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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凛军投石之际将一条长绳抛向叶桻,叶桻被拽离冰河,背贴山崖,在一片震耳欲聋的轰乱中,亲眼看见哥舒玗被冰流卷走。

    哥舒玗即使侥幸不死,也必须承担损失月鹘前锋军的责任。

    叶桻浑身剧痛,咬牙拽着绳索,他几乎命丧哥舒玗手下,却不恼恨,想起那句“这身处矛盾、立场两难之苦,你永远不会懂”,不由悲慨长叹。

    汉民百姓和肃州军已经出了镇夷峡,地势变得开阔。他们提早接到消息,离开河面,沿河滩而行,听到身后峡谷中轰隆隆的破冰巨响,眼见闪电似的裂纹迅速扩散,方才还结实如石的河面一瞬间就象破碎的龟壳一样,七零八落。

    冰流如刀,掉下去不知是先淹死,还是先冻死,难民们目瞪口呆,又是心惊,又是庆幸,彼此拉掺,生怕失足。

    易莛飞献策疏坝,抽水塌冰,阻敌之计一举奏效,挣得了无比宝贵的时机。

    汉民加紧脚力,次日抵达甘州,叶桻也和甘振他们在甘州会合。

    甘振一路憋屈,终于力挫敌军,痛快了一把,他见叶桻瘸腿拄着拐杖,朗声笑道“你轻功无敌,也有今日!唉,我让你孤身冒险,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林姑娘等不及找哥舒玗报仇,先得杀了我!”

    叶桻笑着笑着,慢慢沉默。他受凛王差遣来到塞外,是有意逃避,想让雪崚自由,成全她和江粼月,可一年多来,他离她越远,心越清晰,思念越深,一日日侵蚀入骨,适得其反。

    入关后听闻江粼月入狱,雪崚依然未嫁,他有一丝庆幸,却又更加矛盾。等回了中原,又能和她相见,一想起来,竟然说不出的紧张忐忑,欣喜、抗拒兼而有之。

    梦中他一遍遍回到灞水岸边,拨开那纷纷乱乱纠缠不清的柳条,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再也不掩藏,再也不让她伤心失望,可清醒时又恪守诺言,不容自己多想。

    此刻甘振只是随便一提,叶桻便心跳加剧,激烈得都怕别人听到。

    他暗暗问自己“哥舒玗要杀我的那一刻,我为何一点儿都不恐惧不是大义凛然,是期待解脱……再这样下去,相思纠结之苦、试心箭之伤,迟早要将我榨枯,与其受那样的折磨,不如死个痛快。……叶桻,叶桻,你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何不敢去找江粼月,坦白告诉他,我是背信弃义、自私卑鄙之人,我不能遵守承诺,我无时无刻不在满心流血的爱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甘振见叶桻怔楞不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低声问莛飞,“相思症”

    莛飞叹气,“如果只是相思症,就容易了。”

    蓝罂盯着叶桻的脸色,“叶大哥,你过来。”

    她这些天苦苦思索消除聆音蛊的办法,微小蛊虫生命力奇强,寻常办法杀不死,若只能象给托赫提叔父驱虫那样医治中蛊的人,耗时耗力,根本来不及,若找不到有效的对策,盛军连自保都难,怎能与月鹘作战。

    她专心琢磨,几天几夜也不说一句话,旁人询问,都被她皱眉厌恶的神情吓到,这一开口,连莛飞都吓了一跳。

    叶桻一瘸一拐,跟着她走到僻静处。

    “叶哥,你上次从寿县救出秦泰师兄,伤得很重,但因为血王精的缘故,康复比常人快。你这次也是满身外伤,元气却远不如以前,这些年血王精的效力逐渐减弱,等试心箭的损血之力超过血王精的补血之能,你再这样失血重伤,等于慢慢自杀。你爱不爱惜自己的命,是你自己的事,但你死了林姐姐会伤心,莛飞哥会难过,折磨别人岂不自私”

    蓝罂以前给他治病,叶桻早把一切如实相告。试心箭药力深入心脏,连蓝罂也无可奈何,只能帮他减免发作,可叶桻为情所苦,如何能免。

    蓝罂继续嘱咐“以后不仅是相思,寻常的七情六欲也得控制,不要心绪起伏,不要激动悲伤,甚至连高兴喜欢,也不能太剧烈,平白如水的活着虽然没有太多乐趣,却可以给你更多时间,久一点总有久一点的好处。”

    傍晚甘振得到消息,月鹘先锋军损失一半人马,余者在咸池集结,哥舒玗和两部族长幸存无恙。塔什、喀伊军赶到肃州接应。

    叶桻皱眉,“他们马上就会卷土重来,就算镇夷峡冰河淹路,也挡不了太久。”

    甘振铺开地图,“他们不会再走镇夷峡了,河西走廊在祁连山有一个缺口,叫做扁都口,可以直插甘州背后。当年凛军偷入羌塘高原,哥舒玗曾经率军翻越祁连山,他熟悉地形,高山行军不在话下,月鹘先锋失利,他责任重大,必想扳回一城,走扁都口偷袭。咱们可以和凉州刺史商议,让甘州军、肃州军在西,凉州军在东,双向合力,设伏扁都口,击败哥舒玗。”

    叶桻点头,“那我去凉州找刺史程大人,莛飞和小蓝姑娘可以和我同行,只要他二人过凉州回了中原,我就放心了。甘州军、肃州军就算合在一起,也是战力平平,甘兄,你和凛军不如留在甘州,助他们一臂之力。”

    甘振上下打量,“你伤得厉害,能赶路吗”

    叶桻笑笑,“骑马无碍。”

    莛飞仍然盯着地图,“晢晔的牙军和其余五部怎么没有动静”

    甘振道“晢晔东攻,实际上兵分两路,哥舒玗这一路气势汹汹,晢晔的主力却诡秘莫测,自入关之后就去向不明。”

    莛飞不解,“庞然大军怎么会毫无动向他会不会亲自从扁都口偷袭”

    甘振摇头,“月鹘不会两路都取河西走廊,动静全无只有一个可能,他进了北边的沙漠,那是行军绝境,别人不敢,晢晔却难说,只要穿过沙漠,翻过贺兰山,一步就可直踏灵州。这些日子河西走廊各州危急,可灵州的温遥不发一兵一卒,他应该是有所察觉,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灵州是黄河门户,一旦有失,关中西京便如盘中美味,只等下筷子了。”

    其实甘振没有料到,晢晔还有第三路人马。

    晢晔在浑朔做娑陵王的时候,手下有一支乌日勒精锐,一直驻守在燕然山,后来晢晔突然反叛,助花讫勒消灭乌日勒,这支精锐视花讫勒为敌,却依然心甘情愿听命于晢晔。

    后来这支精锐被晢晔改为燕然军,可以制衡花讫扩势,以免花讫勒恢复成浑朔分裂前的草原强邦。大盛北防崩溃,花讫勒和百丽进攻河东,燕然军趁势南下,突袭了黄河北端的重镇丰州。

    身处灵州的河西防御使温遥无数遍端详地形图,心若明镜,黄河西段的各个战略要地,北起丰州,南至凉州,都已明刀明枪,他这腰眼上的灵州岂能安枕无虞

    他收到叶桻的信,加紧战备,日日巡城,督促灵州周边各个堡寨严防死守,牢牢看管水源。如此严密,不知为何,仍然心神不宁。

    温遥登上城楼,眺望黄河结冰的河面,天堑封冻,对拒敌不利,他比任何时候都急盼春来冰融。

    伊州一夕而失,玉门关一夕而失,不知这座灵州城,能否坚持到化冻开河的那天。

    。




第214章 双子失踪
    天子东征之后,西京寂静阴沉。

    御史台最深的黑牢里,铁栅哗楞楞开启,江粼月抬手遮住牢门口射来的光亮,狱卒吆喝“一翼遮天,有人探监。”

    虎头牢重犯允许探监,前所未有,是天子为江粼月破例。

    李壑从小自卑,没什么朋友,听江粼月讲述江湖南北,天子新奇感慨,忍不住又来了几次,两人谈天说地,在这暗僻的黑牢里,无须顾忌身份利益、尊荣立场,也不怕说错什么被看轻嘲笑,十分痛快。

    御驾亲征前晚,李壑心事重重的来到牢中,“江粼月,朕若能平定河东,安然归来,必会敬神祭祖,奖功臣,赦囚徒,到时候名正言顺,还你自由。朕不懂打仗,不知要去多久,朕特意给御史中丞留了手谕,朕不在时,准许有人探视你,免得你孤单寂寞。”

    “陛下宽宏。”

    “若朕回不来,御史中丞会放了你,然后宣布你在狱中染上恶疾死去,不会有人张榜缉拿你,朕相信,你不会再做祸害民生之事。你潇洒清傲,无拘无束,只盼你能得到佳人芳心,如愿以偿。……朕不指望你效力朝廷,朕只是很庆幸能有个随意说话的人,可惜朕不能象你一样,一直在这里避世。”

    江粼月在狱中无聊,和皇帝攀谈只是解闷,从没把皇帝当知己,听李壑说了这些,倒也有些感动。“陛下,你原本不必强己所难,亲征河东。”

    李壑站起来,在铁栅门口顿住脚,“朕从登基起,便是强己所难,不想淹死,只能逆水泅渡。”

    长叹一声,孤影而去。

    没几日,亢宿使者带着美酒佳肴入监探视,一见江粼月,忍不住悲戚哀嚎。

    “老二,你这是来上坟吗”

    亢宿使者抹了把脸,布菜斟酒,江粼月知道他憋着事,不急不慌吃到半饱,“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寨首,角哥有下落了,是大舅哥在塞外找到的。”

    江粼月抹嘴揩手,“从头说。”

    亢宿使者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容易将东西南北的事情絮叨清楚。

    地牢里明明死寂,却似有风沙之声。

    江粼月身上阵阵泛冷,角宿使者翻来覆去的规劝仿佛就在昨日,若非自己偷上鹰喙峰,被赵漠挟制,得去银月刀,角哥、瘸子现在还在身边骂骂咧咧,若非自己,陇昆仍是陇昆。

    亢宿使者凑近,“西北大乱,启明军赶往灵州,寨首夫人交待的事,兄弟们不敢松懈。”

    江粼月沉默良久,凛王处境险恶,西京虚空。“青龙寨不够,你把江湖上能召集的人都叫到西京来,不可声张,越平常越好。宫城内外,凛王府周围,昼夜盯着。田阙是不是还在城中”

    “玄武君他现在是振威副尉,随护驾官员和天子一道东征去了。”

    御史台的判官、狱卒惧怕匪徒阴狠,危及家眷,不敢为难江粼月,都曾帮青龙寨传物递信,现在诸宿得了探狱之便,一有要事,就来向江粼月通报。

    今日狱卒一开牢门,亢宿使者急吼吼进来,瘫坐在地,“寨首,凛王世子李迪和皇子李博一起失踪了!”

    江粼月深吃一惊,“你说什么”

    亢宿使者哭丧着脸,“两个娃娃不见了!宫城封闭,掘地三尺,到处查找,可怎么都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壑曾经提起,阿迪在宫中陪皇子读书,阿迪机灵,博儿憨厚,都不是任性耍闹的孩子。

    江粼月一把揪住亢宿使者的衣领,“上次王宗祥的儿子看不住,这次守护李烮家眷,又出意外,留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松手一推,亢宿使者一个趔趄歪在墙角。

    亢宿使者撑身爬了两爬,“兄弟们上天入地,竭尽所能,没有一刻疲怠。皇宫被龙武军围得滴水不漏,两个岁的孩子平地失踪,一定是宫里有人做鬼,下手高明!”

    江粼月压住怒气,“此事关乎李烮性命,消息传给凛王了吗”

    “寨首夫人留了衍帮和芒秋栈在河东接应,传讯飞快,凛王即刻便知。”

    江粼月踱了两步,李烮虽为王族,却是武将风骨,即使提早知道,也不会保全自己。天子并非狠辣之人,然而皇子失踪,圣心大乱,耳根子禁不起撺掇,河东棘手,陇昆剧变,任谁也逼急了。

    事不宜迟,江粼月对亢宿使者伏耳交待,亢宿使者听罢一愣,“弟兄们不怕腌臜事,唬人不难,可是刚死的娃娃入土为安,这样作践,岂不是要堕畜生道,变猪变狗……”

    江粼月厉声打断,“已经来不及,再不利落,我现在就叫你变猪狗!”

    亢宿使者连跌带窜的离开。

    李烮收到消息时,正在前往并州的路上,身边仅有几个亲随。

    吕春祥得了白金虎符,把牯犊水城的江南军并入淮南军,北上河东。李烮奉旨独往并州,与吕春祥分路而行,可两里之内总有吕春祥的人马迂绕跟随,明暗监视。

    这夜李烮露宿潞城郊外,四野村庄灯火忙乱。

    郭百容与熊函在滹水会战,滹水冰层未化,郭百容令人在冰厚可行之处偷偷作好标记,不料那些标记被熊函趁夜偷换,郭百容大军被淹,后撤时陷入围杀,郭百容拼死冲出,身受重伤。

    御驾亲征的天子只得令淮北督治余应雷接任主帅。余应雷见吕春祥在江南轻易得了白金虎符,心中嫉恨,激进求功,冒失出战,一场小胜之后便节节败退。

    叛军和花、百联军直逼并州,盛军折损太多,吕春祥又乐看余应雷出丑,只是虚援假应。

    余应雷命令左近诸州紧急征兵,十四岁以上的男子皆尽入伍,很多百姓家里从祖到孙一个男丁不留,妇孺哀哭声连绵数里。

    潞城内外奔忙,正是官家在连夜查户,拒绝应募者被上枷送往军所,逃者全家获罪。

    征兵官奉旨行事,生离死别见得麻木,虽然无奈,却不容情,查至郊外,撞见李烮一行,验明户籍身份,方知是凛王。

    两年前李烮在蒲津关大败熊函,倘若今日仍由凛王挂帅,河东何至于此!

    征兵官满腹感慨的看着李烮,抖了抖嘴唇,躬身离去。

    李烮略一思忖,对随从道“今晚不能在此过夜了,另找个僻静地方。”

    刚才跟在征兵官身后的一名小卒并未离去,谁都没留意,此刻这小卒左右瞟瞟,急步来到李烮身前,除去面上伪装,竟是任朝晖。

    任朝晖抱拳行礼,神色急迫,“殿下,西京皇宫中的世子和皇子突然失踪了!”

    李烮身后的随从们互相对视,皆有惊色。

    任朝晖继续道“现在天子身边,人人将矛头引向殿下。之前凛军消失,说殿下自布疑阵,隐藏军力,聆音蛊荒谬离奇,天子收到钟少鸣的头颅,仍是半信半疑。陇昆变乱,又说是与凛王呼应,或方便你起事夺权,或帮你稳固地位、重掌边疆。殿下平定江南,却落得兵符被收,陷于被动,此刻世子、皇子一并失踪,天子禁不起小人谗言,急怒之下,一定以为是你抢回世子,反挟皇子为质,好使他投鼠忌器,不敢对你下手。殿下,你已有大逆之名,万万不可再去并州!”

    他单膝跪地,从怀中摸出一只金黄匣子,双手呈上,这是李烮给潘云聪送红口鲸丸时用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却是王宗祥还来的天象玉佩。

    李烮的随从们不解其意,李烮却明白这是潘云聪和王宗祥联手,在向他暗示“配合”二字。

    任朝晖道“湘赣、江南两域兵马都愿作为殿下后应!林宫主得到消息,半路停下,启明军随时可以折返,江粼月派青龙寨送信,他和邝南霄召集江湖之力,寻找世子皇子、守护凛军家眷。古来君疑而将变,乱中求存是形势所逼,迫不得已,林宫主曾经劝过殿下,现在情形更加紧迫,殿下何去何从,还请三思,只怕过了今晚,再想周旋就来不及了!”

    他言辞激切,随从们也都面向李烮,跪地相劝。

    李烮沉默不语,匣子在手中翻来覆去,众人摒息静等,远处灯火嘈杂,狗吠可闻。

    过了片刻,李烮把匣子交回任朝晖手中,“不瞒诸位,来江南时我就知道,回朝之路必定三沟五坎,我不是没有计较,亦非愚忠保节,只是揣测眼下状况,无论多么被动不利,仍未到那一步。天子次次试我,何尝不是我次次试他,劫走阿迪和皇子的人想将我和天子一并勒住,不管谁先挣扎,都是一损俱损,只不过这人并不了解天子,也不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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