头,只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饿。”
又过了好一阵子,周湘绣不由得瞟了瞟旁边孙瑾瑜,不知道是不是红盖头的缘故,旁边孙瑾瑜的脸色一样,眼睛呆愣愣的,似乎并不快活。周湘绣抿了抿嘴,晃了颈脖,低声说道:“瑾瑜哥哥,我脖子疼了……”
孙瑾瑜回过神来,转头四下看看,拿了喜盘里秤杆,挑了周湘绣头上红盖头。去了那沉重红盖头后,周湘绣心中羞涩,抬头看了孙瑾瑜一眼,两下眸子撞了对着。孙瑾瑜突然一下子站起身来,说道:“前头,前头客人还没有散,我去看看。”头也不回,大步出去,独留了周湘绣默默痴望身影。
方墨将萧帧哄了出来,四下看看。同他们一道而来的阿忠萧六等人也被过去吃酒了。方墨叹了一口气,只得转回头来。萧帧酒气上了头,整张脸红彤彤的,一双清亮眸子似镀了一层水光,莹莹闪闪,拉着方墨的手,说:“方墨,我今日很高兴。你高不高兴?”
这夜,他这话已是说了无数遍了。方墨一边附和,一边搀了他,慢慢往飞燕堂里去。很快到了飞燕堂里,方墨一脚踢开门,搀扶萧帧进去,将他放在塌上,转身要拿薄被,手却是被萧帧抓死了,抽几下不得。屋里还没有点灯,只有弯弯一轮细月进来,这屋里照不见的地方一重重阴影泛着幽幽阴冷,萧帧越发抓了方墨的手。“方墨。”萧帧又叫道,“你不走。”
方墨蹲下身去,朦胧光影里,萧帧红彤彤脸上眸子里的脆弱是这么清晰。他将一切藏得这么深,方墨心里酸涩,回握了萧帧的手,点头说道:“好,我不走。”萧帧咧嘴笑,一如多年前清澈明朗欢喜,一下子将方墨拥进了怀里,喃喃说话。
方墨始料未及,压根就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挣几下不脱,于是低声唤道:“萧帧,萧帧。”回应她的却是微弱鼾声,方墨努力转过头来,萧帧呼吸均匀,长翘睫毛一动不动,已是睡死了过去,而两人十指相扣于月下,未见他有丝毫放开迹象。
她静静停了一阵,慢慢搬开他手指,挣脱出来,取了薄被盖他身上,又在旁边坐了良久。
月朦朦,这屋里除了一人肆意鼾声外,皆寂静无声。方墨伸手抚了萧帧的脸,触手已不是初见时的温滑细腻,手下容颜已不再是容易让误会的女相了,这些年风霜雕刻的眉眼渐上了阴霾之色,只有在这样夜里才显露出原本清澈来。
“萧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方墨低声说道。
再出门去,头顶弯月已是滑至了西边山顶上,不远处祁山主寨喜宴仍然没有散去,灯火通明照着,嬉闹斗酒声断续传来,素来勤勉的汉子们在这夜里都在极尽欢饮。
山里寒气渐渐笼罩过来,这年的八月已是在望了。
妆罢山河 第四十六章
漠北苦寒,一年之中有大半数月里都是寒冷季节,八月里,南方正酷暑难耐,而漠北的寒秋就已经悄无声息来了。一夜秋风过后,满目都是萧索之色,枯黄落叶铺满了大地了。舟州大街上来往的人多是缩着脖子,拢着袖子匆匆忙忙赶路。
漠北这年雪化得晚,下地的种子错过了最好时节,这年的收成大不如从前,北狄的赋税并没有因此减少,许多交不上税额的漠北民众为求活路,只得偷偷离家。而年前开始,北狄又兴起了一股圈地养马的风气,北狄各部落贵族巧取豪夺,许多漠北民众被迫流离失所,四下游荡。有的实在活不下去了,就聚集成伙,反抗北狄压迫。北狄对这些暴乱者镇压十分残酷,行连坐之举,常一人叛乱,连坐数十人。禁集会,禁传言,禁私藏违禁刀器等等。一时漠北风声鹤唳,漠北民众便是彼此相熟者,也不敢冒然说话通气。
舟州吉庆街上,人人胆胆颤颤,低着头匆忙过街。突然从巷子里过来数十马匹,来势极快,大街上人纷纷避让,有人犹豫片刻,正回首望时。那马上北狄将领一鞭子甩过来,那人身上夹衣立时撕裂开,露出血红翻滚肉皮来,那人险些痛得倒在地上。幸得他旁边同伙眼疾手快,一把扯过他,将他拉到边上。
那些马匹滚滚而去,激起了的尘土良久方停息下来。
被抽那人是一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这时痛得全身蜷缩成团。他同伙约莫二十五六岁,看着那伙北狄人远去身影,呸一口唾沫,低声骂道:“北狄狗!看你们还能嚣张几日?”转头看了看同伴伤口,皱着眉头低声安慰说道:“柱子,你且忍着,咱们到前面药铺子里看看去。”
他搀着同伙进到就近的一家药铺里。药铺伙计赶紧过来,帮忙将人搁诊塌上反身躺好了。掌柜的是一四十来岁中年汉子。面目清瘦,下颌留了几根胡须。看了一眼柱子背后那鞭伤后,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小伙子。血肉跟你这身衣衫粘一起了,你这身衣衫要不得了。”
柱子疼得额头上尽是汗珠子,听掌柜的话,连忙转过头,说道:“掌柜的,不行,不行。我这身衣撕不得,撕了就不能出门了。”
掌柜的不悦说道:“小伙子,你是要命,还是要这身衣衫?”柱子那同伙见掌柜说了这话,连忙说道:“掌柜的,别听他的,自然是救命要紧。您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又转头对柱子说:“你别心疼这身衣了。活命要紧。”
掌柜见柱子点了点头,让伙计取了剪刀来,剪开柱子背上衣衫。用烧酒洗了他身后,仔细涂些药粉在那伤口上面。
柱子疼得差点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听到门口过去了一群乞儿,正唱着莲花落:喝我血,吃我肉,北狄进关狼如虎。
父母亡,兄弟丧,千里沃土皆荒芜。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报此仇。雪此恨,八月十五杀狄虏。
壮士饮尽碗中酒, 千里征途不回头。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北狄才罢手。
……
儿童声清脆,从门口遥唱过去,柱子听得入迷。转了注意力,一时觉得那背上伤也不那么痛了。掌柜的趁机将他背后那伤料理妥当了,让他翻转过来,一边洗手,一边交代说道:“一会再抓几味药回去,每日按时服药,你这背上的伤也需得留意,万不能沾了水,否则就有些棘手了,这敷料也需得每日换一回。”
柱子同伴扶着柱子起身坐起来,让掌柜的开了药方子,又按方子抓了药,解下自己夹衣给柱子披上来,这才搀着柱子出了门去。那些唱莲花落的儿童早不知道去向了。柱子心里痒痒,不禁低声问同伙:“土根大哥,八月十五就要到了,你说真得会打起来吗?”
刘土根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谨慎说道:“八成是了,我听说萧家的二少爷就在祁山!而且聚了不少人呢!”柱子咽了咽口水,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兴奋。刘土根看了他一眼,又低声说道:“我还听说有不少人家偷偷藏了菜刀,准备那一天……”柱子见他横了手,眉眼一冷,让脖子一划,他心里也跟着热起来,怦怦直跳,低声说:“土根哥,你门道广,知不知道哪里可以弄到那东西?我,我也想留一把在手上……”
刘土根上下看了他一眼。柱子连忙又低声说道:“土根哥,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放心,我不会多嘴一句的。”刘土根咧嘴一笑,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想多了,我是觉得你受了伤,沾了这东西反是不好。”
柱子摇了摇头,说道:“土根哥,不管八月十五有没有事发生,我留一样这东西在身边,心里终是踏实一些。你帮我弄一把吧,需要多少银钱?我到时候再给你。”刘土根又看了看柱子,说道:“你真想要?”
柱子点了点头,刘土根笑着说道:“我先去打听打听吧,说实话,我这回出门就是打听这事的。我也想弄一把在手上,等八月十五闹起来时,咱也有个防身的。”柱子大喜,也不要刘土根搀扶了,只催促他快些走。
两人拐到一条小巷子,来到一家矮小门前。刘土根站住了,四下看了看,见四周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了,就轻轻叩了两长三短几声门响。等了半响后,那屋门有人低声问道:“门口是哪个?”
刘土根压低声音说道:“我是胡金海介绍来的。”屋门从里头打开了,门口站着一身矮麻脸汉子,左右打量刘土根两人后,就将他们两人请进屋里,又赶紧关了门去。麻脸汉子看着刘土根两人,缓缓说道:“胡金海是你们什么人?让你们来做什么?”
刘土根上前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那麻脸汉子摇了摇头,说道:“我这里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刘土根陪着笑,说道:“掌柜的,咱们兄弟都是老胡的朋友,否则也找不到这里来,不是?您放心,银钱的事情,断不会短了的,咱们可以好好商量商量。”
麻脸汉子又摇了摇头,带着笑意说道:“我姓得过老胡,若不是十分要好朋友,他也不会将你们两人介绍到这里来。来我这里的都是熟人。只是眼下这东西实在热得很,我手边上确实没有。”
刘土根与柱子面面相觑,柱子低声说道:“掌柜的,若是觉得银钱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您放心,这事我们不会说出去的。”麻脸汉子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银钱的事,实是我现下手边上没这东西,你们今日是白跑一趟了。”
刘土根与柱子两个脸上都露出失望神色来。麻脸汉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又说道:“要不这样?我后日手边会出来几把,你们若是真想要,就先出一些定银来,到时候再过来拿吧。”刘土根与柱子两个转到一边低声商量一会后,刘土根微笑对麻脸汉子说道:“那也行,咱们两个先定两把,两日后就过来拿。”
两人从袖子摸出定银后,离了这家回去。回到许府时候,马房管事正吆喝伙计们套车收拾,要出门了。刘土根与柱子两个相看一眼。那马房管事吆喝他们过来。刘土根赔笑说道:“赵管事,咱们今日上街,柱子他受也无妄灾,挨了鞭子,这几日恐是都不能出门了。”
许府马房赵管事皱着眉头看了他们一眼,见柱子面色苍白,身上披着刘土根夹衣。刘土根见他看过来,连忙拿下柱子身上自己夹衣,让赵管事看柱子背后伤。
赵管事只看了一眼,就皱着眉头挥手说道:“行了,行了,这几日你就养着罢,也不用出门了。上头若是问起,我替你回就是了。土根,你一会跟大伙出去一趟,老爷和五姨娘要用车了。”柱子道了谢,刘土根将他搀进他屋里后就回自己屋里换了一身衣衫,赶紧到马房里领差事。
许府大老爷许文彰是舟州父母官,府衙马房当差的伙计共有七人,刘土根和柱子两个都是其中一个,柱子身子抱恙,其他人自是要分担一些。刘土根收拾妥当出来时候,马房其他三个伙计都到齐了,拢着袖子候在轿子边上说话。刘土根凑过去,低声问道:“大老爷这是要去哪里?”
一马房伙计低声回答:“顾大人家小公子今日请满月酒。”刘土根四下里看看,由低声说道:“不就是去顾府吃酒吗?怎地要了这么多人?”那伙计与刘土根交好,四下看看,附耳说道:“这不是八月十五快到了了,街上又不太平,咱家大老爷自然是带的人多。”
刘土根脸上不由得现出几分蔑视来。一样的水土养不一样的人,在漠北有人仇视北狄,自然也有人为求富贵荣华丢掉祖宗颜面,认贼作父,甘愿当北狄人走狗。他家大老爷就是其中一个。
刘土根正要说话,另一边伙计使胳臂捅了捅他。刘土根转过头去。马房赵管事亲自牵了大老爷马匹正走过来。
刘土根几个立时端正颜色。赵管事乃是一人精,见他们几个这样子,虽是一句也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心里却也是不悦,脸色一沉,吆喝说道:“土根,把这马好好刷一遍,一会老爷要用的。”
“好哎。”刘土根应一声,连忙从车架上挑下来,取了马刷牵马去刷。
没多会许府大老爷和五姨娘就一同出来了。丫鬟翠玉搀着五姨娘上了轿子,大老爷骑着马,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往顾府而去。
妆罢山河 第四十七章
天渐渐黑了,下人房里寂静无声,柱子一个人扒在大通铺上,他这时觉得背上的伤愈发痛了,而刘土根等人还没有回来。通铺旁边的窗纸破了一个大洞,寒索秋风一阵阵钻了进来,吹得他直打哆嗦。
柱子被冷风吹得受不了了,一边吸着冷气,一边强撑着挪了位置扒下来。一墙之隔的后园子点了灯,那灯火被冷风吹得只晃荡,屋内阴影来回不定。柱子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至门口传来了几声轻叩,这才惊醒过来,扭转头,问道:“谁啊?”
“柱子哥,是我。”
柱子听到是翠玉声音,一咕噜翻身起来,扯得背后伤一阵剧痛,顿时额头上冷汗直冒,吸气连连。门口翠玉唤道:“柱子哥。”柱子忍住疼痛,回道:“就来了。”支撑起来开了门。许府丫头翠玉俏生生站着门口,柱子咧嘴一笑,说道:“翠玉,你怎地来了?”
翠玉见他满脸冷汗样子,连忙上前搀着他进屋里,扶着他坐下来,说道:“是土根哥告诉我的。”转身点了屋角落灯,凑过来看柱子背后伤。柱子只穿了一件偌大单衣,忸捏着不让翠玉看,笑着说道:“不要紧的,过几日就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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