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曾渔微笑看着三痴兄的爱女,这小女孩偏瘦,肤色不怎么白皙,额头高广,眼睛又黑又大,说话时两只眼珠子乌溜溜转,一副小机灵相——
按爹爹叮嘱,小女孩谦谦接着是要向曾渔行礼的,却看到曾渔身边的妞妞了,顿时眼睛一亮,指着妞妞问:“她也是要到我们做客的吗,爹爹?”
郑轼道:“是啊,向姐姐问好,呃,谦谦要叫姑姑。”
小女孩谦谦立即道:“长大了的才叫姑姑,她和谦谦一般大,才大一点点,我不叫姑姑,不叫。”态度很坚决。
曾渔母子都笑,曾渔道:“还是叫姐姐吧,才大两岁就要叫姑姑,是不甘心。”
郑轼笑道:“这岂不是乱了辈份!”
曾渔半蹲着对小女孩道:“谦谦,我是你爹爹的朋友,你该称呼我什么?”
小女孩打量着曾渔,却问:“九鲤叔叔你是打渔的吗?”
曾渔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小女孩看了一眼爹爹郑轼,说道:“爹爹要我叫你九鲤叔叔,九条大鲤鱼的九鲤叔叔。”
郑轼和曾渔哈哈大笑。
这时鹰潭坊的民众越聚越多,不断有人上前向郑轼道喜,郑轼忙于应付,团团作揖,请父老乡亲让个道——
好客的谦谦就已经拉着妞妞的手好奇地问这问那了,还拣起地上的绿竹竿热情地请妞妞骑马,比谦谦大了两岁的妞妞反而羞涩拘谨,红着小脸,额角冒汗,心里却是很快活。
……
郑轼的宅第就在鹰潭坊十字街上,房子不大,进门是小厅,两边耳房,过了小厅就是一个天井,围绕天井有七、八间砖木瓦房,住处算不得宽敞,但后院很大,后院对出去就是水流汤汤的信江,夕阳西下,江风浩荡而来,颇为凉爽。
曾母周氏与郑轼的母亲吕氏在天井边寒暄拉家常,吕氏比周氏年长七岁,今年五十三,不善言谈,是个朴实的老妇人,吕氏二十年前随夫从永丰来鹰潭定居,十年前丈夫去世,日子也过得清贫,如今儿子进了学,能免除家里的田赋徭役,以后的日子就能宽裕些了,吕氏自是欣慰,听儿子说了曾渔母子的处境,大为同情,没等儿子说出要留曾氏母女暂住,吕氏就先提出来了,这时正与曾母周氏说这事——
郑轼的妻子李氏比郑轼小一岁,容貌平平,胜在贤惠,家里没有女仆女佣,一应洗衣做饭都是李氏一人操持,一有空闲还要织麻,这时正在厨下准备晚饭。
郑家有两个男仆,就是来福和他父亲福贵,福贵六十多岁了,白发苍苍,耳有点聋,腿脚倒还利索,在郑家已经四十多年,是从永丰跟着郑轼父亲来这里的——
妞妞和谦谦已经很熟络,两个小女孩从后园跑到天井,玩得不亦乐乎,妞妞起先是跟着谦谦跑,不时留意郑家大人们的脸色,看会不会烦她们嬉闹太吵,但郑家人都是笑眯眯的和气得很,只是提醒她二人:“小心别跌着,别撞到门框。”
郑轼和曾渔在后园散步闲话,郑轼道:“九鲤看到了吧,令堂与我母亲很说得来,拙荆就更不会忤我心意,我家谦谦更有妞妞做玩伴,我有空还教她二人识字。”
正说话时,老仆福贵走过来禀道:“大少爷,西门的桂老爹求见,在门厅坐着呢,抬了两担子礼物来。”
鹰潭坊绝大多数人家都姓桂,桂氏是贵溪大姓,鹰潭这一支就是从贵溪迁来的,已繁衍生息百余年,象郑轼这样的外姓是少数,桂氏宗族仗着人多势众,对村坊的外姓人多有歧视欺凌,以前郑轼父亲在巡检司为小吏,桂家不敢欺负,但自郑轼父亲去世后,这些桂家人就想着侵占郑家在信江北岸的那五十多亩水田了,先是威胁恐吓郑家的佃户,逼迫那些佃户不敢耕种郑家的田,然后由桂氏族人来做郑家的佃农,郑轼本不愿把田地租给桂家人耕种,可又找不到其他佃农,五十多田地总不能就那样荒着呀,只好租给桂家,从此烦心事不断,每逢夏麦秋粮交租时,那桂氏佃户就借口旱涝、虫害等等原因,千方百计少交田租,自从把田地租给了桂氏后,郑轼家的田租收入就锐减——
这样过了两年,人称桂老爹的桂氏族长就派人来问郑轼肯不肯卖田,出价一亩田四两银子,郑轼平时虽然只顾读书下棋不怎么问世务,却也知道对岸的水田每亩至少值银七两,当然不肯卖,那桂氏族长心知郑轼在巡检司还有些人脉,也没敢过于逼迫,此后几年郑轼家的田租还是很难足额收上来,郑轼待要另找佃户耕种都被桂家人暗中搅散,双方就这样耗着,现在,这个桂老爹登门求见了——
郑轼皱眉道:“桂家人来干什么,叫他们走,就说我有友人要陪。”
福贵走近几步,大声问:“少爷你说什么,叫谁赔?”耳聋的人担心别人也和自己一样听不清,所以说话都是特别大声,福贵本来就是个大嗓门,现在更是在喊。
曾渔道:“三痴兄尽管去见客,弟在这后园看看江景。”
郑轼道:“九鲤你有所不知——”当下将桂氏宗族与他郑家的矛盾略略说了,道:“这种人我去见他作甚,下半年我就将那些田地收回另觅佃农耕种,看他桂家还敢阻拦否!”
曾渔劝道:“三痴兄去见见那桂氏族长何妨,他既送了礼来,想必是因为得知兄已进学要与兄交好——大人不计小人过,兄莫和这等势利小人一般见识,应付他们一下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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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二更,九鲤也将上路去分宜。
清客 第二十一章 相宅造势
鹰潭坊桂家的族长桂满兴坐在郑家前厅等了一刻时还没见郑轼出来,茶都喝不上一口也就罢了,可气的是郑家的那个大块头男仆来福,一直站在厅廊上拿眼睛瞪他,问话也不答,一副气乎乎的样子,前年因为田租的事来福差点与他桂家的人殴打起来,来福这傻大个记仇呢。
“来福——”
桂满兴摇着大蒲扇道:“去催一下你家秀才相公,说我老桂等了很久了,你爹福贵是个聋子,只怕说不清楚,进去都这么久了还没把人叫出来,你去。”
来福瞪着眼睛不挪半步。
桂满兴恼道:“来福你这呆子,你看清楚了,我老桂是来送礼贺喜的,这两担子礼物哪,腊肉、米酒、泸溪鱼干、灯芯糕、龙虎山板栗……看到没有,还有两贯钱,你家少爷就让你这样待客吗。”
来福撇嘴道:“不稀罕。”
桂满兴气得站了起来,很想拂袖而去,在鹰潭坊他是头面人物,哪有给人送礼还遭冷淡的,气忿忿地在厅上来回走了两趟,又坐下了,指着来福笑骂道:“你这懒货皮痒了,等下叫你家少爷揍你,不知好歹的东西。”
来福可不傻,瓮声瓮气道:“谁不知好歹,这么些年你们桂家欠我家田租,何止两贯钱,二十贯也有啊,你就拿些灯芯糕、板栗就想糊弄过去啊。”
桂满兴老脸一红,既尴尬又恼火,正待发作,郑轼从穿堂过来了,拱手道:“桂老爹一向少见,怎么这般面红耳赤,这天气实在是热对吧。”郑轼方才听到了来福说的话,心道:“说得好,痛快。”
桂满兴赶紧唱个肥喏道:“我老桂特来给秀才相公道喜,我们鹰潭几百年来就出你这么一位文曲星,难得啊太难得了,今日小老儿备了一份薄礼给郑相公贺喜,明日还备一桌酒席专请郑相公,郑相公一定要赏脸。”
郑轼极看不惯桂满兴这种前倨后恭的嘴脸,唆使族人赶跑他佃户、拖欠他田租,又想低价买他的田地,着实可恨,说道:“在下明日要去县学拜见教官,桂老爹的盛情心领了——”
桂满兴连连点头道:“是是是,郑相公以后就是县学生员了,那就等郑相公从县学回来,我桂氏族人再合请郑相公赏脸喝杯酒。”
郑轼在为人外世方面颇为生硬,他不想与桂满兴论什么交情,直言道:“酒就不喝了,这礼物在下也不敢收,若桂老爹能对租我北岸田的那两户桂家人说一声,把这几年拖欠的田租给我交足了,那在下就感桂老爹的情。”
桂满兴橘子皮一样的老脸讪讪的有些挂不住,尴尬道:“郑相公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年收成实在不太好,不然哪会拖欠你的田租,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哪。”
郑轼道:“你们说收成不好,我却不知道是怎么个收成不好,对岸涨没涨大水我在这边就能看到,这样当面说谎毋乃欺人太甚,退一步说,既然收成不好,田赋重难以承受,就让我另找佃农耕种,可你们蛮横却又占着不肯让,你们想干什么,想谋夺先父遗留下的供我读书、奉养母亲的几亩薄田,这种事很缺德的,知不知道,是缺德事!”
郑轼说话就是这么直来直去,以前他就是这么质问桂满兴,那时桂满兴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现在呢,因为郑轼进学有了生员功名,说话分量当然与往日大不相同,桂满兴脑门流汗坐不住了,尴尬道:“郑相公是误会了,误会了,小老儿改日再向郑相公解释,先告辞,告辞。”作了个揖起身就走。
郑轼越想越恼,叫道:“老桂,把这一担子东西挑走,免得我又要让来福送回去,麻烦。”
桂满兴满面羞惭,出了郑宅大门,有两个族人就在门外大樟树下候着,桂满兴让其中一个进去把那担礼物挑回去,那挑了担子出来的汉子对桂满兴道:“六叔公,这姓郑的太不给面子了吧,我们这是热脸贴冷屁股。”
另一人“呸”地吐了一口痰道:“也不过是个秀才,又不是什么官老爷,就这般神气起来了,你姓郑的不给我们面子,我们也不作兴你。”
桂满兴黑着个脸一言不发,心里自是十分恼恨。
……
曾渔听了郑轼怒斥桂氏族长,心里有些隐忧,三痴兄为人处世还是太刚了一些,强龙不压地头蛇,没有必要与桂满兴闹翻脸,这与他在广信府城安民门外痛打蒋元瑞和谢子丹不同,蒋、谢那时是气势汹汹欺负到他头上了,大打出手是被逼无奈,是迫不得已的下策,并非什么快意恩仇——
郑轼却是不以为意,晚饭后又拉着曾渔下棋,曾渔道:“三痴兄明日一早就要去贵溪县学报到,弟也有些疲倦,今夜不下棋,弟将八段锦导引法口诀与图形绘录出来给兄。”
曾渔书写八段锦口诀时,郑轼就在一边看,轻诵道:“其法于甲子日、夜半子时起首,行时口中不得出气,唯鼻中微放清气。每日子后午前,各行一次,或昼夜共行三次,久而自知……闭目冥心坐,捣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撼天柱,赤龙搅水津。漱津三十六,神水满口匀。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
写完口诀,曾渔又画了八幅导引图,分别是:叩齿集神图、摇天柱图、舌搅漱咽图、摩肾堂图、单关辘轳图、左右辘轳图、左右按顶图、钩攀图——
曾渔用小狼毫在泾县熟宣上勾勒,寥寥几笔,栩栩如生,郑轼赞道:“妙极,字妙、画更妙,九鲤,莫忘了落款,我要装裱起来作为传家宝。”
向郑轼解释了八段锦导引法后,曾渔又道:“三痴兄,弟明日要给你相相阳宅,看兄明年乡试得意否?”
郑轼大笑:“九鲤九鲤,你还真想当风水先生啊,你先别给我相宅,你给自己好好相相,看这次去袁州补考顺利否?”
曾渔一本正经道:“力气再大也不能揪着头发把自己拎起来,三痴兄可知是何道理?”
郑轼不懂牛顿力学,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问曾渔,曾渔却道:“这和算命先生算不到自己的命、风水先生找不到自己安身妙穴是一个道理。”
郑轼摇着头笑:“九鲤诳我,你这等于什么也没说。”
曾渔笑道:“弟这也是借兄之名为以后谋出路嘛,弟若补考不成不中,就到鹰潭来做风水先生,兄要多为弟宣扬。”
郑轼笑着答应。
……
翌日一早,郑轼带着来福赶去四十里外贵溪县城,说好最迟三日后也就是五月初一傍晚就会回来。
留在鹰潭的曾渔早晚为远行袁州做准备,其他时间都抱着那个虎骨木罗盘在郑宅周围、在龙头山上、在信江两岸到处勘察,遇到好奇乡民询问,就说自己是兴国三寮曾氏子弟,应郑秀才之邀前来相宅——
三寮曾氏祖传的风水术啊,在江西乃至两京十二省皆可说是家喻户晓,郑秀才竟然请了三寮曾氏的风水先生来相宅,看来郑家要兴旺发达了。
曾渔这是在为郑轼造势,让附近乡民觉得郑轼前程远大,中举人、中进士、升官发财那都是早晚的事,让桂满兴辈除了巴结不敢起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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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第二十二章 神奇风水术
五月初一午前,郑轼回来了,头戴生员方巾,身穿青色襕衫,已经是正式进学的生员打扮,健仆来福挑着贵溪周知县和儒学郭教谕赏赐的礼物跟在后面,逢人便说这是周县尊、郭教官赏的,神气得紧,浑不以挑担走四十里路为苦——
郑轼自己觉得风尘仆仆、一身臭汗,但在鹰潭坊乡民看来,这个郑相公神采与往日大不相同,双眉带彩,印堂发亮,明显的发达之相啊,兴国三寮来的小曾先生说得没错,郑相公成为举人老爷是指日可待的,鹰潭要出大人物了——
鹰潭坊绝大多数居民是桂姓人,桂姓族人也并非个个都是欺善凌弱的,有不少桂姓人家与郑家关系不错,见郑轼进学还乡,与那几户外姓人一道自发燃放鞭炮、敲锣打鼓欢迎。
作为桂氏族长的桂满兴前日虽遭郑轼当面斥责,今日却还是厚着脸皮来迎接郑轼了,这是鹰潭坊的大事,他若缺席,等于是摆明了与郑轼的矛盾,郑轼风头正劲,他老桂还得避其锋芒,要不然明年乡试郑轼若真的高中了,那与县尊老爷都是称兄道弟的,他老桂如何斗得过——
所以昨日趁郑轼不在家,桂满兴带着租种郑家田地的那两个桂姓佃户登门,将这六年来所欠的郑家田租一一清算折合成银钱共计十八贯七十二钱,一钱不少,补足给郑家,另把前日郑轼退还的一担礼盒又送来,桂满兴原是打算把钱物交给郑轼母亲吕氏的,妇道人家不会与他多说什么,只要收下就行,没想到出来陪客的是那个小曾先生,这个年纪轻轻的风水先生说话却老练,果然是惯走江湖的,不但代郑轼把田租和礼物全部收下,还说会劝郑轼让这两个佃户继续租种郑家的田地,桂满兴自是连声道谢——
郑轼回到家,听说桂家人已把拖欠的田租全部补齐,倒也没说什么,但却不同意由桂家人继续租他郑家的田耕种,最后还是他母亲吕氏劝他说既然住在鹰潭坊,就不能与桂家人成仇,桂满兴已经服软,没必要再做对头,得饶人处且饶人,郑轼这才勉强答应。
当日黄昏,郑轼与曾渔坐在后园看江景,郑轼笑道:“九鲤,我听家慈说你这两日为我家相宅极是辛苦,我母亲很信风水命运,她老人家对我能否中举做官并不是很看重,升官发财当然好,若是命里没有就不强求,我进学成了生员,我母亲已经很满足了,独有一样事,我母亲是唠叨个没完,耳朵要磨出茧,你可知是为什么?”
曾渔含笑道:“当然是想谦谦有个小弟弟了。”
“九鲤你还真是神算。”郑轼将右手折扇合拢来在左手虎口重重一击,笑道:“我母亲就想抱孙子啊,我已年过三旬,只有一女,我母亲有些着急了,养儿不易啊,拙荆在生谦谦之前和之后,各有一次小产,很是伤身——先前我母亲叫我过去说话,说让我问问你,我家这宅子是不是不利子嗣,要如何改建一下才好?”
曾渔笑问:“三痴兄何以没想过纳妾育嗣?”
郑轼指着曾渔严肃道:“你唆使我纳妾,拙荆晚上不会给你准备酒食了。”
曾渔忙道:“不敢不敢,弟只是问问,这也是人之常情,谁都会这么想的,三痴兄也非圣贤,好色之心难免。”
郑轼一本正经道:“我这人虽非圣贤,却也并不好色,夫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并非说我。”
曾渔道:“去年弟与痴兄从白鹿洞书院下山,在浔阳江畔遇一辆油壁小车,江风掀帷,见车中有女郎甚美艳,三痴兄是伫立久之,油壁车都走得没影了还丧魂落魄不挪步,不知痴兄还忆得此事否?”
“九鲤你竟还记得这事!”郑轼大笑,说道:“我只是当时过眼,如今早已忘却,九鲤倒是念念不忘啊。”
曾渔笑道:“不说笑了,说正事,痴兄有福,吕氏伯母慈爱,李氏嫂嫂贤惠,弟不但看了你家明宅,令先君的阴宅也去看了,那阴宅位置朝向初非有意安排,却正好暗合‘玄武垂头,青龙蜿蜒’之势,有利子孙后代,这阳宅嘛,你让人移栽两株大槐树在这园子东北角,与大门的古樟对应,这样可蓄气,有利子嗣,再于园子西北角建一座八角轩,发文明之秀,痴兄科举之途也就顺利了。”
郑轼瞠目道:“九鲤,真有这般神奇?”
曾渔不动声色道:“当然,三寮曾氏千年传承,岂是浪得虚名!”心里道:“三痴兄的八股文清通明洁,通过乡试并非不可能,至于说有利子嗣,八段锦能强身健体,生育能力自然就强。”
……
五月初三,曾渔动身前往袁州争取补考,他母亲周氏和小妹妞妞在郑家住得很舒心,他没有后顾之忧,可以轻装赴考。
郑轼一家都殷切挽留曾渔在鹰潭过了端午节再上路,但曾渔等不得了,抚州府的院试应该是五月初举行,连同阅卷拆号放榜,前后大约半个月,也就是说提学师黄国卿大约会在五月二十日之后抵达袁州府,鹰潭距袁州八百余里,日行五、六十里,到达袁州也是五月十八左右了,赶远路这时间不能卡得那么紧,否则路上稍微出点变故就赶不上了,曾渔必须赶在黄提学之前到达袁州。
曾渔本来是打算独自一人上路,让小奚僮四喜留在这边供母亲和小妹使唤,但曾母周氏一定要四喜跟着曾渔去,曾母周氏不放心儿子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有四喜跟着去曾母周氏心里就踏实些,觉得儿子行远路不会孤单,十四岁的四喜虽然尚未成丁,但路上作个伴、有事跑个腿脚还是可以的——
郑轼母亲吕氏和郑轼妻子李氏也都让曾渔放宽心去袁州,曾渔的母亲和小妹有她们会关照。
初三这日,郑家特意为曾渔提前过端午节,大门悬艾虎、插菖蒲,两家人吃粽子、喝雄黄酒,热闹喜庆,妞妞和谦谦两个小女孩儿一早用艾叶兰蕙汤沐浴后,戴五毒花、佩五毒大符,这些都是驱邪避秽的,两个小女孩手牵手到处玩耍,谦谦有时会使点小性子,妞妞比较谦和懂事,知道自己比谦谦年长,遇事会容让谦谦一些,谦谦也知道妞妞姐姐对她好,她很喜欢妞妞姐姐——
郑家提前过了端午节,午后未时,炎炎烈日被云层遮挡,曾渔和四喜要上路了,曾母周氏放心不下,一再叮嘱儿子路上要注意身体,不要吃不洁的食物,在外莫要太节省,身体最重要,到了袁州,不管能不能补考、不管管没考中,都不要心焦,要记得赶紧回鹰潭,娘和妞妞日夜盼着呢——
曾母周氏叮嘱一句,曾渔就答应一声,最后曾渔道:“娘放心吧,儿子懂些医术,就算路上有些小病痛自己也能治,儿子自八岁那年修习八段锦后再没生过病,一点毛病都没有啊,娘放心,放心,儿子去了,娘静候儿子的佳音吧,娘多保重。”
曾渔和四喜都戴着斗笠,曾渔背着书箧和剑,那块虎骨木罗盘也带着,嘉靖朝以来百姓离乡外出已经相当宽松,一般都不要路引,遇到巡查的兵差给十几个钱也就过去了,而罗盘更是风水先生的通行证,全国各地畅通无阻。
天热,千里远行,没带黑驴负重代步,免得驴生起病来费事,而且每日草料、住宿也麻烦,还是自己的腿更靠得住,曾渔和四喜主仆二人步行从鹰潭往龙虎山方向去,先到金溪,再往抚州府,要去袁州补考,这些都是必经之地。
清客 第二十三章 行夜路
五月初五端阳日,曾渔、四喜主仆二人从贵溪县东南部进入抚州府金溪县境,一路听龙船鼓,看划龙船,端午佳节气氛浓郁,就连夏风中都有艾叶和粽子的清香,只是天气实在炎热,烈日下赶长路最要提防中暑,曾渔谨遵母训,午后太阳最晒的那两个时辰就在路亭歇凉,等到太阳下山暑气消退的一些又动身,赶在天黑前还可以再走一个时辰的路。
在路亭时曾渔向当地乡民打听,得知金溪县城离此还有五十多里,今天肯定是赶不到了,往前再走十多里就是陆坊乡——
陆坊乡虽是一个小地方,名气却不小,这里是南宋理学大师陆九渊的故乡,陆王学派的启蒙地,还有,王安石《伤仲永》开篇的那句“金溪民方仲永”,那个方仲永也是金溪县陆坊乡人,可见此地文风甚盛,曾渔打算在天黑前赶到陆坊乡投宿——
曾渔背着书笈走在前面,这书笈有二十多斤重,起先背上去并没觉得有多沉,但越走越沉,勒得肩膀疼痛,天气又热,汗水洇渍着更是难受,初上路时书笈是由四喜背着,但一天走下来,四喜就吃不消了,这小奚僮毕还没成年,曾渔就让四喜背罗盘、衣物等轻便的行李,书笈就由他来背,负笈求学就是这个样子啊。
四喜也背了十几斤重的行囊,他走在曾渔后面,看着少爷上身微微向前倾迈步走着,从书箧空隙处可以看到少爷长衫从后领到背脊湿了一大块,四喜心里感到很歉疚,哪里有主人背重物仆人却轻装的,这时的四喜恨不得自己立即长成一条彪形大汉,什么都背得动——
又想:“少爷心好,西天佛祖观音菩萨太上老君还有龙虎山张天师都来保佑我家少爷这次补考顺顺利利成秀才,少爷象郑少爷那样头戴秀才方巾、身穿镶边襕衫,风风光光回永丰回石田,到那时候看姓蒋的还敢不敢取笑我家少爷?看那谢家人还敢不敢欺负我家少爷?朱公祠外那几巴掌算是白打了,拿我家少爷毫无办法,哈哈,痛快,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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