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予美何处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炜炜豆奶
“烫手。”
萧元便不争抢,随他一块在窗边坐下,拿着调羹拨弄了几下,仰头问:“阿止,我们回清山好不好?”
阿止,我们回清山好不好?
内室寂静,能听到萧元的呼吸声,景行止静了好一会儿,抬头望向萧元时,眼里含着温柔的笑:“嗯,我们回家。”
原本还焦躁疲倦的萧元眼睛一弯,端着小碗便开始大快朵颐,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顿住了,将眼睛从碗里移到景行止的身上,仔细端详他的侧脸,半晌:“阿止,你怎么哭了?”
话未落,手中的碗却被人取走了,他倾身将她抱紧入怀置于膝上,“喜极而泣没有可笑的吧?”
萧元眼睛眨了眨,正想抬头去看,却被人按住头,不能移动,那人的嗓音淡淡的,只是语调却毫不掩饰的欢喜,“我们何时走,今夜就走···还是···”
“今夜。”
萧元终于得了自由,仰头便见到景行止隐约带笑的眼,有些抱怨的道:“是你做的?”
景行止的笑容僵住了,脸色有些硬,半晌都开不了口。
她看着他,平淡的眸子兀然浮出一丝笑,笑意渐至眼底,犹如倾世的牡丹:“我真不知道哥哥做了什么事,叫你这样厌恶他,先是诱他烧了婆罗树,现在又这样···”
她未说完便停了下来,因为景行止的脸色着实难看得要紧,有些奇异的望着他,却也不想去问,她若要问,那么不知他要解释到什么时候才能解释得清。
“阿止,你就这样怕我?”
她笑了出声,“你这样,倒像是我欺负了你。”
无人应答,她却真的在他眼中看出了焦虑不安的颜色,不知为何,便觉得这人好可怜,仿佛这么多年了,一颗心总是被悬在半空,不高不低的荡着,找不着安放的地方。
她止住笑,挑起他的下巴,仔细的看着那张千百年来始终如一的脸,半晌,轻轻道:“阿止,我真要欺负你了···”
清晨的鸟鸣声中,书房的烛火已经熄灭,青烟袅袅飞散,被萧元按在椅子上的景行止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那眉眼,那温度,并非是凝固的,不是他自作多情的。
她是在吻他,虽然不过短短的一瞬,可与他而言,已足。“你要离开长安?”姜永夜语气轻轻,回荡在崇政殿里:“元儿,我不同意。”
萧元笑笑:“这样的局势,容不得你同不同意。”
夏日的狂风吹得门窗重重一响,萧元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带着从容不迫的神色:“我走了,你的位置才能坐得稳。”
她起身靠近姜永夜,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语气带着劝慰道:“我将四十万征天军留一半给你,剩下的还需镇守边疆。哥哥,你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姜永夜看着搭在他肩上,正要收回的那只手,伸手去挽留,他蹙紧眉头,低沉嗓音隐含怒意:“你就把我丢在这里?”
萧元瞧着他,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片刻,缓缓笑道:“哥哥,我没有,你想我时,也可以来看我的。”
向前世那样,她嫁到清山之后,姜永夜不也是时常来看望她吗?
她顿了顿,唇边隐含的笑意像是回想起幼年时候那些温暖的记忆,明澈似水,那笑绵长如酒,她看着姜永夜,伸手将他颓败的双手握住:“你是我的哥哥,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我都原谅你。只是,你要我心无芥蒂,那是办不到的。哥哥,你我天各一方,才能真的相护到老。”
守在一块,最终便是相爱相杀的下场。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元儿,无论你走多远,终有一天还会回来的。我在长安等你。”
萧元不置一词,踏出崇政殿的殿门时却顿了顿,“哥哥,我仍将你当做我至亲至爱的哥哥,保重。”
不过这一句话,姜永夜是信还是不信,萧元都已经无所谓了。人与人之间,能够彼此信任是一件极为默契与艰难的事,可是不信,却只在一瞬一念之间。
——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那一把火啊,烧光了沉音殿,紧随其后,烧光了孟光长公主府。
算起来,那个权倾天下血统纯正的长公主,便是在这一年销声匿迹,淡出长安的权贵门阀的。
所谓的天降预警,被长公主府突然的大火攻破了谣言,并未有什么老天爷的预示,就连长公主府都起火了,那还有什么资格说,沉音殿的大火是因为姜永夜而起的?
因为是在火光的掩映中,所以即便是在黑夜里,也如白昼一般明亮,火光的闪耀中,看不清楚萧元脸上的表情,只看到素白色的襦裙上红色的微光闪烁不定,似水面清湛的一朵落花,一圈一圈的涟漪散开,终归于平静。
“殿下,都点燃了。”
萧元站在门前,微垂着头,看似一幅平静的模样,忽然道:“轻盈,你还记得那年他就是站在那里,手捧一卷书,说是等我回家。”
“可要命人现在进去将驸马的东西取出来?”
萧元抬起一只手,拒绝了,转身登上马车,“睹物思人,不过徒生余恨,我救不回他,握着他的死物,又有何用。”
未等火势减缓,那架马车便驶出了长安城。
马车之上,夜明珠的光芒微弱,景行止修长的手指缓缓握住萧元的手,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她的眼睛似乎是被烟熏得有些红,唇紧抿着,看上去无悲无喜一般。
“你方才去取什么了?”
“一坛酒和一味药。”他淡淡回答,没有安慰她,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我们去把姜阳接回来吧。”她将头安放在他的胸前,“然后在清山上,一生都不下来了。”
景行止揽住她的肩,没有说话。
在沉寂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萧元终于忍不住了,仰头看他,那人的俊美如神祗的脸上,笑如春风,萧元看着,不由得自己也跟着发笑,却没有戏谑他,依旧将头贴在他的肩上。
在马车的四角悬挂的镇魂铃中,安然好眠。
景行止兀自发了一会呆,忽然发现一旁的萧元已经睡着了,静了静,随即将她的头小心的枕在自己的腿上,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漆黑眸子里浮出暖意。
他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荷包,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让他看了一会儿,才将荷包系在萧元的脖子上。
他看着她,觉得这一个真的太过美好。
他想起以前无数世,也许也曾有过这样相同的场景,最好的那一世,她叫做王仰韶,他却喜欢叫她阿杏,以为杏能通幸,让他们一生幸运。
他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的场景,最终,喧哗褪色,只余铃声阵阵,呼吸浅浅。
三日后,清山之上,山间的小屋。
艳阳高照,屋前有小院子,架着一个秋千架,随风而荡。萧元从马车中下来,刚走了几步,便在原地驻足不前,脸上一副惊讶的表情。
在屋前背身而立的少年,听到脚步声转身,在看清女子的一个模糊的轮廓之后,手中提着的宝剑楞得掉在了地上。
“母亲!”
少年飞奔入怀,差一点将萧元撞在地上。
重生之予美何处 第八章
清山在六州之中并非是一座有名的高山,只是山体绵延很广,整座山很大,山上唯有一户人家,而山下却又许多零散的村落。
萧元走出矮树枝围成的篱笆墙,此时已经是日头西落,远山之下,一缕缕炊烟在清风中袅袅升起,空山寂寂,万鸟归巢。
她等了一会,便见上山的山道上出现两个人的身影。
姜阳跟在景行止的身边,紧随其后,而景行止背上背着一张弓,手上也提满了猎物,萧元正要往前,姜阳提着满手的猎物已经越过景行止,小跑着走来。
“母亲,是不是饿了?”姜阳两手不得空,额上满是因为赶山路的汗水,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那样子忠心耿耿,让她想起了原来养过的一只猫咪。
“不饿,累不累?”萧元唇间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慢慢走过来的景行止一笑,道:“走吧,轻盈已经做好饭了。”
“嗯嗯···母亲,我们快回家吧。”
姜阳眼中掩不住欢喜的打量了一下师父和母亲,从两人中间跨过去,直接进了院子,他今年不过十二岁,个子却拔尖得厉害,萧元刚见到他的时候便觉得这孩子长得太快了,却忘记了她有多久没有见过姜阳了。
“阿阳回来了,先生和小姐呢?”
轻盈已经将晚膳一样样的摆上了桌,见姜阳推门而进,连忙上去接过他手上的猎物。
“在后面,马上就能回来了。”
姜阳双手得了空,似乎口渴难耐,捧着水壶就急不可耐的牛饮起来。喝了半壶水,这才缓了过来,看着满桌的菜肴,笑问道:“这是嬷嬷做的?”
轻盈却只在忙碌着放置那些猎物,似乎没有听到。
姜阳摸了摸下巴,看着桌上的食物,想了一瞬,正巧,萧元和景行止也回来了,见他守在桌前发呆,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阿阳,怎么了?”
姜阳打了个激灵,转身对着口型说:“嬷嬷做的菜···”那表情极其的苦涩,景行止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也是一惊,不过旋即就明白了,唇上一抹笑意更深。
萧元见姜阳这样痛苦的表情,不由得脸上出现尴尬的神色,看着姜阳有些难为情的一笑,道:“这是我做的。”
姜阳脸上的痛苦并没有维持多久,闻言先是不解其意,随即下垂的弧度转为上扬,笑嘻嘻的转身又看了一眼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眉眼中带着讨好的味道,“母亲做的,看上去真好吃。”
他这样的刻意奉承没有让萧元生厌,反而是一笑,正要说什么,十指却被景行止捧在了手中,他垂下头,仔细的检查她的手指,问:“可有伤到哪里?”
萧元摇头,他却仍旧不放心,仔细的查看许久。
姜阳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心头一暖,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的师父,一个是他最爱的人,一个是他最敬的人。他们这样的和睦相处,让他觉得自己此时身处一个温馨的家中,无忧无虑,无悲无惧。
夜间山中。
一件厚重的披风落在身上,萧元转身,姜阳正懂事地给她系了一个结。
“山中晚上风冷。”
那孩子到底还是长大了,被萧元这样一看,有些不好意思,红了红脸,抱膝在秋千架边坐下。
“怎么还不去睡?”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姜阳眯着眼睛,认真的看着萧元道:“开心,孩儿开心,所以睡不着。母亲呢?为何还不睡?”
开心,因为平生第一回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饭菜,那味道,真的很美味,那是心中的美味,并非是舌齿之间的。
萧元闻言,心中又是一阵暖流滑过,她却是,似乎一开始就将所有的母爱给予了有汜,那是她的亲生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可是姜阳呢?他的命运一开始就握在她的手上,本可以出生在太子府,拥有一个显赫的身份,或许还能成为南国未来的君王。
“阿阳可想念过你的父母?”
她一边问一边抚着他的头发,轻轻用手梳理着。
“想过,”很是诚实,又或许是不肯对母亲撒谎,姜阳道:“也去看过。”
萧元一怔,还未发问,姜阳就猛地抱住她的小腿,“母亲不要再丢下孩儿了。”
“母亲何时说过要丢下你?”
姜阳和萧元相视一眼,见她眼睛里并没有敷衍的颜色,这才安心下来。
“你何时去的?”
“几年前了,路过金陵,正巧碰上了。”
萧元闻言,便知道这孩子其实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想要解释与他听,谁知姜阳却咧开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朗笑道:“他们都有那么多孩子,可是母亲只有我一个,我若不在了,母亲会很孤单的。”
萧元心中百感交集,最后终是什么也没有说,摸着他的头,相伴无言。
——
光永八年,一道飞鸽传书将清山上的寂静融洽打破。
南国的疆域北达元州,南至少雪,已经是史书上的极限了,就在此时,有人发现海上仙山,如梦如幻,在朝中有心人的引导之下,姜永夜下令出海。
要出海,便要大批造船,如此劳民伤财,兴师动众。
而南国的国库,其实并无多少金银财物,南国半数以上的疆域都是孟光长公主的汤沐邑,也就是一半以上的赋税徭役都是属于孟光长公主的,而姜永夜不能动。
光永八年,十月,姜永夜以百姓善借寺院以逃税为由,勒令僧尼戒行不净者还俗,财物入官。
然,收效甚微,真正还俗者举国上下不过寥寥百余人。
十月末,帝下诏诛杀十名国中高僧,就连当年为萧元解过命的方广和尚也在其列,并命太子姜耀带兵宣召,太子尊崇佛教,缓发诏书,使远近皆有所豫闻。因此四方沙门多亡匿遁逃,佛经卷宗为秘密藏私,仅有一少数部分僧人不肯逃匿,故而惨遭杀戮。
而余下来的僧侣心怀怨憎,煽动教众,聚众谋逆。
“哥哥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
萧元恨恨的骂了一句蠢货,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抬头问景行止,“阿止,这事可与你有关?”
“无。”
他这样一答,萧元便立时相信,也是啊,他何必又去掺合这些事呢。
“海上仙山,真有这地方?”
景行止笑了笑,点头,细心的为萧元解释:“仙山称为瀛台,常年在东海之上漂浮移动,其中,长生不老之人居之。”
萧元闻言,也没有太多的惊愕,眼前已经有一个长生不老的人了,她又怎么会觉得好奇。
“他仗着手中握着二十万征天军,就以为可以胡来。佛教在南国已经盛行百余年,即便是军中朝中,也不乏潜心向佛之人,他这样是在动摇国之根本!”
她的语气很是恨铁不成钢,神色却极为淡然,在询问身前的下属:“是何人怂恿陛下出海寻山的?”
“自殿下离都以后,陛下潜心问道,宫中在沉音殿的废墟上新建了一座高塔,陛下寻访了几名道长,是···”
萧元起身,走了一步,缓又笑:“下去吧。他既然有本事做,自然要有本事收拾这堆烂摊子,本宫已说过不再插手朝中事,回去吧。”
下属方才还见长公主怒气不止,却在一瞬间推得干干净净,被弄得摸不着头脑。
“元儿不回去?”
“回去作何?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光永八年末,十二月长安大雪。
和尚们带着教众堵在皇宫的门前,不许前往宫中赴除夕夜宴的大臣家眷们入宫,也不许宫中人出宫,禁军无奈,那些教众多是他们的亲友,如何能挥动宝剑。
宫门前浩大的风雪,冗长似梵唱一般的诵经,年幼的太子在宫墙之上劝说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成效,那些和尚与虔诚的信奉者一定要朝廷重新佛寺。
“殿下,陛下病重,急召您回宫。”
太子唬了一跳,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无能为力的拂袖而去,与皇宫城墙外不同的声音,姜永夜的崇政殿里却是清淡的论道声,几个仙风道骨的道人见到姜耀,并未有行礼,只是点点头示意罢了。
这是自姑母离开长安之后便出现在宫中的道长,很受姜永夜的尊崇,即便姜耀身为太子,也不敢得罪。
若是姑母在就好了,姑母在,这些道士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宫女打起帘子,里面的皇帝正倚在龙床上,脸色并不像报信太监说的那样严重,只是眼中泛着血红,似乎疲倦不堪。
“朕要你送的信,可送到了?”
姜耀脸色一肃,点头道:“算日子,今日姑母便回收到。”
姜永夜满意的点了点头。
“父皇何以这样在意这封信?”
姜永夜一笑,“只要你姑母看到这封信,就一定会回来。”
清山之上,除夕之夜。
萧元握着手中那一张薄薄的信纸,陷入长久的沉默。
光永八年除夕夜,兄独酌于崇光殿之上,望长安万户灯,身疲体寒,而倍感孤高。
然,予美远去,离兄五百余里矣。
当时大雪突至,宁知汝可觉寒耶?
重生之予美何处 第九章
这一日,萧元收到姜永夜的来信,得知他病重在床,长安的局势岌岌可危。说起来她并不想回去的,可是看到那封信,便念到前世的那些时光。
她前世出嫁,将他放在长安不闻不问,光武帝的怨气尽数泼到姜永夜的身上,还有那些她即便在长安的岁月,少不更事,里里外外都是姜永夜回护着她,教她怎样说话,怎样看人眼色,怎样驱使奴仆。
萧元说她要回去,景行止听闻此事,沉思片刻,没有出言挽留,决定亲自陪萧元回去。这种感觉似乎是无论萧元去哪里他都不在乎,只是无论萧元去哪里,他都要在一旁。
他总是认为只要他在,总不可能让萧元受委屈。
萧元却不同意,道:“阿阳还在山中狩猎未归,若是回来见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不知又要怎样乱想了。”她觉得自己此去也不过十天半个月而已,总是要回来的,“还是轻盈随我去,过不了几天,我便会回来。”
说出这番话,景行止的脸色未曾改变,他沉吟许久,点了点头。
伸手将她扶上马车,隔着车窗徐徐叮嘱道:“若有什么事要寻我,你的脖子上有一个荷包,里面的东西你一吃,我就知道。”
隔日小雪,天气已晚。
久违的车架从长安城的街道上缓缓驶过,待行到朱雀街上,那座化为废墟的长公主府映入眼帘,萧元合上车窗,淡然吩咐道:“直接入宫吧。”
此时,皇宫的宫门处依旧有僧侣和百姓把守着,却不如信中所讲的那样,人多势众,尚在禁军可控制的范围内。
禁军将人群分成两半,为马车劈开一道畅通无阻的道路,朱红色的巍峨宫门缓缓打开,不知为何,萧元捂着胸前的荷包,觉得有些心悸。
不多时,马车驶到崇政殿前,萧元下车,抬头望向高高在前的崇政殿,隐约的看到殿门前熟悉的身影。
姜耀的信中,说是重病在床不能起榻的人,此时却好生生的站在崇政殿的门前等着她。萧元心里松了一口气,恼意却立时涌上心头。
“姑母,您回来了。”
秀质的少年身形羸弱,面容稍白,一脸书卷气质,恭敬的拱着手,谦卑有度的笑着。
“太子殿下?”
姜耀连忙将身体更加低伏,笑着说:“在姑母面前,姜耀还当不起一声殿下,姑母,父皇等你很久了,姜耀扶姑母上去吧。”
崇政殿前的长阶漫漫,萧元斜睨了姜耀一眼,却没有拒绝,她已经踏上了长安的土地,断没有回避的道理,不论前路是什么妖魔鬼怪在等着她,她都不会后退一步。
顺她者昌,逆她者亡。这是她的道理。
“姑母,您笑什么?”
姜耀被萧元那一眼看得心慌意乱,这种感觉绝非是销魂的那种意思,而是一颗心上蹿下跳,只觉得要被吓得蹦了出来一般。这种感觉只有在父皇大发雷霆的时候他才会感受到,如今在姑母一个随意的眼神中见到,姜耀喟叹父皇绝不是姑母的对手。
也不知父皇费力将姑母骗回来,究竟是福还是祸。
萧元没有回答,因为等候在崇政殿前的姜永夜已经快步走到了萧元的面前,温柔的笑容一如往昔,望着萧元,道:“元儿,你回来了。”
——
一盏盏明若皎月的宫灯高悬在屋檐的四角,长安的雪簌簌地落下,洁白无声,宛若一出排练了千百回的哑剧,姜永夜牵着她的手,一路带她走进无比熟悉而又顿觉陌生的崇政殿内。
姜耀看着缓缓合上的殿门,忽然心中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他遥遥远望,隔着皇城白皑皑的屋顶,望到长庆宫的一角屋檐,心中不免揣测,那座宫殿的主人是不是要永远的回来了。
“你为何要骗我?”
姜永夜牵着她的手,走到桌案前,那里早就备好了酒菜,姜永夜取了酒杯,满上,一只酒杯递给萧元,一只自己一饮而尽。
萧元看了一眼杯中清冽如许的液体,接过端在手中却没有立刻喝下去。
他皱眉:“元儿,你如今连一杯酒都不肯同我喝了吗?”
萧元摇头,“没有。”
她捏着酒杯,略略笑着,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为何要去找什么仙山,好好的做你的皇帝不就行了,长生不老未必是件美事。”
姜永夜捏着酒杯的指僵了僵,温柔的笑容似乎因为什么而暗淡了一点,唇角一侧的弧度有些古怪,他看着萧元,问她:“元儿以为,哥哥真的是求仙慕道的人吗?”
萧元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屑,不由得眉眼一挑,“那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哄我回来?”
姜永夜顿了顿,摇头,再一次将酒杯倒满,“不是。”他端起酒杯,放了一杯在萧元的面前,却没有再劝她喝酒。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眼中有着胜券在握的笑意,“那年,就是在这里,这张龙榻之上,陛下指着我,说我狼子野心。”
萧元皱了皱眉,“那已经是前尘旧事了,你何苦念念不忘。”
姜永夜喝了一杯酒,缓缓舒出一口气,摇头道:“不过一句气话罢了,我没有记在心上,从我答应姑母要好好保护你长大开始,这些难堪,我都已经做好了承受的准备。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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