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嫁佞臣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重晗
沐清臣的手青筋暴起,他霍地转过身,厉声道:“起码你该放了矫悯儿。”
苍绝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随你,她若肯跟你走,就让她走。”言罢,他再也不看沐清臣,大步往山下走去。
愿嫁佞臣 章六四1:南燕的命运
章六四1:南燕的命运
失去衡关,南燕只剩下平原,无险可守,三利中先失地利。
站在衡关之上,沐清臣迟迟不愿下令。他这令一下,又将是多少生灵涂炭。他还在等待,等待着虚无缥缈的转机。
城墙之下,候月静静侍立,忽见红瞳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冲到他面前道:“候月,快去告诉姑爷,我们找到小姐下落了。”
候月点头应诺,脸色飞出一抹喜色,匆匆往城上奔了上去。红瞳不疑有他,转身复命。
在楼梯的一角,候月停了下来,从怀中摸出一个沾满血迹的锦囊——清秀中不失劲气的楷体,字字昭写着沐清臣的妙计。
“多好的计策,万无一失的计策,为什么,苏姑娘会来晚一步呢?”候月的语气飘渺如一抹鬼魂。
哐。
门闩拿去的声音。
墙门缓缓打开。
候月泪如雨下,死死攥着锦囊,哽咽道:“月影,我总算为你们母子报仇了。”看着城墙上沐清臣萧索的身影,候月缓缓道,“主子,我对不起你。”言罢,唇角流出一丝鲜血,他的人缓缓倒在了地上,他嘴角的笑意是那么的解脱。
千军万马,北燕的铁骑直杀进关内,对危险一无所觉的南燕守军溃不成军,夺路而逃,毫无秩序可言。
北燕统帅苏斋雳大喜过望,当下决定兵分三路追击南燕败军,一个都不放过。他在可足浑鸯泉手底下吃过亏,这一套,自是学自那个女煞星的。人总是很奇怪,自己受过的伤害总是想让别人也常常,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实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不去看身后残酷的修罗场,沐清臣冷冷向身后立着的苏斋风伸手,后者将一张地图递给他:“尊夫人就在这里。”
沐清臣紧紧握紧地图,道了句:“多谢了,斋风,以后怕是后会无期。”
沐清臣惆怅而带着情义的话语让苏斋风不由动容,他挣扎了一下,终是忍不住道:“快去,陛下他在城墙打开之时已经往那边赶了。”
沐清臣大惊失色,身形一展,直接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苍绝,不得伤她!”在苍绝的手掌扣住萧重柔的颈项时,沐清臣也赶到了小屋。
苍绝的手在萧重柔的脖子上轻轻滑动,笑容益发残酷:“沐清臣,你为我打开了衡关,我告诉了你萧重柔的下落,你瞧,她此刻还活着,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现在,她的生死由我决定。”
“等等。”沐清臣出声道,“你说你要杀尽我身边的女人,其实,如果你想彻彻底底地得到我,那还是不够的。”
苍绝眉毛倒竖了起来,怒道:“什么意思?莫非你不是不喜欢男人,你只是不喜欢我,你已经有喜欢的男人了,你已经跟他睡过觉了?”他的神色几近癫狂,扣着萧重柔脖子的手不免又紧了一分,萧重柔眼神迷离,眼见着就要昏过去了。
沐清臣脸色一变,面上忽然兴起一丝诡秘的笑意,他静静笑着,什么话也不说。
苍绝狞叫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在想你的老情人么?我的探子说你曾经出入过长春院,你说,谁是你的相好。我的探子还说,你跟南燕那老皇帝勾搭不清,可是真的?”
沐清臣的笑意故意温柔了几分,他知道,现在他什么都不说反而比说什么都好。
苍绝的语气里多了分酸苦:“沐清臣,你怎么自甘堕落,你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你应该是光风霁月,潇洒脱俗的,你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沐清臣暗暗一咬牙,手掌中多了一柄小刀。他手一横,脸上便多出一道又长又狰狞的伤口。
“你做什……啊……”苍绝先是一惊,随后传来一声痛呼,他的后背被刺入一剑,剑尖从心口穿出。他往后一看,嘶声道,“苍怿,你……”话未说完,便软到在地。
这一变故突如其来,沐清臣的惊喜之情自是非同小可,当下一步窜到萧重柔身边,不二二想,撕下衣襟蒙住萧重柔的眼睛,从怀中取出血管,未萧重柔续起血来。
“你不怕我杀了你么?”苍怿将剑往苍绝的胸口深深踩入,冷冷道。
鲜血让萧重柔清醒了一些,她听见苍怿的问话,忍不住要拉下蒙带,沐清臣扣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柔儿莫怕,他不会杀我们的。”
苍怿笑道:“你为何这般笃定?”
沐清臣道:“你是苍绝的禁脔。”
苍怿怔了怔,又笑道:“你既已知道,我更要杀你。”
沐清臣道:“苍绝很宠你。”
苍怿之前那短暂的羞愧之心已经消去,似笑非笑道:“那是托您的福。”
沐清臣道:“你随侍苍绝,原有成千上百次杀他的机会。”
苍怿满不在乎地笑道:“或许。”
沐清臣道:“可你都不曾利用,可见,你是一个极为谨慎的人,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你不会下手。”
苍怿微哂,道:“我待在苍绝身边,虽然杀他的机会自然很多,可是,那些机会看似机会又何尝不是苍绝的陷阱?嘿嘿,不过,我总算成功了一半,我给自己下了毒,他跟我行那肮脏之事后,毒便也传给了他。只是,为了不引起他的注意,我下毒的份量只能很少很少……少到我一直担心分不清他以后到底是被我毒死的还是在我身上纵欲过度死的。”
沐清臣道:“难怪苍绝最近精神很不对劲。”
苍怿嘲讽一笑:“是啊,他现在越来越像一条疯狗。不过,沐清臣啊沐清臣,苍绝倒是真心喜欢你,他纵然变成一条疯狗,也是追在你屁股后面的疯狗。他平视仿佛浑身上下都长着眼睛一般,唯有看见你后,那全身上下的眼睛就着了魔般全部盯着你身上。要不是这样,我的偷袭又怎会得手。”
为萧重柔续了一会儿血,沐清臣除去血管,解开萧重柔的蒙带,将她抱起,柔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先撑一会儿,我们回去在续。”
萧重柔关切道:“你来之前,苍绝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沐清臣,我本已不能活太久,你何苦为了我……”
沐清臣截住了她的话,柔声道:“胡说什么,你多活一日便是上苍对我的恩赐。”
萧重柔动容地吻了吻沐清臣的脸,道:“我答应你,我一定尽力活下去。”
“做梦!”苍绝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掌震断插在胸口的剑,一手接住掉落的剑尖,往沐清臣身上刺去,“要死,你也得陪着我。”
愿嫁佞臣 章六五1:徒留夫与女
章六五1:徒留夫与女
苍绝若是出剑,抱着萧重柔的沐清臣又如何躲得过。
可是沐清臣却没有感觉痛意。
滴滴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贱人!”苍绝看着伏在沐清臣身上的苍怿恨恨出声,出手又补一剑。
沐清臣回身抽出软剑,削去苍绝手中的剑。
苍绝见势不妙,跳窗而去。
沐清臣伸手抱住苍怿,苍怿推开他,踉跄倒地:“别碰我,我不喜欢被男人碰。”
沐清臣放下萧重柔,不理会苍怿,强势握住他的手腕,静下心来把脉,叹了口气,已知回天无望。
苍怿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萧重柔,语气异常轻柔,仿佛在对情人说话:“我救沐清臣,可不是存了苍绝那般龌龊的心思。”
萧重柔被苍怿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应声道:“你自然与他不一样。”至于到底哪里不一样,她说不上来。
这些日子,他对她说不上好,却也说不上不好。若不是他天天扇她巴掌,折磨她,让她维持清醒,她只怕熬不过这几天。
苍怿的声音很温和,让他因为被火熏坏的嗓子也显得温柔可爱:“我以命救他,不是因为我喜爱他,而是因为我喜爱你。”
萧重柔大吃一惊,怔怔道:“你说什么?”
苍怿的目光看着萧重柔,又仿佛穿透萧重柔看到了遥远的过去:“我是苍绝的远亲,我的父亲在当时可谓权倾朝野,但他一直觉得苍绝太过狠毒,并不愿意拥他为帝。苍绝登基后,我们一家被满门抄斩,唯独留下了我,我父亲最爱的儿子。
如今想来,必然是苍绝觉得杀了我们还不够解气,想让我们更加痛苦。我被扔进了那漆黑的棺材里面,和你扔在同一具棺材里面。
每日一次,用一具尸体换一次活命的机会。不是你杀了别人,就是你被别人所杀。
苍绝的把戏,何尝将我们当人看待。
同一具棺材里面的人,往往是最先下手的对象。
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不杀我,为何你会救我。
像我这种初入棺材的绵羊,杀起来自然比那些在棺材里求存的恶狼容易得多。
可是,那一日,你却用片体鳞伤换来了两具尸体,你将我往隔壁棺材一推,又扔了一具尸体给我。从此,我战战兢兢地开始了噩梦般地求活之路。
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对我那么好,我与你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你总是帮我,我杀不了的人,你帮我杀;我受了伤,你帮我治;甚至当你逃出去的时候,都不忘了带上我,为了保护我,你宁可自己去引开追兵,也要为我留一条活路……你知道么,人死不能复生,报仇从来不是我活下去的动力,你才是。
你从未告诉过我你为何对我这么好,我便自作多情地以为你喜爱我。
直到我见到沐清臣,我才明白,定是那打开棺材的一瞬间,你看见了我的容貌,在我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萧重柔颤声道:“是你,原来是你。”
苍怿道:“是我,确实是我,可我多希望你不是你。在苍绝眼里,我就是沐清臣的替身。我一直告诉自己,还有一个人爱我,在意着我的生死,用生命在爱着我。只要找到那个人,我就不用再孤零零一个人,我要与她长相厮守,去一个安宁祥和的地方,她以前对我的好,我要一日日地还给她,用一万倍一千万倍的好去回报她。呵呵,咳咳,呵呵,想不到,我用了一辈子,用了我的人我的心做了一回沐清臣的影子,做足了他的影子。”
萧重柔忍不住掉下了泪水,道:“不,不,我有找过你,可是找不到。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苍怿的眼睛忽然间亮得惊人,他露出了一抹令人惊艳的笑容,幽幽道:“我能找到你,而你找不到我,许是你喜爱我没有我喜爱……”他的话说了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的亮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萧重柔,静静地消去了那一抹亮光,静静的消去了生命的迹象。
“苍怿!”萧重柔大喊一声,想要蹲下来,肚子忽然一阵剧痛,她弯下腰,呻吟道,“沐清臣,我,我怕是要生了。”
沐清臣大惊失色,上前抱住萧重柔,却见萧重柔下体血流不止,竟是血崩之象。
沐清臣慌忙将萧重柔抱上床榻,脱去萧重柔的裤子。萧重柔腹痛不止,鲜血混着羊水汩汩流出,却迟迟不见婴儿露出头来。
“柔儿,用力些。”沐清臣虽然熟读医书,但是对于生产一事,古来多有禁忌,书中记载的并不多,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重柔腹腰剧痛,辗转不安,冷汗直落落掉下,手指已经掐入床板中,肚子却似乎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得让人不由心凉地怀疑那胎儿是个死胎。
沐清臣催动内力缓缓注入萧重柔体内,给她打气道:“柔儿,再用力些。”他的声音是那么平静安宁,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都能够平安过去,可是他的手却已经控制不住抖动,他的脚已经冰凉。
萧重柔就算没生过孩子,也知道眼下自己羊水、血水不止的样子有多危险。她不想死,可她更不能让她的孩子死去。
她万分留恋地看着沐清臣,只看了一会会,忽的抽离了沐清臣的手,“啊”的大叫一声,眼睛里绽放出碧绿的光芒,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晶莹,那绿光甚至有些刺眼。她的叫唤是那么的凄厉,彷如又回到了那个蛇窟。
沐清臣还来不及细想,便听见“哇”的一声。
哇。
婴儿的啼哭声。
沐清臣赶紧接住婴儿,为她剪去脐带,欢喜道:“柔儿,是个女孩,是沐蒹葭,柔儿?”
他抱着孩子回头看去,萧重柔静静地躺在那里,那么的安静,连胸口都已经不再起伏。
“柔儿。”沐清臣扯出一抹微笑,轻轻喊道。
“柔儿。”沐清臣将女儿塞入她怀中,“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们的蒹葭,你还没看她一眼呢?”
女儿似乎感应到父亲的痛苦,哇哇啼哭不止。
沐清臣却仿佛听不到沐蒹葭的哭声,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萧重柔不再起伏的胸口,眼泪不自禁地一颗颗流了下来,一颗一颗,然后绵延着如同小溪般不止歇。
“柔儿。”沐清臣忍不住哭出了声音,“你看见没,我哭了。我哭了,你都不管我了么?”他再也忍不住伏在萧重柔胸口放声大哭,“柔儿,我错了,我发誓,我再也不骗你。你不要吓我,你从不骗我的,你刚刚还说过你要好好活下去的。柔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骗你,我什么都不骗你,求求你,你也不要骗我,快醒过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求求你,我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
愿嫁佞臣 章六六1:魂梦不相依
章六六1:魂梦不相依
风车,满室的风车。
沐清臣的手里还在不停歇地做着风车。
谁与他说话,他都不理,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就连萧夫人抱着啼哭不止的沐蒹葭前来找他,他亦浑然不觉。
不。错了。他的世界里还有萧重柔。他做风车给萧重柔玩,他弹琴给萧重柔听,他搂着萧重柔一起入睡,捉去爬上萧重柔肌肤的蚂蚁,将它们狠狠捏死,不留一点痕迹。
哦,对了。他依然每天给萧重柔续血。谁劝也不听。
直到现下,萧衍他们才知道沐清臣的武功竟然深不可测,他连同三子,四个人一起上,竟然依旧制不住他。
许是因为沐清臣续血的原因,萧重柔虽然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她的身子却没有僵硬。这春雨淫淫的天气里,她的身子也没有烂开。
与一具尸体同吃同住,每日哄着她逗着她照拂着她,沐清臣那般用心的样子,连红了眼睛的萧衍等人都忍不住以为萧重柔真的只是睡着了。也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沐清臣对萧重柔用情至深。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你若死了,便是做了鬼也定然会跟在我身边,入了我的梦境,可是,我从未梦到过你。所以,你定然没死。你懒得吃东西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们何必大惊小怪,你懒得呼吸,我帮你呼吸,你心懒得跳,我帮你跳,你再懒我都养你,我用我的血养你,我的血已经没了克心蛊毒,可以一直一直养你。你爱睡多久便睡多久,可是,你应该抱着我睡才好。是了,我懂了,以前都是你抱着我,现在你要换我抱你了,对不对?好,我抱你,小气的丫头。”
当余纳玉走进萧重柔的闺房时,听到的正是沐清臣这段痴傻的话语。
他怔了怔,有种想落泪的感觉,一时竟然无法开口说出那残忍的话。
一直将所有人当做空气的沐清臣忽然动了动,低头亲吻了萧重柔的唇,再吻了吻,整了整衣冠,他下床走向余纳玉,眼睛里竟然是释然跟解脱:“你们来得真慢,我差点就撑不下去了。”
地牢里。
一位君王,一个死囚。
一盏枯灯,一杯毒酒。
两两无言。
暮钦晋首先开口:“你犯得是叛国大罪。”
沐清臣道:“是。”
暮钦晋道:“你不为自己辩解?”
沐清臣道:“否。”
暮钦晋道:“你确实打开了衡关,可是,你也制定了诱敌之策。你让守军假装溃逃,诱得骄慢得意的苏斋雳兵分三路,将左路军引入山谷,巧用地形败之;用徐元山的待罪之军对付右路军,成功牵制住右路军;最后,用早已埋伏好的萧家军来对付孤军深入的苏斋雳,大获全胜。你害了南燕,又救了南燕。我原该,先惩罚你,再奖励你。可是,直到现下,我才知道,你在军队中竟然有这么高的声望,这么大的影响力,无须任何兵符,整个南燕的军队竟然任你驱使。岳家军残系、徐家军、萧家军,如此大兵团作战,你竟然信手拈来。你说,我岂能留你?”
沐清臣道:“我本就只求一死。”
暮钦晋狐疑地看了沐清臣一眼,复又恢复精锐的眼神,他将毒酒推到沐清臣面前:“依着律法,你本该凌迟。但是,你救了南燕亦是真的,如今北燕元气大伤,加之,幻瞳族忽然插手,北燕朝廷动荡,正是我南燕收复失地的好时机。这一切,还得归功于你。为了表示我的谢意,我赐你一具全尸。”
沐清臣道:“既是该凌迟,那就凌迟。你若真要谢我,不妨赦免了徐元山的罪,他是个老实人,不过是糊里糊涂站错了队而已。”
暮钦晋显得很是意外,忍不住再次问道:“你说你想凌迟?”
沐清臣道:“正是。”
暮钦晋忍不住站起身来,在地牢里踱来踱去,转到沐清臣面前,声音控制不住地激动,他指了指那杯毒酒:“喝了它,你给我喝了它。”
“暮钦晋。”沐清臣冷冷抬眼,眼睛里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仪,“你我之间,由你决定我的生死,由我决定我的死法。”
暮钦晋在一遍一遍“疯子”的咒骂中狼狈离去。他原本是胜利的一方,离去的姿态却比败兵还狼狈仓惶。
待暮钦晋离去后,昏黄的地牢中忽然缓缓幻化出一抹女子的身影。
“柔儿。”沐清臣惊喜地站起身子。
“本尊并非柔儿。”女子的身影还是看不清楚,仿佛涟漪里的倒影,“本尊是你不敢啃的老女人。”
沐清臣的脸色瞬间由喜悦转为绝望:“你来做什么?”
姽彡道:“本来我是想来救你的命的,不过,显然有人已经活腻味了。”她话刚说完,忽然隐去了身影,却是几名狱卒过来找沐清臣签字画押。
待沐清臣按完手印后,狱卒们便离开。
姽彡再次显现,声音里有着不确定:“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沐清臣虽然对一切都已经不再关心,但是,他素来是个温顺的性子,既然姽彡想看他的手,他便摊开手掌由着她看。
“你竟然不……”姽彡话未说完,忽的消失无踪。
沐清臣也不在意,兀自坐着发着呆——他的柔儿到底在哪里?她说过她永远都不会让他被凌迟的,今夜,她是否会出现?
一夜无梦。
沐清臣的人马上要死。
沐清臣的心却早已死了。
法场上。
一柄薄而锋利的匕首,双侧俱有龙纹,微微刺眼的光芒让他的眼睛不由的眯了一眯。他睁开眼睛,环顾了四周,找不到那抹他深爱着的丽影,熄灭了眼睛里最后一丝光芒。
侩子手祭了刀,缓缓向他走来,取出几颗麻核,想要塞入他嘴里,防范他撑不住痛楚咬舌自尽。
沐清臣摇了摇头,气宇间自有一股威严:“你只管下刀便是,我绝不会寻短。”他活到二十五岁,才承受这点痛苦,她的柔儿早在十一岁就受尽了苦楚,他早就该体验一下她曾经受过的苦,如今这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只怕还远远抵不上萧重柔曾经遭的罪。
仿佛被沐清臣的气势摄制住,素来凶恶的侩子手竟然老老实实地收回了麻核,心里却不免诧异——凌迟之刑虽然在南燕的法典里面,开国至今却不曾动用过,他这也是头一遭干这事情,还未下刀手心已经满是汗水,不想,这被凌迟的反而比他这凌迟别人的更为从容。
侩子手提了提神,快速下刀割去了沐清臣的喉结,免得他喊叫。然后迅速替他包扎好伤口,免得他失血过多太早死去。
有一点点痛,沐清臣笑了笑,不由想到被割了喉结的他,死后是不是会变成一只哑鬼,柔儿会不会嫌弃他。
一切妥当后,刽子手的刀先来到了沐清臣的背,轻轻一刀划下,再一刀,再一刀,再一刀,刀柄微微上翘,取出一块指甲大的肉。
一点点痛,沐清臣又笑了笑,他的笑明明很愉悦,却让刽子手毛骨悚然。沐清臣再笑了笑,他的笑刽子手如何能懂?此刻,他想的是,当年柔儿也是被这么下刀,一点点剐去身上的胎记的吧。还好,似乎不是那么痛,希望那位曾经对柔儿下刀的人,水平也有这刽子手般好。
侩子手将这块肉高高举起,场下掌声雷动,大呼痛快。
他将肉放入白净的白瓷盘中,下手拖着白瓷盘慢悠悠走下法场,高声呼喊:“沐奸臣的肉,五两银子起卖,谁要谁要?”
场下一片哗然,明晃晃的反光刺疼了侩子手的眼睛,却是所有人都摸出了银两,抢着买这块肉。
南燕的刑法与北燕的不大一致,北燕的凌迟杀一个成年人必须要施3357刀,刀刀须见血掉肉。南燕的刑法比之北燕要稍显温和一些,只是前面四刀将肉取下,接下去的3352刀只要将肉割成一条一缕就行,不需将肉取下。
日头西移,侩子手放下龙鳞宝刀,接过下手的茶杯缓缓缀了一口,得意地取过毛巾抹抹汗,示意自己的辛劳。他吹了吹宝刀,冲着人群比了个三字,接着又比了个三字,然后比了个五字,最后比了个六字,意思是他的水平很好,完成了3356刀,这犯人还没死。要知道,如果犯人在规定刀数前死去,刽子手将被观众嗤之以鼻,并有可能丢掉饭碗的。思及此,侩子手不禁偷偷抹了抹汗,其实,刚才心口那几刀他一时抖颤了几下,下刀委实重了,那囚犯只需心念一松就能立刻解脱。这囚犯真不知是硬气还是傻气,硬是吊着那一口气,任他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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