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梦雪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惠风明月
“真不用!这里回去,没多远,我跑几步就到了!”志远依然拒绝,他知道自己的模样长得不坏,跟古蝎子也混过一年,对陌生人的戒心,他是有的。何况这里还有个武林高手,朱厚辉武功不弱,就算李熙不说,就看刚才朱厚辉背李熙的利落劲,志远也看得出来这是个练家子。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李熙口气强硬:“我现在是头也痛脚也痛,够难受的了,你就别再让我悬着心成不”
志远没说话,心说这先生,你有钱,就能做别人的主了走不走在我!
边上朱厚辉笑对志远道:“小远是吧,你是不知道我们东
第十二章 中计(三)
李熙帮志远手上皴的血道道抹好凡士林,就把凡士林盖好,然后开始收拾药箱。
在给志远抹手的时候,李熙曾经一时间心痛得有点恍惚,很想把这双手捂在手心里,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交浅不能言深,过份的表达,会把眼前这个他志在必得的人,吓跑。
志远的眼里,仍是礼貌的感激之色,但心里已经有了戒备,说声:“谢谢!”,乘起身行礼之机,起身离开李熙,刚才,李熙看他的眼神,志远感觉里头有东西!有什么似乎是对自己的爱怜,虽然那不一定是恶意,但在古蝎子手里一年,志远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小心什么。
李熙把药箱盖好放在边上,独把那盒凡士林放在茶几上,然后轻轻一推,滑向志远:“这个你拿去,你的手怎么皴的这么厉害”
“不用!”志远把凡士林推回李熙面前,一口谢绝:“先生收起来吧,我回家的时候,我爹会用猪油帮我抹。”
猪油有用或者有用,可隔三天才能抹一回,志远在绸缎铺粗活,倒马桶涮痰盂,去老赵的书店看书之前,又要打水抹书架,天冷,手在冰水里反复出入,这手就皴成了这样。
李熙本想质疑一句,可这几天摸察下来,他已经把志远的情况掌握得很细了,知道海山是志远的神,那是不能质疑的。
“呵呵,你爹倒是疼你,猪油金贵,一般都是留着过年时才吃的吧。”李熙不但不质疑,还顺其所好,夸起了海山。
果然志远脸上就有笑意:“嗯,在家时,每回捞酸菜,爹都不让我动手,让我尽量少沾水。”
从酸菜缸子里捞酸菜,可是个苦活,那水咸度酸度极高还带冰渣,最伤手了。
李熙见志远脸上有了笑,是可以轻松聊天的时候了!
“那天结账时,我听老赵叫你小远”李熙微笑着问道:“可我还不知你大名叫什么,你叫什么名字啊”
“杜志远!”
“念过几年书啊”
“没正式上过学,爷爷和爹爹教我认字,还有就是用字典自学生字。”
“真的了不起,太了不起了!你多大了”
志远没有立即回答,忽闪了一下睫毛,带点调皮:“你猜”
李熙心里好笑,他当然知道志远的实际年龄,这只小狐狸,还蛮狡猾的,也有心机,他已经报考了讲武堂,年后就要入学了,报考时虚报年龄报大了两岁,所以知道在人前不好直说实际年龄了,但又不想骗一个长者,所以就“你猜”!
李熙笑道:“我猜啊,你十四、五吧。”
现是腊月,且已经是公元1928年的一月份了,李熙知道志远按农历算是十四,按公历算是十五。
查清志远年龄的时候,朱厚辉那丫的,挤眉弄眼的笑道:“东翁,之前你一门心思的,想让这小子当大姑爷,这小子才十五!如今看来,得改二姑爷或三姑爷了!”
当时李熙是狠瞪了朱厚辉一眼:“哼!纯儿一样合适!女大三,抱金砖!没听说过么!”李熙还是一心想让志远当他的大女婿的,毕竟是继承家业,由长女“姑子归宗”,正统一些。
听李熙准确的说出了自己的年龄,志远心说不是吧,难道自己的长相就那么显小虚报两岁都不行
怕李熙纠缠于自己到底几岁,志远反问:“还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李熙故作惊讶:“我老赵没和你说起过吗我可是书店的常客!”
“没!除了干活就是看书,和赵掌柜没怎么唠过嗑呢。”
“我叫李熙,木子李,缉熙的熙。家在北平,受邀来此讲学,是东北大学的教授!”
“啊您是教授!”志远眼睛瞪得大大的!
当时初等小学学制4年,高等小学学制3年,中学学制4年,能读到高小毕业的都已经难得,在社会上是公认的识文断字之人,受到尊敬,何况中学,何况大学,更何况是大学的教授!
那简直就是人中龙凤,让人难望其项背的鸿学大儒!
李熙平和的笑了笑,指了指书桌:“那叠书里的第二本书,你拿过来。”
志远看看李熙,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走向书桌,这倒不是因为李熙身份贵重,志远就甘心为之差遣,而是李熙现在崴了脚,行动不便。
走到书桌前,从一叠书里拿出第二本,不禁愣了一下,这书他在老赵的书店里读过,《中国工业化的途径》!眼光再一扫,心突然就是一跳,这书的作者,是李熙!
志远看书多而杂,关注书的内容,对作者也会加以留意,刚才李熙自我介绍时,志远就感觉‘李熙’这名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志远恭敬的把书双手呈给李熙:“先生原来就是写这书的人,我那天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李熙接过,从公文包里摸出钢笔,在书的扉页上刷刷的写下几行字,然后递给志远。
志远接过一看,扉页上铁画银钩的几行钢笔字:赠与志远惠存。李熙,一九二八年一月二日。
“先生,您这是”
“这书,我送你!”
“不不!”志远连忙推辞:“谢先生好意,我不能收。”
李熙坐不住了,把身体重心,放在右脚上站了起来,表情非常严肃:“收着!长者赐,不可辞,辞之不恭!”
李熙先镇以声威,继而和颜悦色:“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这书吗在经济学领域,我大小也算是个学术权威!还真没有谁,当我的面,敢质疑我书里的论点!呵呵,你是第一个!而且质疑得非常好!”
说完,提着痛脚,用好的那一只脚,跳到边上的柜子边上,一边从里面拿东西,一边继续解释:“那天在书店,我拿了这书,准备结了帐就送给你的,谁知你一下子就跑没影了!本准备哪天有空了,再到书店去找你的,可年底了应酬多,一连几天都没空,今晚就是去来福和两个朋友茶聚,回来晚了,没想到遇到打劫的,更没想到是你把我给救了,真是缘份啊。”
 
第十三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姜汤捧在手里还没喝,志远先自打了几个喷嚏,跟着就已经流清鼻涕了。
“果然冻着了!”李熙自责:“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在风地里吹那么久!”
志远连忙摇手:“不,不怪先生,是我贪方便,想着近,跑几步就到了,所以没穿够衣服。”
“那更要怪我了,我崴了脚,走得慢,要不是因为我,你老早跑回去了。”
李熙自责完又埋怨朱厚辉:“厚辉,你搞什么名堂,煮碗姜汤也搞这半天!”
朱厚辉低眉顺眼,轻声解释:“东翁,都这晨光了,大和厨房里哪里还有人,叫门房去叫人,又说都回家去了,我只好等门房走开了,才能溜进厨房去悄悄捣鼓,所以慢了。”
“有劳了,辛苦叔叔。”志远捧着碗,对着朱厚辉躬身道谢,心说这人厉害,这半夜三更的,偷进人家厨房,若换了自己,还真不知能不能想到,能不能做得出来。
朱厚辉笑道:“谢什么!你救了东翁,还送他回来,我才是真正感激不尽。快喝吧,可惜没敢开灯,瞎摸一气也没找到红糖,不然就是红糖姜汤了。”
志远喝过姜汤,李熙就叫朱厚辉帮志远看小臂上的伤。
当朱厚辉摸捏志远臂骨的时候,志远咬着牙,一声儿都不吭。
李熙看志远紧咬牙关的模样,很是心痛:“痛你就叫出来,别忍着!”
志远挤出一个笑:“不……疼……”
再疼也不能说疼!他爹是谁是大名鼎鼎的顺天菩萨杜海山!他怎么能给他爹爹丢脸!
不只是这个,他第一次踏进大和旅馆这种顶级豪华的旅馆,刚进这房间的时候,看到大吊灯、大沙发、大风扇,无一不新奇,无一不震撼,他也能管好自己,不目不转睛的看,不发出啧啧的赞叹,不伸手去摸,更不能流哈喇子,因为,他不能丢他爹爹的脸!
朱厚辉在志远手臂上摸了会,皱着眉:“没大事,但可能会有小的骨裂!”
“啊”志远担心了,他爹爹一双眼睛可厉害了,他身上若有了任何不适,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他爹爹海山,这可怎么和爹爹交待啊,爹爹打小就教导他,照顾好自己,不让父母担心,也是一种孝顺。
朱厚辉忙宽慰他:“没事的,小骨裂就算不上药,一般自己也会愈合,放心吧。”
“哦!”志远放心了,这就好,只要不是伤筋动骨,那就不是多大的事。
李熙却很紧张:“厚辉,你有骨伤药吗有就拿来给小远敷上,不能掉以轻心啊。”
“药有的,我这就去拿。”朱厚辉立即就回自己房间,拿了一贴膏药过来,两主仆合作,李熙端着个打火机,朱厚辉把膏药在火苗上烤热,然后帮志远敷上包好。
李熙和志远约好,旁听证办好了,会让朱厚辉给他送去。
临走,志远把之前自己吃剩下的半块红豆酥,拿起吃完,然后向李熙告辞。
李熙心下感慨,杜家对志远的家教还是不错的,不浪费,不矫情,温文有礼。
李熙把洋铁盒盖好,递给志远:“这个你拿回去吃,早晚垫补垫补。”
“不,我不要!谢谢先生!我走了!”志远拒绝,语气坚决。这点心既然是李熙的朋友的太太,专门做了送给李熙的,说明这是李熙喜爱之食,君子不夺人所好。
李熙却一定要他拿上:“我知道做小学徒很苦,且见你身子单薄,料你在铺子里,怕是不一定天天能吃饱,听话,拿上吧。”
志远拗不过,答应拿,但只肯莲子酥和红豆酥各拿一个。
两件点心拿在手上,志远从身上摸出自己的手巾,犹豫了。
李熙知道他犹豫什么,看样子是想用手巾包起点心回去吃,又觉得手巾不干净,因为刚才志远用来擦过鼻涕了。
李熙丢一个眼色,朱厚辉立马明白,从边上柜里拿了条干净手帕递给李熙。
李熙用手帕把两件点心包了,递给志远,志远这回没有推辞,双手接过,感激的笑了一笑。
李熙吩咐:“厚辉,拿我的獭皮大氅,给小远披严实了,好生送回去。”
很快,朱厚辉就送了志远回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李熙房里汇报、听调遣。
李熙房里这时还有两个人在,一个二十出头的小赵,一个而立之年的大温,都是李熙的亲随。
朱厚辉见到大温就来气,他们几个跟李熙都有年头了,且都是北平人,掐架甩的全是京骂:“大温!你丫挺的!活的越大越抽抽儿,办事也没个准谱,你找那俩孙子,就没交待好吗把东翁的头都打破了,把我吓得肝儿颤!和着我那点儿吐沫星子全打了水漂儿了!事前我是怎么交待你的!”
看大温一脸不服气还敢瞪着自己,朱厚辉更来气:“你大爷的!你他妈跟谁照眼儿呢,找抽是不来,打不死你!”
“好了!都给我闭嘴!”
李熙不耐烦的扔出一句,屋里立马安静了。
李熙知道朱厚辉是真心担心自己,他被人打倒的时候,朱厚辉隐身在街对面的暗处,要不是他用手势制止,朱厚辉很可能就冲过来把那两个大温找来的“歹人”给干趴了。
今天朱厚辉的表现还是不错的,见志远上了钩,先悄悄赶回了旅店,进门时那一身睡衣,那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看得李熙都暗暗喝彩,之后无论是在边上旁敲侧击,还是送姜汤进门时间的拿捏,都恰到好处。
所以李熙还是耐心解释道:“这不怪大温,是我临时改了主意,特意吩咐他的。”
朱厚辉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您吩咐的”
“没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熙伸手摸了摸头上的伤口处:“小远这人不好骗,他那双眼睛,明着呢!不流点血,只怕他不会上钩。”
大温白了朱厚辉一眼,意思是:听到没,不是老子办事没谱,是东家交待!你丫挺的!也不问清楚,就数落人!老子办事可不比你差,见红而伤不重,才见手段!
朱厚辉冷静下来,李熙招揽人才、“结交”朋友,一向肯下重本,但如此自伤身体还真是第一次,不禁叹道:“东翁,你这回,也太拼了……”
李熙也叹了口气:“唉,没办法,这是必须的!那小子,放着林家富贵不要,宁愿做一个天天倒马桶涮痰盂的小伙计,这说明他心里,傲气得很,
第十四章 人品贵重
大和旅馆203房间,当李熙听到朱厚辉的汇报,说志远生病了,就要朱厚辉陪他,去绸缎铺看志远。
“东翁,这不好吧,这也太纡尊降贵了。”朱厚辉劝道,按计划,是等志远听过李熙的课,对李熙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后,李熙才会再一次见他。
李熙沉吟了一下:“还是去看看他,一来人在病中,最脆弱,容易增进感情;二来,他生病,确也是因为我才受了寒,绸缎铺的人,哪会把一个小学徒的生死放在心上,生病了还不一样逼着他登梯爬高干粗活刚才要不是你及时出手,还不知摔成啥样!不去瞧瞧,我心不安。”
李熙说完,朱厚辉却没有立即回应,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怎么有话想说”李熙看着朱厚辉,朱厚辉虽然只是他的跟班,但他的话,有相当部分,李熙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朱厚辉跟着李熙,狙击人才的回数不少了,李熙一向爱才,但这一回,似乎和以前有所不同,朱厚辉思索着,细细回味李熙对那杜志远与众不同之处。
朱厚辉直觉,他的东家,对志远的感情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狙击、利用之心,渐渐快要被真心喜爱超越了。
心境变则行为变,搞不好,会变味,谁利用谁、谁狙击谁都不好说,甚至是逆反!他得提醒主人!虽然李熙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把他的卖身契约毁去,并不许他再叫自己“老爷”,改称“东家”,两人之间已是宾主的关系,但朱厚辉心里,仍视李熙为自己必须忠心服从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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