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木之羽
虚青虽然对那些官场争斗不甚了解,好歹也看了许多话本,听了许多说书。难不成这谌宴惹恼了京中的什么人,所以才一直屈居于此?毕竟不论是资历、政绩还是家族根基,谌宴都是不缺的,再加上谌夫人的娘家好似也是世族,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缘由阻碍了谌宴平步青云。
偷溜着去谌府的祠堂,虚青瞧了一眼还跪着的谌瑜之后,他顺道又去了谌宴的书房,为谌瑜说了些好话,然后虚青才回到自己房中。
“师弟,这么早便回来了?”虚青有些惊讶。这谌府占地不小,文霁风带着纯如探查惠岸的消息,虚青原以为至少需得到半夜才能回来。文霁风坐在桌边,纯如站在他身边四尺外的位置,清婉的面容含着几分忧愁。
虚青扬眉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师弟脸上即便并没有多余的表情,虚青也能看得出来,他现下有些不愉,大约是找人遇上了些麻烦。
纯如道:“方才我循着他的气息一路找到了谌府内一处院落,只是这座院落外下了禁制,院中来去的人又多,我同文道友找不到机会进去。”她能察觉到惠岸就在这处院落中,只隔了一道垣墙,却叫她无能为力。
禁制?虚青留心后问道:“除此之外,你们还发现了什么别的东西吗?”
文霁风点头道:“院落周围残存些许妖气,好像是被什么妖物盯上了,这道禁制大抵是用来阻拦妖魔而不是用来防人的。”
虚青道:“既然已经有了线索,便不愁寻不到人。纯如道友也不必这副忧愁的模样,若是被惠岸师父知道了,免不得要愧疚。”
纯如面上一红,女儿家的情态尽显。虚青笑道:“答应了道友的事,在下便一定会做到,道友只需静心等待便是。”
“师兄不该拿纯如道友同惠岸师父开玩笑的。”虽然谌府备了两间客房,虚青却硬是要同文霁风挤一间,还将纯如栖身的油纸伞送到了另一间,美名其曰男女有别。如今师兄弟二人躺在一张床上,文霁风一如往常,被虚青缠得死紧。
虚青睡眼朦胧道:“她不是也没有否认么,郎情妾意,总得推上一把。她执念未消,难入轮回,只有了了她的心愿,才能甘心吧。”或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或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总得有个了断。
文霁风还是觉得师兄做的不妥当:“可他们二人人鬼殊途,惠岸师父又身在空门。人言可畏!”
文霁风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虚青强打起精神,在师弟颈项边蹭了蹭才道:“人言固然可畏,但若是畏惧人言,必然一事无成。要说,便也只能说惠岸师父命中有此劫数,或许过了此劫,他的佛法还能更精进几分。师弟,你还是思虑太重了。”文霁风虚心受教,虚青揉了揉师弟的头发,夜已深沉,有什么麻烦的事情放到明日再说。
第二日一大早,虚青靠在廊间的柱子上,文霁风手中青锋剑气如虹,配上游龙身姿衣带当风,极为赏心悦目。
柯萌自走廊拐弯处过来,瞧见院中舞剑的文霁风,眼中闪过一丝惊叹。昨日不知他如何想法,也跟着他们一同留了下来。虚青颇为自豪地同他打招呼:“柯大夫昨晚睡得可好?”
“尚可,道长呢?”虚青昨夜抱着师弟睡得,自然是神清气爽。
文霁风收了剑走过来,柯萌的眼神亮了亮,开口问道:“文道长是自幼便开始练剑的吗?方才见道长剑法飘逸风姿卓绝,柯某很是羡慕。”
“柯大夫过誉了。”文霁风道,虚青倒了一杯水给他,文霁风十分自然地便接了过来。
柯萌笑了笑,虚青却总觉得他笑容里有几分扭捏。果然不出他所料,过了一会柯萌道:“不知道道长收不收弟子?我,我想学些武艺防身。”
文霁风被茶水呛了一下,捂着嘴咳了半晌。虚青一边帮师弟拍背,一边朝柯萌扬眉:“柯大夫,你这是想拜我师弟为师?不说根骨,就你的年岁都不比师弟小几岁吧?”
柯萌正色道:“我祖上乃是神医柯文溪的后人。虽然我的年纪已经过了修习武艺最好的年纪,不过我常年用汤药调养自身,底子不差。加之我不过是想强身健体罢了,并不苛求有多大的造化,不会给师父带来多大‖麻烦的。”说的倒是像模像样,可教个徒弟哪有这般简单,若是教个半吊子出来,老实安生的便也罢了,要是个喜欢招猫逗狗的,能把师弟拖累死。
“叫师傅还太早了些。柯大夫,你若只是想强身健体,你们医家便有‘五禽戏’。你若是想学武艺,大可寻个欠你们柯家人情的武林高手,想必他们会更加尽心竭力。”虚青笑眯眯地回绝他。
柯萌道:“那些江湖草莽,怎么能和文道长相提并论,除了道长的剑术,我更敬仰文道长为人正直,法术精妙,若是可以,也想求道长指点一二。”原来心中还打着学法术的如意算盘,如此便更不能松口了。
虚青随口便开始说起瞎话来:“我还当柯大夫要学什么呢,我师弟的术法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学的。你瞧瞧我,再瞧瞧我师弟。我身上不过些武功底子,半点术法都不会,而我师弟仙风道骨。只因我师弟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他所学的都是我们门中不可外传的不二法门。”
柯萌半信半疑地看着两人,虚青再接再厉道:“你要学倒也不是不行,只是自此之后须得远离红尘,不沾世事,待得我师弟百年之后,承他衣钵,悉心传道。彻底摆脱你柯氏后人的身份,你可愿意?”
柯萌皱起了眉,清秀稚气的脸上带着明显的迟疑。舍弃名姓,皈依道法,说来虽然容易,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虚青瞧着柯萌纠结的模样,暗自不太厚道地笑了起来。文霁风动了动唇,看到师兄偷笑的模样,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既然如此,为何你师弟还是凡俗名姓?反倒是你,一身江湖人打扮,却以道号为名。”思前想后,柯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总算是被他抓住了破绽。
虚青微微一笑:“柯大夫有所不知,文乃是家师姓氏,是师弟为表对师父的敬重才冠于名前,霁风二字亦是师弟的道号。至于贫道的道号。”虚青苦笑一声,“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弟子,根骨却远远不及师弟,又怎么敢和师弟用同个辈分的道号呢。”
柯萌凛然道:“冒昧提起道长的伤心事,是在下唐突了。”柯萌已经全盘信了虚青的话,虚青做戏做了全套,面含悲戚地朝他稽首行礼。
眼睁睁看着师兄撒谎糊弄,还往师父身上泼了不少脏水的文霁风:“……”
“柯大夫面色看来不太好,不知是为何?”文霁风直觉,不能再让师兄这么天马行空地胡说下去,只好将话头岔开。
方才柯萌说自己休息得尚可,双眼下边却带着一层青黑。听文霁风问起来,柯萌老实回答道:“也不是别的什么,只是我闻不惯这花香,昨晚睡得不太|安生。加之后半夜,不知何处传来鸟鸣声,虽不难听,却闹腾地我睡不着觉。”
“鸟鸣声,我怎么没听见?”虚青奇怪,不光是他,连听力一向不错的文霁风也不曾听到。
柯萌皱了皱眉:“或许是离此处太远?”柯萌的房间同他们不在一处,虚青特地嘱咐了管家,他们师兄弟喜好清静,方便夜里出去探查。
虚青直觉,这鸟鸣声同他们昨夜见到的禁制有所关联,于是便撺掇着柯萌同他们一起去看看究竟。
柯萌循着记忆里,昨夜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带着两人过去。谌府内房舍错落,柯萌七弯八拐地便将三人带到了一处院落前边,院墙后边传来些许人声。
“应该就是这里。”柯萌肯定道。虚青同师弟交换了一个眼神,文霁风摇了摇头,并非昨日他们找到的那个院落。虚青点头,微微抬眼便瞧见不远处的树丛花影后边藏着一间楼阁。那正是昨日谌瑜被罚跪的祠堂所在。
三人正打算进院中瞧瞧,微微掩着的院门便被打开,几个家仆拖着一拎草席,吃力地跨过院门上高高的门槛。一个年轻公子指挥着他们将东西抬出去,正是谌瑜。
师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第24章 道心禅意·其六
谌瑜看到了门外的三人,笑着走过来。昨夜被罚跪了一夜,也不知道他父亲是什么时候取消的惩罚。不过谌瑜的脸色还算不错,只除了脸上的印子还肿着。
柯萌从袖中取出一个半指宽的圆形盒子,递给谌瑜道:“这是我调制的膏药,消肿化瘀的效果极好,谌公子只需敷在伤口上,一夜便好。”
谌瑜接过盒子,颔首道谢。虚青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那几个忙碌的家仆身上。草席中不知道裹了些什么,鼓鼓囊囊的,还不止一个,有许多家仆陆陆续续地拖着一样的物什出来。虚青眼尖,眼见着其中一拎草席里溢出水迹,在地上拖延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他们是在做什么?”谌瑜注意到虚青探究的眼光,虚青也没有遮掩,大喇喇地便问了出来。
“这是……”谌瑜的语气有些迟疑,显出些许苦恼又不方便明言的模样。若是旁人,见谌瑜的样子,定然会给他个台阶下,顾左右而言他,不深究下去。虚青却是扬扬眉,径自走了过去。他是谌瑜请回来的人,现在又是谌宴的贵客,几个家仆不敢阻挠他的动作。虚青轻而易举地便将草席挑开,瞧着里边的东西,若有所思的模样。
柯萌觉得虚青的动作不礼貌了些,见文霁风过去,也跟了上去。虚青面前的草席里包了几只黑乎乎的走兽,已经死得发僵的走兽似狼似狗,皮毛上有未干的血迹,散发着一股不算难闻却十分刺鼻的味道。
“这是什么东西?”柯萌的鼻子本就灵敏,现在更是受不住。
谌瑜见他们发现了,叹了口气靠近道:“我也不知这是什么,昨夜突然夜袭了这进院落。要不是管家听到了声响,带人过来打杀了它们,我昨夜恐怕就死于非命了。”谌瑜身侧,半掩住的院门内,可以看到这样的草席还有许多,地上乌压压的一片。文霁风闻言看了师兄一眼,虚青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却不说话。这些走兽即便已经是尸体,也能看出生前凶狠的模样,要拿下它们绝不是件容易事。可是不论是走兽袭击的声音,亦或是家中奴仆打杀的声音,不论是住得远些的他们,还是住得近的柯萌,丝毫没有察觉到。
这件事怎么看都十分蹊跷,虚青笑问道:“不知贫道可否进院中看看?”
谌瑜不晓得院中一地的尸体有什么好瞧的,只是虚青这样问了,不好拒绝:“请。”
院中堆积的走兽尸体少说也有二十余头,旁边还有一大片沾了血的空地,看模样是已经处理了一些,昨夜的阵仗有多大可想而知。好在院中的牡丹香气十分浓郁,连柯萌都觉得刺鼻的味道淡了几分。虚青拉着文霁风随处瞧瞧,转到一处正好避开旁人视线的角落时,拉过师弟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一个“贾”字,过了会又写了个“魔”。文霁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着虚青笑盈盈的眼神,朝他点了点头。
见师弟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两人又到处查看了一会,回到了院中。谌瑜见他们二人过来,开口问道:“道长以为如何?”
文霁风道“院中的这些走兽,唤作‘贾’,又名地狼,是一类半妖半魔的妖物。”地狼常年存活于地底,方才他们在院中角落里发现了不少大小不一的地洞,虽不知道通向哪里,却也佐证了虚青对这些走兽的判断确实不假。
柯萌和谌瑜二人从未听说过这类奇怪的东西,随文霁风的解释,看着地上走兽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几分好奇。
“生活在地下,常年不见阳光?”柯萌问道,见文霁风颔首,柯萌又问,“常年不见天日,地下全是黄泉埃土,他们以何为生,如何存活?”
文霁风摇摇头,玄冲观的古籍中,对地狼的描述不多,他也不曾知晓。
虚青懒洋洋地笑道:“可惜这些地狼不会说话,不然柯大夫可以直接问它们。不过听闻,有个唤作‘无伤’的族群,也是常年居于地下。他们应该能通人言,届时若是遇上了,柯大夫大约就能一解疑惑了。”
柯萌半信半疑地看向文霁风,见他点头认同了虚青的话,这才对这些见所未见的东西,生出几分惊叹:“我以为书中记载的一些传闻轶事已是十分神奇,没想到世间还有比书上所说的事情更为惊人奇异的。果然如父亲所说,‘纸上得来终觉浅’。”柯萌此番出来,正是因为他父亲要他游历九州,增长见闻。原本他对父亲没询问过他的做法尚有几分介怀,如今才觉得这段游历之旅有趣起来。
“只是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些地狼会潜入谌府之中。”柯萌随口叹道。
虚青道:“或许是正好到了地狼求偶的时候,乘着大好月色,花前月下也未可知呢。”
柯萌:“……”虽然有些不靠谱的模样,但是总觉得好似有几分道理。谌瑜在一旁摇头笑了笑,继续支使着家仆将院落打扫干净。背过身的他没有注意到虚青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待地狼的事宜处理得差不多了,谌瑜才后知后觉得觉着将三位客人晾在一旁有些失礼。朝三人赔罪后,谌瑜道:“三位不如随在下去我院中坐坐,正好院中的金桂刚开,花香正好去去咱们身上的味道。”
虚青二人自是无可无不可,而柯萌自从今日一早开始,便成了他们二人身后的跟屁虫似的,也跟着去了。谌瑜将三人带到他自己的院前时,文霁风手中的油纸伞突然动了动。柯萌同谌瑜走在前边,所以并未看到,虚青见了这异状,心知文霁风他们昨日寻到的院落,原来便是谌瑜的院子。
心中带上几分警醒,四人进了园中。果然如文霁风和纯如所说,院中来往的仆人丫鬟很多。虚青腹诽,照着这一拐弯一个家仆的模样,谌瑜大抵连沐浴如厕都要暴露于他人眼下,丝毫没有秘密可言。这么想着,虚青不免对谌二公子生出几分同情。
日头渐升,秋日暖阳不算毒辣,和着已经微凉的秋风,晒太阳吃茶正好。院中有一处石桌椅,谌瑜领着三人坐下,丫鬟很快便上了茶水点心。
柯萌这才注意到文霁风手中的油纸伞,问道:“这伞莫不是一件法器?”昨日天气阴雨,文霁风带着一把伞看起来十分寻常;只是今日分明是个晴天,文霁风还拿着一把伞,便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文霁风持伞的手僵了僵,没有作答。虚青瞧出了文霁风的局促,解围道:“我昨夜夜观星象,今日应该是个雨天才是,谁想学艺不精,却是看错了。”
柯萌:“……”
谌瑜好心提醒道:“虚青道长,昨夜天上云积不散,并没有星星。”
虚青:“……”有些人讨人厌,就是因为总在自己不该这么机敏的时候分外聪慧。
眼见着柯萌眼中的嘲笑,虚青干咳了两声没有辩解。目光随意游荡了一圈,瞧见院中一棵桂花树后露出一座石井,只是井口被封了起来,上边还压实了一块成人环抱大小的石块。
“这口井是怎么回事?”
谌瑜只当虚青是一时尴尬,随口开个话头,答道:“之前母亲请了风水大师来瞧,说是这井的位置不好,坏了院子的灵气,便堵上了。”
虚青点头,目光却瞥过了文霁风手中闪过一丝浅色光芒的伞尖上。
“这口井,不知道能不能打开看看?”虚青问道。
谌瑜还未回答,柯萌便先开口说道:“虚青道长,你怎么什么东西都要好奇瞧瞧?难不成昨夜夜观星象,告诉你这井中藏了什么宝物?”柯萌话中带着几分揶揄,心下不自觉得对虚青看轻了几分。
年纪小就是不会说话,虚青并不恼怒,却还是觉得应当要教训一下这个小郎中。只是他还未开口,文霁风便先替他说了话:“师兄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文霁风甚少这么呛着人说话,平日虽然冷淡,说话却极为恪守礼貌。虚青饶有兴致地看了师弟一眼,唇边微微勾起。柯萌少年心性,听得文霁风这么说,心下有些不愉。虽然他之前想着,要跟从文霁风学些东西,只是方才虚青那个一戳即破的谎话之后,却对二人的道行生出了几分不确信。
谌瑜圆场道:“昨日在下便说过,只要在下帮的上忙的,道长自可直言。只是这井口想要打开,不免要找上几个工匠。大约要拖延到明日了,不知道道长等不等得。”
虚青点头笑道:“谌公子的难处,贫道能够体谅,不过这么一个小小的井口,也不需什么工匠。既然谌公子应下了,贫道可以自己来。”
说着虚青也不等谌瑜再说别的什么,背后的长剑出鞘,剑影闪烁之间,便朝着井口的大石刺过去。
虚青身姿一纵,后发先至,握住剑柄以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将大石挑开。石头落在旁边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压坏了些许花草。
师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第25章 道心禅意·其七
下山前,在仙室山下毛铁匠家随意买下的普通铁剑,如今在虚青手中却成了削铁成泥的利器,轻易将井口上一寸厚的铁板一分为二。黑洞洞的井口露出来,虚青刚想上前几步查看,便听到身后传来异动。文霁风眉间一凛,负于背后的长剑铮鸣一声,脱鞘而出攻向来人。
刺啦一声轻响,长剑刺入身体的声音不似是铁器摩擦血肉,倒像是扎进了纸糊的灯笼里。文霁风看着被他钉在地上,面貌普通的丫鬟。果然长剑刺入的地方也没有丝毫的血迹流出。那丫鬟朝文霁风咧嘴一笑,竟不顾身上的剑,伸手朝文霁风身上抓来,她手上还持着一根尖锐锋利的发簪。
文霁风神色不动,掐指成诀,手中刚冒出星点的火光,一道水幕便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那丫鬟尖叫着用手遮挡住脸,整个人倒在地上团成一团,接着身上沾了水迹的地方,便冒出丝丝白烟。柯萌谌瑜二人站一旁,惊得目瞪口呆。若不是文霁风身上也是一片汤汤水水,光瞧这丫鬟的情状,他们还以为虚青召出来的这一团子东西是绿矾油。
文霁风用水淋淋的袖子抹了抹脸,看不出喜怒。虚青连忙上前,替师弟擦拭面上的水渍,讪笑道:“这个,‘敛水诀’许久没用过,生疏了不少,师弟切莫介怀。”文霁风冷着脸点点头,虚青勤快地将他身上的水擦干,结果连自己的袖子也变得湿漉漉的。
不过擦个水迹的功夫,地上的那个丫鬟便如同一个放了气的皮口袋。扁而平地漂在地上聚起的水洼里。柯萌也是胆大,看着这个扁平如纸的奇怪物什,丝毫不觉得害怕,好奇问道:“道长,这是个什么东西?”
文霁风绞着衣袖里的水,暂时没空搭理他。柯萌也不恼,横竖这物什被文霁风钉在了地上,他等得了这些时候。
虚青倒是走过来,拾起了水洼边上掉落的银簪。摆弄着手中的簪子,虚青笑道:“姑娘方才,是想杀我?”
那“纸片”上印着的人形还是那丫鬟的形容,只是扁平了许多,脸盘瞧着大了一圈。听到虚青的话她也不回答,翘着下巴一副高傲的模样。虚青弹了弹剑柄,长剑震颤了几下,丫鬟脸上的表情古怪了起来。
虚青笑眯眯道:“姑娘是觉得疼?姑娘只需老老实实地回答贫道的话,贫道可以将这枚剑拔|出来。姑娘少吃些苦头,我们也能解几分疑惑,皆大欢喜不是?”那丫鬟仍是不说话,脸上怒火中烧,眼中的神情像是要将虚青生吞活剥了一般。
虚青转了转手中的银簪,簪尖在日光下折出一线冷光:“不知道是长剑刺在身上疼一些,还是簪子刮花脸更疼些。”
“你!”那丫鬟终于憋不住开口,声音尖锐的很,虚青掏了掏耳朵,有些不适。
“你有本事便刮花我的脸,别以为我会怕你!”丫鬟咬牙切齿道。虚青笑了笑,站起身,丢暗器似地将发簪随手钉在了丫鬟的咽喉处,那丫鬟疼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你当然不怕,即便我用银簪刮花了你的脸,你只需泡泡水,找些浆糊补补便又是一张俏脸。”便是师弟留下的长剑伤口,想要修补也不是什么难事,虚青嘴角的笑容玩味,“只是姑娘听说过千年墨没有?”丫鬟眼神狐疑地看着虚青。
“那可是千年不褪,遇水不化的宝物,若是抹一些在姑娘的脸上……”虚青十分贴心地为她解释千年墨的用处,“姑娘没听说过也不要紧,正好贫道出来时带了一些,给姑娘试试便知道这是个什么了。”
那丫鬟脸上已是一片惨白,虚青却丝毫没在意她的神色,起身看了看天色:“看这太阳,这些水够晒好一会了,师弟,你看着她,我回去拿……”
“不要!”见虚青果真作势要去拿东西的模样,丫鬟慌忙叫住他。钉在咽喉处的簪子好似对她说话丝毫没有妨害。背对着她的虚青,朝文霁风露出个略显得意的笑容。不论是人还是身为妖物的“夹纸”,看来但凡是个女子,便没有不顾惜自己容貌的。这个劳什子千年墨,只是他胡诌出来的东西。
虚青回身道:“说吧,是谁将你安插在谌公子身边的,这井中又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丫鬟神色难看,支吾着不知道说些什么。虚青贴心道:“莫不是姑娘身上狼狈,一时影响了思绪?贫道还学过些驭火之术,帮姑娘烤烤干还是可以的。只是贫道学艺不精,姑娘应该知道的。”夹纸一族最怕火,若是被烧伤了什么地方,终身都无法摆脱残缺。虚青明晃晃的威胁摆在那儿,加之身边的文霁风还是个水淋淋的例子。丫鬟不得不屈服。
“那井里有什么东西,你自己上前去看看便是,我只是得了姐姐的命令看守这口井,旁的什么也不知道。”
虚青追问:“你姐姐是何人?”丫鬟咬着唇不答话,虚青扬扬眉,不再为难她。既然现在这样的场面都不愿说,那便是他们处的筹码不够大。这小丫鬟身上的气息纯净,应当也没还过什么人,虚青亦不愿以命相胁。
“谌公子要不要也瞧瞧这井中藏了什么?”虚青拔了她身上的剑,随口对谌瑜邀请道,毕竟谌瑜才是主人家。
谌瑜的面色不太好,眼前这个怪物,在他身边待得时日已不算太短,他虽然叫不上名字,这张脸还是认得的。原本朝夕相处的人如今变成怪物,那他身边这样的魑魅魍魉究竟藏了多少?而引得虚青好奇的井中,更是不知道藏了什么脏东西。谌瑜稳了稳心神答道:“道长看看吧,只需告诉在下里边藏了什么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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