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寿姬和娥姁整理了破屋子,又到沼泽地里割草盖屋顶,砍树镶墙壁,把那些锅碗瓢盆都弄的顺了,生火烧了饭。
娥姁忙将酒坛子背去见沛公,因她知道沛公已断酒多日,可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当她把酒坛子背到背上,就要出发时,被寿姬止住了。
“我一路冲杀到此,不外乎一个目的,就是赶快把酒送到夫君那里去,好让他避免煎熬。如今到了这里,眼看就要见到他,妹子如何又要阻扰?”
“芒砀山太大,姐姐此时去不得。”
“芒砀山就是比铜山还高还大,姐姐我也会寻到他,难道还有什么缘故不能去得?”
寿姬抓着娥姁的手,把她拉回草屋,对她说:“姐姐固然能够寻到刘季大哥,可是芒砀山树木茂密、杂草丛生,若是现在去寻找他,少不得走诸多弯路,询问那些散落的劳役,这样就不显得姐姐一下子就寻找到他。等到明日,叫吕公告诉了刘季大哥的下落,然后姐姐直接前去,见了他,说因为他头上云气的缘故。他一看,见姐姐脸色毫无倦色,不是寻了多时的缘故,就会相信了云气之说;如果此时姐姐去了,不一定寻着他不说,就是寻到了他隐藏之处,他一看姐姐一身疲倦的样子,再就不相信什么云气之说了。如此一来,这一趟苦大家就白吃了。”
娥姁无奈的放下酒坛子,道:“可怜那男人又平白多忍受一个晚上的酒瘾了。”于是叫寿姬赶快去把吕公吕媪寻回,自己又割些干燥的芭茅草把床铺好,只等吕公来时,好告诉她沛公隐藏的具体位置。
娥姁见寿姬还没回来,闲着无事,害怕白白点灯耗了灯油,吹息了灯,到门前把空地的杂草锄去,挖翻了,锄成沃土,将从沛县带来的菜种种下,到了半夜,才见寿姬领着吕公吕媪以及吕媭回来,不过一看,却多了一个粗壮的男人。
你道这个男人是谁?
他就是人长得牛高马大,形象邋里邋遢,说话声音特别粗的屠狗者樊哙。
当吕媭向娥姁介绍了樊哙,并说明吕公已将吕媭嫁给了樊哙做妻子之后,娥姁惊得合不拢嘴,自己如仙似神的一个妹子,竟然被吕公指定,下嫁了樊哙这样的一个粗汉,平常人家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只是在想象里,如今就硬生生的摆在面前了。
不过,既然她的父亲吕公做主,作为女儿,娥姁能说什么。吕公喜欢给人相面,他肯把妹妹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这个粗汉,自然有他的看法。
就是吕媭不愿意,那又如何?
可是,在娥姁看来,吕媭居然挽着樊哙的手喜笑颜开的对娥姁介绍樊哙,脸色露出的神情是那么无比的幸福,可见这男女之事,真的让娥姁琢磨不透。
哪个女子不爱色,这樊哙的“色”在何处?说话的声音打雷一般,在娥姁面前应声时,嘿嘿发笑的声音,也令人毛骨悚然,特别是那魁梧肥胖的身躯在说起话来的时候,也让人感觉他的赘肉在抖动,当娥姁问樊哙在何时娶的吕媭时,樊哙大笑起来的声音,真的让毛骨悚然。
“嘿嘿,嘿嘿嘿嘿……那时候李县尉叫人来缉拿在下,刘亭长让我躲进岳父吕公的宅子,想不到倒让在下得了一门好姻缘。岳父大人一见到在下,首先发呆,然后急忙叫媭儿摆上酒席,让在下吃了几碗,待酒醉饭饱,方才问在下的身世,然后……”
樊哙大笑道:“岳父大人问在下婚否,然后问在下是否看得上媭儿……如此,在下便成了姐姐的一家人了……”
吃饭时,樊哙一边吃饭一边看旁边的酒坛子,样子垂涎欲滴,问那坛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娥姁知他贪酒,骗他说是盛水的坛子,他哪里信来,放下饭碗,就要去看个究竟。
吕公道:“贤婿不得无理,那是你姐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沛县背来的美酒,要送给你家哥哥刘季的,你岂莫起了那贪心的念头来。”
说也奇怪,这么一个粗鲁汉子,听见吕公说是娥姁从沛县背来,要送去给沛公的酒坛子,吞了一口垂涎,惋惜道:“既是刘季大哥的东西,我哪里还敢动那念头?岂放好了,莫让酒坛子倒下泼了可惜,待明日送去给大哥解渴。”说着,竟将酒坛子抱在桌边,一边吃饭,一边用鼻子去闻。
吕媭看了,大为不忍,对娥姁道:“姐姐啊!你看你家妹夫嘴巴馋到了这个份上,好歹也倒一碗给他尝一尝吧?”
娥姁哪里舍得,又不好拒绝,只是拿眼去看吕公,吕公道:“樊哙虽然是个粗人,但心里知道孰轻孰重,他不知道这酒是谁的,斟给他时,他自然嫌少,当他知道这酒是从沛县里杀了一条血路才带回来的甘露,而且专门为刘季送去,就是你斟给他,他也不会喝的。”
樊哙急忙点头称是,把酒坛子往桌子中间推一些,口里道:“放中间一些,免的摔到地上泼了。”
娥姁横着心道:“不是姐姐不疼你,这时候不是喝酒的时候,等以后酿了更好的,让你们兄弟喝个够。”樊哙把一碗饭都赶到嘴巴里道:“是啊!是啊!跟着刘季大哥,怎怕没有酒喝呢?”
寿姬在一边笑道:“一提到酒,看把樊哙大哥馋的不成样子了。我这里有的是金银,只要樊哙大哥你有胆子,明日可去那凤城喝个痛快,顺便置些盐巴布匹和灯油回来,以后大家得用。”樊哙听了,便高兴起来,放下饭碗,急忙收拾碗筷,拿去屋外洗。
寿姬笑起来道:“这男人倒也会收拾碗筷,做女人的家务,吕媭妹子嫁他,果然也值得了。”吕公也道:“怎么不值呢?在我看来,那是千值万值!”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沛公躲藏
吕媪也笑道“我的这个女婿,不只是会屠狗,会煮狗肉,就是女人的针线活,一样也不落后,在娶媭儿之前,自己的衣服缝缝补补全靠自己张罗,把自己收拾的像模像样,全没有一个粗暴男人的样子,只是胡子长得太快,早上刚刚把腮帮上刮干净,到了晚上又成了一堆乱糟糟的茅草丛。”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樊哙也在一旁嘿嘿发笑。
吕媪又说,那日她在路上假装白帝子的母亲,头一回装神弄鬼根本没有经验,好在芒砀山下迷雾重重,自己也跑得快,才避免和莫塞同行的劳役看出究竟来,幸好不是众人面前表演,否则那眼尖的人,一眼就会看出了本来面目。
于是,告诉了沛公在芒砀山隐藏的具体位置,还叫寿姬画了地图,交给娥姁,让她次日一早就上山去。
早上,娥姁收拾停当,与樊哙一起出了门,樊哙兜里穿了银钱,赶路去凤城购置日常所需,娥姁背着酒坛子,一心上芒砀山找沛公。
两个人在沼泽地里分手,娥姁叫樊哙凡是都要小心,不要让凤城官吏发觉一行人等在丰西沼泽地的行踪,那樊哙乖乖的答应道“好的,请姐姐放心,樊哙绝对不会因为喝酒误事,希望姐姐见到刘季哥哥时,代樊哙问一声辛苦,说樊哙到芒砀山来保护他,叫他不要担心。”
娥姁按照地图所指,上了芒砀山,果然见芒砀山虽不算高,却也宽阔无边,山上树木郁郁葱葱,鸟飞兽走,没有一点人迹。
芒砀山是上古时期著名的采石场,黄帝曾到芒砀山巡视,蚩尤曾在此活动。
西周至春秋时期,芒砀山属宋国,相传宋僖公葬于此。孔子“去曹适宋”,恰好经过芒砀山避雨。战国时墨子曾隐居在北周狄山,也就是这个芒砀山。
娥姁心想,如今沛公隐藏于此,大概也是命运使然。
有了地图,娥姁轻车熟路,不用半日,便在一块岩石下遇到了躲藏的沛公。
沛公一见娥姁笑容满面,姗姗来迟,爬起来道“大山树木茂密,杂草丛生,路都没有一条,夫人如何寻到此处”娥姁返身,叫沛公解下酒坛子,放下来,才道“夫君早已口渴难耐,这酒是妾身背了几百里路,才到这里,夫君首先喝上两口,有话再慢慢讲来。”从兜里取了酒盅,拧着酒坛子倒了一盅,再从包裹里取出些马鹿肉片,将树叶铺在石头上,放了肉片,只见沛公已一口喝了一盅,又倒了一盅,倒入口中,又要倒酒,娥姁道“许久没有喝了,别那么急,喝急了会呛到。不如先吃些肉片,慢慢喝得。”
沛公哪里还管那么多,又倒了一盅,三盅酒下肚后,才捡了几片肉放道嘴巴里咀嚼,又问“夫人如何找到这里”
娥姁笑道“自夫君离开了沛县,父亲知道夫君一定会在芒砀山停留下来,所以妾身一心到芒砀山来寻夫君。来时见山大树高渺无人烟,正没个寻处,举目四望,忽见此处紫气缭绕,认为一定是夫君隐藏之地,故而直接寻来,果然见是夫君。”
于是,又把沛公离开后沛县发生的情况告诉了他,“那县令见夫君离开,以为妾身会屈于淫威,怎知妾身已有逃跑来寻夫君之心,骗了县令一坛好酒,从城西城垛上趁夜梭下城墙,行了几日,果然见到了夫君。”
“如果看不见紫气缭绕,妾身定然寻不到此处。”
又问“不知其他劳役去了何处这些日子夫君就一个人躲在此处”
沛公道“一百多劳役逃散了差不多半数,剩下的劳役,因害怕衙役发现,分别隐藏在这芒砀山上。”
“莫塞呢怎不把莫塞留在身边,好彼此照应”
“他躲在何处,我也不知道。有时候他也来见我,有什么事,见面时吩咐他去办来。”
沛公喝了酒,吃了肉,一心怀疑娥姁的紫气之说,追问道“夫人果然是遁着紫气而来”
娥姁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沛公举头仰望天空,只见数朵白云飘过,所谓的紫气,他根本看不到,于是笑着对娥姁道“我头上果然有紫气,日后夫人送酒来,当是好寻的很了。”
“说的也是,就是夫君行到天涯海角,妾身一见天空的紫气,就知道夫君在什么地方了。不过,莫塞说过,如果夫君头上戴了斗笠,遮挡了紫气,妾身就没法寻找。”
“是这样吗”
“应该是这样”娥姁回答得很肯定。
沛公道“如此说来,为了躲避衙役的追捕,我还是戴上斗笠才行,否则,就是隐藏在这深山老林里,那些衙役也会遁着紫气而来,让我沛公没有个躲处。”
又问了吕公一家情况,娥姁告诉沛公,吕公一家因为连坐,已不知逃往何处,不过吕媭已嫁给了卖狗肉的樊哙,有樊哙照应着,不会有什么危险。
“听说樊哙因思念夫君您的缘故,正往芒砀山赶来,妾身想,如果那樊哙会看紫气,不日会与夫君见面的。”
离开的时候,娥姁告诉沛公,自己已在凤城外的凤头里租了一户院子,若是遇到吕公吕媪和吕媭,一定叫他们住进去。她在凤城附近遇到莫塞的二夫人寿姬,因为寿姬有郡主验牌,因此租房子没有受到衙役的干扰,请沛公好好隐藏就是,不要担心他们的安危。
“夫君尽管把自己藏好,不要害怕妾身找不到,因为妾身一看天上的云气,专往有紫气的地方寻找,就会毫不费力的找到夫君的,除非夫君斗笠不离头上,把紫气遮挡住了,妾身才会寻不着。”
沛公大笑道“如此,我就戴着斗笠睡觉,看夫人何处寻我”
娥姁也笑道“夫君离了恩爱倒是忍得,唯有酒忍受不了,夫君若是戴着斗笠睡觉,就不要责怪妾身不送酒来。”于是依依惜别。
可是,到了第二日,娥姁思念之切,忍不住又上了芒砀山寻沛公,到了岩石下,却不见了沛公,很显然沛公为了认证紫气之说的真实性,故意离开了原来的隐藏之处。
当娥姁回到沼泽地的草屋,把寻不到沛公的事情告诉了寿姬。
寿姬笑道“刘季大哥已开始相信了云气一说,故意躲到别的地方去了。姐姐去了,自然寻不到他的踪迹。下次去之前,一定让人首先打听了他的下落处,然后再去,否则云气之说就穿帮了,一旦穿帮,我们这些人将来就会颠沛流离,永无宁日。”
第一百二十三章 草药琼柳
夜晚,莫塞来到沼泽地草屋,众人便兴奋起来,因为他和另外两个劳役抬来了两条手臂粗的黑蛇,就在草屋前削下蛇皮,当场扣出拇指大黄澄澄的蛇胆,就那样一口吞下,然后把蛇肉剁了,造了满当当的一大锅,个人可以吃个满嘴流油。
樊哙也回来了,带回了油盐酱醋,只是没有酒,女人们倒是无所谓,有蛇肉吃,有蛇肉汤喝,已经很不错。吃着香喷喷的大米饭,下着鸡肉一般的蛇肉,喝着鸡汤一样的蛇肉汤,还有什么更高的要求呢?只是没有酒时,男人们吃起来,甚的无味。
莫塞斜着眼睛,看樊哙还是满嘴酒气的样子,道:“兄弟你是到了那凤城去,肉吃饱,饭吃够,酒也喝醉了,怎的不买上一坛子酒回来,也让我们这些穷苦劳役喝上几盅?”
樊哙很委屈的道:“我到了凤城,见那街道酒肆里有的是酒,多的是肉,酒吃醉了,肉吃饱了,饭吃够了,这个不假。当时倒是没有想到兄弟们,只是一心想,这凤城来回也是几十里,来回一趟也不容易,买了个酒坛子,思想把它装满了,回来馋嘴时偷偷拿出来喝,怎奈那酒肆里的人见我是外乡人,死活都不肯卖给我,只道是,就在酒肆里喝多少都可以,就是烂醉如泥也罢,店家也招待床铺,就是不准外携酒去。这不,与那酒肆店主吵了起来,还告到了县衙,幸好我跑的快,才不被逮着。”
莫塞笑道:“只是吵架,不是砸了他家的店?”
樊哙红着脸道:“我哪里砸他的店,只是那些小二不知好歹,将了那些板凳桌子来打我,我躲闪了,那些锅碗瓢盆砸到地上,全都砸的稀巴烂,岂可怪我来?”
众人听说,知他在凤城喝酒惹是生非,砸了人家的酒肆,都笑了起来。
莫塞笑道:“凤城颁布了禁酒令,这是多天以前的事情了。你还要买酒回来,人家不给时,你还砸了人家的酒肆,幸好没让衙役们逮到,如果把你逮去,上了刑堂,刑讯逼供,你不是把我们这些穷苦劳役的藏身之地供了出来?到那时候,我们在这沼泽地住不得,又往何处去?”
樊哙红着眼睛道:“砸了他的酒肆算个什么,有机会,待我杀回沛县,亲自取了李归虚那个狗县尉的性命,那才叫一个爽!”
众人又笑了一回,莫塞说,如今又樊哙这个胆子大的人,来回凤城不当一回事,莫不是叫他再拿些银钱,去雇几辆马车,买些烧酒用的荞麦回来,就在沼泽地里煮酒,有了酒,沛公的日子就过得爽了。
“我们在此,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刘季整天愁眉不展,如何做事?当我们能够煮酒恭他喝够,他便有了兴致,那时候,他才会为我们谋个出路来,你们说是也不是?”
樊哙急忙叫好,道:“说的也是,没有酒时,在此闷出鸟来也。”
众人不出钱,也没有钱出,有人出钱酿酒,那自然好,都纷纷赞成。
寿姬也道:“这倒是个办法,也省得叫樊哙大哥天天去凤城买酒,闹出什么事情出来。只是这酿酒之事,得有酒曲才成,没有酒曲时,纵然有千斤荞麦,也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
娥姁也是如此说,拿眼去看吕公,估摸他知道酿酒的药草。
谁知道吕公说,酿酒的药草他是认识的,但在这沼泽地里没有那种草,别的地方也不一定寻到,而且他说出那种草的名字。在坐的人,谁也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