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听见到了凤城县衙会招待好吃,就没有了疲劳,一路有说有笑,忽然从草丛里闪出一行人来,举着火把,挡在驿道中间叫唤:“勒马停车,留下钱财!”
马匹受了一惊,扬起马蹄,眼看快冲向路下方,好在那赶马的衙役勒了缰绳,马车才刹住,定睛一看,只见路上站着十来个举着火把,扬着砍刀的蒙面人。他们手里的刀奇长,在月光下耀着青光。
萧何护住钱袋,大声吼道:“何方歹人?我们是沛县前往凤城公干的官差,还不快一些让路!”
为首一人瓮声瓮气的道:“我们才不管你们是什么官差,只要留下钱财便罢,如若不然,抢了钱财和马车,让你们这会就去见阎王爷!”
萧何小声对坐在旁边的衙役道:“看来只能跟他们拼命了,如果让他们抢了钱去,我们便有家不能回了。”衙役低声道:“这时候看他们人多势众,马口缰绳又被勒住,马匹冲不出去,如何是好?舍了钱财,保命要紧!”
萧何骂了他一声:“胆小鬼!”
他按住刀柄,对挡在路中间的盗贼道:“我们是到沛县县衙到凤城的公差,哪里有什么钱财,你们逃役本是死罪,在荒山野岭里求生存,本来就很难活下去,官府只是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时候又挡了公差去路,还要扬言杀人,惹怒了官府,如何还有藏身之处,我若是你们,便让我们过去,如若不然,我萧何一刀一个,你们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为首的盗贼哈哈大笑道:“原来是沛县县衙的萧何啊!快点跳下马车,我和你这鸟人打个三百回合!”
萧何把钱袋推给旁边的衙役,抽出刀来,跳下马车,那拉马口缰绳的盗贼急忙丢了手,往后退去。为首的盗贼见萧何跳下马车,举起刀来,照萧何就砍,萧何一闪,闪到旁边,回手一刀,那盗贼也闪过,两个人在驿道上厮杀起来,你来我去,把众人都看呆了。
等驾乘马车的衙役想驾马车逃走,却又被另外一个盗贼勒住了马口缰绳,他一边勒马口缰绳,一边将砍刀朝马车上的衙役比划,两个衙役也抽出刀,还未扬起来,早被十数刀口逼在马车上动弹不得。
两个衙役眼睁睁的看见萧何与那为首的盗贼上下左右砍杀,一进一退,不一会,退到树丛里去了,只听见厮杀喊叫的声音,哪里还有人影?
第一百二十九章 筹补粮款
两个衙役见萧何和那贼首你追我赶,一前一后,打杀到了树林中,只听到打杀的叫喊和刀刃的抨击声,不见了人影,此时又被众盗贼用刀逼住,动弹不得,心下已是六神无主,弃下佩刀,口里道:“各位好汉请饶命,钱袋在此,拿去便是。只求不要杀了我们,不要抢了马车,让我们有脚力回沛县……”
盗贼笑道:“死到临头,还有胆子这样要求那样要求,可笑之极。好在我们只是求财,不喜欢伤害性命,就依了你们,只拿钱去也罢!”
那些盗贼果然抢了钱袋,饶了他们的性命,对两个衙役道:“那萧何也是该死,竟然胆敢和我们头领打杀,他不知我们头领有万夫不当之勇。这会可能已经被我们头领所杀,横尸草丛了,你们一会去寻了他的尸体,拉回沛县去交差,也好把他埋到那生他养他的沛县地里,算个落叶归根……”说完哈哈大笑,踏灭了火把,分散到树林里去了。
两个衙役得了性命,见盗贼已离开,惶恐一阵子,定下神来,一个问:“要不要去寻了他的尸体,拉回沛县去,也好证明我们遭了贼劫,推却丢钱的责任?”
“你也想得轻松了,遭盗贼打劫,丢了钱财,萧何又死了,我们回去至少也遭县令丈责,衙役这口饭也吃不成了。回到乡下种地,避免不了当劳役逃难的命。不如不要顾萧何那厮的死活,回去只哄县令,就说他萧何见财起意,携了钱财逃跑,大概是去见芒砀山的刘季,要入伙去了。县令和县尉知道萧何素来与刘季交好,听萧何携粮款奔投芒砀山,没有不相信的道理,这一趟丢失粮款的责任就全部落在了萧何身上,如此一来,大不了县令只是责备我们跟从不力,打几十板子就罢,虽受一点皮肉伤痛,好歹保住我们的性命和衙役的饭碗啊!”
那个说:“兄弟此言差矣!萧何在沛县的家业,怎是几个区区粮钱比得?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情,岂是萧何这等聪明人做的事?还是去寻了他的尸体,拉回去也罢,就是回家种地,好歹还有一条性命;如是县令察觉我两个的谎言来,就是不杀头,恐怕也要在牢房里坐一辈子。”
两个人正犹豫不定,忽然见一个人从树林闪了出来,大吃一惊,月光下仔细看时,见原来是萧何提着佩刀,上气不接下气的回来了。
当萧何见两个人完好无损的还在马车上,松了口气,问:“那贼首经不住打杀,到了树林里朝西跑了……好在二位安然无恙……那些贼人也败逃了?”
两个衙役见萧何还没有死,从树林里出来,一时间五味杂陈,只是道:“命倒还在,只是钱袋被他们抢了去,当任何是好?”
萧何将刀入了鞘,上了马车,安慰二人道:“我只顾与那贼首厮杀,倒忘记了二位的安危,抢了钱袋不打紧,大不了我们重回沛县一趟,我萧何就是砸锅卖铁,也想办法把粮款筹齐,返回凤城缴纳凤城县衙就是,只是让二位受了惊吓,如是失去理智,到沛县去,把贼劫之事一说,倒让我三人背上个通贼之嫌,家人受到连累了。”
那两个衙役道:“此事事关身家性命,我们再傻,也不会连命鹤家人都不要了。不过,如此一来,就让萧何大人你破费为我们两个消灾了。”
萧何道:“我是县衙的官吏,责任重大,拿出自己的钱来充抵被劫的粮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二位要配合,帮我做一件事方可使得。”
“不要说一件,就是十件,一百件,我两个也依得。大人请说。”
“当前沛县最为棘手的事情是哪一件?”
衙役回答:“自然是剿灭芒砀山刘季一伙。”
萧何道:“这事得让他缓一缓。泗水郡一旦发兵,兵卒驻进凤城,我们的事情立马暴露无遗。得想办法把他们拖住。”
“怎么拖?”
萧何道:“南门悬挂的人头,可能已被李县尉派人掩埋,究竟掩埋在何处,死亡名单可是与那人头身份相符,这个尚未确实。事关同事性命,以及他们家属的抚恤情况。如果被杀的衙役身份没有调查清楚,郡里定然推迟发兵。”
“二位可去打听确实,挖出人头一二,然后送于狱官曹参,曹参就此事去泗水郡见郡守,郡守过问下来,定能拖住时间,让郡里推迟发兵,也好让我萧何把遭劫的粮款筹足。如若不然,郡里发兵,或者县令和县尉见我们去凤城多日不回,唯恐生事,派人到凤城,我们便无回旋的余地了。”
两个衙役听见萧何一心一意要把这件事摆平,不让他们担风险,只是叫他们去办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忙不迭的答应了,对萧何千恩万谢,只差不叫萧何做爹了。
三个人顾不得疲劳,又打马回头,又回沛县,到了沛县城外,天已中午,人马已是疲惫不堪,昏昏沉沉的赶马到附近村子,找个熟悉的农家,出了一点钱,叫这人家不要声张,胡乱吃了一些饭菜,倒头休息了一阵子,见天又黄昏,才从东门进了城中。
萧何躲躲藏藏到了家里,搜罗了家里的积蓄,放到袋子里,一心等候那两个衙役去打听南门人头之事,然后再做定夺。
可是萧何左等右等,还不见曹参派人来和他联络,又不敢往那南门去,害怕人多眼杂,被人发现他的踪迹,躲在家中真的是个忐忑不安,坐卧不是。
第一百三十章 木头疙瘩
萧何胡乱装了一些钱财在袋子里,只是想,若是泗水郡郡尉发兵,这钱也不要送到凤城县衙了,来个两头瞒,到了凤城县衙推说泗水发兵,累及沛县开支,一时间拿不出钱来付所欠粮款,凤城和沛县来回几百里,十天半月消息也不会通达;沛县县令因为协助泗水郡战事,一时间顾不及这粮款之事,就是偶尔问起,搪塞也搪塞过去,若是他一味要追究起来,大不了再筹一笔钱暗地里去凤城县衙;沛公一旦与泗水郡兵力对抗,需要用很多钱,索性将这些钱财送到芒砀山,交到沛公手里。
如此想来,倒不担心粮款被劫之事暴露,只是担心如何阻止泗水郡发兵。
如果人头之事,只是县令和县尉两个人操纵南门门亭瞒天过海,利用天未大亮,夜色朦胧之际,在城墙上悬挂假人头,天亮时把假人头隐藏,让沛县老百姓误以为派出去的衙役是沛公一行所杀,以促使泗水郡发兵,这事倒是好办。
一旦人头造假之事败露,沛公一行就与造反没有勾连,最多不过以逃役罪追究,追捕逃役的任务,只是落到衙役和亭长们的头上,郡里发兵无由;况且,在这之前,县令和县尉已派出二十余衙役,潜入芒砀山附近对沛公一行进行搜捕,张榜缉拿芒砀山逃役人员的公文已经颁布,掌握兵权的郡尉就不便插手这件事。
萧何想趁夜去找曹参打听两个衙役所办之事进展如何,又害怕行人看见他,知道他已回到沛县,一旦传道县令和李归虚的耳朵里,那两人对他有所怀疑,因此坐在家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妻子同氏见他如此,道:“夫君之前为人不动声色,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惊骇,整日里与人,也是声色犬马,各安天涯。这时候去了凤城一趟回来,便焦躁如此,莫不是遇到你那流落芒砀山的刘季兄弟了?”
“没有遇到,遇到了还如此焦躁吗?”
同氏道:“他日里,刘季还在泗水亭,多少也到衙门里行走,夫君与他亲密,倒也是人之情理,如今他已流落在外,不在是衙门里的人,而且是衙门里要抓捕的逃犯,夫君记挂他也就罢了,平日里给他送钱送物,都是在人之前,就是这一趟骊山之行,人家只是赠送他几十钱,而夫君却赠他千钱之数,外人一看,都知道夫君与刘季情谊之重。现在他罪案在身,夫君还有心思去芒砀山见他,难道不害怕连坐之罪,罪及妻儿?”
萧何道:“什么是妇人之见,你这就是妇人之见。你现在不明白,待日后你便明白了,会生出愧疚之心来。别再多言,煮点下酒菜来,烧上一壶酒,将来给我吃了,好定神。”
同氏道:“风干的猪肉,可是要得?”
“日前烟醺的马鹿肉,煮了切片装盘来。”
“夫君真的是贵人多忘事,那六月里上山打的马鹿,烟醺之后,还不到七月,夫君早就招待了刘季,一天割一点,早就煮完,哪里还有来?”
于是切了一盘风干猪肉,烧了一壶酒,将在桌上,对萧何道:“这时候夜已深,明日还要公干,少吃一点酒。”说完自去睡觉了。
萧何吃了几碗酒,头脑有些昏沉,只想天亮后如果再没消息来,他最多在家里睡一天,到了夜晚就独自出发去凤城,索性喝醉酒后避免胡思乱想。大约到了中夜,听见门外有人轻轻的敲门,估计是曹参登门。
他醉眼朦胧的去打开门,见果然是曹参到了,忙迎他进屋,又把门闩紧,见曹参进了屋子,将一个包袱置在酒桌上,估摸是那两个衙役到南门打听到了埋人头所在,让曹参取了来见他,如此也不着急问曹参,只是取出一只碗,给曹参倒了一碗酒。
曹参坐下来,摸着酒碗笑道:“兄弟就只斟一碗酒?”
萧何不解,道:“一只碗不够喝,要两个碗喝?”
通常一个人自然不允许用两个碗喝酒,就像一个人上床之前不能洗两次脚那样,至于为什么,老一辈人不说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这个地方的风俗习惯而已。
曹参哈哈大笑道:“难道兄弟就不请包袱里的那位老兄喝一碗?”萧何也笑起来,知道那包袱里藏着两个衙役寻找到的人头。
包袱就置在桌上,与两盘风干切片的猪肉放在一起,只闻到猪肉发出的香味,没有一丝一毫的腐尸味,萧何便知道包袱里的人头是假人头无疑,故着不慌不忙,举起碗叫曹参吃了一口酒,这才道:“我为包袱里的那位兄弟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把他请来,还是叫他出来喝了两口,古话道,好吃给狗看,不好吃给人看,他之前好歹也是一个人啊!”于是伸手取来包袱,解开口子,露出一个人模人样的人头出来,倒也惟妙惟肖,只是用手摸去,没有人的皮肤光滑,却是个雕刻的木头脑袋瓜。
于是感叹道:“县令和县尉这两个贼子,果然胆大妄为,居然叫人早早雕刻了二十个木头疙瘩,充当二十个衙役的人头悬挂在南门之上。那些衙役虽然不死,还在沼泽地和芒砀山上苦苦搜寻沛公的下落,一旦回来,两个贼子的阴谋暴露,他们迟早也就死在两个贼子的手上了。”
“是啊!”曹参道,“当两个衙役把数个木头疙瘩交到我手里,当时心都气暴了,又趁夜去那埋葬的地方挖掘,整整掘出二十个一模一样的木头疙瘩来。本想携着这些假人头连夜赶去郡里见郡尉,但害怕夜里去打搅了他的好梦,所以首先拿来给兄弟你看了,明日便要送往郡衙,让郡守鹤都尉看看沛县这两个小人使的手段!”
萧何道:“不过我看郡守和县令,都尉和县尉,这些人都是蛇鼠一窝,见了事情真相,未必就此罢休,出兵芒砀山乃是迟早的事,这些假人头只不过能拖一时半刻的出兵时间而已。”
曹参道:“能拖一时半刻也是一时半刻。芒砀山的事还得麻烦萧何兄赶快。若是迟了,他日想找沛公喝酒,只是在梦里和他的魂魄一起举杯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火把路人
萧何和曹参两个人喝了许多酒,眼看那一壶酒就要见底,想到沛公命悬一线,全靠二人救得,于是,忍了酒性,罢了碗筷,收拾停当,曹参告辞。
次日萧何一觉醒来,已到日上三竿,想是此时出城,定然惹人眼目,侧耳仔细听那窗外,并无特别动静,又打听买菜回来的同氏,知道泗水郡尚未发兵芒砀山,逐放下心来,到床上睡了,只待天黑时出城。
一觉之间,到了夜晚,戌时出门,害怕南门对他有怀疑,还是走东门,想是那东门亭卒对他去凤城之事不了然,于是到了东门,心里虚虚的,只是害怕万一那李归虚对东门有嘱咐,埋着头,也不同那门亭亭卒打招呼,刚要出了城门,听见一个声音呼道:“天都黑了,萧何大人还要出城,去的哪里?”
萧何吃了一惊,反脸看时,一个亭卒快步走了上来,心下一急,手握住刀柄,脸色僵硬的道:“我要到赵家里公干,难道……夜晚我就不能出城了?”那亭卒见萧何紧张,笑起来道:“在下正好也要出城,与大人走一段,了了走夜路的寂寞。”
萧何手离开了刀柄,松了口气,笑道:“这也巧了,刚才走的急,忘了带火把照明。正好有你同行,借个光。”于是两个人一同行走,萧何心里有事,倒忘记了那亭卒去什么地方,倒是亭卒自己说起来:“我正好也去赵家里走亲戚,便足了火把。萧何大人这是想睡觉时,有人送枕头,运气很不错。与萧何大人同行,我借了萧何大人的好运,萧何大人也借了我的光,两下不亏啊!”
他这马屁拍的可笑,可是萧何笑不起来,因为萧何根本不去赵家里,他从凤城返回沛县的马车藏在一个离赵家里很远的一个村子,这一下不知道怎么圆这个谎:借口到树林里如厕,肯定这家伙一定等他,如是他岔路离开,这人一定觉得他没有照明用的火把,而要到处去寻他;或者忽然说,在某村有要紧事情办,这人因为他是有官职的人而献殷勤,一定要送他到目的地;如是骗这个人说肚子痛,一时间无法行走,肯定这个人不是背着他走,就是把他送去找大夫,然或亲自扶他返回沛县县城,一下子无法摆脱他的热情。
可伶英雄一世的萧何,此时一路心不定,面对如此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竟然弄的惶惶不安,穷尽脑子,仍然想不出一个办法来,急得连拔刀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那亭卒见与萧何同路,巴结的机会难得,一路好话说尽,只是差不把萧何捧上天去,可惜一人不知一人的急,他叽叽咕咕一路,没有一句话听到萧何的心里去。也怪不得他啰里啰唆,只怪萧何一时间大意,走夜路居然忘记带照明用的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