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木之羽
傅其琛将它带到了山中,他同父亲学过一些医术,在山间找齐了草药,嚼碎了敷在担生的身上。傅丹生看着敷了草药的伤口同担生说:“你可要好起来。”
他同担生在山中呆了十日,每日找些野果充饥,后来担生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还能偶尔抓只野兔给他。陪着担生的日子看似无忧无虑,却还是要有个尽头。傅其琛晓得,他的家在村子里,而担生已经不能回去那里了。
傅其琛告诉担生他要回去的时候,担生原本欢快摆动着的尾巴僵住不肯动弹了。傅其琛脸上满是歉疚:“担生,我还是会常来看你的。”
担生吐了吐信子,而后游入了草丛里。傅其琛从清晨等到了日薄西山,担生一直没有回来。
他失踪了十日才归来,原本对他作为心怀怒火又因为找不到他心生绝望的傅父,也没了半点责备的心思。而后的日子平静如水,于傅其琛而言,却失了什么。担生再也没有回来过。
时光如若白驹过隙,傅其琛报了乡试考中了举人,而后赴京城千里迢迢考了一场会试,却不了了之了。傅其琛回了村子,接了父亲的衣钵,做了一个郎中,令其父扼腕。没有人知道他会试考得如何,只是傅其琛自此之后再不愿进京赶考。
岁月匆匆,年华似水。除了傅父行将就木时,他们家门前突然出现的一枚灵芝,傅其琛再找不到担生的痕迹。仿佛那条黑蛇只不过是傅其琛曾做过的一个梦罢了。
再听到蛇的消息,已是二十余载之后。傅其琛不单单是个郎中,还开了私塾,教村里的一些孩子读书识字。而村里边也不知何时传开了一个消息。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大湖,湖中有择人而噬的巨蛇出没,时常将行过的行人都吃了去。官府几次派出人去缉拿巨蛇,却都无功而返,折损的人手不知凡几。傅其琛隐隐觉得,这条巨蛇便是担生。
傅其琛选了一个雨夜去那个大湖。他提着的灯笼被狂风吹得狂摆,他看见一条大蛇在大湖里如鱼得水地呼风唤雨,掀起惊涛骇浪。
那条大蛇有猩红的眸子,黑色的鳞片。大蛇张着血盆大口,嘶鸣着朝他扑过来的时候,傅其琛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他唤它:“担生。”
大蛇的头停在他面前,最后吐出信子,舔了舔他的脸颊。傅其琛也如同从前那样,摸着担生的头,只是如今的担生早已不是当初的大小,他也已经慢慢苍老。
树林里传出呼喊傅其琛的声音,还有隐隐的火光。傅其琛心知一定是村民们不知为何发现了他失踪,才会派人来找寻。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同担生说些话,便只能催着担生离开。担生有些恋恋不舍,傅其琛许诺道:“过几日我便来找你,听话。”担生得了承诺,这才钻回了湖中。
傅其琛原以为寻到了他,事情便能过去。他家的一处屋顶被大雨冲垮,惊动了四邻,这才有人发现他不见了。村长派了人出来找他,却不想是在巨蛇吃人的湖边找到的他。
不知是谁多嘴多舌地说了几句,傅其琛在修葺屋顶的某一日,被一群不请自来的官兵带走,投入了大牢。
师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第16章 寘彼周行·十五
担生每日都在湖边等他,只是七八日过去了,傅其琛还是没有如约前来。傅其琛不是个会失信于人的人,当它终于忍不住,像从前窥伺傅其琛那样悄悄潜入村庄中寻找傅其琛的时候,却听到几个村民嚼着舌根。他们谈论着傅其琛被抓入县衙的牢狱之中,日日被狱卒严加拷打,企图问出他同那条巨蛇之间的联系。
担生还记得它从前显露在人前时给傅其琛带来的麻烦,入夜之后才偷偷潜入了县衙的牢房。昏暗的牢房里,过道昏暗的油灯透过来,它嗅着傅其琛的气味找到他。傅其琛躺在一堆肮脏的枯草堆上,双目紧闭,不知道是睡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他身上的囚服血迹斑斑。大牢里的老鼠是吃惯了人肉的,嗅着血腥味聚在傅其琛身边吱吱叫唤。担生又惊又怒,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声,傅其琛的睫毛动了动,像是被它的叫声唤醒,瞧见担生之后,朝它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担生心中对傅其琛的担忧,终于在这个笑容中化作了滔天的怒火。此时的它已经不是当初那灵智懵懂的小蛇了,它吸收日月之精,又有的大湖的水汽滋养,生出了水漫之力。它直身长吟,声音恍若九天龙吟,引起天地震动。粗壮的蛇尾击碎不堪一击的牢门,闻声而来的狱卒们脚步凌乱,看到大蛇进了牢笼,一个个瑟缩得不敢上前,面面相觑着连持刀的手都在发抖。担生心疼地低下头舔了舔傅其琛的脸,再直起蛇身回过头,看向那群面色苍白的狱卒的时候,血色的眸子已经带上了冰冷的杀意。
灾难如同天罚从天而降,不知从何处流来的奔腾巨浪和扑天的浪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这座城邑袭来。许多人只听到隆隆的水声似雷,而后在睡梦中便被浩大的浪潮吞没。天地变色,巨大的蛇影盘旋于城邑上空,洪水浪潮伴着泼天的大雨,痛哭求救的哀嚎伴着城墙崩塌的声音整整一夜,原本和乐平静的城邑,变成了水底无人知晓的一片废墟。
太阳出来了,温暖的曦光照出一片潾潾的水光。浑身萦绕着黑气的大蛇,头顶上托着一个人,在水面上蜿蜒前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片水泽。村子也被淹没了,只剩下村头的那棵老槐树还露出一小片树冠。等到水波退去,这棵树大约会被泡烂了树根,再不复参天的姿态。
担生小心地将傅其琛放在最高的那根树枝上,伸出冰冷的信子舔过傅其琛苍白如纸的面容。它身上变化的不单单是满身的黑气,还有那一双原本赤红色的蛇眸,此时也一样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担生,别难过,生死不过是天道伦常。”傅其琛吐气微弱,却还是强撑着一抹笑意,他想抬起手摸摸担生,只是黑红交错的手早已没了力气。他身上除了被严刑拷打出来的伤痕,还有一道道的焦痕,昨夜一道天雷朝着担生劈下来的时候,他挡在了它身上。
“听说精怪想要化形成人都得受一道天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若是变成了人形,一定很好看。”傅其琛的气息急促起来,精神却好了许多,担生用尾巴缠着他的腰,静静地将他脸上的脏污舔舐干净,好似想将他脸上的伤口一并舐去。
“我可能,要食言了,要留你独自一人在这里了,真是对不住。”傅其琛靠着它的头,说话的语气带着歉意和遗憾,“只可惜见不到你便成人的模样,担生,如果你有朝一日真的化成了人形,记得不要再如今日这样大肆杀戮,否则……否则必会遭受天谴……”他不知道,只此一夜,担生造的诸多杀业足以将它拖入魔道,身上缠绕的魔气,将如刺首挥之不去。
“担生……”
傅其琛的话音微弱下去,担生没能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曦光之下,黑色的暗芒闪烁,墨色的长蛇化成了一个黑衣的青年,面容如冰雕雪琢。它将已经渐渐失去体温的躯体抱入怀中,不复记忆中温暖的样子。
“其琛。”担生的声音有些生涩,咬字却十分稳,仿佛在心中唤了百千回。只是怀中的人再不能回复。红色的水迹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担生摸了摸自己的脸,手心一片水红。
“蛇是没有眼皮的,原来变成了人之后,就会哭了吗?”沙哑的声音像是低声喃喃,又好似是在问着怀中的人,“其琛,我不想变成人……”如果成人之后,你便要死去,我宁可永远不变成人。
“我不喜欢人。”他们贪婪凶狠,恶毒狡猾。
“可我喜欢你。”
五个字飘散在青天碧水之间,消失于偌大乾坤。
“倘若继续活下去,面对的全然是物是人非,我情愿早早死去,不必只活在欺骗之中,至少内心安稳。”陶冶的话如尖锐的刻刀,一笔一笔刺进傅丹生的心里。傅丹生所为叫他又惊又诧,他眼中的那丝眷恋,更让他说不上得厌烦。傅丹生垂眼,拭去陶冶唇边残留的血痕。
“你要如何想都好,哪怕心中恨不得我死也无关紧要。只是阿冶,你一定要活着,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傅丹生站起身,不想再从陶冶的脸上看到厌恶的神色。他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说道:“你先歇歇,我去给你熬些粥,你会好起来。”
傅丹生离去的脚步带着几分狼狈,他身后的陶冶,眼中的悲戚之色更深沉了几分。
陶府中,所有的记忆如走马灯一般过了之后,幻影化作了一片青烟。地上摔碎的三环套月在一片白光闪过之后,恢复了原本完整的模样。屋内的四人俱是沉默不语。
良久,冲明悠悠叹了一声:“真是……”
“感人肺腑。”虚青接了一句感叹,然后瞅了瞅陶然脸上百感交集的复杂神色,问了身边一直不曾说话的文霁风:“师弟,你如何看?”
文霁风十分中肯道:“知恩图报,良性未泯。只是害了一城人的性命有违天道。”
虚青:“……”师弟果然不负玄冲观最正直中正之名!
“想不到将将化形,这蛇妖便有倾城之力,今日没死在他的牙舌之下,真是万幸。”冲明感叹道,而后他又道,“这样看来,陶兄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毕竟傅丹生顾念着前世的……”冲明瞧了陶然一眼,将喉咙口的词吞了回去换了另一个,“恩义。哪怕这锦源城中的人都死绝了,他也必然会保陶兄无恙。”
虚青附和:“这也算是一件好事,陶师弟只需安心等着陶师叔回来就是了。”
陶然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傅,他毕竟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难道就不计较了吗?”即使他们不计较了,锦源城那些还未安抚的民心如何是好。陶家一方乡绅,既然同他们有关,便不能脱开干系。
虚青抱臂:“那师弟是想怎么做,我们现在去找到它,然后将它斩于剑下带回来,游街示众?或是拿去城中药铺入药?”陶然皱眉不答话,“要是真的论起来,陶师叔虽然不知情,却的确从中得了益处,你要他如何自处?”
陶然答不上话,陶冶虽然不是他的生父,却对他有养育之恩,傅丹生于他更是亦师亦父。真的要对他们如何,陶然内心是不愿的。
瞧着陶然在道义同情义间挣扎犹豫,虚青总算是给了一个让他不必如此纠结的答复:“横竖傅丹生也快要死了,我们大可等着。”
用过晚饭,文霁风同虚青回房。冲明的房间被陶然安排在了另一处,没有同他们一道。自内堂出来之后,虚青似乎就在思索着什么事情,时而看文霁风一眼。文霁风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生出几分疑惑,虚青的眼神总叫他觉得有些诡谲。
“师弟。”虚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文霁风早有准备看向了他。
虚青的桃花眼中闪过狡黠:“你说,我以后化名文虚青如何?”
文霁风脚下打了个趔趄。
虚青噗嗤笑出声,扶住师弟:“有必要这么欢喜吗?”
文霁风稳住了身形:“师兄随意。”
虚青瞧他没事便松开了手,而后絮絮叨叨道:“我瞧着担生化名傅丹生觉着很是不错,冲明师叔常说,出门在外,不能没个化名,毕竟‘人怕出名猪怕壮’……”文霁风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师兄到底是不是真的不晓得为何担生会化名作傅丹生。
世间幸事,以汝之姓,冠吾之名。
思及担生同陶冶之事,文霁风的眼神暗了暗,似是在心中做了什么决定。虚青将他落下了好远,回头看到师弟沉思便唤了两声。文霁风忙点头回应,快步跟了上去。
入了夜,一道黑影从陶府翻了出去。御剑而行,文霁风独自一人去了孤鸿山,这一次他没有遮掩身形。等他推开傅府的大门时,傅丹生长身立于院中,目光尽是森冷。
“在我身上下了追踪术的,没想到是你。”傅丹生悠悠说道。他身上不知何时被下了追踪术,只是白日里他的心思挂在陶冶身上,所以不曾发觉。
师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第17章 寘彼周行·十六
文霁风看了一眼傅丹生身后,屋内有灯光透出窗来。傅丹生察觉文霁风的举动,眼神变得愈发锐利,已经做好了随时对文霁风出手的准备。他的事白日里已经被这几个令人厌烦的道士搅合了一次,倘若眼前这个人还想来第二次,他绝不会手下留情,即便……
“治好陶师叔,你有几分的把握?”文霁风开口问道。
傅丹生的眼神动了动,惊讶于文霁风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将他捉来,不是想将他炼化成内丹?”
文霁风神色不变,回答道:“你确实是要炼化内丹,你会剔去上边的妖气和魔气,然后以你自身精血为引,用内丹上的灵气修补陶师叔的魂魄。否则,即便将陶师叔身上的魂魄修复,他也会被妖魔之气侵蚀,甚至完全失去神智,变成行尸走肉般的魔物。”文霁风的话十分笃定,傅丹生虽然没有接他的话,脸上变幻的表情却足以说明文霁风所说没有半点偏颇。
“当初傅其琛以凡人之躯被天雷击中,魂魄离散,所以你将内丹送入他心魂之中,使他重入轮回,这才令他没有化为天地间虚无的一缕游魂。”
傅丹生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对文霁风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回头瞧了一眼屋内道:“阿冶已经睡了,你的声音轻些。”文霁风点头,接下来他也不必讲什么话。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傅丹生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先反问了一句。
文霁风晓得,他是指傅其琛的那件事,开口说道:“师父早就知道你与陶师叔的渊源,他将你与他上一世的秘密封存在阴阳环中,我们回去之后便知道了。”
傅丹生习惯性地冷笑:“难怪我从前替阿冶诊治的时候,察觉到他的魂魄有异样。你们这些道士,窥探别人私事的本事如此精妙,却不想着如何济世救人,连帮阿冶稳固心神都做不到。”傅其琛的魂魄受到重创之后,一直被傅丹生护养于内丹中,被动地随着傅丹生修炼,天长日久才渐渐修补齐了魂魄。彼时的傅丹生虽然天生灵智,不过刚刚化形的它,又哪里有将傅其琛的魂魄补齐投入轮回的逆天修为。他只能用自身精血灵气,一点一点将陶冶的魂魄黏合补全。待傅其琛的魂魄终于凝实之后,挑选物色好人家,令傅其琛转世修养生气。轮番几次之后才走到今日。
“我以心血与他订立血契,以吾身滋养其心魂,妖力不会打扰他神智清明。只是我身上的魔气一日不除去,他的心魂便一日不得安稳,我只能用凡人身上的生气同自己的精血供养。我几百年间寻遍九州,始终无法将身上的魔性完全拔除。五十年前,我施法让他投生在陶家,不过是想让他多沾些阳气。”可惜这个办法并不奏效,即便几次重新投生为人,陶冶身上的生气还是敌不过魔气侵蚀。
“所幸,我还剩下一个好方法,只需以心魂之火淬炼内丹,便可将魔气全部清除干净,还他一个干净的魂魄。”傅丹生言语平平,却听得文霁风骇然。
“你问我有几分把握,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我准备了几百年,自然是十成!”傅丹生一直冰冷沉凝的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以自己的修为和性命做赌注,只求还傅其琛一份清白干净。
文霁风沉吟许久,问道:“值得吗?”
傅丹生第一次在陶冶不在的时候,露出一抹缱绻的笑意:“你不会明白的。”文霁风抿唇不语,他只知傅丹生当初倾城之灾有违天道,如今逆天修补陶冶的魂魄仍是有违天道。
屋内一直安然沉睡的陶冶缓缓睁开眼,眼中有一瞬的茫然。门外的交谈轻微模糊,陶冶的意识回归之后,心中百味杂陈,他的眼神却变得愈发坚定起来。
虚青白日生生挨了傅丹生的一记摔打,外表看来并无大碍,体内的灵力却变得极为混乱,昏睡了整整一夜才醒来。醒来之后,他便发现师弟不见了。
“师叔!快随我去孤鸿山!”虚青一脚踹开冲明的房门,将睡眼惺忪的冲明从床上拖下来。
“出什么事了,去孤鸿山做什么?”冲明打了个呵欠,精神迷蒙。
虚青道:“师弟不知为何去了孤鸿山,或许找到了傅丹生的踪迹。”虽然虚青对这件事也并不确定,以他多年对文霁风的了解,文霁风并不是那种不告而别任性妄为的人。
冲明浑然不在意:“找到便找到了。傅丹生忙着陶冶的事情,哪里有空对霁风那小子做什么。不是你自己说的,那蛇妖就要死了。”虚青昨日并未言明缘由,不过知晓傅丹生天劫将近的冲明,如何猜不出来,傅丹生是想铤而走险,冒着神魂俱灭的危险,将一身修为全部倾注到陶冶身上,为他巩固魂魄。忙着这样的大事,哪有心思理会文霁风。便是他那傅宅的结界,便能将十个文霁风拦住了。
虚青正色道:“师叔你忘了昨日师弟说的话?以师弟的性子,说不定是真的跑去收妖了。若是惹得傅丹生看不顺眼,那蛇妖恐怕不会顾及陶师叔的意思,直接便将师弟做了!”
冲明皱眉,思考着虚青所说可信几分。虚青等不及,扯了冲明的衣袍直接往他身上套。冲明被虚青鼓捣得无法,只能随他一同去孤鸿山。
叔侄二人匆匆赶到孤鸿山傅宅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傅丹生的天劫降临。一朵乌云低低地压着傅府的上空,蓝紫色的雷霆直劈而下,落到白墙黛瓦之后,有异兽嘶吼的声音传出来,撕心裂肺得叫人心惊。虚青和冲明正犹豫着是否要进去的时候,傅宅的大门突然从里被撞开,文霁风从门内倒飞出来,重重地撞在了门前的松树上,张口喷出一口血。门内傅丹生已经变回了原形,巨大的黑色盘踞在庭院当中,粗大的蛇身环绕着中间打坐的陶冶,陶冶睁着眼,看来神智清醒,看到文霁风的状况,眉间带着焦急的神色。
傅丹生咆哮:“枉费我对你一番信任,还以为你是真的想帮我,没想到你和他们还是一伙的!”话音未落,第二道天雷已经落了下来,劈在傅丹生身上,黑蛇发出巨大的惨叫声。
文霁风支着手中的剑站起身,虚青和冲明已经到了他身边,虚青二话没说便将灵力输入文霁风体内,稍稍替他梳理内息。文霁风神智还算清醒,两股灵力泾渭分明,文霁风没有对虚青设防,灵力入体畅通无阻。
待体内紊乱的灵气重新被梳理明晰之后,文霁风往傅府的大门走了两步,黑蛇朝着他们龇牙嘶吼。身上有黑红色的火焰凭空燃烧着,环绕这陶冶的周身,此时陶冶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傅丹生正在用自己的魂火灼烧他身上的魔气,痛苦不可避免,而文霁风停下脚步不再靠近之后,黑蛇低下头,舔了舔陶冶的脸颊。它身上还有一点雷霆的火光,只是这些四处蔓延的雷电并没有顺着魂火的方向落到陶冶的身上。
文霁风的脸色有些苍白:“师兄,他们两个,谁更疼一些?”虚青想了想,觉得怎么都应该是傅丹生更疼一些,毕竟他不光身上要受天雷之苦,看到陶冶这副痛不欲生的形容,应该心中也不好受吧。
文霁风朝傅丹生喊道:“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思,你是能将他的魂魄补全,可你自己呢,只会神形俱灭,再也看不到他,再也听不到他。待他重新投胎转世之后,会连同对你的记忆都一同抹去,就像你千辛万苦为他挑选投胎的人家,他却只能一次次重新认识你一样。下一世,世上再没有你这样的一条蛇妖,他再不会记得担生是谁!”
“闭嘴!”傅丹生的声音嘶哑,在承受天雷的同时维持着魂火的燃烧运作,他再不能像方才那样轻松就将文霁风丢得远远的了。另一边,冲明同虚青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都不曾见过文霁风如此失态,仿佛一个雪人突然会说话了一般惊奇。不过尽管不明白文霁风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虚青总归是站在师弟这边的。
“傅前辈,晚辈敬仰你重情重义的仁义之心,不过你可曾想过,倘若你今日真的就这么神形俱灭了,陶师叔不但不会记得你,以后还会同别的人成亲生子,举案齐眉。难道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放着陶师叔去喜欢别的人?”虚青的话虽然粗糙得很,却正中傅丹生的逆鳞,猩红的蛇眸里瞳孔竖成一条直线。陶冶以后会喜欢上别的人,光是想想便让它无法忍受。当初陶冶的父亲求着他让陶冶娶妻,那时强压下去的嫉妒之心仿佛此时又卷土重来,而且愈演愈烈。
只是不论傅丹生如何的怒火中烧,此时的情状仿佛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最后一道天雷从云中直劈而下!
师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第18章 寘彼周行·十七
乌云渐渐散去,直立着有丈高的黑蛇,蛇身环绕着雷电,僵直盘踞着的身体上,最后一点魂火的火光渐渐散去。盘膝而坐的陶冶缓缓睁开眼睛,原本在虚青眼中十分明晰浅显的死气,已经完全消失。黑蛇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红眸中带着浅浅的眷恋之情,低头的动作似是要舔舔陶冶的脸颊,只是信子还没来得及触碰,巨大的蛇影便化作了一道黑芒,落在了陶冶怀中。
冲明低声道:“去看看。”陶冶低着头,他怀中躺着一条约莫一尺长,只有一指粗细的黑色小蛇。师叔侄三人虽然围了上来,却不知道应该同陶冶说些什么。是说恭喜,还是说节哀?似乎都不合适。
陶冶抚了抚小蛇的脊背,小蛇看起来软塌塌的一条,尾巴却勾了勾,卷住了陶冶的小指。虚青直觉,面前的陶冶似乎变得不太一样。并不是他外貌上有什么改变,只是周身的气质有了些许不同。
陶冶叹了一口气,抬头问道:“它现在是……如何?”
冲明毕竟见多识广,看了两眼道:“看来是被虚青那一激,留下了最后一丝魂火,将将保住了三魂七魄,只是他的内丹早就放在了你身上,身上的修为耗尽,便化回了原形。”话虽这么说,冲明心中却连自己都有些估摸不准。以心魂之火加之天雷焚烧魔气这样的事情毕竟少见,这条小蛇的魂魄还残存下多少,是否还保有傅丹生的记忆,一切都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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