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那些事儿

胡大夫说：“既然不愿意，也不勉强，咱们一块出去看看吧！”
我跟胡大夫来到八大王乱点鸳鸯谱的现场，却唯独不见江小姐。胡先生把我拉到一处矮墙的缺口处，指着躲在里面的一个绝色佳丽说：“这就是江先生的爱女。”
胡玄浦以为我见到如此年轻娇媚的美女，必定会动心，又继续劝我说：
“出门在外应有人服侍，做鞋袜补衣服之类也需要女人帮忙，吾兄还是接受了吧。”
怎奈我坚决摇头。
胡大夫见劝不动我，眼珠一转，领我来到八大王面前，突然跪倒在地：
“江山有女，愿意许配庐州余相公，求老爷吩咐。”
原来流贼军营有规定，凡是想得到某个女人的将士，一定要亲自跪在八大王面前，求老爷赏赐。
八大王答应得倒很痛快，但看我一直低头不语，没有下跪求告的意思，就说：
“且缓些日子再说。我尚欠余相公一匹大马呢，害得他如今还每天骑驴。这女孩暂且让她父母领走吧。”
我心里直念阿弥陀佛，江山全家也感激得热泪盈眶。
时间过得真快，不觉一个月过去了。
这天我早饭后又准备上衙门，无意间向营门外一瞥，望见远处田埂上坐着两个人，手拿长枪，头戴盔帽，那帽子活像半个西瓜皮，完全不是本营人的装束。我问小豹子：
“这是什么人？来此何事？”
“听大虎哥说，昨天驻守六安州的孙将官差人下书来问候大老爷了。”
我来到衙门，果然见八大王正让大才子“林山人”给孙将官写回书。八大王拿出蜜蜡金念珠一串，吩咐林子长：“林山人，再添上一句话孙兄，蜜蜡金念珠一串寄上，如弟常在你心头也。”
我真佩服八大王神通广大，跟官军的高级将领也都有如此密切的联系。
这时，汪公子兴冲冲走进来，禀告说他的一个亲戚倪先生，用驴驮着几箱绫罗绸缎来到军营了。
汪公子的弟弟因受惊吓回到家就病倒了，只好央求亲戚倪先生送绸缎来赎汪公子回去。八大王很高兴，大摆筵宴款待倪先生，并邀我们几个“相公”作陪。
可到了看货时，八大王又不欢喜了，说：“我要的是织金缎子，可你这是绣金的，不大好。既然买来了，也就罢了，只是麻烦你得再走一趟。”
倪先生一听，半晌没言语，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的说：“不敢欺瞒老爷。我为这批货多花若干银子不说，还担了许多心，吃了许多惊吓。南京织布坊里都说我是奸细，替你们办货，城门上盘查，也得花许多银子。经历了千辛万苦，才来到此地。”
八大王不耐烦了：“我不管你这些，我这里银子有的是，随你用，只要货好。”
第二天，八大王让人拿来一千多两银子撂到驴背上。汪公子无可奈何，只好两眼含泪送别倪先生。
八大王将几箱绸缎拿出来，都赏赐给各营的军官。军官们很快让裁缝做成衣服，穿戴一新，一齐来向八大王谢恩。
打发走了倪先生，八大王又命令武举人张述之回老家凤阳打探军情。
回到凤阳，家乡人都苦苦挽留他：“你刚刚脱离了虎口，不能再回去了。”
张举人哭丧着脸说：“我的父母还都留在军营里做人质呢，怎么办？”
“你回去也迟了。如果你老爹，老娘都被杀了，你回去不也是送死吗！”
张举人竟犹豫不决起来。
一个月后，我偶尔经过张家帐篷，见张老夫妇呆呆的立在门前，见到我就擦眼抹泪哭起来：“小儿不回来，我老夫妻没命了。”
我安慰他们说：“不用担心，张举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谁料张举人竟真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八大王一怒之下，将张老夫妇斩首示众。
哎，当时如果张述之如期回来，八大王必定会高兴而信任他，倘若以后找机会再逃出去，不是更好吗？当日迷惑于别人的言谈，以致坑害了自己的父母，于心何安哪！





明末那些事儿 第95章 与张献忠在一起的日子（9）
八大王张献忠其实为人很率性，说话也幽默，只是有些喜怒无常，生气时骂人，高兴时也喜欢骂人。
我们几个读书人，朝九晚五，朝去暮回，每天陪伴着八大王，共进饮食，终日闲谈，几乎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有一天八大王抚摸着脸上的瘢痕说：
“有一年驻兵南阳（属河南省），咱老子亲自带领一队人马扮作官军想赚开宛城，城门还没打开，左良玉这龟儿子就赶到了，高声问我们是哪路人马。我骂了一句，拍马掉头就跑，左良玉却紧追不放。我猛一回头，不料一箭正中眉心，我一愣神，左良玉骑马已冲到眼前，一刀拂过我的面门，在脸颊上划出一道大口子。咳！一个大帅哥就这样被龟儿子给彻底毁了。”
说完之后，他瞅着我们哈哈大笑。
可是对于行军用兵之事，他却从不对我们言及。凡一切侦查，扎营，布阵，出兵事宜，一般都在夜间行动，即使是军营里的高级将领，也很少能够提前知道。
八大王经常夜深不寐，裹甲微行，携刀巡视，即使是身边的亲兵也不知他的去处。他的兵其实很多，但不精悍，长于偷袭而不善于野战。
前段时间从官军手里夺过来三百艘双樯巨舟，他选拔精兵组成水师，在巢湖日夜训练，声言要从芜湖渡江，进攻大明留都南京。
日月易逝，不觉七月将尽。八大王突然下令：奔袭六安州。
本来八大王早就想攻打六安州，但因为孙将官在此镇守，往来暗通，关系不错，所以迟迟没有用兵。现在孙将官已经离任升迁了。
天刚蒙蒙亮，八大王带兵偷偷接近六安城。没想到六安人早有防备，远远望见民军来到城下，突然齐声叫喊，枪炮轰鸣，当场打死十多个民军。
民军人马受惊，乱成一团，纷纷后撤出十几里，才扎住营盘。
八大王怒气不息，发誓一定要摧毁六安城。他下令各营打造铁锹，钢钎若干，等待攻城时用。
十天后，各营打造完毕，都送来让八大王检验。八大王把一根两米长的钢钎握在手中，猛力向旁边一堵砖墙上戳去，钢钎深深陷进砖墙内。他用力一撬，好几块砖都被掀了起来。
众人齐声喝彩：“六安必破无疑了！”
八月初十日一早，八大王的部队又一次包围了六安城，只见旗帜鲜明，刀枪耀眼，令人望而生畏。
八大王一声令下，攻城开始了。面对高墙，八大王命人搭起一座将台，他冒着城头的炮火，亲自执弓率领将士们向城内射箭。
六安城上的官军用铳枪还击，城里城外喊杀声震天。由于城高墙厚，防守严密，农民军强攻了一天，互有杀伤，六安城仍旧岿然不动。
八月十二日上午，八大王派人向城头喊话：“你们早早开城投降，我们秋毫无犯，如果继续顽抗，等城被攻开，将鸡犬不留。”
过了一会，城上射下一支无镞箭来，箭杆上裹着一幅纸简。士兵拿来禀报八大王观看，我正站在八大王身边，见纸简上写着两行红字：
“西营大军兵强马壮，八大王胆气豪迈，世所罕见。如果立誓不斩来使，我们将很快派人前去拜见。此复。”
八大王信以为真，仰天大笑，连声说：“好！好！我不仅不杀来使，还要重重有赏。”
他立即下令停止进攻，并派人回老营搬取银两准备赏赐。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一个人出城。原来六安人跟八大王玩起了缓兵之计。
第二天午后，忽然有探马急报：“官军援兵到了。”
再看城上，守城的官军都神气地探出头来挥动旗帜大叫：“狗贼，大兵到了，小心你们的狗头。”
气得八大王冲着庐州城头跳脚大骂。
他赶紧组织精兵抵挡从凤阳方向前来的官军。
因为农民军驰骋江南，在庐州，舒城一带如入无人之境，崇祯皇帝震怒，将手握重兵的凤阳总督高光斗撤职查办，任命贵州人马士英为兵部左侍郎，兼佥都御使，提督凤阳等处军务。
凤阳新督马士英不敢怠慢，立即率领一支人马前来六安增援。怎奈八大王久经战阵，狡黠机智，而官军远来疲惫，天又炎热，被人多势众的农民军杀得丢盔卸甲，大败而回。
失去了外援的六安人开始惶恐不安起来。
八月十四日，农民军攻城更加猛烈。八大王命人在城墙下用铁锹和钢钎凿出一个大洞，将几百斤火药放置其中，扯开绸子做成引信，长几十丈远，外面用劈开的大毛竹合住，覆盖上一层厚土。
八月十五日天刚亮，火药的引线被点燃，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半面城墙飞上了天空，一时间灰尘迷天，鬼哭狼嚎，侥幸没被砖石砸死的守城士卒一哄而散。
六安城失陷了。
败退回城的凤阳总督马士英叫苦不迭，不知如何向皇上交待。
他手下两名总兵官却深感奇耻大辱，暴跳如雷。他俩号令三军，日夜磨枪刀，擦盔甲，苦练杀敌本领，决心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这两位总兵官，都身经百战，武艺不凡。一个叫黄得功，身高八尺有余，力大无穷，绰号“黄闯子”，一个叫刘良佐，喜欢骑一匹杂色马，骁勇敢战，人称“花马刘”。




明末那些事儿 第96章 与张献忠在一起的日子（10）
冲进六安城的农民军恨透了六安人，一个个都杀红了眼睛。很快，城内的男男女女被全部搜出来，押送回营。
我坐在一边偷偷观察着，只见王高照带着十多个妇女，送到我身侧坐下。大虎等人也回来了，拿回来许多把漂亮的扇子，说：“城虽打破，竟无好东西送相公。这几把扇子相公用吧。”
我感激地接受了他的扇子。
这天是八月十五，白天气温不算很高，但众多妇女中唯有一个高挑女人汗流浃背，满脸通红。我看她这样热，就随手将一把扇子递给她。
本来是怜惜她热，并没有其他私心，但站在不远处的大虎却不怀好意的冲着我点头微笑。
午后，我随着小豹子从城墙缺口处入城，只见房屋烧毁，尸体狼藉，有一个人两脚朝天，倒埋在土中。我不禁伤心惨目，潸然泪下我的家乡庐州是否也是这样呢？
来到一户人家，见到一个人站在门后，僵立不动，原来早就吓死了。我回头看看小豹子，见他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一点都不害怕。
又来到一处高门大院，在华丽的天井中，一个大花缸内养着几条大金鱼。我正在朱栏回廊间徘徊，忽听“咣当”一声，大花缸被砸破了，金鱼都流出来在地上乱跳。小豹子在旁边拍手称快，并准备拿刀把金鱼钉在地上。
我怒喝一声，小豹子又跳又笑跑远了。
离开六安城，回到军营，我见军营外空地上，那些被掳来的男女正在集合。八大王命令将抓来的六安人都剁去一只手，男左女右。有的人因为伸错了手，结果两只手都被剁掉了。
哀痛惨叫之声令人心颤。
月亮升起来了，圆圆的满月散发着凄清的光芒。
王高照请我过去一起过中秋，香烛，水果，月饼摆满了一桌子。
我跪在香烛前，对着月亮默默地祈祷，希望能够早日归家，见到朝思暮想的亲人。
祷告完毕，王高照请我饮酒，我仍然推辞，他拿水果，月饼递给我，我吃了一点就告辞了。
回到帐房，突见一个妇人在里面。我惊问：“谁？”
那妇人道：“人人都说我是“相公娘子”，有位爷让我来伺候千岁。”
我掌灯仔细一看，原来就是今天我送她扇子的那个漂亮女人。原来送扇时王高照以为我喜欢她，傍晚就将女人送了过来。
王高照虽然并不了解我的内心，但这份对我的敬意，我还是很感激的。
我对女人说：“我不是什么千岁，跟你一样，也是城破时被掳来的。”
“哦，相公也是本地人，我说这里面怎会有这样好人！”
我询问了她的丈夫和娘家，她都一一回答。我问：“你丈夫读书吗？”
“不曾。”
我说：“你遇上我，是你的幸运。我现有妻子在家，绝不会玷污你，坏了良心。将来回家，如果丈夫还在，你有颜面，若丈夫不在，异日九泉下也好相见。”
听我如此说，女人已经泪如雨下。我心中也难受，沉默着不再开口。
过了一会，我又问：“你饿吗？”
“不饿，只是渴。”
我赶快叫小豹子拿茶来，然后嘱咐她：
“你先歇息吧，我到外面转转。“
我披衣走出帐房，在月光下来回踱步，想到生死未卜的父母妻子，渴望回家的心情越发强烈了。
一连几天，我与女人同卧一个帐篷，但毫不相犯。
因为受惊吓怕了，每次我出门，她都胆怯的送我到门边，静静的望着我走远，唯恐我不再回来照顾她。
这天，我早饭后去城里买点东西，然后按惯例去衙门陪伴八大王。刚走近衙门口，忽听里面有人在嚷：“她是相公娘子，怎能搜她？”
我急忙进门一看，原来是服侍我的小男孩豹子。八大王正下令责罚他四十棍。行刑者打一棍，小虎子就叫一声：
“相公娘子怎能搜？请大老爷详察。”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感觉是“相公娘子”出事了，心中忐忑不安。
八大王张献忠瞅了我一眼，但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
我战战兢兢挨到傍晚，才从八大王的衙门赶回来。只见附近帐篷里的人都惊骇的远远望着我。
我走到他们跟前，他们都过来问候我，安慰我，说：“这都是天数，相公不必恼。”




明末那些事儿 第97章 与张献忠在一起的日子（11）
战战兢兢挨到傍晚，我才从八大王的衙门赶回来。
附近帐篷里的人都惊骇的远远望着我。我走到他们跟前，他们都过来问候我，安慰我：
“这都是天数，相公不必恼。”
“我恼从何来？”
众人这才告诉我：“相公娘子已被大王爷杀死了。”
原来八大王知道破城时，士兵们一定会人人携带银两，于是又一次下令“搜银”。好多士兵因为害怕，把银子偷偷送到相公娘子这里收藏。他们以为大王爷不会派人搜查相公和娘子的。
八大王派人来先搜兵士，最后才搜到相公娘子，一看帐房内竟藏有这么多银子，相公娘子有口难辩，当场被拉出去乱刀砍死。
我想到与相公娘子共宿三夜，并无沾染，也许正是这个缘故，老天爷才护佑我保全性命，可见不**是一项大美德。我向邻居们解释说：
“她不是我妻子。我妻已经去世好久了。我也不知她是怎么跟来的，也不知你们为什么都叫她“相公娘子”？这是她命该如此，与我何干？“
众人都笑了，说：“大家看相公一点都不恼。”
这时王高照，大虎等人也来了，都安慰我：
“相公莫恼。等我们再攻破城池，选上好的婆姨送给你。”
我拱拱手向他们道谢。
回到帐房，看着空空荡荡的床铺，想到相公娘子楚楚可怜的表情和倚门相送时信赖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打透了前襟。
经过了“相公娘子”事件，我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八大王的大营里，这些天却格外的热闹。
如今，八大王的部队已经向南迁移到潜山。
“流贼”不流不行，他们从来也不固守一地，因为不从事生产，不发展经济，不重视百姓的安居乐业，吃穿用都靠抢掠维持，任何地方都难以长时间供应这么一支大部队的蚕食。
潜山这个地方，属大别山东段南麓，前临大河，后枕崇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八大王步兵，骑兵共九十哨，分成四个营寨，都驻扎在山脚下。
九月十八日是张献忠的生日。
从十六日开始，众将官就开始热火朝天的预祝八大王寿比南山。请来最好的戏班子，从早晨开始唱，一直闹腾到太阳下山。军官们在戏台下饮酒看戏，军营里则大吹大擂，鼓乐喧天。
九月十八这天，八大王的衙门前更是双吹双打，礼炮齐鸣，说不尽的热闹。衙门顶部用重重叠叠的绸缎覆盖，地上用厚厚的毡条铺就，门前还有一座高耸的军帐，完全用五颜六色的绸子裹成，煞是壮观好看。
门柱上张贴一副大红缎金字寿联：“天上降明君曾见黄河此日清，人间寿新主争睹嵩岳祝千年。“一看就是大才子“林山人”的手笔。
走进去一道屏风，屏门上也有一副寿联：“开江左以奠基欢同万国，跨海内而定鼎寿祝千龄。”这是贡生彭大年先生的杰作。
正堂内映入眼帘的是高高悬挂的一幅百寿图，两侧排列着铁拐李，吕洞宾等八洞神仙画像。八大王张献忠满面春风，笑声爽朗的接受众位将官的高声祝福祝愿大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大摆筵宴，觥筹交错，大家端起酒杯再次向八大王上寿，喧哗欢闹之声一直持续到掌灯。
十九日，二十日两天仍是如此。八大王嘱咐大家晚间谨慎，勿以纵饮误事，但有些将官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每天喝得一溜歪斜，酩酊大醉。
我也因为连日劳碌，每晚歇息都不脱衣，今夜刚刚裸衣睡下，忽听外面一阵大乱，营寨四周的树林燃烧起来，人们都在惊慌失措的叫喊：“黄闯子来了！黄闯子杀上来了！”
养精蓄锐憋足了劲的两位明军总兵官黄得功和刘良佐，侦察到了张献忠祝寿狂欢的消息，立即带领官军偃旗息鼓疾趋潜山，竟然攀援着山岩爬了上来，趁着农民军醉生梦死之际，冲进军帐，见人就砍，到处放火。




明末那些事儿 第98章 与张献忠在一起的日子（12）
农民军变起仓促，部伍大乱，这一堆，那一簇，四处乱窜。烟火中，八大王张献忠纵马驰骋，来回叫喊：“小子们好生狠杀，杀败了黄闯子，捉他的大马骑，我给你们官上加官。”
但他手下的将士已经听不清他的喊话，将衣履杂物到处乱扔，轻装骑马只顾逃命。八大王见难以组织有效的抵抗，也只好拍马落荒而走。
小豹子见我还在穿衣服，急切的招呼我快随他逃跑。我口里答应着，心里却已暗暗拿定主意：因为这正是脱离流贼的绝佳机会。
此时民军到处乱窜，已经没人再顾得上我，小豹子也不知被裹挟到哪儿去了。我定定神，骑上马，向一道山沟跑去，翻过一道山梁，竟没有遇上一个人。
我跳下马，脱去绸缎外衣，将马用木棍轰走，自己潜伏在一处茂密树丛中。这时，有一只长腿小蜘蛛爬到我面前，我默默祷告：“请神灵保佑我快快脱离险境吧！”
过了一会儿，我侧耳细听四周，一切都安静了，知道民军已经败走，我爬出来寻条小路，在月光下走了大约两个时辰，来到山下一户人家，却不见半个人影，只看到地上有一堆破旧衣裳。
我脱下身上的白绸裤褂，扔到烂衣堆里，从里面扒拉出一件破烂不堪的衣裤换上，打扮成乞丐模样，又继续赶路。
鸡叫了，天空渐渐明亮，我深一脚浅一脚走着，也不知哪里是回家的路。道路两旁一有风声草动，我就感到心惊肉跳。
前面树上一只枭鸟突然怪叫一声，吓得我一哆嗦。我忽然听到背后传来马蹄嘚嘚嘚的声音，莫非贼兵又来寻找我了。
我刚想躲进路边的草丛里，一队骑兵已经冲到我眼前，一个个身上铁甲叶子哗哗直响，原来是官军回转来了。我赶快抱拳拱手，一个劲向他们道谢：
“军爷，我是庐州人，五月间被贼人掳去的，今幸被军爷等杀败了贼兵，救下我，真是天高地厚之恩啊！”
有一个领头的士兵瞅了我两眼，见我虽衣着破烂，但气质神态不像个无来历之人，就对我客气的说：“相公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做了高官，别忘了我辈就是了。你昨日到今，可曾吃饭？这里有粥，且用些。”
我吃着粥，听那名士兵继续说：“我姓董，是黄总兵手下的掌旗官。”
我再三致谢。董掌旗看我赤脚，就让人寻一双鞋子给我。那双鞋太大，我伸进脚去，发现必须得有一根布带捆在脚上才能行走。
董掌旗倒很有办法。他扯下两道布条，用箭在鞋后捅两个窟窿，穿过布条系在脚上。还不错！董掌旗上马，叫我跟随在他后面。
我这时恨不得有土行孙，费长房的缩地术，日行千里，快快回家。怎奈董掌旗他们一路打劫，远远望见只要有人家，就一定绕路去搜寻。我着急地说：“你们不必到处搜寻，到达庐州我家，我必定重重酬谢你们！”
董掌旗根本不听我的，一直走到太阳西下，才来到军营。官军的大营驻扎在一片大竹园内。
董掌旗对我说：“相公在此，我进营看看，就来接你。”但他一去就像忘了我似的，就是不出来了。我没奈何，只得在营外盘腿坐了一宿，幸而天空繁星闪烁，月光清丽。
第二天清晨，董掌旗才出来，首先向我道歉，然后向我贺喜，因为他们部队也正要向庐州进发。他高兴地说：
“我们今天就要向庐州开拔，正好顺路送你到家。”
十月初二，我们终于到达庐州。但出乎意料的是，父亲已经携全家移居南京。我向董掌旗告别，千恩万谢，董掌旗也挥挥手说有机会再去南京看你，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