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竹下梨(书坊)
这里,居住着第一保第九甲。十户人家,二十七口。
现在是二十六口了,不过这个消息,显然钱一川是不知道的。
这里靠着董官渠,董官渠两侧都是上好的良田,而磐石堡下面的这些百姓耕地的分配,都是按照就近的原则——也就是当初安排你住在哪儿,你就是分的哪块儿的地。
所以现如今磐石堡南边儿的景象便是:一个个的聚居地分散着,相互之间间隔几十丈到一两里不等,每个聚居地都是十户,一片院子房子凑在一起,而在周围,则是一片片阡陌纵横的耕地。
能住在董官渠旁边,就意味着能分到这周围的地,这是磐石堡周围最好的地了——至少现阶段是如此。甘河两岸和洢水河两岸的地肯定也很不错,但现如今那边还没开发。
显然钱一川运气还是挺好的。
他绕过畜牧养殖场——其实可以从结冰的董官渠上头直接过,但他提着粮食,生怕冰层禁不住,因此往北走了一段儿,绕了个弯。又顺着一条通往东边儿田间,不过三尺宽的水渠走了几十步,便来到自己家门口。
这个甲从西往东数第二户,就是他家。
地里一层青苗,看上去稀稀疏疏的,有黄有绿,这是去年种下的麦子发的麦苗。瞧见这个,钱一川便是心中欢喜。这些麦苗,是粮食,也是未来的希望。
远远的瞧见自己家的门扉,他心里便是火热起来,似乎手中的粮包也不那么沉重了,健步如飞的向前走去。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了自家妻子那秀丽的面容。郑氏瞧见他,脸上慢慢地都是喜色,叫道:“相公。”
“娘子。”钱一川也挂着笑,快步过去,不过这个年代,他们这种老夫老妻之间,自然不会来一个拥抱之类的。毕竟还在门口儿呢,这么亲近让人家瞧见了,别是笑话。
“进来吧,进来吧,别再门口傻戳着了。”
郑氏把钱一川来了进来,把门关上。钱一川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家换了门了,这门是用木板钉的,虽然做工粗糙,但颇为的坚固厚实,比原先那简陋的柴门强了不知道多少。一看屋门上头,也是这般换了门。
“换门了?哪儿来的?”钱一川一边提着粮袋进来一边问道。
“嗯,霍姑娘让人给做的,我一个女人家在家里,不把门弄得结实儿不保险。”郑氏笑着解释道,她神色如常,只是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被孙阿大那厮调戏的事儿,他自然是不愿意告诉自家丈夫的,在这个时代,女人若是被人调戏了,甭管失没**子,都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儿。若是碰上一个心眼儿,爱猜忌的丈夫,这辈子也就完了。怕是要时不时的把这事儿拿出来一通,那下半辈子可是有的瞧。
再了,你你没**,谁证明?咋个证明?
不过还好,钱一川并未注意到她的不对。
郑氏赶紧引开话题,她有些炫耀道:“我做那棉甲的时候,结识了霍姑娘,喝,霍姑娘人可好,也没架子,还让我去她家里做工做事。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拉着钱一川的袖子笑吟吟的让他坐下:“还是相公你最有本事,出去一个多月,就弄了这么多粮食回来。怕得有一石多吧?”
能被配偶肯定,对于男人来本就是成就感的一部分,钱一川嘿嘿一笑:“一石二斗粮,一个半月的军饷。”
“相公真有本事!”郑氏瞧着他,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然后从锅里舀出一瓢水递给他:“走了这一路可累了吧?喝口水,早晨做了饭,烧了这锅水,下头火我就没灭,那灰一直温着呢,不凉不热,正好。”
钱一川先是口尝了尝水温,果然是正温热的,便又咕登咕登喝了几大口。
“你知道我今日要回来?”
钱一川把瓢放下问道。
“是啊。”郑氏拿袖子给他抹了抹嘴,笑道:“做完了那身儿棉甲之后,俺们这些女人便没活计了。王羽王大人便又带着不少人每日开始凿冰捕鱼,你不知道,咱们磐石堡那两条河,甘河和洢水河,是不让私自去抓鱼的。只能公中去抓……瞧我又远了,昨日王大人就今儿个你们放假,怕是都要回来,让俺们今日就都别去了,在家呆着。”
她指了指门边的盆子:“我刚才正喂牛呢,就寻思着你可能回来了,便打算开门迎一迎,结果你真就回来了。”
盆子里头一团糊糊状的黑色东西,想来就是喂牛的。
“还喝么?”郑氏一张嘴是很利索的,钱一川没怎么话,似乎一直是在听她了。
钱一川摇摇头:“喝饱了。”
他忽然一笑,拉了拉郑氏,定定的看着他:“娘子,让我好好瞧瞧你,一个多月没见,想念的紧,日日做梦都想着你呢!”
“啊?”
郑氏脸忽然一红,呆呆的看着钱一川,神色间有些不敢置信,也有些喜悦莫名。
方才钱一川一回来,她就有些发现,自家丈夫,似乎有些变了,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他走路更沉稳了,腰背更加宽厚了,而改变的不仅仅是身体,更有一种她不上来的东西——或许就是霍姑娘口中有时候提到的男人的气势吧—=—似乎也变了,只是感觉,自己的男人,巍峨如山一般,让人更加愿意依靠,而靠着他的时候,心里更安定了。
到了这会儿,钱一川出方才那一番话,她才敢确定,他,确实是不一样了。
这种话,放在以前,他是绝对不出来的。就算他心里再想,他也不出来。
他敢话了,也会话了,而且的话——怎么让人就这么爱听呢?
想到此处,脸上便越发的滚烫了。
她大着胆子的钱一川对视着,他更壮实了,脸上气色也好得很,似乎都有一层油光了,整个人似乎还胖了不少。看来在军中,真是没怎么受苦,吃的是很不错的。
看着他的脸,他的身板儿,他那威武的红色胖袄,他那宽大的牛皮带……他的眉眼处处,越看越是欢喜。
钱一川怔怔的看着他,把郑氏这般泼辣的女子都看的受不了了,她站起身来,拉着钱一川进了内屋,指着墙角道:“相公你瞧。”
钱一川看去,墙角堆了两层木板,上面还放了一堆干柴,然后最上头放着一个粮食袋子。看来是深怕粮食受潮,因此保管的很是细致。郑氏喜滋滋道:“我做了那棉甲之后,发了五斗粮,现下还剩下五十多斤,再加上你这些,那就是一石六斗多,咱们要是俭省着一些,可就能吃不短的时日了。等到秋后再收了粮,完了税之后,理当还能省下不少,到时候,便是再要个娃儿也够吃了……不成,还得买些鸡苗养些鸡,娃儿得吃鸡蛋,光吃粮可不够,我到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奶水……”郑氏脸上露出憧憬的表情,着便是满心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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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 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五二八 家事
忽然她惊叫一声,却是已型的大黄牛,怕不得有六尺多高,比钱一川这等魁梧壮汉还要高一截儿,四个蹄子足足有碗口大,骨节粗大匀称,充满了力量,怎么看怎么着也有两千斤上下的重量。这犍牛可是出了大气力,郑氏把它伺候的也真是不错,膘肥体壮,油光毛儿亮的,黄色的皮毛很是顺溜光滑,简直跟缎子也似。
这么一头犍牛,没十五两银子甭想拿下来!
不过有一桩,这牛体格大,干活儿有气力,吃的也多,别的牛一千来斤上下的,一天吃七八十斤干草就够了,它足足得吃一倍多!
幸亏钱一川在进军营之前跟她两人出去打了许多干草屯着,刚来到磐石堡分了牛之后就开始准备了,当初犁地的时候那些草也没烧,而是存了起来,前前后后怕有几千斤草屯着,若不然的话,根本不够吃的。
但光吃干草可不够,若是不吃儿别的,这牛根本撑不过这个冬天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大盆水便给喝得干净,所谓牛饮,不外如是。耕牛的吃食多以粗料为主,为消化这些食物,耕牛每天必须分泌出大量的消化液。同时,体内循环、养分输送也离不开水分。耕牛缺水的后果往往比缺料更严重,如果饮水不足,就会导致消化不良、食欲降低、代谢紊乱、膘情下降。因此,冬季必须保证供给耕牛足量的温水,温度高低以耕牛的体温为标准,最低不得低于十度。
郑氏当然不懂这些,不过多年务农的经验让她对如何伺候牛驾轻就熟,她每日都是在锅里煮水,温热之后才给这牛喝。隔三岔五的,还把灶膛里头的灰扒拉出来一些,洒在牛舍里头。
把盆子收拾到一边儿,郑氏又往放在门边的那食盆里头倒了儿水,又往里头放了许多干草,拌和拌和,端给牛吃。这盆子里头那些黑糊糊的东西,乃是粟米磨成的面子,混合了一儿草根树皮之后弄好的。
耕牛除了吃干草,还要吃精料。尤其是越冬期间,除饲喂干草、麦秸秆,玉米秸秆之外,尤其得注重精料。可用糠麸、饼子、玉米面等。但这些东西,郑氏手里都没有,只好咬咬牙,拿出不少发的粟米来——钱一川发的军饷是精米,而她发的则是粟米——研磨一番,煮的半熟,里头还夹了鱼骨头鱼鳞磨成的粉,杀鱼之后剩下的那些下水等等,团把团把,就是上好的精饲料了。
等到麦子收割,打了粮食下来,那日子就好过了。只怕打下来的那些糠麸,这牛天天吃都吃不完。
喂完了牛,郑氏便把放在窗前的那盆子拿来,里头是一个冻的结实的冰坨,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冰里封着几条鱼。
这年头儿又没冰箱,不过老百姓们有自己的法子,像是前几日杀了的鱼,她舍不得吃,便把杀好的鱼和水一起放到盆子里头,一夜之后便是封冻了,然后拿在背光的阴冷地界儿放着,这冰就不会化。想吃的时候就化开,照样很新鲜。
正是把盆子倒过来,斜靠在锅沿儿上,然后敲着那盆子底儿,心翼翼的把里头的冰坨控出来,使其滑进锅里去。若是等着它自己化开,不得得等多久了。
钱一川把粮食搬到里屋去,搓搓手笑道:“有啥你做不了剩下的重活不?趁我回来,赶紧一气儿做了。”
“哪里有啥重活?牛圈我都自己能弄了。”郑氏瞧着他吃吃一笑:“你在老娘身上使劲儿便是干重活了,其它的活计,我可舍不得你干。你好容易休息一日,便回去睡觉吧,饭好了我叫你。”
“瞧你的。”钱一川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不忍心自己干活儿,便笑道:“我岂是那等男人,一百七八十斤重的身板儿,能不干活?”
大明朝一斤五百九十四六克,这会儿的一百七八十斤,可就相当于后世的二百来斤了,钱一川确实是极为魁梧雄壮的汉子,肉也够结实,摸上去跟秤砣也似。
“知道你能干……”郑氏瞄了他一眼,脸有些微红:“你若是非想干活儿,就去外头搬两块大石头来做个碾子磨盘,这玩意儿我可弄不动。现如今要给牛吃鱼骨头磨的粉,要吃米儿磨得面子,这磨盘用处可多,你不回来,我还真是整不了。”
郑氏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利索,能干的活儿都干完了,只是这个活计,确实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成,我这就去弄。”
钱一川没二话便是出了门。
磐石堡周围地里大大的石头可不少,一些的犁地的时候就都给翻出来了,扔在田垄边儿上,还有的稍微规整一些,都被用来修建水渠水沟了,两边都是砌了不少的石头。而有些大石头,实在是弄不动的,干脆就扔在那儿,大不了犁地的时候绕过去就是去了。其实种地,不怕那等大石,就怕没完没了的石子儿,很容易就把犁给硌坏了。
钱一川出去走了一圈儿,很快便是找到了两块合适的。一块儿约莫直径在三尺上下,大体呈现出一个椭圆形,半尺来厚,很是适合当磨盘。另外一个则是圆滚滚的,像个不规则的石球也似。
毕竟是天然生成,又不是开凿好了的,自然就不那么标准,不过也不能强求太多,凑合着能用就成。
这两块石头太大太重,钱一川也搬不动,不过推着滚过去还是没问题的。把石头弄回家里,然后又从外头搬了不少块头儿的石头来,垒了一个三尺高的台子,把那大磨盘放在头上。之后好一番收拾,也算是有些样子,勉强可以用了。钱一川有些遗憾,若是手头上有凿子锤子之类的工具,他还能再整治的好用一些。只可惜这些家当一概没有,就算是借都没出去借。弄完这些,眼见得锅里的鱼还没化开,而这会儿时近中午,阳光正好。钱一川便是去了牛栏,牵着自己那大黄牛出去溜达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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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 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五二九 算计
耕牛在冬季须得时常放出去走走溜溜,一般选择在晴暖天气的中午进行。早、晚气温低,容易使耕牛冻伤,不宜放牧。放牧时应选择背风向阳的地方,让耕牛边采食边晒太阳,以促进牛体血液循环,增强其抗病能力。
钱一川这个甲住的地界儿,这片丘陵便是背北面南,大伙儿的房子都是建在丘陵的阳面儿上,钱一川牵着牛就在各人门前都溜达了一圈儿,也是为了跟大伙儿话。
一路过去,自然是碰到了甲中的熟人,但凡是碰到了,钱一川便停下来跟人家话。那耕牛便是自顾自的在地上啃着干草,其实它吃的已经不少了,不过这牛是没数儿的,只要是喂它就吃。
牛被活活撑死的事儿可不少见。
不过平时牛圈里头也就是那些干草,都吃了它也撑不死。
但凡是跟钱一川了几句,都是啧啧称奇,感觉他去了大营这个一个多月,整个人变化可是不,比以前话也多了。更别,那身板儿也壮实的多了。闻听他当了伍长,都是纷纷恭喜,很是了几句好话。
这一甲里头当兵的不少,足有十来个,但当了伍长的,就只有钱一川这一个,更别是队正了,那干脆是一个都没有。
毕竟光是那六十六个活下来的老兵就占去了多少队正和伍长的名额?他们占得多了,别人的机会自然就少了。不过这也怪不得旁人,就是比不上人家有什么好的?
在外头呆了得有快半个时辰,没溜达多远,话的时间倒是占了泰半。回去的路上,钱一川碰到了孙阿大的婆娘杨氏,正要话来着,杨氏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匆匆忙忙的走了。
钱一川有些纳罕的瞧了一眼,摇摇头回了家中。
刚一进家门,便是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气,然后便听到隔壁周白香家里传来她那特有的糯糯软软的声音:“好香的味道,钱家大姐,你素日里自己也舍不得吃,谁不得穿,你当家的一回来便弄这般香,还真是贤惠呢!”
郑氏瞧了钱一川一眼,扬声道:“我家汉子一个多月才回来一趟,哪像是你家的,天天回来,我这辛苦,你能晓得?”
“怎生不晓得?”周白香咯咯一笑:“方才弄得声音那般大,我在这边儿都听的真切。若不是想得太辛苦,何至于这般心急?”
“你这妮子,怎的话越来越像那等爱嚼舌根子的老婆子?还要不要脸面了?”
给人当场破,郑氏顿时是脸上红透,狠狠的剐了钱一川一眼,道:“我家男人回来了,不跟你在这儿鬼扯,你若是馋得慌,便过来一块儿吃。”
那边静了静,然后周白香笑嘻嘻的声音传来:“罢了罢了,我家男人那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若是知道我跟你们一并吃饭,还不得把我打死?”
郑氏听了,不由默然。
隔壁周白香的男人,那姓赵的后生倒是龙精虎猛的,干活儿也是一把好手,听现如今在铁匠铺也颇为被人器重,好像还被哪个铁匠收了当徒弟。就是有一桩不好,太好妒,太好猜疑,而且一旦不遂了他的心思便是动手,一顿好打。这些时日,隔个三天两日的,郑氏就能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惨叫哭喊。
据他就是怕自个儿去了军营,周白香在家里偷人,是以没当兵,早早的就去了铁匠铺子当帮工。
就在昨日,周白香又是挨打了。这会儿话虽然是笑嘻嘻的,但怎么听怎么有儿强颜欢笑的意思。
而且她心里还有些疑虑,周白香上一次领粮食的时候,跟自己那般话——她是不是知道一儿自己的秘密了?她又是什么盘算?
“你们吃,我得给我当家的送饭去了,去的晚了,他又得道。”周白香的声音传来,然后便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都赖你,方才折腾的那般厉害。”郑氏羞怒道。
钱一川满脸的无奈:“那可是你自己叫唤的……”
“你再。”郑氏恼怒的要上来拽他耳朵,钱一川赶紧讨饶,她这才气哼哼的去了。
钱一川把牛牵进牛圈里头拴好,进了堂屋。
屋里香气四溢,灶台一角的碗里,一条肥大的清蒸鱼横陈其中。
还是清蒸的,倒不是郑氏不会其他的做法,主要是现如今没什么佐料,而且她也舍不得放油。
旁边两个粗瓷大碗,里面是白花花的大米饭,米粒颗颗饱满,看着就诱人的紧。
虽没什么佐料,但这个年代的鱼,本身没什么激素,都是自然长成的,肉质鲜嫩肥美,而这种做法又是最大限度的保存了其原有的味道,是以味道也是极佳。两人坐在杌子头上——其实就是几块石头叠起来的——大口的吃着饭菜,相视一笑,满满的都是甜蜜满足。
“对了,我方才瞧见孙阿大的婆娘了。”钱一川把口中饭菜咽下去,随口问道:“她脸色很是难看,而且今次出去也没瞧见孙阿大,难不成他又有事儿公干去了?”
这话里就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了,原来那孙阿大不过是当了个甲长,却是抖足了威风,摆足了官架子,动不动就自称去公干,去见上官之类的……大伙儿都瞧着不过眼,只不过都不会当面罢了。
郑氏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她低着头,因此钱一川并未发现。她很快便是脸色如常,回头往屋外面看了一眼,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刚回来,还不知道……那孙阿大,给抓紧大牢里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啥?给抓进去了?”钱一川也是一惊,赶紧问道:“他犯了啥事儿了。”
“这个谁知道?”
郑氏自然是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儿,只是却摇头道:“给抓进去有一阵子了,据还是李贵李老爷亲自过来通知的。从那以后,杨氏就不大跟人话了,见了人就躲着。”
钱一川摇摇头,不过也没法这事儿放在心上,过就算。
郑氏见他如此,方才略略放心。
“还有个事儿要跟你商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着,吃到半响,钱一川道:“你之前不就惦记着搬进城里,买砖自个儿建房子的事儿么?”
郑氏头道:“是啊,咋了?”
“我这次想了想,我现下每个月八斗精米的粮饷,算上这些,等到麦收的时候,差不多就能攒下三石多了。以后每个月也有八斗,足够你在家里吃了,还能余下许多。等咱们地里的粮食打下来,交了税,总还能剩下不少。我寻思着,咱们把那些粮食卖了吧,买砖买瓦,把城里的房子盖起来。你咋样?”
钱一川思量着把自己的算盘给了,他本来以为郑氏会欣然同意,却没想到她摇了摇头:“当家的,我觉得不成。”
“你看咱们现在住在外头,房子虽,也不算破陋,好歹住着也挺舒坦,冻不死人,热不死人。何必把那余钱去买了砖,建啥新房?宅基地就在那儿,又飞不了,早去晚去不都是一样?真要是盖了新房搬了进去,咱们家里可就空了,啥都没了。而且搬了进去,每日光出门种地做活,就得走老远的路,多麻烦呐?照我,不如咱们先攒攒,攒够了买家具,延请泥瓦匠的钱,咱再搬进去咋样?”
若是换做以前的话,这事儿直接郑氏就拍板决定了,这个家可是她当的。但这次回来,明显感觉自家男人不一样了,是以她也把姿态放得低了些。
“妇人之见。”
钱一川瞧了她一眼,板着脸了一句,然后便是看到郑氏脸色一变,他立刻就发现自己装不下去了。笑了笑,了郑氏:“你呀,想的太简单了。”
“咱们宅基地旁边儿,挨着的是不是别人宅基地?咱们去的晚了,人家去的早了,占了咱家的几尺地,到时候咱们咋办?你难不成让人拆了院墙,人家能乐意?咱们自己也觉得不通啊。你若是请街坊邻居评理,可人家是早早去的,咱们去的晚,街坊们能向着咱们?所以这哑巴亏,就算是吃定了。”
“我算着,卖了粮食的钱,买砖买瓦之外,应该还够请两个泥瓦匠的。咱们房子可以先少盖,盖一间都成,但院子得围起来,先把咱们的地面给占上。”
“这还不算啥,若光是上头这些,我也不勉强你同意搬进去了。问题是这儿不是咱们榆林,这是大同镇,鞑子三五不时的就来转一圈儿。我们队里有个本地的,就是因为去年糟了鞑子才成了流民,按他的,去年鞑子就从咱们磐石堡这儿河边走过!不过去年这里还是一片废墟荒凉,所以鞑子没在意罢了。我问你,若是鞑子今年来了,咱们这些还住在城外的,咋办?”
郑氏终归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人,给他骇的脸色发白,讷讷道:“真的?”“我骗你做啥?”钱一川道:“所以呐,咱们得尽早往里头搬,能多早,就多早。鞑子一般都是秋后来,咱们麦收之后就搬,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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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 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五三零 北京城
“成,都听当家的。”郑氏笑了笑,神色格外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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