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而李连山,就是有把柄,在李熙手里!而李熙的身后,是满铁株式会社的调查课!
眼看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李连山紧张得额头上全是细汗,今天他带来的“货”只有对方要求的三分之一,都不知能不能过关!
雅间的门被人轻敲两下,然后就突然被推开了,李连山惊得站起,一个中年人走进雅间,穿着体面,却不是李熙。
李连山正自惊疑,那人关好门,凑前压低声音道:“李科长!别紧张!我是朱厚辉的朋友,厚辉叫我来和李科长说一声,会面地点已改,他在前面拐角那里备了车等李科长。”
朱厚辉,就是李熙的近身跟班,本次接头,就是由他安排的。
李连山出身寒门,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心跳如鼓,面子上还绷得住:“好的!谢谢告之!只是,这里,我已经点了菜……”
来人笑着一摆手:“李科长,你只管去,这里,就交给我了!”
李连山出了明湖春,向前走了一段路,果然就见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边上,站着朱厚辉。
这朱厚辉他见过几次,时而鲜衣怒马,服饰豪奢;时而衣着朴素如普通的贩夫走卒;此时的朱厚辉,头戴火狐狸皮的四喜帽子,身穿绸面皮袍,围着大围巾,不温不火,像个家道厚实的普通商人。
不管朱厚辉打扮成什么样儿,李连山都知道这人他得罪不起,他不知道朱厚辉是李熙的仆丛还是幕友,只知此人能做到李熙的近身跟班,决不简单,这人若在戏文里,就是对关羽忠贞不二的周仓。
上了马车,朱厚辉就先给李连山赔不是:“李科长,真对你不住,这次见面,不应约在明湖春,是我的不是!我们东家,一听我说约了你在明湖春见面,就把我给臭骂了一顿,说我乱弹琴,明湖春出入的,不少是达官贵显,如今是号人物的,哪里少得了去讲武堂,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说我这是让李科长为难,是成心刁难!”
“哪里哪里。”李连山嘴里客气着,借着车厢前风灯的亮光捕捉着朱厚辉的表情,心里却骂道:“你妈了个巴子!你会不知道明湖春是啥地方你他妈的可不就是故意的吗!”
朱厚辉不好意思的笑笑,坦白道:“我当时和你约地方时,还真是成心刁难!”
李连山心里一跳,朱厚辉如此直白,什么意思他敏感的感觉到,今天只怕要受辱!
朱厚辉却
第八章 书店偶遇
李熙示意李连山坐下。
李连山颓然坐下,等着李熙逼他,要他再交多少文件。
他确实可以把这次报考讲武堂考核总分前三十名的档案拿出来,而不只是现在给李熙的前十名,可一来,那样动静太大,自己容易暴露,二来,他心里也实在过不了自己,虽然李熙和朱厚辉从来没有说过文件会用来做什么,但以李熙的背景,肯定会落在日本人手里。讲武堂的学员毕业后掌军,考试总分前三十名更是其中的精英,他知道这些文件要落在日本人手里,后果的可怕。
可李熙看着他,很久的不说话,似乎也在思量什么。
“李先生,我……”李连山被看得实在难受,起身离座,准备给李熙下跪求情。
李连山才撩起皮袍,人还没跪下去,李熙已经赶紧做了个“请起”的手势:“连山兄,千万别!”然后咬咬牙,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道:“这次见面之后,我以后,不会再让厚辉去找你了,再不会问你要讲武堂的文件!你放心过你的日子,那个信封,不管你信不信,我会帮你毁去。”
李连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熙说的那个信封,他心里有数,那就是能让他小命不保的“把柄”,他都不知那东西,现在是拽在日本人手里呢,还是在李熙的手里!
李熙要真能把那信封毁去,那他妈的,自己可就再也不用去偷文件,再也不用生活在惶恐不安和负罪感当中了。
可是李熙,真的会把那东西毁掉吗李连山还真看不出,李熙有什么动机要这么做。
“李先生……为什么”李连山问完,自己都觉得自己愚蠢、沉不住气。
李熙却没笑他,一本正经的道:“连山兄不用怀疑,你再在这里头打转转,令堂只怕要失救了,现在,没什么,比先救令堂要紧!连山兄,令堂很以你为荣啊,说你孝顺,这么多年,一直为她请医看病花钱无数,自己却生活节俭,老太太还收着你以前上学时得过奖的文章,到处向人夸你呢!”
李连山大瞪着眼睛,看着李熙,心里扑腾得更厉害,心里一边骂李熙手伸得老长,都查到他老娘头上了,一边也极害怕,因为他知道李熙所说他娘收着并爱给病友看的、他以前上学时得过奖的文章是什么,那文章的题目就是《位卑未敢忘忧国》!一种被李熙看穿看透的绝望感顿时在心中弥漫。
同时,也深切的伤悲,他父亲死得早,是他娘给人家当佣人供他读书,才有今天的出息,他那苦命的娘,一直在便血,医生说,还能拖多久,一年还是几个月,都不好说……
李熙拿过自己的公文包,从中拿出了一张自己的名片和笔,在名片后头写了几行字,签上名,然后递给李连山:“连山兄,前两天我去医院的住院部看个朋友,碰巧见到了也在那里住院的令堂,还和她聊了几句,我对医学也略知一二,瞧令堂的病况,恐怕是肠子里长东西了,这里的医院不行,手术都不能做,这是我的片子,你拿着,你自己或叫你兄弟家人,带老太太去北平协和医院,找弗兰克医生,他是我的朋友,德国人,也是一流的肛肠专家,让他给老太太做手术,他的技术好,经他的手,手术大多是成功的。找他做手术的人很多,要等很久,你拿这个给他,他会优先帮你安排,而且,不会收你的费用!”
李连山犹豫再三,最后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名片,手都有点抖,他很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管李熙施恩,背后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真的能救活老娘,那这个人,叫自己做什么,自己都认了。
接了名片,就等于接受了一种无形的契约,李连山知道,是时候要表态了,不说别人有恩于已,就算没恩,自己的小命也在这人手上拽着,那个信封,李熙说会毁掉,听听罢了!
李连山对着李熙跪了下去,就算是李熙伸手拉他,他仍然硬跪了下去,信誓旦旦:“李先生,只要能救活我娘,我李连山,从今往后,唯先生马首是瞻!待我为我娘尽完孝,我愿为先生肝脑涂地!”
“快起来!”李熙使劲的拉李连山:“老太太的病拖不得,你安排下,后天就启程吧,我让厚辉,明天去搞张火车的包厢票给你送过去,让老太太在路上可以舒服些。这次去北平,来回程车票还有手术住院费,你不用挂心,我让厚辉全给你安排好!”
“谢李先生!”李连山感激涕零,差点就要给李熙磕头了,他正担心费用的问题,一直以来为着母亲的病,家里人口又多,他的薪水几乎是月月清,出远门的话,路费都还不知在哪里。
“谢什么!”李熙笑笑,貌似不经意的道:“老太太给我看你以前那文章,写得真是不错,老太太靠着给人家帮佣,能栽培出你这么个人材,着实让我佩服!我这也就是,聊尽点心意!”
李熙竟然说,那文章写得不错!这是在赞他的文字功底,还是内容
李连山也不是个笨的,立即嚼出味来,难道李熙这个日本人的顾问,身在曹营心在汉,也忧国
李连山开始小心的以言语试探,当确认李熙真的再不会问自己要讲武堂的文件,心中顿时,有种重见天日之感。而且李熙表示,将来或有请李连山“帮忙”之时,但都只会是自己的私事,不会和“外人”相关。
李连山凝视李熙好一会,这人不但能救母亲的命,也解救了他一直在煎熬中的心。李连山一撩皮袍下摆,头一次心甘情愿的给李熙行了个大礼:“谢谢李先生,救命救心之恩,铭记于心!从今日起,我李连山心甘情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劳!”
不一会,朱厚辉就回来,把文件交还给李连山,李熙当着李连山的面,吩咐了朱厚辉一番,将李连山母子南下治病的事情安排妥贴。
李连山临走,李熙还叫他把桌上没动过的茶食点心,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们吃。
待李连山走后,朱厚辉笑道:“东翁,瞧李连山刚才的眼神,对东翁,可是死心塌地了!”
李熙倒没有自得的模样,只是淡淡一笑:“此人能吃苦,善于钻营,会越爬越高,以后有咱用他的时候,这人让日本人用可惜,咱自家用!”
搞定了李连山,主仆二人一起坐车离开茶馆回他们住的大和旅馆。
朱厚辉见李熙很久都没说话,似乎没什么兴致,就主动探问:“东翁,快放寒假了,回北平过年之前,除了去大连,还有没其它的地方要去有的话,我好提前安排。”
第九章 觊觎(一)
少年漂亮的容颜,礼貌的微笑,让李熙起了好感和兴趣。
同时,很奇怪的,李熙感觉,眼前这少年似乎似曾相识,虽然他确认这人,以前他并没有见过。
“小兄弟,你怎么看这书啊,你看得懂吗这可是大学生或是学者才看的书。”李熙笑着,和气的问。
那少年腼腆一笑:“能看懂一些,不全懂。”
“哦你为什么看这书呢”
“我以前在矿山挖过煤,在灌笼里常听那些大人矿工们说,日本人开的煤矿好,很少透水冒顶、火灾和爆炸,都商量着要离了本矿跑到日本人开的矿上去做工,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会这样,从这书里,大致知道了中国人开的矿,和日本人开的矿,差距在哪里,如果我们中国人开的矿山,矿主要是也肯实行人家日本矿山的那一套规章制度,一样可以大大减少矿工的伤亡。”
李熙听了,就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在以貌取人,把人家看轻了。
这个少年,不但看得懂他的书,而且看得很认真,不但认真,还能结合实际作出正确的判断!
以这少年的年纪,太难得了!
李熙几乎是立即,就起了爱才之心!
李熙治学严谨,习惯性的就先给少年纠错:“这里要先分清,你说的那种,应该是日本人当总工程师,由日本人管理的煤矿,这种煤矿,注意安全生产,矿难比较少,而日本人有股份的很多东北煤矿,如果由中国人管理,或是虽然由日本人管理,但不执行那套安全生产的规章制度,这种煤矿的死伤率,和中国人开的矿,分别不大。”
接着,就微笑着问那少年:“那你觉得,中国的矿主,是不知道这些规章制度呢,还是不愿意实施呢”
那少年略一沉吟:“有些可能是不知道,但更多的,应该是不愿意!”
“为什么”
“因为,在他们眼里,没什么比多出煤更要紧!人命不值钱,一头牲口,还要几十个大洋呢,死个矿工,只赔五个大洋,若是包身工,还分文不赔!他们才不舍得下大本钱,来保下井工人的命。”
李熙轻轻点头,赞赏道:“说得不错,有见地!”
然后又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让这些矿主肯实施这些规章、肯下本钱减少矿难死伤”
那少年想了想,稍稍抬了抬手里的书:“方法这书里就有,这书里说了,要将之化为法条刑律,使之成为必须遵守之法律,可是……”少年略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我觉得,这书上说的方法,应该没什么用!”
“哦愿闻其详!”李熙眉毛一挑,兴趣更浓,他李熙可是经济学领域的学术权威!一个小屁孩,能看得懂他的书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质疑他书里的论点!
这也太新鲜了!
“有法条,别人不守法,那有什么用!”少年眼神一暗:“法条,现在也就是整治没钱没势蚁民们的东西,那些有钱有势的,眼里哪有这东西!我听说,老早就有法条,禁止不满十二岁的人下井,可我下井挖煤那会,才十岁,我还见过有八岁下井的呢,哪里有人管!违法又咋地!我在矿上小半年,同工棚的小伙伴,死了两茬,一次透水加瓦斯爆炸,死伤数百,本来,如果让井下的矿工升井,有很多的人,是不用死的,可矿主为了保矿,停了罐笼不说,还硬是封井,多少人都爬到井口了,还被他们给打了下去……”
少年的眼里,突然就罩上了一层水汽,仿佛是一时哽咽,说不下去了。
李熙伸手掏出自己叠得极方正的手帕,静静的递了过去。
那少年被李熙的举动惊到了,合上书连连摆手,在自己的袖套上把快要滴下的眼泪给擦了。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意思,是虽有法条,但没人遵守,违法者也没人追究,所以没用,是吗”李熙收回手帕,语气温和的引导少年继续往下说。
“嗯!一次矿难,死了几百人,只要叉杆(撑腰的)硬,还不是屁事没有!包工头还是包工头,矿主还是矿主!只要有靠山,杀人都不用偿命,因为他们身后,有官,有兵!想让他们遵章守法,除非,官比他们更大,兵比他们更多!”
李熙先是一叹,然后轻轻点头赞赏:“有些偏激了,但道理上是通的。现在,是社会大变革的时代,皇帝退位,军阀割据,有枪就是草头王,管治基本就是人治,现在说法治,确实是苍白无力的。”
李熙越发觉得这个少年有意思,这少年说话的模样,带点腼腆,像个孩子,可说出来的话,条理清晰,像个大人!李熙喜欢他的温文有礼,更爱他眼神里睿智和自信的光彩!同时,也敏感的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心机,这个孩子,即使在说到让他流泪的经历时,也没有明说是在哪个矿上,没有明说包工头、矿主和他们身后靠山的名字,这是个会保护自己、不惹无谓的麻烦、心眼很灵的孩子。
不知怎的,李熙也不淡定了,对少年激情的宣扬:“中国想要强大,民众想要得到公平和公义,必然要先有一个统一的、强大的政权,以法治国,现在的日本就是这样,管你是贵族是高官,只要违法,按法律惩处!真到了那个时候,那些自以为有后台有靠山的,那些认为老子就是法、法就是老子的,才会畏惧国法,知道不管是什么力量,都不能与国家机器相抗衡,人人守法,这社会也才会有公平和公义!”
说完,两人都好一会没再作声。
少年看着李熙,长睫忽闪忽闪的,似乎是不理解李熙为什么一下子这么激动,也似乎是在认真的回味着李熙的话,在想其中的道理。
李熙则是自嘲,自己这是怎么了,这里是书店,不是自己在大学的讲台,对着一个小伙计,竟然如此好为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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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觊觎(二)
离开了书店,李熙徒步走回大和旅馆。
一路上,心里总好象有东西,有什么,明明似乎捕捉到了,但就是抓不住。
看到大和旅馆的霓虹灯,那个“和”字,让李熙头脑里像是有一道电闪,立即就亮了!
抓到了!刚才老赵说的话里,有一句:有时要回浑河堡看他爹去!
浑河堡!
他今天浏览的文件中,曾经看到过这三个字!
李熙快步走进了大和旅馆,上了二楼,先把住在202的朱厚辉叫进了自己的房间,关好门后第一句就是:“快!把李连山那些文件的照片,给我拿来!”
朱厚辉讶然,李熙向来淡定,这么急冲冲的模样可少有,当下也不废话,更不会啰嗦什么照片还在冲洗没晾干上光之类的,立即回自己的房间,从他用帐布自建的临时“暗室”的水盘里,把才泡进去的照片给拿了出来。
一叠照片,因为没干没上光,几乎是互相粘在一起的,李熙将湿漉漉的照片分成两叠,一叠自己,一叠给朱厚辉,只吩咐了一句:“找!找住址是浑河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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