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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贼道三痴
道人羽玄嘿然道:“小仙姑对你——嘿嘿,你放心,小仙姑的长辈看好你就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贤弟尽管去就求亲就是,求仙问道与结婚生子并不相悖,祖天师不也传下后嗣至今吗,小仙姑会明白这个理的,这需要贤弟亲口说服她,嘿嘿。”
道人羽玄笑得有点猥琐,曾渔也是失笑,这时张管家回来了,打量羽玄和曾渔的神态,知道该说的都说了,便道:“曾公子,那小人这就去向林府尊回个话,下午就动身回大真人府复命。”
曾渔陪张管家和羽玄到府衙,林知府让张管家带一封信给贵溪周知县,曾渔又到码头送二人上船回上清,待回到北门外宅子时,日色已暮,姐姐曾若兰一家没回祝家畈,因为听四喜说林知府在为曾渔说媒,所以都候着等消息呢。
最近身体欠佳,抱歉抱歉。





清客 第一百九十三章 庆元宵
得知曾渔要去上清大真人府向张广微求亲,最快活的是妞妞,妞妞很喜欢那个小仙姑,小仙姑既美丽又可亲,就连小心眼、爱哭鼻子的阿彤也说小仙姑人好;曾渔母亲和姐姐虽然也很高兴,却还是有些担忧,毕竟家世太过悬殊,自己这小户人家和龙虎山张天师家结亲,能应付得过来吗?
不过这些都只是快活喜庆中的小烦恼,曾渔母亲和姐姐开始为曾渔去龙虎山相亲做准备了,男方请媒妁去女方家提亲只须略备薄礼就行,女方同意了,才行纳采礼,但现在是大真人府派人来要曾渔去提亲,媒妁之言只是摆个样子,相亲之后想必就就要纳采,纳采所用的酒牲果品,按照广信府习俗,上户人家纳采大约三两银子、中户二两、下户不过一两,曾渔家虽然没有半亩田产,但打肿脸也要充上户啊,张管家也说了就按广信府习俗办,龙虎山张家知道曾渔家的底细,并未提出其他豪奢要求,但曾渔母亲还是想彩礼丰厚一些,不能让儿子露寒酸相——
曾若兰建议让她丈夫祝德栋陪曾渔去上清提亲,这些日子祝德栋除了打理甘蔗田和砂糖作坊之外,很少与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往来,对曾若兰母女三人也亲热关心了许多,这让曾若兰很满意,以为浪子回头金不换,当作宝了——
可曾渔对这个姐夫依旧没多少好感,说宅子这边也要人照顾,姐夫就不用陪着去上清了,他到鹰潭请表兄郑轼陪同最好,郑轼是贵溪本地人,也认得周知县,办事交际会方便得多,曾母周氏也觉得郑轼比祝德栋合适。
正月初十,曾筌带着个女儿与大舅子谢满堂一道来上饶向曾渔母亲拜年,曾筌这是把曾渔母亲当作继母来看待了,曾渔诱贼立功之事已经传遍广信府诸县,作为曾渔的兄长,曾筌甚感颜面有光,永丰县衙典吏谢满堂更是要来巴结,如今曾渔是。
得知曾渔即将去龙虎山大真人府提亲,谢满堂是惊得目瞪口呆,心想曾渔祖父葬到了好穴,曾家风水要大发了,竟能与王侯一般的龙虎山张氏联姻,他谢满堂只有仰视的份,暗自庆幸当日没有因为老六子丹而与曾渔闹翻——
谢满堂要到永丰县衙听差点卯,不能在外多耽搁,在上饶只待了一日就回永丰了,曾渔留兄长和两个侄女在这边过元宵,上饶城的元宵灯会不是永丰县城能比的,因为年前那场贼乱的惊吓,乡绅富商们有劫后余生的庆幸,除了自家府第悬挂各类彩灯之外,捐助灯会也是分外踊跃,所以今年上饶城的元宵灯会比往年更要热闹几分——
自正月初六始,春幡簇彩,春灯渐盛,大户人家张挂出从闽地运来的名贵珠灯,还有杭州的皮灯、绢灯、纸灯、纱灯,灯罩绘制各种神仙故事,比如钟馗捉鬼、刘海戏蟾,还有鸟兽虫鱼、花木草叶,制作精美、花样繁多,曾渔也到城里买了十六只白纸灯笼,自己画上葡萄、杨梅、柿子、鹿、鹤、鱼、虾,又题写藏头诗,灯笼前厅八盏、内院八盏,当夜幕降临,四喜点上灯笼里的蜡烛,灯笼上画的那些花果鸟兽旋转晃动栩栩如生,妞妞和阿彤、阿炜姐妹快活得跑进跑出,看个不够——
此时的上饶城内外,灯火相望,胜似满天繁星,不时有烟花绽放在夜空,妞妞她们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盛况,快活得不得了,曾筌的小女儿年龄比阿彤她们大好几岁,看着这灯火也是喜笑颜开。
转眼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日上午曾筌、曾渔、祝德栋带着妞妞和阿彤姐妹入城到城隍庙广场看杂耍,只见卖艺的童子敲太平鼓、跳白索,还有翻筋斗、蹬坛、蹬梯耍子的,广场正中在搭烟火架,高达一丈,准备夜里大放烟火;各家店铺和小摊贩早早准备了各方货物,彻夜不歇,这叫灯市,夜间光顾的会更多——
曾渔到夏楮皮的纸铺门前看了看,门户紧闭,夏楮皮还在永丰没过来,隔壁的赵玉吾绸缎铺也未开门营业。
广场上小吃摊甚多,粽子、粉团、瓜子、荷梗等等,祝德栋买了一些让小女孩们吃,一边看广场上鼓吹杂耍。
巳时以后,广场游人愈发多了,人头挤挤、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曾渔忽听得有人在叫“曾相公、曾相公”,扭头寻看,只看到一片人头,摩肩接踵根本辨不出谁是谁,叫“曾相公”的声音也隐没不闻。
曾渔以为自己听岔了,就继续背着妞妞看杂耍,妞妞矮,站在地上看不到耍把戏,过了一会,曾渔又听到有人叫“曾相公”,妞妞也听到了,转着小脑袋东张西望,忽然招手锐声道:“在这边在这边。”低头道:“哥哥哥哥,有人找你,是那个黄公差。”
曾渔朝妞妞指的方向望去,见广场边一株老树下有两个皂隶在企足而望,便对兄长曾筌和姐夫祝德栋道:“我们先回去吧,夜里再来看灯,那边有差人找我。”
曾渔背着妞妞挤出人群到老树边,头役黄劳还没看到曾渔,还在扯着嗓子叫“曾相公曾相公”,曾渔上前一拍他肩头:“黄头役,何事?”
两个皂隶一起转过身,黄头役满头大汗,唱喏道:“曾相公让小人找得好苦,赶紧回去吧,赶紧回去,报喜的鼓乐已经在贵府吹吹打打多时了。”
曾渔纳闷道:“报什么喜?”
黄头役笑道:“曾相公大喜啊,浙江胡部堂派人来为曾相公庆功,赏赐了大量财物,曾相公赶紧回去吧。”
曾渔早就从林知府处知道胡宗宪要为他向朝廷请旌赏之事,只是没想到报喜使者会来得这么快,当即与兄长、姐夫一行匆匆赶回北门外宅子,只见大门前聚了黑压压聚了数百民众,鼓吹声、喧闹声洋洋沸沸。
黄头役抢步向前高声道:“曾相公回来了,曾相公回来了——各位父老乡亲,让一让,让一让。”
围观人群让开一条道,曾渔一行进到宅子里,天井边那一帮子吹鼓手见正主到了,愈发吹打得卖力,厅廊上立着一位典簿、一位武官和六名军士,还有几只披红挂彩的大箱子醒目地摆在厅堂正中——
那名武官是戚继光的亲随,认得曾渔,见曾渔进门,赶紧趋下行礼,那典簿也来见礼,宣读总督衙门对曾渔的嘉奖文书,赏银八百两、宝钞三千贯、锦缎一百匹,另外还要追封曾渔祖父、父亲七品散官官职和曾渔嫡母、生母的孺人诰命,待广信府礼房核实名字后上报,就会有敕命下达——
拥在大门外看热闹的数百民众口口相传,听说杭州胡部堂赏曾渔这么多银子、宝钞、锦缎,都是“咝咝”吸气、“啧啧”连声,八百两银子哪,田舍翁辛苦一辈子也积攒不到这些银子啊;待听说还要追封曾渔祖父、父亲为散官,母亲都要有诰命,这些乡邻更是惊羡不已,很多富翁巨贾为了博一散职光宗耀祖,在朝廷荒年赈灾时纳粟千石也不过只得一七品散官,曾渔这下子功名利禄全得到了。
众乡民惊叹羡慕声未止,鼓乐声又起,广信府的奖赏又到了,知府林光祖亲自登门来贺,以府衙的名义奖赏曾渔白银二百两、白米八十石、泾县宣纸一百刀——
对于围观的乡民来说,杭州的胡部堂虽然官大,但还是不如亲眼可见的府尊大人这么威风逼人啊,连府尊大老爷都亲自登门到贺,并赏赐这许银钱米粮,乡民们这时对曾渔已经不是羡慕了,而是敬畏。
这时已经是午时,曾渔请林知府在宅子里用饭,林知府反而邀曾渔到府衙廨舍赴宴,说已备好酒席,一并宴请胡部堂使者。
曾渔随林知府一行进城入府衙用餐,宴罢曾渔告辞,林知府笑问:“曾生,何日动身去龙虎山提亲?”
曾渔答道:“禀府尊,学生明日一早就动身,先赶到鹰潭坊见我表兄郑生,再一道拜访周知县。”
林知府点头道:“周知县那边本府已去信请他关照,你只管去就是,这个媒人他是欣然愿往的。”又感叹道:“胡部堂的奖赏真如及时雨啊,你曾家如今也是缙绅人家了,朝廷敕命很快就会下的。”
曾渔明白林知府的意思,就是说这样一来他曾家的地位明显提高,虽然面对龙虎山大真人府依旧是门不当户不对,不过也不会过于悬殊卑微了。
林知府又问曾渔明日去贵溪是否需要舟船车马相助,曾渔谢过林知府,表示自己雇船前去就行。
曾渔回到北门外宅子时日头西斜,约莫是申初时分,门前竟还有人在看热闹,厅堂上坐着几位秀才朋友,都是闻讯前来致贺的,曾渔周旋了一番,这才进去见母亲——
曾母周氏喜得泪花闪闪,儿子进学不足一年,竟然就能为母亲挣得孺人诰命,这可是进士知县才有的荣耀,这让年幼被拐、身世可怜的曾母周氏怎不感而泣下,只是高兴的事实在太多,明日儿子就要去向大真人府的小姐提亲,她要张罗着,先不忙着高兴。




清客 第一百九十四章 仙姑辟谷
大明嘉靖四十年正月十六,曾渔和小厮四喜早早用了早餐就出门了,不须祝德栋相送,只叫了一个脚夫挑着礼品担子送到三江口码头,早两日就雇好的那艘小船泊在岸边,艄公立在岸边高地上眺望,见到曾渔主仆到来,赶紧迎上前帮着四喜提包袱,招呼着上船。
小船解缆离岸,向西顺流而逝,天气甚好,曾渔坐在船尾看东边天际的朝霞、看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久久不语。
四喜坐在一边喜上眉梢,只是见少爷眉峰微蹙不说话,他也就没敢多说话,静听木船底部江水的漱响,心底的快乐就象这船底的水汩汩地想往上涌,四喜的快乐很简单,宅子里的奶奶现在不必为银钱操心了、少爷要娶龙虎山张家小姐为妻了,尤其是昨日府尊大老爷亲自登门致贺之后,左右乡邻就连看他四喜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了,透着敬畏哪,这让四喜很得意,只是少爷为什么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喜气洋洋?
立春已过,雨水将近,寒冬是过去了,气温日见转暖,两岸隐现绿意,但江上风还是很冷,曾渔回舱中坐定,不再多想陆妙想和婴姿的事,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的事,他并非负心薄幸,实在是力有未逮啊,总不能严世蕃不把婴姿嫁他,他就苦苦死等吧,新年他二十一岁了,他母亲都着急了,难道林知府为大真人府来说媒他还敢推托不成,更何况对于张广微他是很有好感的,这位一心向道的少女心地善良,也没多少大小姐脾气,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能娶到张广微是他的荣幸,这点他很清楚,至于陆妙想和婴姿,陆妙想此生是不会嫁人了;婴姿呢,新年才十三岁,还可从长计议,若真会遇到不幸,他一定会施以援手,尽量让陆妙想和婴姿不要受到严嵩父子倒台的波及,严氏倒台对陆妙想而言也许还是逃脱樊笼的良机呢——
船行江上,两岸风景清瘦,好似倪云林的淡墨山水画卷,广信府这一带都是丹霞地貌,奇峰怪石颇多,冬末春初时节,草木未长,山石岩崖更显奇倔之态,两岸风景随着江水流逝,曾渔的心也渐渐恢复了宁静。
江流平缓,小船轻快,午前就过了铅山河口,信江在这里汇聚了铅河之水,江面开阔、江流浩大起来,曾渔立在船头看河口码头,岸边帆船如林,岸上人烟鼎盛,与去年第一次经过此地时所见景象一般无二,这江西道最重要的商埠已经从去年腊月那场贼难中恢复过来——
“少爷,少爷。”四喜道:“少爷的银子是丢在哪一边,我想上岸去寻一寻。”
四喜还对曾渔去年弃在横峰道上的那十两银子还念念不忘,曾渔失笑道:“那条道并非人迹罕至,雪化已多日,还等得到我们去拣——别再想那事了。
申时正牌,小船在鹰潭坊龙头山码头靠岸,四喜先跳上岸,立身未定,就听得一个大嗓门叫道:“四喜、曾少爷,你们终于来了,我吃了午饭就在这里等着了。”
四喜转身雀跃道:“来福哥,有劳有劳,新年好,新年好。”
曾渔跳上岸,笑道:“来福,你怎知我今日会到?”
憨稚的来福迎上前道:“羽玄法师上午就来了,说曾家少爷今日应该会到。”突然提高声音道:“曾少爷你看,银子我找到了。”说着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两只小银锭,双手捧到曾渔面前。
四喜瞪大眼睛惊道:“来福哥,这是我家少爷遇贼时丢的那十两银子吗?
来福咧着大嘴“嗬嗬”直笑,点头不迭。
曾渔也甚是惊奇,问:“来福你是怎么找到的?”
来福憨笑道:“年前我与我家少爷不是坐船回来吗,到铅山那边我就上了北岸,直奔曾少爷埋银的那棵臭椿树,很快就找到这两锭银子了。”
四喜大赞:“来福哥,真有你的,记性这么好”
曾渔也夸奖来福:“来福好样的,让我去找都找不到埋银之地——我们方才船过河口时,四喜还说要上岸找银子,哈哈,还好我没让他去找。”
四喜笑道:“我哪里知道来福哥已经先找到了银子。”
来福道:“我不是说过的吗,我会去找的。”
艄公帮忙把曾渔的行李担子挑上岸,曾渔付了工钱,来福挑上担子,三个人往鹰潭坊十字街行去,刚走上岸阶高处,就见郑轼和羽玄道人向龙头山码头走过来了——
“我就估摸着你快到了。”
郑轼大步奔来,执着曾渔的手哈哈大笑道:“九鲤红鸾星动,大喜啊大喜
曾渔和羽玄道人见礼,羽玄道人笑嘻嘻道:“九鲤贤弟来得好早,半夜就动身了吧。”
郑轼故意板着脸道:“羽玄,九鲤贤弟也是你叫的吗,没大没小,只我现在也比你高了两辈,唉,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了。”
郑轼和羽玄道人经常相互打趣谑笑,羽玄道人笑道:“你我交往多年了,不用改什么称呼,如今你比九鲤贤弟矮了两辈,你们之间的称呼倒是费神。”
曾渔道:“两位莫开玩笑,只是提亲而已,成不成还难说。”
郑轼道:“这是天作之合,岂能不成,必成。”
来到郑宅,曾渔进内院向郑轼母亲吕氏磕头拜年,又拜见了嫂嫂李氏,给了谦谦六钱压岁银,另有妞妞送给谦谦的小玩具和糕饼,都是在上饶城隍庙灯市买的。
次日一早,郑轼雇了两顶轿子,他与曾渔乘轿,来福、四喜步行,羽玄道人未随行,他要赶回上清镇大真人府报信。
鹰潭坊至贵溪县城约四十里,曾渔一行赶到贵溪县城已经是午时末,在城南饭馆随便用了些午饭,便到县衙投刺,很快便有衙中幕友来迎曾渔、郑轼二人进去,周知县在廨舍门前迎接,他早已得到林知府和大真人府的知会,对曾渔当然甚是客气,安排二人在廨舍歇息,当夜还盛宴款待。
十八日一早,周知县与曾渔、郑轼乘轿赴上清,从贵溪县城到上清镇有六十里,比鹰潭去上清还远一些,所以周知县赶到上清镇已经是午后未时末,大真人府的张管家、羽玄道人还有两位道官早已等候多时,一面遣人飞奔回府报信,一面领着周知县、曾渔一行前往大真人府。
嗣教真人张永绪和另两位张家长辈立在头门外迎接,这自然是因为周知县的面子,提亲的曾渔还不能有这样的礼遇,只是由周知县做媒也是出于大真人府的安排,张大真人迎接周知县也等于是迎接曾渔,须知张广微乃是他姑母—
周知县笑呵呵指着头门两边抱柱上的黑底金字楹联道:“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谁能想到这幅佳联会成就一段良缘,哈哈。”
当代嗣教真人张永绪觑眼看了看曾渔,面上笑容不大自然,张永绪其实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一个小秀才要做他姑丈岂不是失了他龙虎山张大真人的体面,只是大上清宫地位甚高的元纲法师力主这门亲事,说曾渔是正一教护法神祀下凡,又说张广微自幼性子执拗,却偏偏与曾渔很合得来,岂非仙缘,而且这回张广微为了救曾渔都跑到上饶曾渔家里去了,虽说有些不象话,却也是前生姻缘注定,张广微的母亲都同意这门亲事了,他张永绪一个做侄儿的还能怎么说——
张永绪肃客入内,大真人府前半部分算是道宗衙门,后半部分是私第,一行人走过玄坛殿、法篆局、提举署等等建筑,来到大真人府正厅,张家的两位长辈与周知县和曾渔、郑轼略略说了几句,语不及婚嫁,便即开席用餐,本来提亲时只是媒人上门的,说妥了再带着准女婿登门纳采,如今周知县带着曾渔一块登门了——
席间周知县说起曾渔因剿贼立功受到总督胡部堂的奖赏、不日朝廷还将有敕命下达追封曾渔父祖官职,又说曾渔是江西学道黄大人的得意门生,今秋乡试黄学道极为看好曾渔——
媒人说话总是夸张啊,曾渔赶忙谦虚几句,称自己才疏学浅,今秋乡试是生平第一回,实无把握。
张广微的一位叔父比较啰嗦,问了曾渔很多话,盘根问底的,曾渔一一作答,龙虎山张家人嘛,问着问着就说起一些道教经典来,好在曾渔是堪舆世家,风水术虽说源于春秋阴阳家,却从来就与道家学说密不可分,有不少龙虎山道士也精通风水术,所以曾渔与张广微这位叔父也能说得上话。
不论张永绪,张家的这两位长辈对曾渔的印象颇佳,认为曾渔虽非富贵子弟,却气度从容,不显寒酸吝气,应答之际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容貌体格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张管家进来了,向张永绪低声说了几句,张永绪点点头,对曾渔道:“曾公子,大上清宫元纲法师请你去一晤。”
曾渔便起身拱手退出,羽玄道人在仪门外等着,二人快步出了大真人府头门,不约而同缓下脚步,曾渔问道:“道兄,元纲法师唤我何事?”
道人羽玄嘿然道:“当然是因为小仙姑的事——”
羽玄可恶,话说半句,曾渔追问:“到底何事?”
羽玄道:“小仙姑已辟谷三日。”
曾渔吃了一惊,问:“为何,是不肯婚嫁?”
羽玄点头道:“确实是这个原因。”
绝食三日事情可不小,羽玄道人却是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样子,曾渔尴尬道:“广微小姐既一心求道,我还是不要强求为好。”
羽玄轻笑道:“贤弟不必担心,小仙姑虽说辟谷,只是不吃米饭鱼肉而已,水果还是照吃,京城的苹婆果、山东秋白梨、东阳南枣,种类也很不少。”
曾渔也忍不住笑出声,问:“那元纲老法师召我去做甚么?”
羽玄笑道:“这还用说,当然是由你出面把小仙姑劝得不要辟谷了。”
曾渔摇着头笑,跟着羽玄道人向小镇东郊的大上清宫行去,路过黄家豆腐店时,曾渔看到羽玄的老丈人黄老爹正在门前与一个挑黄豆卖的汉子在讨价还价,赶忙上前见礼——
黄老爹见是曾渔,大喜,热情地邀曾渔进去坐,羽玄道:“阿爹,曾公子有重要事急着去办,回头再来。”又对曾渔低声道:“拙荆在向你行礼呢。”
曾渔看到豆腐店内娇俏可人的罗惜惜敛衽向他万福,赶紧便回了一礼,对黄老爹道:“既来上清,少不得要来叨扰黄老爹一餐饭的,回见。”




清客 第一百九十五章 隔墙箫语
龙虎山大上清宫八殿二十四院,其中的仙隐院虽然小却精致,后门开处就是石台山药圃,右邻栖真院,左邻老法师元纲的三柏居。
仙隐院的主人就是张广微,张广微从十岁始就霸占了仙隐院,虽然大部分时间是与老师兄元纲在三柏居修行,但仙隐院却是不肯让别的道士涉足,前日听说府中长辈要把她许配给曾渔,她就躲到仙隐院来辟谷抗议。
算起来这已是张广微第三次辟谷了,十岁那年她立志不嫁一心修道,她母亲、兄长都不答应,她就跑到仙隐院闭门辟谷,那回是真辟谷,不,是绝食,水也不喝,一天一夜了,小女孩儿也真忍得住,张广微的母亲急得不行,只好敷衍说不嫁就不嫁,任张广微做女道士——
第二次辟谷是张广微十三岁那年,当时是大真人府要与镇远侯顾家的子弟议亲,张广微又躲到仙隐院辟谷,那回听从老师兄元纲的劝导,照常饮水,只不进食,坚持了两日后大真人府张家长辈无奈取消议亲——
这回呢,听闻曾渔要来提亲,张广微当然又要辟谷抗拒,老师兄元纲说辟谷可以吃水果,并举《列仙传》、《搜神记》里的故事为证,张广微当然愿意听老师兄的忠告了,饿肚子可是很难受的——
正月十八日下午,张广微最爱吃的苹婆果吃完了,就用拂尘柄“嗒嗒”敲打与三柏居的隔墙,很快就有一个童子的声音应道:“师叔祖有什么吩咐?”这童子是服侍老法师元纲的道童,名叫张方。
十六岁的师叔祖张广微隔墙吩咐道:“张方,苹婆果吃完了,让她们送苹婆果来。”
小道童张方今年十岁,比较懵懂,多嘴道:“前日才送了一篮子苹婆果来呀,师叔祖就吃完了?”
张广微不爱听这个“吃”字,恼道:“少啰嗦,叫你去你就去。”又补充道:“哪有一篮子,只有半篮,而且篮子还那么小。”说完又觉得自己啰嗦,有必要和一个小道童解释这些吗,凶巴巴道:“快去快去,不然赏你几个毛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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