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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江粼月抱起手肘,“换了其他人我不信,但晢晔族灭家亡,机警自护,这是天生的本事,更是后来的教训,若非他心智超龄,怎能在十几岁就成为北斗君。”

    林雪崚道:“谢教首,赵漠为了接近老雕,刻苦出众,早早成了教中的拔萃人物,但老雕并没有传位给他,是不是对他有所疑虑”

    谢荆想了想,“赵漠缜密尽责,无可指摘。不过老雕把银月刀置于鹰嘴,把空刀匣放在天亭,是起了怀疑,留了防备,但老雕没有说破,也许并不十分确定。”

    “老雕断臂,赵漠知道银月刀在鹰喙峰上,他早就偷偷上过峰,只是一直未能破解天亭的开启之法。老雕对他倚重,却不亲密,他知道教位不会传给他。总令上是我的名字,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他潜心隐瞒身份,不急不躁,老雕的武学阵法,对他大有用处。这三十年,他在外目睹大盛由强而衰,在内眼观老雕走火入魔,眼见时机将至,老雕却一去不返。”

    “赵漠知道最后了解天亭开启和银月刀的人,只可能是我,但他没有把握能制住我,所以利用姗姗,以易家为饵,牵动江湖,引太白宫出手,借邝南霄对付我。邝南霄君子留情,极有分寸,唯独没料到双剑相持,给了赵漠偷使阎魔引的机会。”

    “我愚钝不堪,一直没有洞察赵漠的身份和企图。问星台宴我苦口婆心,希望易筠舟说出实情,结果却让我十分失望,燕姗姗杀易氏夫妇报仇,我也没有尽力阻止。”

    “邝南霄曾在问星台上出言提醒,我也知道自己内伤古怪,我满怀愠怒的回到鹰喙峰后,越是运气调理,越是恶化失控,等我明白邝南霄的意思,发现我在自催自损时,已是不可挽回,功力溃散,连下峰的本事都没有了。”

    “赵漠见我迟迟不下峰,知道阎魔引奏效,昨晚鹰涧峡水战,他上峰将我挟制,一面逼问银月刀,一面欣赏暴雨血搏,我目睹峡谷漂尸,无力阻止。我回忆前后的一切,想通因果,猜出他的身份,可无济于事,现在银月刀终是让他得了去。”

    江粼月道:“教首,你不用自责,是我今天失手,被他擒作人质,若有什么后果,该当其咎的是我。凛王离了陇昆,天子年事已高,朝政**,边境不稳,赵漠酝酿多年才等到这个内外兼备的时机,这处心积虑的计划不是轻易收得了手的,银月刀只是其中必要的一环罢了,他拿了刀去,以后的造化是福是祸,还难说得很。”

    谢荆喟然长叹,他忍着灼痛费力讲述,枯竭不支,林雪崚本想助他下峰,平息血战,可现在三人伤累虚脱,她连自己能不能踏链回岭都没把握。

    她把《月鹘旧纪》小心收进匣子,放回原处,退出天亭,到铁索边上眺望鹰脊岭,坪上各路人马仍在和悬关阵相持。

    还是先进方舍休整,攒回体力,再设法带谢荆下峰。

    峰顶流雾凄迷,一根追云链还缠在山枣树上,林雪崚走到断掉的鹰嘴边缘,把链子解下来镶回镯上,之前和银月刀的惊险决斗象一场离奇怪梦。

    身后传来江粼月的咳嗽,她回头一看,“小月,你病得厉害,不能再吹风了!”

    上前一摸他前额,果然火烫,三拖五搡,把他推进方舍。

    江粼月一身血污,连伤带病,躺在塌上昏昏沉沉,边咳边问:“邝南霄的阎魔引,有什么办法救治”

    邝南霄有救,谢荆便有救。

    林雪崚沮丧一叹,“如果不是师父境况极恶,他怎么会把太白宫的担子交给我”

    她在方舍歇过一晚,熟门熟路的找到药材,石危洪总等着妻子归来,沈墨云身体不好,常用之物多年如一日的备着。

    江粼月虚弱昏睡,她煎上退烧药,替他收拾外伤,自己也累得歪身打盹,差点把药锅烧干。

    江粼月被苦涩的药气熏醒,她端着药坐到他身边,他厌恶扭头,“拿走,我不喝。”

    她好言哄劝,他暴躁不听,碗都掀在她身上。

    林雪崚垂头泪目,“小月,你怎么恨我都行,可你的身子是你自己的,哪能这么糟蹋”

    她又倒了一碗药,见他依然不理,只得把碗放在旁边的矮几上,从腰带里抽出寸霜剑,照着小臂一划。

    江粼月侧身扭住她的腕子,“你发什么疯”

    她挥手又是一划,“我割到你肯喝药为止。”

    江粼月胸口起伏,拿过碗来咕嘟嘟的喝光,忍着麻舌的苦涩,砰的把碗扔了。

    她另外又端一碗,微微一笑,“我知道青龙大人最没出息,象小孩一样怕吃药,所以烧了糖水给你解苦。”

    舀起一匙糖水,熟练的喂到他嘴边。

    江粼月想要推开,身体却不听使唤的凝住。

    他烧得厉害,眩晕发愣,什么真什么假,什么实什么虚,都已分不清。

    面前这张夜明珠光映照的脸,和太湖小岛波光映照的脸一样,近在咫尺,却又朦朦胧胧。

    头脑一片混沌错愕,仿佛近来这些变故是场恶梦,梨花树下的时光并未消散。

    那朝夕相伴,纠缠她喂饭的日子,以为此生不会再有,却又浮幻重现。

    僵紧的下颌渐渐松开,不自觉的张开嘴,任她一勺一勺的把糖水喂到口中。

    喝着喝着,他眼睛一糊,“崚丫头,你烧的鳖汤真好喝。”

    林雪崚抬手拭眼,他痴痴傻傻的,不懂得爱惜自己。

    她放下碗,帮他揩了揩嘴角,“你爱喝,我以后再烧。”

    两人呆呆默对,不忍说话,仿佛什么都不说,就不会再伤再错。

    许久之后,林雪崚低下头,摸出幽澜镜衣,“这个还给你,撕碎了又补起来的,本来不敢再拿出来,可它到底不是我的,留着总觉得愧疚……小月,我没脸求你宽恕,我欠你太多,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江粼月定睛看着幽澜镜衣,交回了彼此的失物,就算两讫

    林雪崚眼中湿热,“小月,其实你我之间知根知底,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何必非要拘泥于男女之情”

    他一听此话,热血上冲,用力箍住她的脸,把她的话硬生生挤回喉中,恶狠狠道:“你要么做我的女人,要么做我的死敌,当什么模棱两可的结义金兰、生死之交,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别想!”

    林雪崚被他掐得腮痛,眼中泪水溢出眼眶,挂在长睫上,碎晶凌乱。

    他手掌一松,想推开她,可托着她脸颊的手象被吸住。

    她的脸云柔细腻,似乎还泛着西湖月夜的皎洁光泽,那美丽绽放的午夜昙花,片甲不留的掳走了他的魂,再也抢不回来。

    他心中汩汩而痛,闭眼轻叹,垂脸与她额头相抵,两人鼻翼相碰,呼吸相缠,彼此都是轻轻一颤。

    倘若上天有灵,能让他重回莺歌虫鸣的一刻,再尝尝那被淹没的幸福,就算千攒万刺,又有何惧。

    鼻梁一湿,分不清是谁先流的泪,嘴上一软,分不清是谁先碰上谁的唇。

    有意无意的一触,短暂温存,是春日花树上偶尔停脚的鸽子,夏日荷叶上闪烁滚过的露珠,秋日晚风中无声轻摇的芦苇,冬日清晨遇光而化的霜花。

    江粼月双臂一圈,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两个满身创痛的人互相安慰的抱着,直到彼此的心跳恢复平和。

    一阵咳嗽打




第109章 云散风涤
    丁如海道:“总算有几分胆气,接招!”

    双拳出击,袭向燕姗姗周身要害。

    燕姗姗侧手一抽,朱雀翎游卷而出,眼花缭乱的红影游到半空,突然抖直,血蛇般扑向丁如海肩头。

    徐敦担心丁如海空手对毒鞭太吃亏,谁知他掌若生钉,翻臂一搅,竟将刁钻粘滑的朱雀翎牢牢牵住。

    原来丁如海特意找元昇借了攀山用的皮掌钉指,手生钩刺,是克制朱雀翎的法宝。

    燕姗姗扬手射出一把毒针,迫丁如海撒手自护,趁势夺回朱雀翎,抡臂画弧,鞭荡涟漪。

    血蛇化作从小到大的一叠红圈,小圈推大圈,流畅夺目。

    丁如海在万紫千红的夺命漩涡中丝毫不乱,一路变化无尽的万踪拳穿插自如,是眼疾手快的捕蛇高手。

    进退之间,突然一记“金枪指”,又将朱雀翎钳在右手,左手击向燕姗姗小腹,再不给她任何偷袭之机。

    燕姗姗兵刃被制,出掌相抵。

    她的“十式单行掌”火候不济,然而凤麟掌衣柔韧消力,居然也能以快接快,与丁如海拆了十几个回合。

    钉指与凤麟掌衣擦击,火星迸溅,激烈异常。

    丁如海越逼越近,巨鹰郁垒见状,尖叫一声,张翅扑到丁如海身后,伸嘴来戳他后背。

    徐敦叫道:“老海,小心!”抡起三节棍,击向郁垒。

    郁垒脖颈一顿,悬身提爪,将徐敦身上刨出三条口子。

    东栾渐怒喝:“撒野的孽禽!”

    手持开山钺凌空一跃,纵劈而下。

    郁垒扑翅转身,翅上带伤,在室内被鹿角灯阻挡,飞旋不开。

    燕姗姗大叫一声:“别伤我的鹰!”

    撒开被钳制的朱雀翎,点足跃起,拦向开山钺,肩上挨了丁如海重重一拳。

    她仍是咬紧牙关,伸直手臂,用凤麟掌衣迎向开山钺。

    凤麟掌衣虽然刀枪不入,可东栾渐一劈,泰山压顶。

    燕姗姗哪里拦得住,一劈之力顺着她的手臂传入胸肺,将她震飞两丈。

    她跌落在地,激痛吐血。东栾渐就象掸了只蝴蝶,开山钺余威不减,直直斫入郁垒腹内。

    神荼见郁垒被劈,高声怒叫,拖着折断的翅膀,扑跳上前。

    东栾渐抽钺回身,田阙见燕姗姗败得惨重,不得不救,率天枢部冲拦上前。

    攻山好汉亦哗啦啦涌入厅内,双方再度剑拔弩张,相向对峙。

    燕姗姗两手发抖,爬到郁垒身侧,鹰肠拖露在外,血流满地。

    她仿佛已经不认识周围的人,浑身是血的站起来,直着眼睛推开刀林剑丛,取来药物器具,伏在地上急手施救,为郁垒清积血,止流血,修补破损的内脏和腹壁。

    她受开山钺巨震,自己也伤得极重,嘴角流血不止,仍是一刻不停的做着极耗神的补救之术,连收拾过无数重伤者的秦泰也看得心惊。

    半个时辰过去,鹿角灯上的烛火闪烁跳动,燕姗姗仍在血污中忙碌。

    无数眼睛看着这惨烈的情景,厅上一片寂静。

    刘蓟打破沉默,“一头孽禽,倒知道心疼,天下有多少人因你这妖女失去至亲,燕姗姗,你赔得回来吗”

    刘卜命丧朱雀寨,刘蓟这话宛如火引,咒骂声淹没大厅,众人恨不得立即将她五马分尸。

    燕姗姗对一切千刀万剐之言充耳不闻。

    上官彤想起死于溶洞毒焰的两位舵主和七江会兄弟,长叹一声:“邝公子,这女人不可饶恕,此间以你最尊,你说怎么处置她”

    邝南霄留心鹰喙峰的动静,赵漠至此都不出现,应该是不会再出现了。

    他转向易莛飞:“易公子,应该由你决断才对。”

    嘈杂议论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聚在莛飞身上。

    莛荟满目哀痛,叶桻、秦泰、丁如海、徐敦面色悲沉。

    问星台之后,赵漠为易筠舟置了灵枢,横在两座鹰雕之间。莛飞望着父亲的棺木,玄阁牌坠在掌心攥得发烫。

    正欲开口,神鹰堡后门推开,林雪崚、江粼月扶着谢荆进入厅中。

    谢荆听完田阙讲述,低头看去,燕姗姗竭尽全力缝好郁垒的伤口,虚脱的偎在郁垒身边,长发散乱,一双眼睛疲倦困惑,正在寻找那个缺失的人影。

    江粼月一探她的脉搏,她腑脏震伤,以后再用内力会剧痛不止,与废了武功没有两样,即使不动武,也是体质大损,疾病不断。

    谢荆长叹:“邝宫主在问星台连过三关,理应休止此战,未想赵漠处心积虑,令我和邝宫主两败俱伤,他好趁势相逼,夺回月鹘王杖,我未能洞察在先,以致覆水难收,血染峡谷,实在罪疚难辞。”

    “姗姗是我的属下,她惹出的惨祸命案,我愿意全部承担,从现在起,江湖上再也没有神鹰教,诸位的深仇大恨,与原来的教众再无关联,全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

    “易公子,既然由你决断,我这条命任你处置,断头腰斩,鼎镬凌迟,皆随你的愿,不过我有一个恳求,不是以曾经的神鹰教首之名,而是以伴随老雕和夫人的贴身仆从之名,希望你能在我临终之前,私下告知石教首最后一段时日的经历,也好让谢某去得心安,你肯答应么”

    语惊四座,燕姗姗睁圆眼睛,在血泊里半撑半坐,“谢荆,你这没用的懦仆,神鹰教是义父的心血,怎能说散就散!月鹘王杖是什么东西赵漠呢赵漠呢!”

    江粼月皱眉,“燕姗姗,赵漠是失踪多年的月鹘王子晢晔,他身负灭族血仇,痛恨汉人,为了掩藏身份,隐身教中,时机一到,破茧而出,再也不会回来了,你醒醒吧!”

    林雪崚讲述了峰上的变故,莛飞若有所悟,“难怪,我在北斗寨的这些时日,他从来没有逼问过什么真相,他对石教首之死并不在意,他每次问的都是天文地理、山川水利、济民之道、治国之见,他待我爹爹应该也是一样……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神鹰教中。”

    林雪崚道:“没有真相,才有血搏,他将汉人玩弄于鼓掌,让汉人自相残杀,报复当年的铁门关之恨,恐怕鹰涧峡之战,只是开始。”

    燕姗姗瘫在血泊里笑个不停,眼泪却串串滴落,以前对赵漠的种种不解,现在全都明白了。

    可怜的晢晔,他怎么不明白,她才不在乎什么国族之别,前仇旧恨,他完全可以信任她,让她天涯海角的追随。

    上官彤踏前一步,“谢教首,你以一己之身承担一切,倒是大义,让我们放了其他人也罢,饶了这女人,却是不能!如今已经跑了赵漠这个罪魁,再走脱燕姗姗这个帮凶,他日不知又要死伤多少无辜。莛飞,不可给妖女留生路!”

    谢荆望着莛飞,“易公子,姗姗身受重伤,武功近废。我愿替她承担罪孽,不完全因为教首之义,而是因为在老雕心中,姗姗就是小瑞,在姗姗心里,老雕是真正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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