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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莛飞心口突突而跳,这是比大水堵决更艰苦的使命,因为义军在用血肉之躯堆铸堤坝。

    琮瓒远远观望,只见一道凛冽的剑光在烟火弥漫的城口劈闪若电,织成难以穿透的雪雾,向内冲奔的羌逻兵卒皆被搅碎。

    刘云甫道:“这就是那个女人!”

    琮瓒凝目不语,眼前的情景让他想起茂州南城门外岷山好汉的不屈血战。

    盛廷如此昏庸,为何总有这么多志士愿意粉身碎骨,真是不解。

    于俊肩头中刀,鲜血淋漓,见大东门重归掌控,按肩笑道:“关门打狗,莫走了一个蛮子!”

    守军皆怀必胜之念,这惨烈卓绝的守城之战从黎明一直持续到黄昏。

    落日将鱼城耀成猩红的血色,三江皆赤,辉煌刺目,落鸦高旋天空,喊杀声逐渐归寂。

    城楼上抛车转动,把成百上千颗入侵鱼城的羌逻军的头颅掷向城外。

    满身殷红的于俊缓缓登上城楼,背衬血缎般的晚霞和鱼城坚不可摧的灰峻剪影,手执卷了刃的屈刀向石子山凌空一劈,怒吼道:“犯我疆土者,有来无回!”

    满城守军持刃击地,雷霆相和。

    夕阳惊撼,天摇地动。

    琮瓒看着漫山遍野的头颅,胸中腥气上涌,啐出一口血沫。

    今日开局得利,却落得如此收场,不甘和愤懑如同烈火,烧得他五脏俱焚,腰间宝刀嗡嗡作响。

    琮瓒手起刀落,劈碎了身边的一块大石,若不能屠城泄恨,把于俊千刀万剐,他宁肯埋骨于此,永世不归!

    晚风荡不去腥气,每战之后,于俊都会和将士一道收拾尸体,冲洗深重的血迹。

    回到山顶后,林雪崚和义军各部首领已在牙城集结等待。

    众人上前与他相见,于俊摸着喉咙,有些尴尬,城上那一吼太用力,喊破了嗓子,现在连话都说不出。

    若无义军相助,今日鱼城不会这么幸运,于俊口不能言,向众人团揖相谢。

    林雪崚见他劳累,不多打搅,让义军到北一字城水军码头把带来的粮米、药材和冬衣运至城中。

    这夜林雪崚、丁如海、莛飞、徐敦四人围聚,好久不见,感慨无尽。

    宣女留在广良城,琢磨解救哑儿军的法子,没有跟来鱼城。

    丁如海道:“吹芦笙有用,只是见效慢,若能知道哑儿军服的是什么药,对症下解就好了。”

    顿了顿,有些黯然,“宣女一直说,若宁夫人还在世上,早已迎刃而解。”

    衢园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世道混乱,山隔水阻,音讯比金子还珍贵。

    莛飞叹气,“也不知秦老爷子、方叔叔和叶哥他们现在怎样。”

    几人盯着火盆寂然无语,徐敦的鼾声打破了沉默。

    丁如海一笑,“心宽体胖,一点儿不错,我还真没见老敦有睡不着的时候,若旁人背上剜那么大个窟窿,只怕用了昏麻药也会痛醒。”

    莛飞一拍膝盖,“林姐姐,咱们好久不见,难得一聚,不如通宵下棋”

    林雪崚累得昏懒,连输三盘,莛飞用笔蘸墨,在她脸上写了三个“输”字。

    丁如海笑得口干,到处找酒。

    于俊巡营时,听到这房中的鼾声和笑声,踱到窗口一看,忍俊不禁。

    总听莛飞念叨身边的拔萃人物,就怕上天不眷顾,要等他们归于平凡,才肯赐予幸福。

    于俊微微一叹,衢园的温馨稍稍冲淡了惨战后的凄清,琮瓒不会甘休,明天不知又是什么局面。

    两日后,于俊喉咙仍然灼痛,但好歹能哑着嗓子说话。

    义军各部首领聚集牙城,林雪崚道:“琮瓒虎踞不动,只等养精蓄锐,再度发狠。鱼城坐守相待,即便立于不败,也难扭转战局。”

    于俊点头,“林宫主,依你之见呢”

    林雪崚与莛飞对视一眼,莛飞展开鱼城地图:“于大人,与其坐守,不如偷袭扰敌。鱼城有八条排水暗道直通山下,暗道出口以千斤闸开合,出入方便。石子山东、南、北都有咱们的暗垒小寨,可作临时接应。羌逻军久耗无功,士气疲软,若咱们隔三岔五神出鬼没的夜袭骚扰,让他们夜不能寝,日战无力,心神溃散,琮瓒不退军也会拔营,那时必然有机可乘。”

    于俊虽然同意,却有顾虑,“琮瓒损兵折将,屯踞石子山的兵力仍有四万,大寨关卡重重,防卫森严,他是羌逻王子,自幼跟从名师,武艺精湛,一把象泉宝刀更是羌逻国的天工神物,他身边的护卫也全是精锐好手,再加上刘云甫这个警惕的老狐狸,偷袭只怕没那么容易。”

    林雪崚道:“于大人,到底有多难,试试便知。”

    多灾多难的承业元年,终于磕磕绊绊的迎来了岁末。

    刘云甫独在帐外,怔怔望着石子山顶的残月,鱼城守军的震天呐喊仍在耳边回响:“犯我疆土者,有来无回!”

    曾记何时,他也是这般尽忠报国,热血沸腾。

    往事不堪回首,礼贤下士的羌逻国君对他有知遇之恩,在他落难时委以重任,可当年拒敌千里捍卫家园的铁血豪情,就象他被剜去的髌骨,再也回不来了。

    刘云甫垂下头,双肘支在轮车扶手上,想起那女人斩钉截铁的喝骂:“刘云甫!你好歹毒!先帝治你的罪,与大盛兵将何干与大盛百姓何干你为一己私怨,叛国投敌,屠杀同胞,良心何在!”

    广良城水战后,羌逻水军一时难以恢复,琮瓒对他礼敬冷淡,他在军中不尴不尬,甚难自处。

    这夹缝求生、茫然无属的孤苦,也只有和年末气衰的残月分享了。

    身后忽然传来琮瓒的声音:“年关将至,刘都护不会是思乡念旧了吧”

    刘云甫打个寒战,手肘一撑,从轮车里挪出来,“峇曾,卑臣身受盛廷折虐,乡土之情已绝,




第128章 迁路迢遥
    鱼城几千军民与琮瓒几万大军相持,振奋人心,可西战东乱的大盛国土依旧无暇喘息。

    江陵刺史郭百容大败郯军,反而降职受过,皆因山南督治许贯德暗中嫉恨。

    王郯见盛军没有及时追击,天赐生路,昼夜不停的率残部退过洞庭,撤至昌江。

    郯军辗转袁州、新渝、吉州、虔州,集结了大批无家可归的流民,与在东南起事的牛昶合兵,又达十万人众。

    承业二年初,重振旗鼓的郯军迂回向东,激战七日,攻克建州。

    王郯把江陵之仇发泄在此,纵兵大掠于市,杀人满街,血流成川,谓之洗城,附近州县望之胆寒,纷纷献城纳降。

    建州已在江南域内,江南督治尚彦上书天子,太湖水患深重,兵弱粮稀,急需增援。

    承业帝传旨淮南、淮北、河东三域,令淮南督治吕春祥为三域行营都统,聚军应敌。

    衢园地处建州和长江之间,这一场战乱,无论如何避不开了。

    从秋至冬,衢园中的难民接近八千,所有的角落都已塞满,每日还在不断增加。

    方重之按人配粮,把每日的稀粥从两顿减为一顿。

    乌云压境,关于郯军的凶残越听越多。

    璟儿怕那些谈论吓着小孩子,把娃娃们圈在白阁,闭起门来玩猜谜,七巧板,连环锁。

    许春见她洗衣裳的时候两眼直直发呆,伸手在她面前一晃,噗的弹出竹蚱蜢,逗她开心。

    璟儿仍是愁眉不展,“许春,王郯拿人肉做军粮,用百姓填堑攻城,都是真的郯军也是落难人,怎么一拿起刀枪,全都变成凶兽了”

    许春道:“郯军也好,官军也好,有什么区别,当不了狼的,就给人家当羊宰。”

    说起羊,肚子咕咕乱响,“璟儿,你说我快饿死的时候,会不会也急昏了吃人听说他们把老人肉叫‘饶把火’,女人肉叫‘不羡羊’,小童肉叫‘和骨烂’……”

    璟儿胸中翻恶,从盆里撩水,泼了他一脸。

    许春揩脸谄笑,“你别生气,谁要是敢捉你做‘不羡羊’,我先剁了他包包子!”

    璟儿抄起洗衣槌,“你多天没肉吃,饿成豺狗了!”

    这夜秦泰召集众人,“衢园留守至今,不能再死撑。王郯杀崔定虎起事,大快人心,可他自己也不是善类,根本无意救民济世,只顾烧杀抢掠,逞禽兽之快。郯军以人为粮,残暴无度,百姓等来的不是换世明君,而是混世阎魔。”

    他长叹口气,“水患以来,周边各州饥民倚壁,听说也有效仿王郯腌尸为粮的,一旦战祸波及到此,园中老弱妇孺,皆难幸存。我更担心春季大疫,去年的秋疫被寒冬勉强压制,现在各地积水未消,一入三月,伤重之城必将变为死城,只怕那时候江南的土,连埋尸盖坟都不够。”

    方重之道:“老爷子,郯军攻下建州,下一步不是西走贵溪、取饶州,就是北上取衢州、歙州。淮南聚军,长江严防封锁,这一战不知会在江南江北折腾多久。太湖周边还在积淹,万物凋敝,死气萧条。衢园灾民要迁徙的话,这许多病弱老小,能往哪里去呢西、南、北三方都是艰险重重,叶桻曾说起易氏的旧居横阳县,可现在东南也不太平,匪患猖獗,岭南十三门到处打劫,毒手已经伸到了钱塘湾。”

    叶桻慎重思索,“方叔,前些日子雪崚的姑姑浔芳夫人托人捎信,她最近竭力游走,已经说服南海螺洲、石塘、长沙三岛接纳难民,岛上多树多鸟,栽植青蔬,阳光沛盛,没有饥荒之虞。我当时一想,迢迢远途,不可思议,没向你提。现在周边势紧,如果听从她的建议,暂时出海,远避战祸灾疫,倒也是条出路。”

    璟儿睁大眼睛,“……南海”

    叶桻安慰道:“你别慌,古来渡海逃难,并不少见,现在难的是船。沿海县镇船资暴涨,渡一人要五百金,还有过载溺毙的风险。浙水舵和太湖舵的大小船只都被官军征去,但鲁舵主说,浙水舵以前有六七艘泊在钱塘湾的平底货运海船,均在两千料以上,盛廷颁布新的《海船营造法式》之后,那些船不合规格,不许通航,被勒令送去台州舶运司辖下的船厂翻修改造。船厂隶属衙门,工时怠慢,很多个月都没有改好。”

    “兰溪离台州只有四百余里,咱们扶老携幼,即使走得慢,不出意外的话,二十来日也该到了。咱们请鲁舵主相助,设法调取那些货运海船,即使不合规格,航行却是无碍,以浙水舵掌舵的本领,必能安抵南海。”

    漂洋南下,听上去风险不小,却也有新鲜可行之处。

    方重之担心老弱病幼畏海晕船,水土不服,曹敬道:“秦老爷子的‘舟宁方’一向管用,若有状况,可以转向靠岸,暂时停泊。”

    秦泰点点头,“横竖颠沛流离,与海相搏和与战乱相搏,还是选海吧。”

    主意已定,衢园连夜收整。园中值钱的东西都已用尽,众人打点的主要是粒粒珍稀的余粮,还有冬衣和药物。

    叶桻一直忙到天明,园中青壮些的每人都用箩筐背上一两个年幼的娃娃,老人则用小木车推送。

    至于盐袋米袋、锅瓢壶碗、刀锉火石、麻鞋雨伞、毡帽蓑衣、油布绳索,等等杂物,全都归派分携。

    璟儿背着行囊,走出白阁,回首望去,红了眼圈,“叶哥哥,我自小被捡来,收养在园子里,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咱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叶桻何尝不留恋,对璟儿温暖一笑,“出门见见大海大浪,也是一番经历,灾年乱世,只要人平安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芋儿、郦豆拉着璟儿,几个半大姑娘互相壮胆,终于麻利起来,快步离开白阁,随着人群走出园外。

    叶桻踱到池边,最后看了一眼解凝亭上干枯的紫藤吊床,还有枫树下垂挂的秋千。

    老肥最终没能逃过鼎镬之灾,连骨架都被吃了个干净。

    叶桻把它的毛拢做一堆,埋在池旁的草丛里,一池寂水空空荡荡,仿佛还能听到鸭叫声。

    他在鸭坟上添了几把土,起身离开。

    园门口传来争执之声,是曹敬的嗓音,“老爷子,你昨日不是这么说的,怎么今天改主意了”

    园中有一百多名用木车担架也难以运送的重病患,这些人太虚弱,稍微一颠,能保住命的也会断气,何况长途拖累,贻误大伙,所以秦泰早就打定主意,要独自留守衢园,陪伴这些病人。

    昨天他不想影响大家的决意,现在突然宣布不走,大伙当然不肯。

    秦泰的儿子秦中也要留下,秦泰一口拒绝,航海艰苦多变,不可无医。

    方重之放下行囊,铁意相陪。

    秦泰气得大吼:“园中我最年长,现在你们人人都顶我的嘴,我既然说话不作数了,这张老脸还留着干什么!”

    园门口有两块大石,秦泰一头便向刻着“渡劫”二字的大石撞去,被曹敬和秦中死死拖住。

    众人见他如此固执,知道他的脾性,不敢再有异议。

    老老少少背包负重,互相扶携着下山,鲁子贤已率浙水舵在山脚相候。

    叶桻最后一个离开。他幼时在黄河被踩断肋骨,后来在天蹄峡被白虎刀开膛破肚,两次重伤垂危,都亏秦泰奋力施救,才夺回性命。

    此刻他望着秦泰花白糟乱的头发,心中不舍,喉中一片酸涩,“老爷子,等我把人送到安稳的地方,就立刻回来陪你!”

    秦泰摇摇头,“生死劫数,命中注定,真有人杀上门来,我就说这里是疫地,他们未必敢怎么样,即使拦不住,我这老皮老肉,怕什么你安心去就是,婆婆妈妈,还想讨骂”

    叶桻硬起心肠,“老爷子,你救人无数,自有神灵庇护,请你多保重,千万别



第129章 步步铺垫
    叶桻左右一看,“方叔,鲁舵主,你们领着大伙穿过松林,从山上走,我在这里守着山口。”

    众人顾不得收捡地上的狼藉,拼命拽老携幼,向山上攀行。

    城门上嗵嗵鼓响,点起无数火把,大队官兵从城中杀出。

    曹敬道:“叶哥,我和你一起!”

    叶桻伸手一推,“你沉不住性子惹的祸,护着方叔他们要紧!”

    他抽出凌涛剑,身影如风,只听咔嚓声响,高大粗壮的松树眨眼被砍断十几棵,松枝错杂茂密,堆成封山的路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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