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彗炽昭穹
作者:旌眉
彗星,本类星,末类彗,小者数寸,长或竟天,见则兵起,大水。【林雪崚】衢园公务员。莫名成为离奇凶案的经手人,踏上荆途只为真相,不知暗中漩涡搅覆山河。她在这漩涡里,层层激进,无路回头。【叶桻】衢园公务员。盛世渐衰,战乱漂零,忍得住一生心痛,当得起铁血先锋。【江粼月】青龙寨匪首。喜欢泡温池,爱喝王八汤,享乐至上,却为一见倾心的女人赴汤蹈火。【李烮】边区部队总司令。叱咤风云,力挽倾穹。为他出生入死的尖刀连长,是有半局之缘的棋友,余生有没有机会,与她续完?【易莛飞】衢园水利工程师。洪水泛滥,虎狼入侵,书...
第1章 夔门雨埠
一场磅礴大雨倾天而下,横扫瞿塘峡口。
浩荡长江奔流万里,行至此处,逼入窄峡,被暴雨一激,戾怒叠起。
白帝城下的鱼复码头背山临涛,磐稳不惊的忍受着雪白密集的雨鞭子,大小船只急急靠埠,桅樯参错。
船郎们搏雨系稳船缆,码头百步梯漫着古绿的苔色,蜿蜒伸上雨云笼罩的山腰。
几个菜农鱼贩被淋在半途,挑着担子甩开泥脚,三踏五踏,奔向山腰的一家店铺。
这铺子青杨木搭建,上下两层,沿着山势拐了两个角,檐伸六尺,仿佛专门为避雨的人准备,檐下“唐十卤”的幡子半淋在外,没了往日的招摇,然而卤食的香气并没被大雨冲淡,反而在清新的潮湿中更加浓郁。
檐下各色避雨的过客,多两文钱的都已按耐不住,溜进铺里解馋,铺外余下的多是纤夫苦役、贫民乞丐。
店中伙计手托菜盘,走至檐下:“各位,唐老板说啦,今日大雨聚财,门里门外均是客,这是小店的红卤油鹅肠,白卤松鸡脚,先来者先尝,只需在江上给小店传个口彩,便不算赊账!”纤夫乞丐们一拥而上,将盘子一抹而空。
唯有一个背着包袱的少年,眼光透过乱哄哄的人群,在卤食上流连片刻,抿了抿唇,低头看回自己的脚,没有挪动。
唐十卤名号响亮,每卤必经十道工序,美味入骨,穷友们贪上这等口福,更加蹲门倚墙的赖在檐下。唐老板也不怪,往卤菜单子下又多挂了两块牌子,堂中客立即报名抢点,就连泊船之上也有人专门前来点菜。
伙计们手腿勤快,小店的香腾热闹将避雨的无聊驱逐得一干二净。
铺外雨势正烈,铺内喧哗鼎沸,百响千声,忽被一道嘹亮遥远的嗓音刺破,汹涌的江上有人冒雨放歌:
有女莫嫁驾船郎哎——,朝朝暮暮在他乡,有朝一日“翻了身”哎——,只落一身烂衣裳!
有女莫嫁驾船郎哎——,年年月月斗龙王,有朝一日“翻了身”哎——,乌龟王八笑断肠!
这嗓子,雨天响震四方,晴天还不把瞿塘峡唱塌了。
靠窗的客人们探头张望,卤铺位居白帝山腰,地势极好,即便有浓雨遮着,也可见长江宽波银练,横贯天野,直扑川蜀咽喉,仰首向东,两山刺霄壁立,悬陡逼仄,正是锁扼川水雄甲天下的夔门,俯首向西,夔州环雾,宛若仙城。
在这烟波弥漫的壮阔图景之中,一叶乌篷小舟拨雨戏浪,贴着翻蛟似的江面飘掠起伏,越靠越近,高旷豪迈的歌声就从这船上传出,直唱得痛快淋漓,天地无物。
鱼复码头密泊着避雨搁行的船只,已经没什么空位,那小舟却轻而易举的滑进一个窄缝,一篙点稳,也不放缆,跳板便直接搭上痕印深深的岸石。
船上不紧不慢的走下一个撑伞的年轻人,上岸之后回身拱手:“霍舵,多谢你高歌相送!”
掌船之人亮笑回应,勾起跳板点篙离去,小舟顺水而下,一眨眼就消失于夔门雨幕。
卤铺里有看客议论:“这会儿下峡,是不要命了吧!”
旁人回应:“那也得看谁,那掌船的是神鬼不怕的霍青鸟儿,阎王听见他的嗓子也要绕十里。”
议论尚未止歇,年轻人已经拾级而上,收伞入铺时,与檐下背包袱的少年刮蹭了一下,连声致歉。
唐老板从后厨出来,招手道:“怎么这刻才来,快上去,老桌等着。”
年轻人呵呵一笑。
不少人都好奇,七江会汉水舵主霍青鹏亲自操舟相送的是个什么人物,见这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普通书生一个,并无出奇,只是笑容昭朗,一瞬间好似雨散日出,令人顿生亲切。
唐老板拾辍了几个拿手卤味,拎酒上了二楼,走进拐角垂帘的小阁间,桌子空着,不见人影。
年轻人和悦的声音一本正经的从桌下传来:“小鼓,你是哥哥,怎么能欺负妹妹,小锣,和哥哥一起玩儿,不是更有趣儿”
唐老板伸手到桌下,拎出两个正在怄气的小娃,“小锣小鼓,你们娘刚做了醪糟,再闹没得吃。”两个小娃一听醪糟,立刻忘了瓜葛,欢叫着跑开。
年轻人爬出桌底笑道:“老唐好福气,两个娃儿越长越灵光。”
唐老板铺开酒菜,眯眼一乐,“莛飞,你娘没给你说亲”
易莛飞连连摆手,“她倒得有空给我说啊!”
“怎么,园里忙不得闲”
易莛飞用衣襟揩揩手,“可不是,笃淳院搬迁之后,她成日前前后后的跑,上了年纪,身子骨反而结实了,也就没人拦她。”
两人临窗坐定,莛飞见那些小碟个个精致,鸽脯兔腰,鸭舌牛肚,鹌鹑鳝鱼,鲜虾猪喉,一碟碟红白亮泽,好不诱人,他也不客气,伸筷倒酒,二人边饮边食。
唐老板见莛飞有了些许饱意,才又问道:“你爹爹和园中诸位都还好么”
莛飞点点头,“除了我妹妹那个疯丫头,各个都好,只是大伙时不时奔波在外,聚齐的时候倒稀罕了。”
唐老板微笑,“那便还是老样子,几时你转告丁老三,我欠他两盅,让他顺路时,莫忘了来饮。”
“哈,丁三哥别的忘干净,酒可是忘不了的!”
老唐眼睛一闪,“林姑娘呢,还不急着出嫁么我听闻,秦岭太白宫主邝南霄几个月前亲自前往白阁求婚,可是真的”
莛飞微微惊讶,“老唐,你好灵的耳目!这江上的消息果然日传千里,没错,邝宫主的确来过,可林姐姐婉拒未应,我看她懒人做惯,一点儿也不急着相夫教子。”
想起林雪崚在吊藤床上边晃边睡的样子,莛飞不禁摇头一笑。
两人聆雨闲谈,唐老板又热了一壶酒,“你现在替你爹爹出头跑腿的时候越来越多,好多人叫你‘小兰溪’,再过两年,怕是要把你爹爹‘兰溪先生’的名号抢过来了吧。”
左看右看,易莛飞行为举止、神色腔调,和他父亲易筠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到此,唐老板好奇起来,“莛飞,这次你爹爹让你匆匆入川,到底有什么急事”
易莛飞笑意一敛,“还不是为了云门堰!”
“云门堰,不就是云门镇的拦江坝”
莛飞放下酒杯,叹了口气,“说来话长,这云门镇是合州北面的门户,渠、涪、渝三水在合州交汇,所以合州极易洪涝。三江之重,以渝水为最,几年前,合州刺史乔兴邦呈书剑南督治梁安,欲在渝水之上修建云门堰,蓄洪排涝,造福利民,做再世李冰,梁督治欣然应允,上报工部水司,筹得库银。”
“我爹爹当时途径蜀地,乔兴邦手下的司田参军听说他精通水事,便将云门堰的宏景向我爹爹描述一番,我爹爹一听,就知不妥。”
“渝水源出荒原,上游多土,中游纵穿川北丘陵,两岸紫岩松散,若论水中泥沙之最,除黄河以外,渝水首当其冲,所以决不能以寻常方法治理,倘若急功近利,轻易筑堰拦洪,只会适得其反,一旦坝成,泥沙沉积,河道淤塞高升,难保不决堤!即使勉强维系几年,中游滑山塌石也不可免,何况水缓藻生,疾病蔓延,水蒸地碱,禾田受损,实在害多于利。”
“我爹爹让那司田参军引见,苦劝乔兴邦,说宜缓不宜急,宜谨不宜险,乔大人只想自己名垂千古,哪里听得进去,我爹爹见他一意孤行,不可更改,便提出筑堰之前深挖河床、多开孔道,那是十分耗力费时的办法,乔大人急于求成,半应不应,我爹爹只好悻悻而回。”
“回来之后,他越想越忧,于是独上西京谒见工部尚书,董尚书还算客气,满口承诺,会遣水司郎中亲往云门镇仔细监管,不容差漏,结果呢,那水司郎中和乔大人很快成了酒肉知己,哪有监督之利坝成才两年有余,便已河床高淤,漏洞百出,梁督治瞒上责下,令乔兴邦设法改善,乔大人这才想起我爹爹。”
“我爹爹年初到云门镇一看,果不其然,那云门堰外表光鲜,排沙洞却堵了十之**,河藻腐臭,血虫滋生,两岸患病的人逐月累增。他废寝忘食的画了三天三夜的图,指明疏通之法,如何扩洞增排,如何加修分洪道,在何处增筑防沙坝,如何定期分段冲淤、整治河床……”
“本以为可以亡羊补牢,谁知前些日子乔大人一封信递到园中,说银资不足,弥补之策有一半无法实施,让我爹爹再想些更简便的法子,我爹爹气得摔信大骂。”
“我这回来合州,将爹爹苦口婆心的回信和所绘的第二卷堰工图交到乔大人手中,告诉他图中画的增主堤、砌子堤、加鱼翅、挖决水囊等等方法,都是紧要关头的救命之策,万事仍该以第一卷中的法子为先,防患于未然。”
“乔大人抿着玉茶盏子,只说了一句会视人手和工时酌情而定,就遣人将我送了出来,看他的样子,何曾把这当成事关苍生的举措,唉,只盼以后都是好年景,别有什么暴雨山洪。”说到此,望望窗外,不禁苦笑。
唐老板摇摇头,“一到这时候就银资不足,活见鬼,什么银资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都被做官的打着各种旗号中饱私囊,用来往脸上贴金,比喂了狗还不如,这貌似护民的云门堰一朝成了害民的阎王堰,不知要堵进多少性命!只怕灾患越大,
第2章 激流险滩
近暮起的筏,过了巫山,到巴东时天已昏黑。
窦老汉呼哨一声,立于排筏之首的大郎侧篙一撑,头筏走偏,窦老汉稳着第二筏,末两筏上的二郎三郎各自用力,把个前后五段、总长二十余丈的庞然大物赶羊似的顺进巴东渡口。
正中第三节筏子最长,上头搭着结实轻便的芦席棚子,刚一停稳,十岁的四丫便钻出芦棚,手脚麻利的支灶煮米。
背包袱的少年上了岸,到不远处的草坡上摸索了一阵儿,兜了一襟子野菜回来,洗净投进粥里,清香四溢。
四丫惊讶道:“小蓝哥,你真有本事,黑灯瞎火的也能辨出这些地瓜菜。”
窦老汉晓得少年不爱开口,但好歹知道了他姓蓝。筏子划了一程以后,小蓝终于卸去了些许隔绝与生分,对伶俐的四丫有了浅浅笑意。
几人吃过之后,小蓝洗了锅碗,又一声不吭的要替大伙刷席子洗衣裳,窦老汉道:“你歇着就是,不用忙这些。”
小蓝低下头,“老爹,我怎能白坐你的筏子吃你的米。”
“这伢仔,是寒碜老爹短你这一口儿么你上了我的筏子,就得听我的话,添一手加一脚都是生乱。”
小蓝不再多言。次日要过滩多险急的西陵峡,窦老汉和儿子们早早铺席睡觉,高山的浓影将夜空夹得只剩窄窄一条,渡口灯火闪烁,偶有夜猿啼叫。
小蓝坐在棚口,棚上悬灯,小心翼翼从贴胸处摸出一本包裹得十分仔细的绢册,轻轻打开,昏暗的黄光照出几行清丽非凡的小字,“十三日,过巫山,云如翩鹤,十二峰不可悉见,神女奇峭,白鸟数百迎送客舟。夜月明时,丝竹之音往来峰顶,山猿皆鸣,达旦方止。有大鼋浮沉水中。”
心底无声一叹,娘,今日巫山过得匆忙,云浓雾重,我连神女峰也没看清。
“十四日,日重微阴,登望霞亭,崖刻苍虬,江山雄丽。风便解舟,遇一木筏,广十余丈,长五十余丈,上居三十家,鸡犬间行,臼碓皆具,素未所观。有妇人卖酒,髻高二尺,插银钗六双,象牙梳大如手。将午,江豚出没,色苍白,大如犊,水浪辄起,真壮观也!夜泊官渡口,有毬灯数百,蔽江而下,流散渐远,盖乡旧俗,禳灾祈福。”
四丫蹑手倚过来:“小蓝哥,你在看啥”
“四丫,这江上的筏子,最大的有多大”
“那可大了去了,筏上铺土种菜,有阡陌,有神祠,还有酒肆,不过那样大的筏子多在大江上赶,进峡的就少见了。”
“那这江里的鱼,最大的有多大”
“我见人钓过六尺长的银刀鱼。”
“没见过犊子大的”
“啊呀,你说的是蛟么有小犊子那么大,长两只角,夜里眼睛闪闪的,我没亲眼瞧过,你见过么”
小蓝摇摇头。
四丫不识字,歪头瞥瞥册上的墨纹,打个呵欠蜷身睡了。
小蓝摩挲着绢上的字迹,耳边响起一个温婉的声音:“娘以前写过好多小册手札,可惜现在身边只剩这一本了,不过这卷《笎溪散记》娘最珍爱,写的都是好山好水好玩儿的事情,等你有一天离开这寒苦的地方,到处转转看看,瞧娘写的是不是真的。”
摩挲片刻,翻过页去。
“十五日,过泄滩,乱石无数。到归州,隔江有楚王城,去江岸五里谓香溪,碧水美如黛,源出昭君村。入玉虚洞,宏丽如宫殿,石成万态,莫不逼真。”
“舟上青滩,船底为石所损,成滩者,盖因山岩崩落,砂石淤积,岸边岩脉,江底突礁,害舟不可计,累有白骨塔。广成九年山崩之日,水涌几十丈,逆流百余里,压杀七十人,塞江五载,不可不慎。”
“十六日,换舟东下,过青滩,流坠一丈,下似飞箭,上如登天。牛肝峡,石壁高绝处,有石下垂如肝,狮子岩俯首傍之,冷泉自岩中出。崆岭滩,鬼门关,二十四珠连环劫,不可闪避对我来。”
短短几段,看得心惊,只是不明白“不可闪避对我来”是什么意思,想着想着,困劲儿上涌,忽听筏边咕嘟一声水响,一头墨绿的老龟浮出水面,背壳大如磨盘,眼睛碌碌微转,鼻孔翕动,转瞬沉没不见。
小蓝凝神屏息,直到老龟消失,才将册子翻回前页,看着“有大鼋浮沉水中”这几个字,眼睛蓦的潮湿,娘,是真的!我也瞧见了,江鼋长寿,你说会不会是同一只呢
巴东诸山沉默以对,仿佛知道答案却刻意隐藏,好在这少年眼中继续保持几分神秘。
曙光如雾的时候,窦老汉已带着三个儿子赶筏下水。
西陵峡一百二十里,峡中套峡,滩中套滩。启程不久,便见礁石林立,江流沸滚。窦氏父子
第3章 修颅神术
诺大的太平渡码头只停着一艘双桅彩船,窦老汉一上岸,就见几个家仆模样的人气急败坏的从彩船那边过来:“老头儿,没看见上边悬的旗子吗今日我家老爷祁大人包了太平渡,任何船不得停靠,快走快走!”
“几位爷,我儿子落了水,求你们支两个人手,帮忙寻救!”
“你儿子支人手老骨头,再不将筏赶走,你也下水喂王八去!”
几人连连推搡,窦老汉趔趄后退,求救无应,只好软声道:“我另两个儿子去救小三,我一个人赶不动这么大的筏子,咱不敢扰老爷的兴,等人一回来就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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