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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林雪崚这才看清,那不是河浪,是由大大小小的冰块堆聚而成的长达数里的流凌,横跨整个河道,宛如密集马群。

    流凌被河水推着,飞速前进,所经之处,浮着的冰凌都被推铲起来,一并向前,堆不下就挤向两边,一眨眼就在岸边垒起冰墙。

    启明军一齐拖拽,把连成长串的沄瑁舟拼命拉向西岸。

    流凌震撼而来,越堆越高,巨冰参差,床板大的冰夹在其中,都象幼童,有的冰块锐角向前,形似战舰,有的大如房屋,庞然可怖。冰块们上下起伏,彼此倾轧,争抢水路,好一支壮观惊人的百万雄师!

    七八条沄瑁舟来不及上岸,被流凌大军一吞而没,瞬间没了踪影。

    流凌挤入青峒峡的曲拐河道,与残余的大块冰面相撞,天地轰鸣,冰面受此激震,顷刻爆裂成亿万碎冰。

    冰块继续推涌而进,越堆越多,挤不动的就叠摞起来,在河道正中和两岸塞成冰坝。

    启明军原以为可以从容不迫的开启闸桥,现在刻不容缓。

    按莛飞的吩咐,要先开惠渠子闸,再开唐渠主闸。唐渠渠道荒废,渠口是一排滚石水堰,然后是左右退水闸和引水正闸,正闸之后是一个个分水涵洞和子渠闸口。

    各个子闸大同小异,石刻的闸名已经模糊不清,众人依据方位冷静判断,找到惠渠渠口。

    霍青鹏转动闸门绞盘,将惠渠闸门升起。

    唐渠主闸外已经堆满冰块,公孙灏和杜愈一齐升起主闸闸门,冰块大军挤进门洞,只守了片刻的规矩,便轰然一声巨响,将整座闸桥推断,一涌而入。

    杜愈逃得稍慢一步,随桥而坠,被冰块推下水,林雪崚眼疾手快,抛甩追云链将他捞了上来。

    杜愈神竿钓人,多次救急,这回轮到他自己被钓,只在冰水里蘸了一下,就已冻得脸色乌紫。

    流凌大军泄入惠渠,与主河道兵分两路,浩浩荡荡杀向下游。启明军站在高处,目睹江河伟力,无不震骇。

    这番惊天动地,灵州怎会没有知觉莛飞破晓时就站在城楼上,俯瞰苍茫河野。

    初见北斗君,是在冰封初解的黄河九曲河源,怎想到有朝一日,又会在冰封初解的黄河上,与北斗君作天地之赌。

    从河源到鹰喙峰,晢晔一直向易筠舟虚心求教山川水利,算易筠舟的半个弟子,父亲,我压得住他吗

    莛飞的胸口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疼,在鱼城、金越面对敌军时,都不曾这样。

    蓝罂登上城楼,与莛飞携手并肩,一起站在旭日射来的第一道光里。莛飞握着她的手,胸口稍缓,城下的黄河白练,远处的贺兰山丘陵,都在这道光里显露容颜。

    从流凌大军袭至青峒峡的那一刻起,灵州城前的黄河河道就如一条白色巨龙,从冬眠里缓缓苏醒。

    撞击之后水流拱波,河道冰盖急剧隆升,是白龙醒后的第一口深呼吸。

    伴随着响彻天地的咔嚓巨响,完整隆升的白色冰盖崩碎成无穷无尽的大小冰块,是白龙乍开了千千万万银白的鳞片,曙光一照,闪如星海。

    白龙初醒,雍容而傲懒,它被水流缓缓推着,沿河道前游,边游边扩张胸肺,左右扭动,之前很宽的河道现在显得十分狭窄,几乎容不下它的躯体。

    温遥奔上城楼,他驻边这些年,那么多次黄河开河,如此宏伟而粗暴的,还是第一次。

    白龙挤挤蹭蹭,游到兰池堡,一头撞上拐弯的山角,隆起一座巨大冰堆。

    它受痛而醒,初醒的睡意变成了怒意,龙爪推伸,从东岸大堤豁口一泄而出。

    甘振在兰池堡的焦黑城楼上连夜搭建抛车,可还没用投石去砸,满河冰盖已经瞬间碎裂。

    碎冰在弯道堵累起来,成了无路可去的强盗,疯了一般向岸上堆爬,巨大的冰块象涨潮的浪头一般,从豁口跃涌而进。

    冰潮在豁口推开巨大的冰扇,来势汹汹,千军万马的杀进兰池堡,一瞬间便将里外堆了个满满当当,城楼的甘振瞪眼看着大大小小的冰块顷刻爬到自己的脚踝。

    灵州城头,莛飞手心捏汗,盛军齐声惊呼。冰凌霸占了兰池堡,轰轰隆隆南下,向灵州淹来。不止豁口,沿岸牢固的堤坝上都有巨冰不断翻坝而入。

    如此声势,晢晔亦是震惊,西岸堤坝也有冰块溢出,但地势略高,很多巨冰只是探头挣扎。

    月鹘军没见过这样的情形,惊怵无语,满河冰凌都象魔灵附体的活物一样,势不可挡。

    冰凌大军是登陆的怪兽,向灵州越爬越近,它野心勃勃,但饱露锋芒之后,便露出疲态,越向前,爬得越慢。

    灵州守军提心吊胆的盯着,冰凌爬到离城墙只剩几尺的地方,强弩之末,再无余力。

    晢晔失望的皱起眉头,忽然看到河中翻搅的冰堆里,有几条被碾坏的沄瑁舟。

    凌汛气势可怖,但没有达到他预期的威力,必有缘故,他心中一个冷战,立刻向月鹘军高声下令“上马!”

    月鹘军不明所以,不敢违令,飞速上马,跟着晢晔向北急奔,没驰几步便觉蹄下震颤,侧头一看,一道气势逊于主河道,却也十分威猛的冰凌白龙,正向他们碾杀而来。

    惠渠冰凌!

    黄河冰凌的震撼,掩盖了惠渠冰凌的声势,莛飞的冰凌反淹是奇袭、偷袭!

    月鹘军没有高墙保护,若被冲淹,死伤难估。

    可莛飞和温遥都没有想到,晢晔会有所警觉,突然拔营。这提早而行的一步,战果可能大有差别。

    甘振在摇摇欲坠的兰池堡哈哈大笑,抛车起落,一块块大石、巨冰抛向对岸,砸向匆忙逃撤的月鹘军。

    惠渠冰凌顺坡而下,与黄河两道相夹,把月鹘军的逃路越逼越窄,躲不及的人马下有凌洪淹卷,上有飞石坠冰,死伤无数,是月鹘出征以来前所未有的险境。

    抛车射程已到极限,甘振继续指挥,猛投猛抛,乱石雨下,将对岸的路封住。

    晢晔划破手指,银月刀血光弹出,劈向封路的冰石,这层障若不立即破除,惠渠冰凌便是月鹘军的坟墓。

    他拼足全力,刀风过处,封障冰石粉碎,爆激半空。

    月鹘军一小半淹没于凌洪,主力夺路而出。

    盛军目睹此景,虽然遗憾,却也振奋,毕竟是与晢晔交战的第一场胜利,灵州和兰池堡欢呼雷动。

    莛飞扶城而立,腿都有些软,温遥眼泪夺眶而出,龄朋,是你和千千万万盛军的亡灵,在天上佑护吗

    月鹘败退,黄河开冻北上,温遥为逝去的将士高设祭台,盛军白衣唁奠。

    启明军回到灵州,亦是振奋,林雪崚在一片欣然忙乱中到处寻找,不见叶桻。

    甘振已经安然回城,叶桻带着一小队人去堵惠渠,返程时黄河冰凌满溢,一时回不来也不意外,可林雪崚心中恶寒,有极可怕的预感。

    温遥派人两岸搜寻,几天过去,叶桻他们仍是毫无音讯,踪迹全无。蓝罂让铁牙去找,依旧一无所获。

    林雪崚心急如焚,和启明军再次前往惠渠下游,落魄忽然一个直落,探爪从冰块堆里抓出一物。

    凌涛剑。

    。




第231章 布衣铁骨
    巨大的铁笼里,三只獒犬横躺在地,另外四只围成半圈,凶神恶煞的盯着面前的血人。

    铁笼长宽三丈、高一丈,原本关着几十只鹰营新捕到的野鹰,现在成了人犬相搏的角斗场。

    叶桻并不与獒犬对视,任何挑衅、猛动,都会触发猛犬的下一轮攻击,能多稳住它们片刻也好。

    他在麦田山受了一身伤,现在又添了一道道犬齿撕扯的豁口,小臂、小腿好几处被咬得肉如锯割,洞穿露骨。

    沥洒满地的血、死去的獒犬、踏血交叠的爪印,铺成一片惨烈的狼藉。

    比这片狼藉更惨烈的,是时时牵动、寸寸开裂的剧痛,他失血太多,连血王精也跟补不上,头沉眩晕,口唇苍白。

    纵然如此,他仍是背依笼壁,缓缓站直,一双手紧攥成拳。

    笼外的月鹘军一片惊默,这人是铁打的吗,千疮百孔,还能站起来

    叶桻稳住心跳,从七岁拉纤起,被人轻贱、嘲辱、诽怨、责打,都左右不了他。

    月鹘军是存心报复。叶桻带人在惠渠下游堵渠,凌洪退敌,一举淹去月鹘主力三成人马,可回灵州的捷径也被淹没,不能原路返回,只能躲开冰凌,绕道远行。

    没想到月鹘大部逃撤后,晢晔恼怒不甘,入夜时带着两千精锐,出其不意的杀了个回马枪,与叶桻他们撞个正着。

    跟随叶桻的只有二十几个人,为防月鹘军去而复返,特意趁夜寻路回城,结果被百倍于己的月鹘军团团围住,叶桻满身是伤,敌不过晢晔,一行人尽入敌手。

    掳到叶桻,晢晔亦是意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晢晔收住怒气,冷静下来,没有继续与灵州磨耗,而是率领月鹘大军挥师东北,越过黄河,与燕然军会合。

    燕然军是晢晔在乌日勒做娑陵王时培植的骑兵,首领名叫绍木,原是金斡帐下的百夫长,与金斡不和,一直不得重用,跟随晢晔之后才崭露头角。

    乌日勒覆灭,绍木驻守燕然山,孤旅在外,不想被花讫勒吞并,他借晢晔之势,不断壮大燕然军。

    晢晔调动整个北境,南下攻盛,花讫勒、百丽在东,月鹘在西,燕然军在北,三向合力,中原这只核桃,再硬也会被一举夹碎。

    燕然军克丰州、夏州,进势极猛,可就在最后发力之际,百丽、花讫勒忽然先后撤军。

    百丽后方爆发驼鹿血疫,边境部族被迫迁徙,必须回去救治。花讫勒称耗战太久,冬尽春来,天将变热,士兵水土不服,北方牧草返青,要归境养兵。

    绍木一听,也想返驻燕然山,省得草原被花讫勒趁空占去。

    变故接二连三,晢晔只得舍弃灵州,与燕然军会师,将绍木稳住,双军一同驻扎在夏州之南的乌石城。

    如果中原是鼻梁,河西、河东是左右双眼,乌石城刚好是眉心要害。

    晢晔虽然劝稳了绍木,可退兵之意仿佛一不小心溅开的火星,一处燃起,别处也难保太平,野火此起彼伏,月鹘各部都萌了厌战归乡的念头。

    月鹘夺回陇昆,重立新盟,已经心愿得偿。在大盛境内冲杀抢掠,算是发泄铁门关之恨,可泄来泄去,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和满足,反而一天比一天疲惫空虚。

    神一般的晢晔,也渐渐褪去光环,河西之战不如预期,盛军虽然遭受重创,灵州、凉州依然钉立不倒。

    中原要地、大盛饶土,月鹘真有力气吞下吗吞下了,又消食得了吗适合月鹘人的家园,哪里比得过天山脚下的草原金城

    晢晔听着各道消息和各部议论,望着西京方向,遥遥冷笑。

    牵一发而动全局,李烮,你以为我看不出靺末部突然迁移,引起连环退兵潮,是你的手笔我回归月鹘,根基不稳,利用大战树威集权,可一旦战况不利,权威便易受损,你太清楚这一环,所以不惜让自己陷入势单力孤的境地,也要派太白军驰救灵州,令我功败垂成,然后你怂恿盛廷,趁着月鹘兵疲,添柴引火,暗收九部,分解人心。

    你以为只要这样,我就会进退维谷

    李烮,幸亏你没被毒死,你要是死得容易,岂不可惜。

    晢晔令鹰营传讯,让铁赤、楚勒、塔什、喀伊四部族长与月鹘主力会合。晢晔还在麦田山时,就已让四部动身,只留哥舒玗与凉州对峙,现在四部已过黄河,得令后会昼夜加速,赶来乌石城。

    报信猎鹰高飞远去,晢晔沉思片刻,紧了紧狐裘围领,缓缓踱向鹰笼。

    鹰笼外围了好几层士兵,帕伊黛也挤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满心纠沉的看着笼中的血人。

    晢晔来到,人群散开一条通路。

    晢晔太了解叶桻,想从这木头人嘴里套出秘密,几乎不可能,所以他连问都不问,直接让叶桻与獒犬相搏,那套奇异的避敌战术,在保命时会本能展露,一览无遗。

    叶桻看穿了晢晔的心思,硬是用毅力克制了本能,原本可以用避狼图闪躲獒犬,却一步也没使,宁可赤手空拳,与獒犬血肉横飞的硬拼。

    晢晔走到笼前,垂眼一扫,躺倒的獒犬已经增至六条,只剩最后一条名叫巴图的猛犬,还在与叶桻殊死相对。

    巴图肩高三尺,体壮如熊,它见晢晔观战,格外卖狠,向叶桻冲奔两丈,一跃而起,咆哮高扑,锐齿直咬叶桻咽喉。

    叶桻血肉模糊,四肢重伤无力,但他仍记着与铁牙嬉戏时的经验:攥拳保护手指,遮挡遍布大血管的脖子、胸口、大腿,力气不够时,利用体重。

    巴图扑到眼前,叶桻顺着它冲来的方向仰身后倒,伸举小臂,隔开它的尖齿利爪。

    在观者看来,如狼似虎的巴图猛势惊人,将叶桻一推而倒,它踏着他的胸口,去咬他的脖子,谁知叶桻背一沾地,立刻侧滚上翻,反压在巴图背上。

    巴图被压得站不直,它急于扭转,四爪蹬地一掀,叶桻仍是抱着巴图的后背不放,始终把它控制在无法进攻的被动姿态,一人一犬连滚几滚,象草原上的壮汉摔跤。

    叶桻太虚弱,只能投机取巧,拼命坚持,巴图费力扭滚,徒有一身蛮狠,却施展不开,难以挣脱。

    叶桻占着有利身位,终于借着持恒的毅力和自己的重量,将巴图牢牢压住。

    他小臂伤重,双手使不上力,用手肘狠击巴图的头顶和后颈,这两处是獒犬的薄弱部位,重击之下,巴图口吐白沫,昏厥不动。

    帕伊黛心跳激剧,紧张得不敢直视。月鹘军一片震愕,伤成这样仍能空手战败猛犬,此等勇士,找遍九部也无匹敌。

    叶桻用光了最后的力气,瘫躺在巴图身侧。这一番扭滚,从头到脚的伤口全都扩裂,疼得他神志模糊。

    痛到极处,意念开始自救,产生了魂灵出窍的幻觉,好让**之苦麻木疏远。

    虚晃飘浮的混沌之感似曾相识,依稀回到了白果坳,七天七夜全身换血,将死未死。

    晢晔叹口气,走进笼子,在叶桻身边蹲下,“性命攸关,还这么犟。”

    他看着叶桻糊满血汗的脸,“你们衢园,都是一横心犟到底的傻子,当年在问星台,易筠舟死也不肯透露实情,那又如何,假以时日,还不是真相自明你在麦田山所用的避敌战术,处处针对神鹰阵,当年老雕之所以会在比武中输给老书呆,就是因为易筠舟会用这离奇的避敌术,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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