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晢晔心神不宁,撤退的盛军有凛军掩护,启明军断后,甘振为援,后两者锐气犹猛,不是没有突然反击的可能。

    月鹘收兵,必须收得有策略,不亲自调度,他不放心。

    流光绝汐剑北绕南指,夜色之中剑光华亮,果然是林雪崚见月鹘军收兵懈怠,让正在断后的启明军反戈一击。若月鹘抵抗不住,只怕会反胜为败。

    晢晔目中寒光毕露,“老段,真找死,我送你一程!”

    他纵身一跃,双足狠踢,“大提涉式”连环夺命,银月刀划出日光般的宏亮,是北斗钩法里最磅礴的“日月经天”。

    他在神鹰教压抑自敛,这无比张扬霸道的钩法,段铮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见。

    段铮毕竟上了年纪,虽然意气勃发,但血战至此,体力不及晢晔,大提涉式的凶悍六踢,他连避五踢,没能躲过最后一踢,身体后倾失衡。

    银月刀当空而划,光芒爆亮,将刚猛了一世的白虎刀一劈而断,亦将段铮拦腰一斩为二。

    段铮身分两处,肠脏尽出,血流满野,却在临终前,将晢晔心中的不安和恐惧,看得一清二楚。

    他竭尽最后的力气,铮铮一笑,“痛快!”

    晢晔踩着破碎的肠脏,踏血而至,看着段铮的瞳孔慢慢散开,紧攒的眉心不自觉的一抽。

    他自从悄悄跟随石危洪来到中原,便不允许自己和任何一个汉人有深交厚谊。他可以用神鹰教为饵,看教众被屠而亡,他可以害谢荆,伤江粼月,卖角宿使者,虐燕姗姗,杀段铮。

    他应该无动于衷,可为何现在,竟有一丝悲空

    银月刀吸饱了血,光隐而收。

    晢晔木然的提着刀,靴上沾着段铮的血,一步步走回马旁,呆立片刻,提缰上马,驰回月鹘军中。

    林雪崚远远看见银月刀刀光暴绽,而后饱血而隐。

    饱血而隐。

    她拼命睁着双眼,继续调度启明军各部,脸颊忽然剧痛,象有薄刀正一层层的把脸上的肉削去。

    那是流泪如瀑之痛,不受控制,如刀似割。

    盛军突围北撤,尉迟阳早行一步,挟着叶桻向北飞驰。

    前方号炮震响,火把耀空,甘振出城接应,率军而至,与尉迟阳撞个正着。

    甘振身边的盛军一见落单的月鹘将领,怒火中烧,二话不说便上前围剿。

    甘振看得清楚,尉迟阳马上另外横着一人,手中握着凌涛剑,被绳套圈着,全身是血。

    甘振怒吼一声,飞骑而出,手持长柄战斧,把其他盛军甩在身后,“贼将,还不下马就擒!”

    尉迟阳挥刀接战,两人以前切磋的时候太多,闭眼摸熟的战了二三十个回合,甘振瞅准空子,虚抡一斧,探手一拎,把叶桻抢到自己马上。

    尉迟阳作势狠攻,却卖个破绽,引得甘振一斧砍中他的后背,尉迟阳痛得面无血色,拨马败走。

    甘振佯追半里,勒马停住,把叶桻扶下来,解开绳套。

    尉迟阳知道盛军会在麦田山陷入死境,而唯一可与神鹰阵一搏的,只有能以三百骑士与葛禄大军周旋的叶桻。他派人送密信给叶桻,叶桻及时赶至,救盛军于绝境,尉迟阳又在大战中欲救故擒,把不要命的叶桻安然送回甘振手里。

    甘振长叹,不知他那一斧是不是太重,能否让尉迟阳回到晢晔跟前,自圆其说。

    晢晔指挥收兵,月鹘军退回黄河西岸,凛军护着温遥的残兵回到灵州。

    断后反击的启明军最后离开战场,比盛军迟了许多,林雪崚怕灵州二度开城,给近在咫尺的月鹘军可乘之机,没有跟进灵州,而是让启明军撤进了边乐川藏兵洞。

    她拿着李烮给她的藏兵洞地图,找到几处深广的大洞,休兵疗伤。

    安顿到后半夜,她疲累欲散,独自一人瘫坐洞口,遥看高天冷月,脑中一片虚无。

    天明时,七江会、五湖帮清理战场归来,带回被劈断的半把白虎刀。林雪崚接刀在手,只剩一半的刀身已经卷刃,仍泛着隐隐的虎纹光泽,光中闪出一幕幕往昔。

    鱼城城头,“白虎君威猛过人,义军若得你相助,可抵兵马三千!”

    神泉沟畔,“找人撒气有什么用,一个妇道人家,不高兴就早早撂担子,嫁给江粼月那混小子,山野逍遥,岂不爽快”“白虎君!三十回合,你接不接战”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刀上。

    霍青鹏深吸口气,“白虎君……只找到一半,埋了。甘振派人送了消息,你师兄在灵州,身上伤重,但性命无忧。”

    林雪崚忍住抽泣,仔细回忆,挟走师兄的那名将领背影并不陌生,应该是尉迟阳。

    尉迟阳此刻正跪在晢晔身前,盔甲褪去,背上伤口将上身浸成了红色。他生擒了叶桻,但遇上了前来接应盛军的甘振,他久战力疲,不敌甘振,叶桻被甘振救走。

    旁边的韦纥不住冷笑。

    晢晔并无怒色,要不是尉迟阳,他未必能发现叶桻这个隐患。

    “尉迟阳,给叶桻送信,让他来麦田山的是你,救他出围的也是你,我不恨留恋旧情的人,但事不过三,现在已是两次,你若再犯,便按叛将论处。”

    声调平平,却令人背心发寒。叛将的下场,是变成虞坡那样的血鹰。

    尉迟阳垂目,“君长宽宏,属下铭记!”

    晢晔取了药,亲自为尉迟阳裹伤,“我之前说过,这次回来,要你改个名字,不再用汉人叫得顺口的尉迟姓,从今日起,我赐你骨勒姓,名字改为迦阳,可还顺耳”

    “多谢君长!”

    战后清点完毕,晢晔遣散各部,来到黄河岸边,默然望月。

    映月发亮的冰面上,浮现出神鹰教的新年庆宴,燕姗姗吹笛,老雕和段铮斗酒,田阙与江粼月猜拳,谢荆给大家添菜,他自己象个孤魂一样,似笑非笑,独坐一角。

    晢晔长叹,他没有让人去找燕姗姗,她若重伤,会被发现汉人身份。

    如此萧寂的夜晚,没有那女人的笛音,似乎不太习惯,难道这就是寂寞

    晢晔揉揉额,把那女人从脑中赶走,抬头望向月下的灵州城。

    老段,被砍一道伤,砍还千百道,不是为了快意,是为了永远不会再有第二道伤。

    这一战,还没完。

    。




第230章 冰凌城下
    盛军撤回灵州,麦田山之战伤亡极重,城中余军总计不到两万,人人悲沉。

    甘振安慰温遥“晢晔非同寻常,鹰阵离奇,咱们拼尽全力,灵州仍在,他没有得逞!”

    次日清晨,莛飞站在城头远眺,月鹘不再隐藏行踪,屯扎于灵州西北,隔河可见。

    天气明显暖于昨日,城前的冰面虽然没有破裂,但薄处已见水色,几群白色的水鸟在晨曦里向南集飞。

    莛飞张望片刻,急速奔下城楼,“温将军,晢晔要用凌汛淹城!”

    温遥一惊,“你怎么知道”

    莛飞道“水鸟集结,沿着河道飞向西南,是去水边觅食,上游应该已经融冰开河了。灵州比南面冷,还有完整的冰层,南北差异如此,一旦上游流凌北漂,推向灵州,水位壅涨,水鼓冰开,就是最容易爆发凌汛的‘武开河’。”

    “易公子,灵州抗洪多次,堤坝坚固,以往开河,也有冰凌外溢,但很少有淹进城的时候。”

    “温将军,前些时日灵州以北的兰池堡中蛊而破,哨探说兰池堡所临的黄河东岸大堤被大段大段的毁去,那里河道曲拐,容易壅冰,现在月鹘在兰池堡对岸的西北方扎营,等河中冰凌满溢,漫出堤坝豁口,晢晔便可坐看冰水铺向东南,吞没灵州,淹盖百里!”

    温遥想起毁堤之事,当时以为是月鹘泄愤,原来晢晔早有谋划。

    麦田山之战,晢晔步步为营,把西北各戍盛军引到一处,吸进绞肉的神鹰阵,如果盛军足够侥幸,还能筋疲力尽的撤回灵州,他便借用季节和地利,凌汛夺城。

    众人听得发冷。温遥还没从大战中恢复,精神疲弱,口吻依然坚定,“我派人去补堤!”

    莛飞摇头,“豁口宽长,地层还冻着,河岸取土十分困难,恐怕来不及,再说晢晔岂能让咱们安稳补堤”

    “易公子,你直说,有什么办法”

    莛飞并无把握,手心发虚,“咱们让老天作庄,和晢晔一赌!”

    “此话怎讲”

    “温将军,灵州西南三十里是鸣沙寨,外临青峒峡,黄河河道在此收窄,上游流凌会在这里拥积,堆成冰坝,青峒峡以西有数条水渠,从黄河引流灌溉,其中最大的一条叫作唐渠,与黄河河道同向并行,相距里,长达百里,唐渠又有左右支渠,形同树杈,渠间有水道,连成灌溉水网。这些水渠分布复杂,只有州府水域图上才会标注,晢晔并不了解。”

    “这几年战乱,居民畏战迁挪,水渠荒废,但引水闭水的闸桥还在。唐渠东面有一条支渠,名叫惠渠,正好通往月鹘大营背后,如果咱们偷偷派遣两路人马,一队打开闸桥,把黄河主道的冰凌先分入唐渠,再导入惠渠,另一路摸到惠渠下游,堵住渠道,就可以缓解主道凌汛,让惠渠冰凌漫滩,反淹西岸的月鹘军。”

    温遥让司田参军取来灵州水域图,上面详细的绘着各条渠道,果然和莛飞描述的一样。

    叶桻目露欣慰,衢园玄阁虽然烧毁,但那些书卷图谱真的都在小书呆的脑袋里。

    窦三郎依然困惑,“易公子,老天坐庄,是什么意思”

    莛飞细看水域图,“我不能断定青峒峡的冰坝会堆到什么地步,能把多少水放入主河道,又能把多少水分进唐渠和惠渠,这由天气、水位、冰情所定,半在天意,半在人为,如果主河道仍然溃决,咱们还是会面临凌汛之险,到时候只能看两条水路的灾情,谁轻谁重,哪一方会被淹,所以是一个赌。”

    甘振回忆镇夷峡之战,“易公子,上次疏冰可行,这次反之易可,如果冰坝拥积不足,我可以带人投石添堵,设法把更多的水引进唐渠。”

    莛飞想了想,“以前我爹爹拦冰导凌,都是提早在河中打十到十五尺的石桩,那些河流也好,镇夷峡的黑水也好,都远远无法与黄河相比,黄河冰凌能将一整座桥瞬间推断,大的冰块可以巨如牛车,投石在黄河难以奏效,与其在青峒峡添堵,不如在废弃的兰池堡备好巨石和抛车,盯着主河道汛情,随时破冰排险。”

    温遥捏起拳头,麦田山大战折损,西北盛军之恨越积越深,正面交锋难敌晢晔,可他心存余韧,仍未放弃。

    莛飞之策,是最后的反击。

    温遥一擂桌案,“那就赌!”

    众人聚首商议,各派其职。

    莛飞在城中领军民堆沙袋保护城门,掘排凌道,把存粮战具挪到高处,用尽一切办法,抵抗可能来袭的凌洪。

    甘振领人赶往废弃的兰池堡,搭建抛车,准备巨石。

    叶桻带一小队士兵从上游偷偷过河,去堵惠渠。

    窦三郎携水域图前往藏兵洞,让启明军赶往青峒峡,开闸导凌。

    温遥派人查看上游凌情,总察调度,镇守灵州。

    盛军不能在晢晔跟前显露异相,又须防着月鹘的哨探猎鹰,灵州表面一片死寂,一切都等到深夜再悄悄实施。

    天黑之前,叶桻从怀里摸出白衣布偶,娃娃染了血,他仔仔细细的洗了很久,娃娃的眉目洗得模糊,他想重新描画,又怕自己手拙,绘丑了她的模样。娃娃怀里,依然揣着那支攒有“崚”字的银花垂苏头钗。

    想到她就在并不太远的藏兵洞,他的心热跳起来。沙场上几乎伸手可及,却没能与她相聚。

    与她处了这么久,他却象变回了青涩的少年。他的情是生长太慢的树,侏儒般的树苗多少年都不抽枝长叶,只在无知无觉的扎根,一直扎到难以想象的深处,树苗才后发而起,华盖遮天。

    布偶模糊的面容是玉兰下的四岁娃娃,是桃树下并肩而眠的少女,是双剑相合的生死手足,是折柳相别、抑苦于心的断肠人。

    试心箭伤处作痛,汩汩渗血,压过了全身几十条刀剑创口。他有些眩晕,忘了蓝罂让他情绪不可起伏的叮嘱,低头吻了吻白衣娃娃的脸。

    藏兵洞中,林雪崚似有所感,悄悄把青衣娃娃拿出来,一次次相别,一次比一次更揪心,想起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恨不得立即飞进灵州。

    半夜时分,窦三郎偷偷摸进藏兵洞,找到启明军。

    林雪崚听他讲述莛飞之策,看着他带来的水域图,取出藏兵洞图一对照,藏兵洞应该有一条直达鸣沙寨的通道。

    她召集启明军精锐,让履水坛带上沄瑁舟,沿着藏兵洞中的通道先向南,再折向西,前往鸣沙寨。

    按图走了一多半,通道被塌石堵住,图上无路可绕,她正想要不要冒着被月鹘猎鹰发现的风险,出洞而行,马四福三钻两绕,又寻出一条路,原来有两座洞穴之间洞壁坍塌,另辟蹊径。

    启明军从鸣沙寨钻出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月光照出断壁残垣上的一只巨鸟剪影。

    众人吓了一跳,难道被射伤的神荼躲在这里却见那鸟咕咕欢叫,扑向林雪崚,原来是落魄。

    落魄随军而行,但一向晚个半天一天,它来时麦田山之战已经结束,启明军撤进藏兵洞,它找不到林雪崚在何处,四处兜转,飞来鸣沙寨落脚。

    鸣沙寨外就是青峒峡,启明军来到河边,夜色中看不清河面,又不能举火暴露,林雪崚便用追云链试探,这里冰比灵州薄,化出一片片冰洞,不能行走,却又难以划船。

    公孙灏让履水坛把沄瑁舟首尾相连,在半冰半水的河面上铺成浮桥,从冰洞里向下看,河水貌似平无波澜,实则流速极猛。

    启明军小心翼翼过了河,到对岸时,天已微明。

    林雪崚回头望去,近处的冰在晨曦中微微发亮,青峒峡以南的河面中间已化成水,两边是冰,越往上游,化开的水面越宽,河上漂着大大小小的冰凌。

    明明没有大风,却象能听到遥远的轰轰烈烈的风声,混着水响,回荡峡谷,合成一种惊心动魄之音。

    她凝目细瞧,目力可及的河道最远处,一道白墙似的河浪正隆隆而来。

    公孙灏一见,急呼“快收浮桥!”
1...139140141142143...145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