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尉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有亭长有急事密报,以为又出了什么古怪之事,急忙穿衣拴带,整理官冠出来客厅,见王安在却是为送礼而来,而且不是投其所好,顾不得他的忌讳,把五千钱袋子放在桌子上。
郡尉见他性格直爽,果然如那些属下所说,这王安在不晓人事,既失望又生气,但想起他如果继任县尉一职,也没有什么不妥,于是,压着性子给他说了一通为官的大道理,又旁敲侧击的暗示他,钱不比物好,吃的不如宝贝好,然后叫管家闭门送客。
王安在回到家里,心想,既拿了李归虚这么多钱,想送却送不出去,差一点还惹恼了郡尉,自己家中哪里有什么宝贝拿出手,想去买一件吧,却没有买处。翻箱倒柜,得了一粒拇指粗的琥魄,穿到兜里,去了西门。
王安在故意和亭卒谈论宝贝之事,说南方树林里有一种虎魄,是虎死之后,其精魄入地化为石,或老虎流下的眼泪入地成珠,内部包有蜘蛛,奇丽异常,可以趋吉避凶、镇宅安神。
“如果得了那种宝贝,贡献到朝廷去,那些官吏应该喜欢。不仅官吏们喜欢,那秦二世皇帝,可能也视为至宝!”
卒亭笑道“王亭长所说的东西,那叫琥珀,也叫育沛、兽魄、顿牟、江珠。那东西不算是至宝,咸阳宫殿里的天坛建筑材料是用青金石,地坛用的就是王亭所说的琥珀,日坛用珊瑚,月坛用绿松石。这些东西在咸阳来说,只是铺在地上的一些铺垫物而已。”
“若是得了一颗琥珀,将之去贡献,恐怕不仅不讨好那秦二世皇帝,皇帝会说你用此物贡献给他,是故意贬低他的身份,弄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
王安在听了,吓了一身冷汗,只是故意轻描淡写道“也是,这献宝在大秦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之事,如若不然,咸阳也不会有那么多贡献长生不老药的方士被活埋了。”
又闲话沛县周围听没听说,哪里有上得台面的宝贝。
亭卒道“听说中阳里的一个捕蛇者,名字叫莫塞的人,偶然捕到一条大蟒,那条大蟒被他杀死后,从嘴巴里掏出一颗夜明珠。虽说不是从龙口里得来,但龙蛇本是一家,那夜明珠也有龙珠之疑,那可是真的是天下至宝了。”
“何以见得”
亭卒道“这天下的夜明珠不是没有,只是从蟒蛇口里得来,更是稀罕。不过那捕蛇者性格古怪,好像与这大秦人不同,平常的看法和做法也与大秦人不同,比如,蛇肉那种东西,要剥了皮后,将蛇肉砍断成节,煮成汤吃。而那莫塞有时候置县衙的命令于不顾,偷偷的将蛇连皮带入剁成馅,塞在鱼肚里,在竹笼上蒸熟了吃。具他说,那样吃起来,鱼肉更加鲜嫩,味道也更加美,如此一来,上缴到县衙里做将军盔甲的蛇皮,不知被他偷偷吃去了多少。”
“王亭长若向他买,恐怕他是不卖给你;不仅不卖,还会说这些话是谣传呢。”
说到莫塞,王安在自然认识他。
王安在去到莫塞家,询问夜明珠之事。
莫塞笑了,道“王亭长也是个听风就是雨的人,若是我有夜明珠,还不将之贡献到朝廷里去,求一官半职,还呆在这沛县,苦苦去那中阳里的芦苇里抓什么犄角蛇;若是我有夜明珠,到了晚上,不拿出来当灯使用,还要花钱买什么灯油在下本就没有你说的这种东西,何谈要卖给你”
莫塞见王安在一脸不相信的样子,道“若是讨论宝贝,我倒知道有一个人有很多。”
王安在问他,那个人是谁
莫塞道“郡尉家里宝贝最多,只是你说的夜明珠恐怕没有,就是有时,他也不卖给你;再一个,就是刘季的岳父吕公,吕公的宝贝,那可是仙家珍品,若是有缘人,他一分钱也不收,白送给你呢!如果不是有缘人,他的宝贝一件也不让你看见。”
王安在得了莫塞的话,就要出城,要找吕公讨宝贝去。
第八十八章 照妖铜镜
王安在出了城,到了吕公住处,见石屋大门紧闭,敲了半天,竟没有人来开门,想是那吕公整日里无事,怕是到谁家去看相讨酒喝去了。
他心中失落,去近处的村落问吕公的行踪。
那人道:“吕公经常不在家里,家中的两个儿子和未出嫁的吕媭,时常骑马外出,恐怕这时候在山中打猎。晚一些的时候,吕公的儿女们便回来了,吕公不一定会回来。”
王安在便问他,吕公出去时,吕媪为什么不在家里,难道也与吕公一起走了?
他看见石屋大门紧闭,屋子里好像没有一个人似的。
那人笑道:“你大概是西门王亭长吧?”王安在点头称是。
那人告诉他,王媪不是不在家,只是嫌石房子高大空落,因此,那些儿女不在家里时,她便到石房子旁边放置农具的木屋里抽棉纺线织布,困时就躺在那里,还在木屋里架了铁锅置了碗筷,饥时也在那里煮饭吃了。
如果家里人一天不回来,她就在木屋里住上一天,如果家里人十天半月不回来,她也就在小木屋中,住上十天半月。
因为木屋那里有她喂的鸡鸭,也需要照顾,一直到家里人来叫她,她才会回到高楼大屋的石头房里去。
原来如此,王安在谢了那人,回到吕公的石头房子,顺着高大的墙壁根下走,见石头房子的左边不远的地方,果然有一个低矮的木屋。
木屋外面,有一些鸡鸭在地上觅食,木屋的旁边还有一间猪舍,两头肥猪睡在圈里哼哼有声。
木屋后面有一颗高大的榕树,枝叶茂密,把这一片地方都罩住了,怪不得从远处看,只是见石头房子和榕树,不见榕树底下的木屋。
这倒是一个隐藏得非常自然的好所在。
王安在走过猪圈,果然听见从屋子里传出纺锤和纺车的吱呀声,王安在打了一声招呼,屋子里的吕媪道:“你是谁,我家吕公出门去了,一时间不会回来,有什么话与老媪说了,他回来时,老媪告诉他。”
王安在便道,自己是西门的亭长,有话要进屋子里告诉吕媪。
吕媪止了纺机,开门出来,一见王安在,大惊失色道:“王亭长啊!你最近惹了什么事,碰到什么妖邪,怎么一脸死气沉沉的样子?”
王安在有话还没说,看见吕媪紧紧盯着他的脸看,又说出此话来,道:“吕媪夸张了,后生日日都在西门亭里当值,不见到什么妖邪,也没有遇到什么古怪之事。这脸色,哪时候不是这个样子?”
两个人进了木屋,拉条板凳坐了,王安在道:“听说吕公专门给人看相,难道吕媪也会?”
吕媪点头,又道:“不得了了,王亭长脸上有死气,三日之内必见血光之灾,如若不然,定然生命不久。这事只等吕公回来,看他能解不能解了。”
王安在从来没见过吕媪的面,第一次见面,竟然见她唠唠叨叨,谈话甚的不着边际,只以为她老的疯癫了,将她的话不当一回事。
本来想说宝贝之事,看她的样子,完全是讲不清楚的样子,刚刚坐下,又站起来,道:“既然吕公不在,在下这就告辞了,待吕公回来时,我再来拜见。”
吕媪见王安在要走,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道:“你走不得,首先坐下。”
王安在权当吕媪疯癫了,一心要走,见她扯住自己的手腕不放,只好坐下来,对她道:“你老先去忙,我坐下就是了。”
吕媪见他坐了,放了手,却不是去纺线,而是颠颠的去另外一间屋子,拿了一面铜镜出来。
对他道:“这是我平常用来识别妖人的宝镜,王亭长若是不相信老媪的话,以为是疯言疯语,只肖将铜镜往脸上一照,就可看出分晓来。”
王安在一听,自己不是在为献宝贝之事苦恼着,这吕媪手里拿的竟然是传说中的照妖镜。
既是宝物,不管她说的真假,岂拿来照一照。
王安在接了铜镜,将之一照,不可则已,一看吓了一跳,你道是为个什么?
原来那铜镜里显示出来的脸,并不是自己的那张脸,而是一个道士的面孔。
王安在一看,立刻想起来,映在铜镜里的那张道士面孔,不就是当日在大街上俘了刘季的妻子娥姁,在县城里绕圈子而走的道士行空花贼吗?
王安在吓得不轻,问吕媪道:“这是个什么古怪的铜镜,照出来竟然是另外一个人的面孔?”
吕媪道:“这回王亭长相信了吧?镜子里的人,就是那要取你性命的妖邪。”
吕媪说,她刚刚看见王安在时,见他脸色发黑,影影绰绰中,与一个人的面孔重合,就知道那个面孔乃是妖邪显示,一般人看不出来,好在王安在命不该休,自己找到了这里,遇到吕媪,就有了挽救的机缘。
“如若不然,还真的要丢了性命的。”
王安在道,铜镜里的人他认识,他不是什么妖邪,只是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一个疯颠盗贼,当日王安在在城墙下差一点斩杀了他,只是他会飞檐走壁,越过了城墙而去,才斩杀不得。
“他是一个人,不是妖邪,所以我不用害怕他。”王安在说。
吕媪道:“不!他就是妖邪,我一家就是在单父县的吕姑里,被那妖邪搅得不能安宁,才搬到这沛县来住。”
“想不到那妖邪还是不罢手,紧追而来,也发现了我一家在沛县的行踪住处。吕公不耐烦与他打斗,所以平常都不在家里,想方设法出门去,眼不见心不烦。”
王安在问吕媪,如是吕公不在时,不害怕他来害家里人?
吕媪告诉他,那行空花贼一心要娶她的大女儿娥姁为妻,吕公拒绝后,又把娥姁嫁给了刘季,他恼羞成怒,竟然当街把娥姁虏去,在大街上绕圈子以败坏娥姁的清白。
后又多次上门与吕公讨个说法,吕公将他当时托人送的礼钱还他,可他仍就不肯接受,定要与吕公一决高下,闹得吕公一家,真的是家无宁日。
他只是找吕公讨要说法,决一死战,却不害家里人性命。
“不知王亭长何时得罪他了,这一下,看样子,他要取王亭长的性命呢!”
王安在道:“我知道了这个缘故,倒是不怎么害怕他了。他若要斗时,我拔出刀来,与他厮杀便是,若是杀了那妖邪,也没有什么罪过,倒是为沛县做了一件好事!”
又去看铜镜,又吓了一跳,惊叫起来,道:“那道士的面孔如何变了?这不是南门亭亭长李归虚吗?”
是的,现在映在铜镜里的面孔,不是刚才的行空花贼了,而是南门亭的亭长李归虚的一张脸。
第八十九章 安在抢镜
王安在又看铜镜,见铜镜里隐隐约约显示出李归虚的相貌,仔细去看,确确实实是那张刻薄的脸时,不免惊叫。
吕媪也过来,看了,认识镜中人是南门的李归虚,道:“那李亭长也是中了邪了,出现在镜子中,看来王亭长的祸害就是因他而起,这时候,人也要害你,妖邪也要害你,不得了啊!这下如何是好?”说着,就伸手来取铜镜。
王安在手里拿的东西,可是人世间难得的宝贝,岂肯罢手还了她?
这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之前,一心不知哪里弄钱去给郡尉送礼,李归虚自己送上门;这时候,自己正愁不知哪里去寻宝,吕媪却将一件宝贝给自己拿在手上使。
看来,这运气一个劲的好了,县尉的位置是自己的,一定不会错。
王安在想到此,哪里还害怕什么妖邪之言,一心要霸那宝贝,要占为己有,紧紧攥住,不肯放手,只是道:“烦吕媪再给后生看一会,如何?”
吕媪道:“你也是中邪了!铜镜是我的宝贝,不轻易将它示人。我却是发了慈悲,见你是个将死之人,所以拿给你看了,希望你有所警觉,不想你贪心起来,要拿了我的宝贝去,这是作的什么孽?”
王安在本来不想抢她,听了她的话,不禁怒从心头起,站起身,将两串钱置在桌子上道:“今个救命要紧,这些钱不下两千之数,权当租了吕媪的宝贝去,过几日,后生平安无事,再将宝贝来还了你!”说完,已走出了房门。
吕媪从屋子里追出来,拽住他的衣角,道:“你好歹也是和我女婿刘季一个衙门里公事,如今要抢咱的宝贝,如何说得过去,快些还我来。”
王安在见挣扎不得,害怕撕了衣服,道:“我不过是暂时租用一下这镜子,有何不妥,大不了再加吕媪一点钱罢了。又不是不还,过几天就将拿来还你。”一只手从兜里取出剩下的钱,朝吕媪手里塞。
吕媪死死拽住他的衣服,也不接钱,口里道:“你一个将死之人,怎么回来还我?我吕家有的是钱,谁稀罕你这几千钱,快点还了我。若是说好,我可送了你去,如今你这是强盗的行为,这镜子断然还了我,才肯放你走得。”
王安在怒道:“你这是咒我死呢!这钱你若不要,镜子我拿走了,叫你钱物两空!”
把钱丢在地上,也不顾衣服是不是被吕媪拽破,径直朝石屋子的墙壁下走。
吕媪奈何不得他,放了手,道:“你王安在平常有一个好名声,人人都称赞你是好汉一条,这时候真的是鬼迷心窍,倒抢我这老媪的东西来。罢了,罢了,你好自为之,若是留了性命,记得将宝贝回来还我……”
王安在听见吕媪口气改变,回头笑道:“真的对不住你老人家。我确实需要宝贝去做事。这时候来你家,正要问吕公有什么宝贝好卖给我。巧得很,得了这宝贝去,我那事就好办了,过一些时候,我会完璧归赵,将镜子来还你老人家,再说道歉之词。”
只听见吕媪在后面道:“什么事也不比你那条命重要,你真的不识抬举啊……”
王安在得了镜子,听见吕媪也缓了口气,不是很在乎他夺人所爱的行为,心下便放宽了。
他一边摆弄镜子,一边想,这镜子确实奇怪,普普通通的一面铜镜,居然可以映出不同人形的脸。
之前闻说,人世间有一种铜镜,唤做前生后世镜,能够照出人的前世今生和来世,如果前世是猪投胎,人面前一照,就会映出一张猪脸,前世是个达官贵人,人面前一照,就看见里面是个肥头大耳的人,觉得甚的稀奇古怪。
可这面照妖镜又是不同,人面前一照,竟看见一张平常自家认识的人,岂不管他是妖邪还是人,若是贡献给郡尉,郡尉知道这宝贝的巧妙,贡献到朝廷去,那些混杂在方士中间的妖邪,自然无处隐藏,不知要帮上秦二世多少忙。
他觉得这宝贝一定讨郡尉喜欢。
至于刘季日后听了吕媪的话,追究起来,那时候他王安在已在县尉之位,成了刘季的顶头上司,他刘季又奈何得了?
王安在进了城去,到亭里,心里激动,又不好拿出来把玩,心痒痒难受,自己得了这宝贝,倒是先玩够一回,再送去郡尉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