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妖
作者：陈重
煌煌神州，宗派林立，佛道儒墨，百家俱兴。
时逢妖魔乱世，有一少年先入道门，后修佛法，然而历经百劫之后，他最终选择的却是一条成妖及圣之路。
初为黄冠子，后做白衣僧。观前种桃树，寺中叩古钟。道耶？佛耶？万法皆空，因何堪不破!
又梦小轩窗，伊人正梳妆。执手两相看，无语泪千行。真耶？幻耶？千情如丝，怎的放不下!
择妖 第一章 古寺伽蓝
落日西垂，黄沙漫天。
荒凉的古道上，一大一小两个模糊的身影，在风沙中缓慢地前行着。
黑色的麻布衣衫迎风激荡，烈烈作响。无孔不入的沙粒，穿过斗笠下的帷布打在脸上，阵阵生疼。走在前面的身影微微弯着腰，用看似并不强壮的身躯，为身后的同伴遮挡风沙。
这是玉石关外最常见的风沙天气，尽管已是初春时节，然而在一片茫茫昏黄之中，却是看不到半点绿意。
当，当……！一阵清越的钟声穿透滚滚风沙，传入两人的耳中。当前身影停下脚步，直起身，一手揭起斗笠纱布，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少年面容。
少年约十五六岁年纪，肤色微黑，身形挺拔。眉宇之间虽然透着几分疲惫，但一双眸子却依然灵动有神，挺直的鼻梁下，双唇紧抿，显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与沉稳。
少年眯起双眼，竭力望去，在沙尘迷蒙的远方，似乎矗立着一座建筑，那里应该就是钟声的源头。
确定了方向之后，少年重新弯下腰，一手压低斗笠，另一手紧握着同伴的小手，迈开大步继续前行。
落日渐渐沉没于地平线，天色转为昏黑，风沙却未有停息的迹象。
倾塌的山门前，一块石碑半埋于土中。因久经风沙侵蚀，碑上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唯有阳文篆额‘伽蓝寺碑’四字还算完整。放眼望去，这座名为伽蓝的古寺几乎已成遗迹，四处俱是断壁残垣，只余一座破败的主殿，勉强立于风沙之中。
站在残破的大殿门前，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他们两人寻着钟声而来，然而眼前这座古寺已不知破败多少年，毫无人烟气息。既无人气，何来钟声？
微微转过头，少年向同伴报以征询的目光。
少年的同伴稍作沉默，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昏暗如墨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电光，紧接着滚滚雷声响彻天际，空气中开始充满着潮湿的味道，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少年不再犹豫，上前推开两扇残破的殿门，握着同伴的小手步入大殿。
大殿之内一片昏黑，湿霉的气息扑面而来。少年运足目力，也只能勉强分辨殿内的大致轮廓，正要掏出火折子照明，却忽感到一阵阴风吹过，就听咣的一声轻响，身后两扇殿门竟然诡异地自动关闭。
少年的身体蓦然绷紧，一手凝握成拳，习惯性地将同伴护在身后。
呼！呼！……！毫无预兆，烛火一盏接一盏燃起，瞬间照亮了整个大殿。
大殿正中，释迦牟尼佛像结跏趺坐，左手横置左足上，右手下垂，做成道相。左右两边立有‘迦叶’‘阿难’二尊者。除此之外，亦有十八罗汉像分别塑在大殿两侧，或喜或怒，或坐或睡，神形各异。
盖因年代久远，无论佛祖尊者还是罗汉，俱是灰尘覆盖，蛛网缠身，甚至形体残损不在少数。烛影摇动之下，佛像面上光暗不定，不但无一丝慈悲祥和之意，反而让人觉得分外的阴森诡异。
轰隆！殿外又是一声惊雷掠过，整个大殿似乎都为之一颤。
“既见佛祖，为何不拜？”挟着雷声余威，一个威严宏亮的声音忽然在大殿中响起。
“既见佛祖，为何不拜？”一声过后，又有百声千声相和，汇成一道洪流，直如晨钟暮鼓，振聋聩。
大殿正中的释迦牟尼像忽然现出万道金光，双目开合含慈悲之色，法相庄严令人由衷生出膜拜之心。左右迦叶，阿难二尊者，连同十八罗汉像，亦在同一瞬间现出金身。整个大殿梵音阵阵，檀香渺渺，瑞气盈绕，令人几疑置身于灵山圣境。
“既见佛祖，为何不拜？”这一次，少年看得分明，瞋目声的正是立于佛祖左侧的迦叶尊者。目睹此异景，少年的双眼蓦然现出熊熊火光，视线所及，那所谓降下真身的‘佛祖’‘尊者’‘罗汉’之像立刻变得虚幻模糊起来。
“碎！”伴随着少年一声轻喝，整个大殿就如一面被打破的镜子砰然碎裂，无论是佛祖尊者还是众多罗汉，连同金光瑞气，皆化为无数碎片溅落开来。
梵音戛然而止，殿外风雨之声复又清晰地传入耳中。
摇曳的烛火，破旧的佛像，湿霉的气味，种种无不证明刚刚所见所听所闻，不过是一场幻觉。
角落阴影处，一双眼睛正偷偷地凝视着两人。几息过后，似是觉得毫无机会，这双眼睛的主人悻悻地缩回了脑袋。
少年巡视了一周，判断已无危险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将佛像前的供桌拆了个七零八落。时值风雨夜，殿内潮湿阴冷，如不生火取暖，这漫漫长夜怕是难捱。
朽木触火即燃，熊熊火光给大殿带来了几分暖意。少年与同伴坐在火堆旁，盛水的陶罐正在火苗的舔舐下冒着丝丝热气。晚饭是两个干硬馒头，外加一小块咸菜。将烧好的热水倒进瓷碗里，又把馒头撕成一块一块泡在热水中，两人很是耐心地一边吹着凉气，一边小口小口地啜着热水，细细地咀嚼着已被泡软的馒头。
大殿外的雨声由疏至密，最后俨然已是瓢泼倾盆之势。
雨水顺着殿顶破漏处渗入，不断地滴落在地面石板上，出‘滴答滴答’的轻响。
即使是在进食，少年的同伴仍没有摘下纱笠，只是用一手微微揭起纱帷，将碗送至唇边轻轻啜饮。
咣！殿门大开，冷风卷着雨芒灌入大殿，燃烧的烛火瞬间被吹灭了两盏。
少年蓦然抬头，便见两个魁梧壮硕的身影已然走进殿内。
两人先后摘下斗笠，露出极为相似的两张脸。一般的粗眉环眼，鼻直口阔，神形之中透着十分的彪悍。
少年一手捏着瓷碗，望着不断走近的两个大汉，目光中暗藏着戒备。
两个大汉在距离火堆几步远处停下脚步，如刀剑般犀利的目光罩落在少年和他的同伴身上。
少年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压力，但他没有去尝试抗拒，而是很自然地露出惊疑之色，并将身体向后缩了一缩。
观察到少年的反应一如常人，除此之外，又确实未在这两人身上现任何危险之处。两个大汉的神情微松，其中一个转身出了殿门，而留下之人则是一拱手问道：“在下叶凡，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自称叶凡的大汉虽然用辞有礼，但神情却是掩饰不住倨傲之意。
“在，在下杜重霄，这是舍弟杜流离。”少年拱手回道，神情显得有些紧张。
“原来是杜兄弟。”叶凡点了点头，扫了沉默不语的少年同伴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暗道这人好生无礼。
而此时，另一个大汉去而复返，神情恭敬地引着一男一女走进殿内。叶凡连忙走过去，垂躬身禀道：“公子，此处但歇无妨，只是，委屈了您和林小姐的千金之躯！”
“能得一处栖身避雨之所已是大幸，还说什么委屈？有道是‘随遇而安，知足常乐’，婉儿，你说是也不是？”那公子身着一袭白衣，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唇边笑意有若三月春风，举止之间，尽显十分的潇洒从容。
他与女子两人既未戴斗笠，也未披蓑衣，然而周身上下，却是连丝都不曾淋湿一缕。
“露宿一晚，却也无妨。不过，我总觉得这里有些古怪！”女子正值桃李年华，容貌秀美，衣饰华丽。款款行来如扶风摆柳，尽显绰约丰姿。一双明眸四处扫视，俏脸上现出微微怀疑之色。
叶凡与另一大汉顿觉尴尬，这位林婉小姐如此说话，显然是信不过他们的本事。两人心中微有不忿，但随即想至这位林婉小姐师从碧落仙门，据说一身修为已至洞明得术境，自家公子尚不能及，何况他们二人！
“何处古怪？”白衣公子收起笑容，双目之中神光涌现。若论修为，对方确是比他略高一筹，如果当真现什么不妥也在情理之中。
“似乎，有妖气！”林婉明眸忽然一凝，视线落在了火堆旁的两人身上。
杜重霄顿时觉得全身有如针扎，那道锐利目光仿佛能够钻进他的皮肤，深入他的血肉，直至洞穿他的肺腑。心中悚然一惊，这名年轻女子的修为，怕是比那两个大汉加在一起还要高出几倍！
林婉轻移玉步，行至两人身前，她的目光已越过杜重霄，完完全全锁定在其身旁的同伴身上。凝视了半晌，方柔声开口道：“能否摘下纱笠，容我一观？”
语调虽然温和，却难掩其中的强势意味。
“舍弟有疾，不愿见人，还请小姐见谅！”杜重霄握着同伴的手站了起来，此时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为之绷紧。与方才那两个大汉的试探不同，眼前这个女子，分明是来者不善。
事实证明了杜重霄的判断。
林婉轻轻一笑，纤纤玉手伸出，不徐不疾地向杜重霄二人拍去。
择妖 第二章 风雷逞威
杜重霄闻到了香风，也看到了那玉手间蕴带的紫气，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却是有如一座大山当头压来，让他生出无法抵御又无法躲避之感。
忽听蓬的一声，熊熊燃烧的火堆忽然爆裂开来，大团的火星如被人操控一般，劈头盖脸地向林婉砸去。
林婉周身遍布玉清真气，普通水火皆不能伤，但目睹火星飞溅，其中更夹杂着无数烟尘灰烬，生**洁的她不禁秀眉轻皱，掌势由拍变挥，丝丝紫气漫空，火星烟烬瞬间化为虚无。
杜重霄的身形快如闪电，牵着同伴的手向后退去，却冷不防一阵狂风吹过，紧接着便听到几声惊呼传来。暗道一声不好，转过头，正看到那飞上半空的黑色纱笠。
万千青丝飞扬，一张千娇百媚的容颜映入众人眼帘。
秀眉入鬓，双目轻阖，粉唇若朱樱一点。纵是此刻身着破旧衣袍，亦难掩其冰肌莹彻，灵媚无双。
在这一瞬间，整个大殿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静。
白衣公子心神剧震，双眼直直望向那露出真容的少女。方才正是他以‘疾风诀’吹落少女的纱笠，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纱笠之下，竟会掩藏着这般绝世风华。
两个大汉已呈石化状，瞠目结舌站在原地，凭空使得殿内的十八罗汉像又多了两座。
林婉亦是失神良久，她道心坚定，又是女子，却依然不可避免地为少女容光所摄！不过及笄之年，便有如此无双丰姿，若再长得两三岁，届时又会是何等地倾尽天下？想到这里，林婉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深深的嫉妒之意。
“在下叶天成，敢问小姐芳名？”白衣公子星目中闪动着灼灼光芒，上前两步，温文一礼问道。
少女默不作声，缓缓后退半步，将容颜藏于杜重霄的肩后。
“天成哥，这女子身上有妖气。”林婉望了叶天成一眼，以冷冷地声音提醒着对方莫要被美色所惑。
“婉儿，你确定？”叶天成皱了皱眉头，如果这少女果真是妖，那便有些麻烦了。所谓人妖不两立，林婉若坚持除掉那少女，他当然不便阻拦，但又不能不阻拦。
“你不信我的话？很好，我就让她现出原形给你瞧瞧！”林婉对那少女原本只是有几分怀疑，如今在恼怒之下，却是不管不顾地下了定论。玉手捏起法诀，直指向杜重霄与少女两人。
叶天成蓦然色变，他心知林婉主修的乃是《大梵玉清雷霆心经》，如若当真施出五雷天心正法之术，无论那少女是不是妖，恐怕都难逃神形俱灭的下场。想到这里，他冷声喝道：“叶凡，叶尘！”
两个大汉俱是身体一震，堪堪恢复了清醒。相视一眼，齐齐向那少女扑了过去。
林婉见状心中更怒，她与叶天成青梅竹马，对方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又岂能瞒得过她？之所以抢先令两家将出手，无非就是担心她下手太重伤到那妖女。
“这种事情何劳婉儿动手，交给叶凡他们去做就可以了！”叶天成微微一笑，柔声解释道。他知道林婉会生气，但为了得到那少女，也顾不了许多了。就算是妖又有什么打紧？天下各仙门，役使妖魔精怪为奴为仆者不在少数，他叶天成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总而言之，如少女这般绝色，他志在必得。
“说的也是，那我看看热闹就好了。”林婉气极反笑，收起法诀，负手站在原地做起了旁观者。
眼见两个大汉如饿虎一般扑来，杜重霄双目之中隐有火光跳跃，在他视线之中，两个大汉的动作仿佛被放慢了数倍，只在一瞬间，敌人的两处要害已被他牢牢锁定。
‘砰’的一声闷响，叶凡魁梧的身躯凌空跌了出去。紧接着叶尘也步上了其兄的后尘，双手捂着喉咙，踉跄着摔倒在地。
叶天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震惊。几乎就在呼吸之间，那少年动作如电，先是以一记狠绝的重踢命中了叶凡的小腹，紧接着又是一记手刀切在了叶尘的咽喉上。
更让叶天成心惊的是，倒在地上的叶凡与叶尘面色酱紫，嘴角溢血，明显受伤不轻。这二人再不济也是入微生力境，普通内功外力亦难伤其筋骨，却未曾想受不住这少年一腿一掌。
一旁的林婉也不禁为之动容，她方才看得分明，这少年无论脚踢掌切皆未含真力道法，却在一合之内让叶家两家将重伤不起。若是妖怪倒也罢了，奇就奇在，她感觉不到哪怕一丝丝的妖气。不是妖怪，难道是天赋异禀？
干净利落地将两个大汉击倒在地，杜重霄却未感到半点轻松。他很清楚，无论是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还是风姿绰约的华服美女，都是比那两个大汉危险几倍的存在。
叶天成双眼微眯，长袖忽地一挥。一阵烈风夹着呼啸之声向杜重霄与少女卷去。
‘风起无形，附于天地，变幻莫测，万物俱惊。’
叶天成主修《太平清灵正一真经》，眼下虽只是洞明学法境，但‘风经’一部已有小成。运起‘大风诀’，立有大风生起。整个大殿顿时灰尘弥漫，几座早已腐朽不堪的罗汉像轰然倒塌，摔成碎片。
大风扑面，双目难张。猝不及防之下，杜重霄护着少女一连退了五步方勉强稳住身体。随即双足用力，有若生根一般牢牢站立，硬生生抵住了大风的吹袭。
叶天成一声冷笑，手中法诀再变，由‘大风诀’转为‘狂风诀’。刹那之间狂风大作，汹涌的气流汇集于叶天成身周，逐渐幻成一头狰狞猛虎，随着法诀一指，便张牙舞爪向杜重霄扑去。
狂风及体，竟有若利刃加身。衣袍碎裂声中，杜重霄的身上现出道道血痕。那头狂风幻成的猛虎一口咬住杜重霄的身躯，直向大殿内的石柱撞去。
在下一刻，白衣飘飘的叶天成御风而动，闪至少女身旁，右手结成‘缚妖法印’当头拍下，还不忘柔声说句：“小姐，在下得罪了！”
青色的法印还未触及少女额头，便化作点点萤光消散。黑色的火焰一闪即逝，叶天成如遭蛇噬一般缩回了手掌，身形一闪已暴退数丈之外。
望着红肿不堪的手掌，叶天成又惊又怒，如果不是见机的早，恐怕这只右手都难以保全。暗暗运起‘冰风诀’，却依然无法消减那阵阵锥心的灼痛，心中不由大骇，这是什么妖法，竟霸道至斯？
眼见叶天成吃了亏，林婉不免生出几分快意，口中娇叱一声‘孽畜尔敢’，运起‘九洲社令阳雷**’，玉手挟着丝丝电光，疾向少女指去。
‘社令雷神，玉府威灵。上通天穹，下至幽冥。荡秽涤凶，妖孽滅形。’
社令雷法一出，天地立生感应。殿外云深之处，一道巨大的闪电挟天威而降，轰的一声凿穿殿顶直劈向少女。
一道身影猛地扑了过来，抱着少女就地一滚。轰隆巨响之中，石板被击的粉碎，少女曾经立足之处已化为七尺见圆的深坑。杜重霄与少女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记社令雷法。
“哪里逃？”林婉一击无功，心中更恼，向着刚刚脱险的少女又是一指。
杜重霄的全身布满了血痕，鲜红的血液不停地从唇角处溢出，方才那一记重撞已伤及他的五脏六腑，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仍如长枪一般站的笔直，伸出双手，将少女护于身后。
又是一声霹雳骤响，刺眼的电光蜿蜒如巨蛇，向着杜重霄与少女当头劈下。
叶天成暗道了一声可惜，却未出手阻拦。他确实为那绝色少女而动心，但并未到色令智昏的地步。那少年天赋异禀，少女妖法古怪霸道，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他实在不想阴沟里翻船，落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
然而就在此时，叶天成惊讶地现，一直静默不语的少女忽然睁开了双眼。
这一刻，雷声与电光忽然消逝的无影无踪。天地间所有的光彩与声音，仿佛都被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吸收殆尽。
少女的身后，缓缓探出一双有若实质的羽翼，黑色的火光之中，一只黑色巨鸟振翅而起，腾于空中。
叶天成与林婉面色苍白，难以置信地望着盘旋于半空中的黑色巨鸟。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山海志异》中的一段记载，‘混沌初开，万物初生。天地得交合之气而育生神鸟，非晨露不饮，非梧桐不栖，涅槃于火，不死复生，冠以万禽之主，名为凤凰。’又云‘凤凰有五色，赤者朱雀，青者青鸾，黄者鹓鶵，白者鸿鹄，黑者鸑鷟。’
上古神属，得天地之恩宠，初生便是本象灵明境，即便这只黑色凤凰不过是虚像，但散出的威势已远非叶，林二人所能抵御。
少女明眸里闪动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她伸出双手，轻轻环住杜重霄的腰。半空中的黑色凤凰忽地出一声清鸣，双翅舞动，黑色的火光以少女为中心，狂暴至极地向四面八方卷去。
倒在地上的叶尘，叶凡兄弟两人当其冲，尚来不及惨叫出声，便被黑色火焰烧成了灰烬。
叶天成惊骇欲绝，连忙手捏法诀，立有一团狂风将他身形卷起，疾向殿外飞去。林婉亦是捏碎一张符咒，身形化作一道电光，竟是后先至，抢在叶天成之前冲出了大殿。
择妖 第三章 妖舟苍冥
水浇不熄，土掩不灭。那黑色火焰仿佛能燃尽天下万物，无论佛像，石板，墙垣，莫不化为飞灰。就在倾盆暴雨之中，整座大殿被黑色火焰焚烧殆尽，百步之内，尽成焦土。
黑色火焰余威未歇，紧紧咬住被狂风卷走的叶天成，眼看火光一吐，就要将叶天成敛入其中，却忽见其右手青芒闪动，一层青色屏障凭空出现在身前，硬生生将黑色火焰隔挡在外。
叶天成急催法诀，周围狂风再次幻化成猛虎，张口衔住他的身体，猛地一甩。
青色屏障寸寸碎裂，转眼之间便被黑焰吞没，而叶天成借着风虎一甩之力，如流星赶月一般栽向了远处的地面。
“重霄哥哥，我要走了！”少女伸出一只手轻轻抚着杜重霄脸上的伤痕，明眸中流露出丝丝不舍。整整五年相依为命，即使风餐露宿，四处飘泊，却始终有少年为她遮风挡雨，不离不弃。如果可以选择，她情愿一直相偕终老，然而她却又清楚地知道，在她本象觉醒之日，便是两人分离之时。
“琉璃！”唤了一声少女的名字，杜重霄心中充满着难以言喻的酸楚。纵然早知少女有一天会离他而去，但临分别一刻，他依然无法做到坦然相对。强抑着眼中的泪水，轻轻将少女拥入怀中。
就在两人伤怀离别之际，一柄金色巨剑划破如墨夜空，直向伽蓝古寺而来，其势至刚至猛，就连惊雷暴雨都掩不住其铿锵响鸣之声。
仿佛觉察到了危险，半空中的黑色凤凰周身火光大盛，双翅虚抱，尾羽拖拽出点点流光，将少女环于其中。
金剑转眼即至，剑身急颤，声若龙吟，挟以无坚不摧之势，向着黑色凤凰当头斩下。
‘庚金带煞，刚健为最，得水而清，得火而锐。’眼下虽无壬水淬沥，亦无丁火煅炼，但金色巨剑仍有信心，全力一击将这只初生的凤凰重创。
然而就在此刻，狂风忽起，一条巨大的青色蛇尾凭空出现在雨夜之中。几十丈长的蛇尾裹着惊风急雨，以排山倒海之势重重地抽在了金色巨剑剑身之上。
金色巨剑斜斜飞落，复又冲天而起停于空中，出阵阵怒鸣。受蛇尾一记重抽，其剑身金芒已是黯淡了几分。
“是何方妖孽？”金光闪处，金色巨剑化为道人真身。其身高七尺，相貌粗犷，开口声如金铁交鸣，向着虚空处怒目而视。
“孽你个头！”娇媚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夜空中传来，青色的蛇尾复又出现，掠起道道残影再次向黄衣道人当头拍下。
黄衣道人满面怒色，却是不敢硬接，身形凌空横移数尺，堪堪避过蛇尾一击。便听轰的一声巨响，大地震颤，泥沙四溅，地面现出一条几十丈长的巨大沟壑。
目睹这番威势，无论是重新趴在地上的叶天成，还是蜷身躲于石碑后的林婉，莫不面色惨淡，身躯剧颤。来者，绝对是一个大妖！
“姑奶奶今儿晚心情不错，破例大慈悲。小杂毛，再不滚远点，信不信姑奶奶吃了你！”影随声至，一青衣女子乘风踏雨，瞬间出现在众人面前。
秀高挽灵蛇髻，美目含情似迷离。身若纤柳迎风舞，声如娇莺自在啼。
青衣素面，不染胭脂，却自有风情万种。如果不是背后昂立着巨大的人面蛇身虚像，如果不是那句‘信不信姑奶奶吃了你’，恐怕将其当作巫山神女下凡也无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