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竹下梨(书坊)
苏以墨冷笑道:“之前咱们苏家虽然也是这周围数十里的大户,但却也有几家跟咱们家是一般无二的,都是差之不多。现如今呢?咱们家在这片儿,乃是远超其它户家,是这方圆几十里的第一大户!田产第一,店面第一,佃户第一,家底儿第一!”
到此处,苏以墨心中也是颇有几分豪气,沉声道:“你倒是为何?是靠着祖上当了大官儿的余荫?非也!祖上虽然荣耀,但也不过是给咱们苏家打下一个底子而已,后来咱们苏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世代传家,但却始终未曾再出一个举人,秀才就到头儿了!子孙这般不肖,能保住家业便是不错,怎么可能发展到今日这般势大?”
“告诉你,靠的就是咱们这世代粮长的差事!”
“咱们大明朝,官不下县,县下头就没了朝廷的人管着了,全靠乡老粮长。咱们苏家是这一块儿的粮长,就是这一片的官儿!咱们占了粮长这个名头,这个大义,借着每年收税的时候能收拾收拾他们,让他们出血,咱们就能始终压着他们,让他们老老实实的。”
“但若是咱们失了这个粮长的位子呢?”苏以墨脸上露出一抹凶狠的表情:“甭管姓冯的委了哪家当粮长,左右是脱不出那几户来,嘿,他们给咱们压了这么多年,现如今若是当了粮长,怕是能把咱们家给生吞活剥了!”
“这帮人,心黑着呢!”
着着,便是一股子邪气冒出来,忽然便一拍桌子,指着苏少游骂道:“都是你这子,不知道好生读书,整日价就知道游手好闲,跟女人厮混一块儿,现如今知道后悔了吧?若是你能中进士,你老爹我,咱们苏家,岂会受那黄口稚子之辱?”
苏少游听的目瞪口呆,心里也是委屈,心怎么这都能往我身上扯?
只是老爹训话,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
其实苏以墨不愧是老奸巨猾,正所谓姜是老的辣,看事儿都能看到儿上。苏家能有现在的势力,三分是祖宗余荫,却足有七分是靠着这个粮长的地位,是以甭管付出多大的代价,这是一定要保住的。
劈头盖脸的把苏少游给训了一顿,苏以墨喘了口气,道:“先在家歇歇,明儿个,你再去趟左云县?”
“还去,去那干啥?”
苏少游没能跟上老爹的思路,傻乎乎的问道。
“傻呀,当然是去打听这姓冯的有什么嗜好!”苏以墨着他道:“咱们跟姓冯的不熟,总得想法子拉上关系才成,若是送的礼物不对,怕是人家都不收。总得投其所好才是正理,只消得第一次收了,以后这事儿就好办了。此人年轻进士,不得前途不可限量,咱们交好了他,有益无害。”
“我估摸着,这年轻人么,血气方刚的,不得这色上一关便是难过。”
苏以墨道:“反正现如今咱们手中有这许多美貌女子,他若真是好色,咱们便挑个喜欢送他。也是一桩美事。”
苏少游恍然大悟,赶紧头,笑道:“爹,还是您老想的周到。高明,当真高明。”
“你子,做事不用心,拍马屁倒是有一套。”苏以墨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前段时日不是串连同年交好的书生,要把董策给收拾一顿,那事儿办的怎么着了?”
“爹,这事儿孩儿有八成的把握了。”
一起这个来,苏少游立刻两眼放光:“孩儿这来回奔波数月,已经是串联了二十余位同乡同年好友,其中有四五个乃是有秀才功名的。孩儿打算再撺掇上几个,到时候要闹就闹得大一些,左云县闹不够,得去大同府闹,不得还得往阳和城宣大总督衙门前头走一遭!”
“董策那贼配军,看着一次,不打的他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到此处,苏少游狠狠的攥紧了拳头,眼中那一抹浓浓的恨意遮都遮不住。
“还要多少时日?”苏以墨沉吟片刻道。
“最多也就一个月,还得好生筹划一下,并买通那些府里的下人,找个大人们出来的时候拦路闹。”苏少游道。“成,这事儿你放手去做。你这子,做事素来不靠谱,这次却能想出个这等阴狠的妙计,也算不错。”苏以墨摆摆手道:“若有什么需要使银子的地界儿,莫要吝啬,此事,非常重要!”苏以墨凝声到:“咱们跟那贼配军,已经是不死不休。若是咱们弄不死他,等他势大了,就是咱们倒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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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 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五一三 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苏少游嘿嘿冷笑道:“爹你放心就是,董其昌多大的官儿?南京礼部尚书都当了,但是给士子们闹了那一通,连家里的宅子都给烧了,他还不是捏着鼻子认了了事儿?这一次只要闹将起来,那董策,定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对视一笑,都是自信满满。
也难怪他们两个如此自信,自以为只消得鼓动起一群士子来闹事儿就能把董策给折腾的不轻,盖因大明朝历史上,士子闹事儿不但多,而且影响大,之后更是没多少处罚。
诸如最有名的民抄董宦事件和万历年间的苏州抗税事件。
万历四十四年三月十二日,以棉布衣被天下闻名的松江府,短短几天内,城中大街巷贴满了控诉乡绅董其昌家的揭贴文告。当地坊间似乎也是在一夜之间,便开始流传着“若要柴米强,先杀董其昌”的谣言。徽州、湖广、川陕、山西等地客商也纷纷贴出了控诉董氏罪恶的揭贴,甚至妓院和游船上也有传阅,可谓怨声载道,穷天罄地。
董其昌乃是终明一朝,也算得上是最有名的书画家之一,松江画派鼻祖,画作风靡后世。董家乃是松江一带著名的名门望族,又何以引起众怒至此?
董其昌于万历三十四年从湖广提学副使任上辞官回松江赋闲。居乡期间,横行地方,欺压良善,抢男霸女。董其昌虽老,依旧好色,强抢民女。他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尤以次子董祖常为最,这货就是个纨袴子弟,仗着家中势力,四处网罗地痞无赖充当打手,欺男霸女。
万历四十三年八月,董祖常看中了松江府学生员陆兆芳家的使女绿英。一日夜里二更时分,他指使家奴陈明纠合二百余地痞流氓恶霸打手闯进陆家内室,打散其家人,抢走绿英,并将其家资抢掠一空。陆兆芳当即上告,引起争讼。后在地方士绅劝解下,陆兆芳强咽怒气,自秋至春,抱病闭门不出。
此事虽暂时化解,然是非却自有公论。消息传开后,合郡人均义愤填膺,有人作《黑白传》等书及各种讥讽之曲本,配以管弦之乐,教给市上唱曲的盲人,在全城传唱讽刺之。《黑白传》第一回即“白公子夜打陆家庄,黑秀才大闹龙门里”——陆兆芳外号陆黑——要董其昌也不是傻子,自然一听就知道的是怎么回事儿,心下也是十分恼怒。
身为致仕大员,向来颐指气使惯了,董其昌哪里热扥蹊啊这口气?便又告状至松江府,要求严缉造作之人。只是这唱本儿上又没有署名,也不知唱本从何而来,最终只捕到书人钱二,他口称《黑白传》系同城生员范昶所作。
万历四十四年三月初二,董其昌命奴仆将范昶掠至董宅,令他与钱二同跪于庭,由董其昌亲自审问,先与他赌誓面质,又迫使其对城隍共同祈祷设誓,范昶受此奇耻大辱,回家后不满十天,便不胜激愤,含恨而逝。
范昶之妻系董其昌妻妹,儿媳董氏乃是董其昌族女。范昶八十三岁的老母冯氏依仗这层姻亲关系,携龚氏及三名女仆往董家分辩清白,沿途边哭边骂。董其昌知道后,先令奴仆将其乘坐的轿子砸毁,后将范家婆媳二人带到家中,闭门毒打后又将冯氏推入沟壑之中,将龚氏衣裳尽数撕破。随从之女仆更是惨遭凌辱,大都被剥裤捣阴。随后大开重门,让众人看其下场,旋又将冯氏、龚氏等拖入宅旁坐化庵中,用泥涂其面容。
要董其昌做的这事儿也是够狠,这几位上无蔽体之衣,血流至足下,下乏遮羞之布,观看者摩肩比踵,人人发指,皆称董氏之恶可谓造极。
这一下,顿时是招惹了众怒。范家亲戚、生员张扬赴府衙求救。范昶之子、生员范启宋往苏州学院告状。董其昌知此事已引起公愤,赶紧赶到苏州学院、抚院辩白,而后又向松江府、华亭县打了招呼。
民情激愤之下,便出现了那满城风雨,到处张贴告示揭露董其昌的一幕。
榜文:“……人心谁无公愤。凡我同类,勿作旁观,当念悲狐,毋嫌投鼠,奉行天讨,以快人心。当问其字非颠米,画非痴黄,文章非司马宗门,翰非欧阳班辈,何得侥人之幸,以滥门名。……若再容留,决非世界。公移一到,众鼓齐鸣,期于十日之中,定举四凶之讨。谨檄。”
松江地方乡绅尤其是生员群体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三月十三日,外出公干的署府事黄朝鼎、署华亭县事吴之甲返回本衙,因董其昌有言在先,他们佯作不知,并未有何举动,令百姓大失所望。
十四日,松江府学、华亭、上海、青浦、金山卫五学生员为当时已外出告状的范启宋向府衙鸣冤,十五日,又借府学官员于明伦堂行香之机跪禀董氏罪恶。
就在十五日,百姓拥挤于街道两旁,骂声如沸,府县官员见众怒难犯,只得传令拘捕董氏家奴陈明,杖责二十五大板。但百姓仍聚集不散,自府学至董家门口,道路被堵,骂声不绝于耳。
要这会儿你装装孙子,兴许也就没事儿了,但董家也是骄横惯了,董其昌堂兄董乾庵、董光大等却不识时务,竟是散发董氏冤贴,遭百姓用砖块乱打而狼狈逃回。
董家见事情危急,便雇集打手百余人守宅。这些打手自恃勇武,在门口耀武扬威,越发的刺激了大伙儿的情绪。百姓们先是撤去董家门口旗杆,里头的人从屋上往下泼粪泼尿,下头的人也是毫不示弱,往里头投掷瓦砾,围观者纷纷持砖相助,董宅门道均被打破。乡人称:“陈明横行,可先毁其宅院。”于是一人挥手,群起响应,数十间豪华精致的厅堂俱被拆毁。午后众人稍稍散去,至未、申时分复集,欲起火烧房,适逢雷雨,百姓恐放火被雨浇灭而无效,于是暂停。
次日,百姓仍拥挤向前,加上从上海、青浦、金山等处赶来的人,人数更多。十六日酉时,两童子登屋,便捷如猿,以两卷油芦席火,著其门面房。是夜西北风微微,火尚漫缓,约烧至茶厅,火稍烈,而风比前加大,延及大厅,火趁风威,回环缭绕,无不炽焰。可怜董家一时“四宅焚如,家资若扫”,数百间画栋雕梁、朱栏曲槛的园亭台榭尽被付之一焰,大火彻夜不止。
十九日,乱民将董其昌建在白龙潭的书园楼居焚毁,还把董其昌手书“抱珠阁”三字的匾额沉在河里,名曰:“董其昌直沉水底矣。”坐化庵正殿上有一块横书“大雄宝殿”的大匾,落款“董其昌书”,纷纷用砖砸去,慌得和尚们自己爬上去拆下来。董其昌惶惶然避难于苏州、镇江、丹阳、吴兴等地,直到半年后事件才平息下来。
董其昌是什么官儿?最高的时候当到南京礼部尚书,这可是堂堂的正二品大员,乃是整个大明朝除了皇帝,内阁首辅次辅三辅这几位之外,整个统治体系的最高层。
但就是这么堂堂一位致仕的正二品大员,府邸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人也吓得不敢回去了。
这等行径,不上早饭,但也是极其恶劣了。
那最后是怎么处置的呢?
案件最终由苏州、常州、镇江三府会审,认为董家被抄事件初起因于士人,最终以百姓闹大而结束,故惩罚的原则是既严于民,也不能宽于士。
最后决定:生员陆兆芳仍加黜革;参与讲事、传札、协投冤揭的生员十三人分别杖革、杖降、杖惩;骚乱现场的百姓带头人物金留、王昇等处斩;乘火打劫的棍徒无赖、打行班头一条龙胡龙、地扁蛇朱观等皆予以严惩;范启宋父死于非命,门庭遭辱,与家人情俱可原;董其昌宅第被焚,无可追究,被抢家资,法当追还,但已无可能;董祖常房屋被焚抢,暂免深究。
就这么完了?对,就这么完了!
堂堂一个正二品大员府邸被烧,家产被抢光,就这么完了。
虽也杀了几个人,但跟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相比,根本是不值一提,无关紧要!
尤其值得玩味儿的一是,被杀的人里头,一个读书人都没有。死的都是谁?地痞流氓,还有就是平民老百姓。
上面这些辞,关于这件事儿的起因,经过,结果,交代的一清二楚,看似是毫无破绽,但实则,却是少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内因。
为何是董家,而不是别的家?
句实在话,在这个时代,这些享有种种特权的官宦人家,哪个不是横行霸道?就算是老子清廉谦和,他的子孙也未必如他一般,就算是他自己不庇护,地方上的官员自然也会很给面子,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固然是董其昌做的太狠辣不地道,但要背后没人指使,那是怎么都不可能的。
这一,明史里头的还是比较中肯的。
“督湖广学政,不徇请嘱,为势家所怨,嗾生儒数百人鼓噪,毁其公署。”
也就是,董其昌当湖广学政的时候,人家跟他打招呼了估计是请托他办事儿,结果他没理会,于是便得罪了另外一个高门豪族。这家估计也是极有势力的,便唆使一些处于底层而且不得志的对熟人到董其昌的门前煽动鼓噪,借事寻衅,最后这些读书人,以及被他们煽动的老百姓就伙同烧毁了董其昌的的屋宅。
动手的是老百姓,被煽动起来的也是老百姓,最后死的还是老百姓。
到底是谁煽动的?一目了然。
几乎是一夜之间贴满了全城的告示,除了那些读书人联合本地的士绅之外,谁能做到如此高的效率,能如此迅捷的做成这件事?
那些内容夸张的,极具煽动性的榜文,还能出自谁人之手?国朝百姓素来组织性很一般,谁能鼓动这么多的百姓,让他们近乎于疯狂不计后果的冲击董府?只有乡绅加上读书人。无论是在大明朝的哪个省,哪个府,哪个州,哪个县,掌握了话语权,话最被人人们信服,当成权威的,只有乡绅和读书人。甚至就连在村子里,读书人通常威望也是最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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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 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五一四 不过是一个字:贱!
像是万历二十九年六月初六的苏州织佣之变,也是如此。在这一日,苏州城二千多名饥饿而愤怒的纺织工匠手执绞棍,冲出玄妙观道院,在一名叫做葛成的机匠率领下,涌向苏州城东南葑门,税官黄建节当场被砸死。
这件事儿的起因,明年上的法乃是:朝廷派驻苏州城的税官横敛暴征,贪而无厌。
万历二十七年,苏杭织造太监孙隆奉旨“带征苏松等处课税”,即督征苏州、杭州一带的各类商业税,税收衙门设在苏州织造局内。明代太监执掌税事,搜刮起来往往特别心狠手辣,这个孙太监一上任,苏州城就发生了“税务初兴,民咸罢市”的事情。及至万历二十九年春,苏州遭受水灾,民不聊生,但孙隆为完成年度征税额,不但不体恤民间,还加紧盘剥商民。他的参随黄建节勾结地方流氓,勒令织户“每机一张,税银三钱”,即设立“机头税”;“每缎一疋,税银五分,纱一疋,税二分”,所织纱缎,必须完税后由税官加盖官印之后,方准发卖。
一时间,百物腾贵,民不堪命,机户相率改业、罢工,而佣工无所趁食,要么铤而走险,要么坐以待毙。
进入六月初,这些“浮食寄民,朝不谋夕,得业则生,失业则死”的苏州织工开始聚于玄妙观,密谋暴动抗税。先是有佣工徐元、顾元、钱大、陆满等集众二千余人,随后加进来的织佣越来越多,这时候,昆山机匠成了他们的领袖,史料载:义士葛成,攘臂而起,手执蕉叶扇,一呼而千人人响应。
从六月初六到初八这三天,抗税的织工们将苏州城“诸税官皆次第芟尽”。这里有个细节,值得特别注意:抗税队伍曾一度包围了苏州税使孙隆办公的苏州织造局,孙隆请求苏州知府朱燮元派驻军镇压,但朱知府拒绝了他的要求。苏知府:“不可,兵以御外寇者也。吾不能锄奸,以至召乱。若又击之,是重其毒也。且众怒难犯,若之何抱薪救火哉?”大意是,军队是用于抵御外寇的,不可用来镇压民变。最后孙隆翻墙逃走,总算保住狗命。
朱知府的倒是冠冕堂皇,其实白了,这一次的抗税事件,乃是地方上的读书人和官府,和期货而来对抗万历皇帝。
注意,是对抗万历皇帝而不是对抗朝廷。
本书中前文就已经过,由于明处延续下来的某些政策,导致商税奇低无比,而江南地区,又是商业极其发达的所在。
自从大明开国以来,奖励开垦,降低赋税,兴修水利,加上农业生产技术的进步。江南地区的粮食产量大幅提高与经济作物的种植,使得城市发展大幅度加快。而自从张居正张相爷当政,行一条鞭法,徭役、地丁,分摊入亩。由此,无地农民纷纷进城,并为手工业城市提供了大量的劳动力。仅江南一地,就出现了三十三个大中型商业和手工业城镇。水陆便利,商业繁茂。至万历年间,杭州居民“数百万之众”,扬州人口八十万余,“人烟浩穰,游手众多。”苏州城“自阊门至枫桥,将十里,南北两岸,居民栉比。”
城市可谓是极大繁荣。
单就苏州而论,在万历朝,苏州城里百工聚集,手工业者猛增。作为江南丝织业重镇,苏州纺织工人最多,机匠有千户。有官方的织染局,但更多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进行工作。城市中的人口,分为三个群体。占最大规模的,是城市中的手工业者,他们从事纺织业,从事各种日常生活品与奢侈品加工,但这部分人获利有限,仅能糊口;其次,是工厂主,或由乡绅转化而来,或由市民中的富裕阶层转化而来;最后,是生员,或已经考取功名的人,乃是享有特权的读书人。
而厂主与生员群体,往往是同构的,有钱者使子女获得较好的教育,以使下一代能走入仕途,获取政治身份,这是传统社会的常规进取之道。
大明朝商税是真不高,商税没有到朝廷银子里,反倒是都变成利润流进了这些商贾的腰包,而这些人,和读书人的关系又是千丝万缕的。做官的,掌握朝廷大权的,基本上都是读书人。而且江浙那边文化鼎盛,出来的读书人尤其多。
正因为有着这些关节,是以皇帝屡次想要征收商税,都是被朝中的大臣坚决抵制了,有些甚至直接对皇帝破口大骂。若是换做洪武永乐那等强势的皇帝,怕是就要大开杀戒,只是后来的明朝历代皇帝,可是没这个魄力。
最后万历皇帝没了法子,便想出这么个主意,直接派太监下去收税,这就不必经过那些大臣们同意了。
可以想见的是,这一举措激起了多么激烈的反弹,整个万历一朝,关于这个的骂声便是不绝于耳。万历几十年不上朝,和这些也是不无关系。
而这一次的苏州抗税事件,便是矛盾到了一定程度激发出来的产物,是读书人群体对皇帝的一个反击。
要那太监横征暴敛,那是肯定的,明朝有名的太监,除了郑和等寥寥几个之外,其它的多半都是这德行。但这些税,其实不是直接落到那些纺织工匠头上的,而是落在那些厂主士绅们头上。要这税有多重?那也未必,那些厂主士绅肯定是能承受得了的。
只是他们根本不愿意承受。这些大明王朝身体上的寄生虫,磨牙吮血,吃着大明王朝的肉,喝着大明王朝的血,却是不愿意拿出一分银子来!在他们看来,不交税,那是天经地义的!
我凭什么交税?
所以他们把征收的税,巧妙的转嫁到了那些纺织工匠的头上,然后再挑拨他们,顺理成章的就出了这么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那朱知府,可也是读书人。
所以在大明朝,最不好惹的就是读书人,尤其是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底层读书人。你跟他们比横,那还真是比不过。他们不少人都是自认科举无望,眼瞅着昔日自己的同学都考中举人考中进士升官儿发财了,自然是心里不平衡,这心里不平衡的时间长了,便是郁结着一股不平之气,这股子不平之气使得他们往往对这个社会,对这个制度都很是敌视,因此被人稍一教唆就会做出很极端的事儿了。
脑子一热,指不定就怎么着。反正在他们看来,自己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再了,国朝数百年优容养士之风更是让他们有恃无恐——连烧了董宅那等大事都不过是十来个人被革除了功名而已,他们怕什么?朝廷难道还敢对咱们这些读书种子动手不成。
所以董策若真是被他们闹这一通,怕是真就得完蛋了。
这种人,其实就是一个字儿:贱!
他们最是欺软怕硬,在明朝时候那么横,靠的什么,不就是国家优容么?但是到了清朝,人家可不管他们这一套,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这帮子骄横无比的读书人顿时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像是雍正四年,内阁学士、礼部侍郎、江西考官查嗣庭以《诗经》句“维民所止”命题考试,清廷诬称“维止”二字,意在取“雍正”二字之首乃大不敬,逐将查捕狱问罪。不久死狱中,戮其尸,株连亲属。同年,汪景琪任年羹尧随笔,随年西征,因文章讥讽朝廷,被判大逆罪,立即斩决,妻发黑龙江为奴。
因上述二人均系浙江人,以文字得罪朝廷,故清廷停浙江文士乡会试。
停了浙江的会试了,这是怎么个概念?
意思就是以后浙江的士子读书人们,走正途,走科举,再也当不了官儿了!
这相当于是绝了整个浙江一省士绅读书人的活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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