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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世事万变,只有布偶仍是天真快乐的模样。

    潮鲸门没有再来劫扰,叶桻不敢大意,盯着岛上水下,一宿未合眼。

    次日天明,浙水舵的舵副主张达领队,舟筏离岛,谨慎前行。

    连拐两个大弯之后,灵江与永宁江合成椒江,水面象喇叭一样渐渐拓宽。

    台州码头位于椒江入海口南岸,舶运司船厂就在码头之东。

    离海口还有五里,州城遥遥在望,却见码头方向有




第131章 碧海潮鲸
    日落之前,风越刮越猛,海浪高如城墙。

    衢园难民弃舟登岸,从湾口北岸走陆路去往小桃渚,一路顶风,艰涩吃力。

    叶桻背着生病的徐婶,望着狰狞漩涡般的阴云,暗想海上怕是会有飓风。

    远处闪电隐隐现现,难民看着末日般的天象,犹豫畏惧,不停的问是不是真的有船。

    叶桻镇定回答,可一颗心象被拳头攥着,没一刻舒张。

    此刻台州水师舰队正泊在海中一座名叫田岙的小岛旁边,身处指挥舰的台州刺史王宗祥冷冷盯着面前那张眉目含笑的可憎面孔。

    这人的脸上有一条从眉角到鬓角的伤疤,每当双眉一扬,那泛着嘲谑的神情就令人牙根发痒。

    王宗祥强按怒火,“一翼遮天,你自寻死路,与我无干,可你若死了,咏儿的安危谁来担保”

    连续几天的海上角逐,青龙寨统领台州水师,从海盗手中夺下了雀儿岙岛南面的田岙岛,以此为踞,与潮鲸门一水相望,决战在即。

    潮鲸门选雀儿岙为巢,十分聪明。

    雀儿岙岛形状奇特,象两只上下衔接的耳朵。

    通向南耳的航道水深口宽,潮鲸门的大船集中在南耳,岛上的堡垒设置砲架箭楼,锁瞰海面,严防重守。

    通向北耳的航道不到一里宽,周围沙石淤浅,暗礁密布,触之即碎,潮鲸王另添沉船、破船堵塞此道,只有涨潮时,才有可容三舟并进的水路,与岛相通。有此天堑,潮鲸王的财宝、居所,都在北耳。

    日暮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席卷海上,天黑之后,暴雨倾盆,涛如龙吼。

    水师指挥舰剧烈晃动,舱中风灯左右摇摆。

    如此可怖的天气,这笑得可恶的疯子却说飓风难得,丑时的涨潮将会掀起激增二十尺的大浪,可以趁此机会偷袭北航道,夺下雀儿岙。

    王宗祥脸色时青时紫。

    江粼月与他一案相隔,和颜悦色,“王大人,你手下的水师指挥使与海盗沆瀣一气,敛财扩势,压过了你这刺史,这次指挥使抱病不出,你亲调水师,已经将他得罪个透。清除海患,奇功一件,升官发财、铲除异己、大获民心,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王宗祥额上青筋颤跳,“你是劫人要挟,又不是与我商量,你有大破雀儿岙的本事,何须等我点头,我只要咏儿安好!”

    江粼月收敛笑意,抱肘前倾,“飓风之夜冒险偷袭,不可思议,正因如此,才有一举成功的可能。不过潮鲸王十分狡猾,熟门熟路,占着地利,我就是突然端了他的老巢,也掐不准他是不是有脱身逃命的办法,如果他率领海盗从南航道外撤,水师必须在南耳外横栏堵截。简言之,马蜂窝我来捅,你收口袋就行。等潮鲸王人头落地,令公子完璧归赵,你领你的赏爵,我取潮鲸门的大船,自此再无瓜葛,永不相干。”

    王宗祥僵坐许久,“台州水师没有在飓风里掌船的能耐,四艘海鳅战舰给你,不能再多了。”

    风大浪急,没有什么比暗夜怒海更能彰显天地伟力。

    骤然扑至的大雨,把守在雀儿岙北耳的涑鲽王逼进堡垒。

    他今天值夜,却不想挨淋受冻,只留几个小喽罗在瞭台望风。

    墨汁似的海水象被无数大手翻扯的绸布,起伏之巨,多看一眼都头晕,风最猛时,站起半个身子就被刮出三丈。

    众喽罗缩着脖子,听着鬼哭狼嚎般的浪吼,咆哮中又添杂了女人痛苦的尖叫,那是刚刚进堡的涑鲽王在用掳来的女人暖身子。

    喽罗们更加郁闷,几时自己才能混成个带王字的。

    神愁鬼怵的天气,就算有一整船财宝,也没人卖命。

    大家见涑鲽王一时半刻不会出来,全都各找挡风避雨的地方,偷懒歇息。

    每日潮水两涨两落,后半夜丑时刚过,汹涌堆升的海面已令雀儿岙缩小了一半。

    几个喽罗伸头一看,老鼠尾连根尽没。

    老鼠尾是延伸出岛的一块弯长礁石,很少全淹,今夜飓风暴雨,不比寻常。

    也不知是不是耳朵听疲了,变得麻木,几人忽然觉得周围咆哮退隐,有一瞬间的安静,惊悚古怪。

    探头远望,只见海上闪电耀处,一座山一般的巨浪,无声无息的推排向前,越升越高,仿佛要拥上天去。

    海盗堡垒建在雀儿岙山顶,地势一向安全,可喽罗们一见此浪,全都心如擂鼓,惊慌后退。

    巨浪堆至顶峰,轰然雷鸣,天塌一般扑推向前。

    闪电光中,四艘海鳅战舰两前两后,好似贴水搏浪的海豹,陡然间现身峰巅,顺着浪势飞冲而下!

    巨浪推送,只一眨眼,战舰便到了跟前。

    喽罗们难以置信,呆若木鸡,愣了半刻,才跌跌撞撞的牵动手脚,一边逃窜,一边吹号角报信。

    报警的呜呜角声被雨浪声淹没,战舰伴着激天高浪,滑上雀儿岙岩滩,停在瞭台下方几尺。

    角木部率先跳下,追上飞逃的喽罗们,一个个砍杀。

    瞭台后的堡垒中灯火晦暗,碎衣遍地,涑鲽王揪着掳来的女人,在地上撕扯翻滚,外面的飓风浪涛越是震响,他越是兽性激劲。

    身下的女人突然双目圆睁,涑鲽王在她的瞳孔里看到几个人影。

    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把利剑自他心口洞穿而出。

    亢宿使者将涑鲽王的尸体一脚踹开,蹲下笑道:“小娘子,你别怕,我虽然也是匪徒,却周正斯文,不象他那么粗野。”

    话音未落,领口一勒,被其余几宿提揪向后,“亢老二,寨首早说过,财宝、女人一并处置,私先乱动,一律砍手!”

    亢宿使者跳起来,“你们几个狗眼看看清楚,我动了吗我动了吗!”

    青龙寨旋风一般扫荡北耳,海盗们措手不及,仓惶奔溃,连失七座堡垒。

    潮鲸王逃出主垒,令人放箭抛石,投掷带毒镖枪,阻挡青龙寨的锐势,自己向南耳飞奔。

    两耳之间连着铁索悬桥,猛雨飓风,索桥剧烈摇摆。

    空中划过一道紫色的闪电光,耀得山坳一亮。

    闪电光把一个黑鹰般的影子投到南耳的山岩上,扩大了无数倍,铺天盖地。

    一翼遮天!

    潮鲸王看着影子,知道一翼遮天已经追到身后。

    来不及了!他在索桥上蜷身一滚,回手射出几十只毒镖,身子一团,从索桥上纵跃而下。

    青龙剑荡开毒镖,江粼月披氅迎风,落在桥上。

    向桥下一看,两耳间的山坳礁石崚嶒,尖锐陡峻,不知潮鲸王有什么宝物,可以防身护体。

    潮鲸王滚下山坳,弹弹撞撞,一直跌到山脚海边。

    他展开身躯,从头到脚鼓鼓囊囊,疙疙瘩瘩,仿佛一只涨足气的刺球,这是潮鲸门的独一无二的“刺豚甲”。

    尽管有宝物护身,他仍是丹田翻恶,天旋地转,满口腥气。

    巨浪拍礁,潮鲸王看准潮势,跃入洄流,海浪托着刺豚甲,将他推绕向南。

    漂转之际,他摸出怀中的鲸王哨,用力一吹。

    高旷的鲸鱼之音如同海神纵歌,刺破风浪,响彻全岛。

    南耳各堡得此音讯,飞速撤上大船。

    青龙寨不熟悉岛上起起伏伏的地势,等他们奔过索桥,追到南耳的时候,潮鲸王已经领着残余海盗登上六条大船,借风,张帆离岸。

    海上风暴来去迅疾,天边泛出一丝亮白,满天的乌云象融化的冰块一样慢慢消散。

    潮鲸王惊魂甫定,环顾海面,旭日的红光照出一排海市蜃楼般的灰色船影。

    他揉揉眼睛,脸色陡变,那不是海市蜃楼,那是在南航道上布成半圈的台州水师!

    他咬牙切齿的回望雀儿岙,几群晨起的海燕划过头顶,尖声鸣叫。

    一只胸口有项圈的黑脚信天翁攒翅飞低,落在潮鲸王肩头。

    他看到信天翁足上所捎之物,哈哈一笑,天无绝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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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乱世离航
    几条小舟由远及近,最前面的小舟上立着一个青衣人,臂中抱着一个头戴小帽的五六岁娃娃。

    王宗祥走到指挥舰船头,离得太远,看不清娃娃的脸。

    舷边士兵大声喊:“刺史问话,来者何人”

    “衢园叶桻,护送两万难民迁徙求生,潮鲸门行凶抢劫,致使近千难民丧生灵江!昨夜海盗汘鲟王在小桃渚劫持小公子,衢园和浙水舵舍命堵截,小公子平安无恙,但潮鲸门贼人得去长命金锁,报假信以作要挟,请刺史大人明断,不要误中奸计,助纣为虐!”

    王宗祥的爱子不知被转手几次,真真假假,他心急如焚,却不会随便上当。

    士兵喝问:“潮鲸门报假信要挟,怎知你怀中的孩子是真的”

    叶桻对划船的张达道:“离得太远,他看不清楚。”

    张达倒是想靠近,可周围虎鲸游弋,小舟被反复掀拱,差点翻船。

    叶桻望着前方水面来回穿梭的背鳍,将孩子牢牢抱稳,微退半步,提身纵跃,足点鲸背,左右腾挪,竟将这些起伏不定、灵活飞快的海中巨物当作踮脚礁石。

    群鲸围闪圈逐,上窜下钻,搅得海面涡峰叠涌,白浪交飞。

    叶桻浑身湿透,动作依然轻盈迅疾,起落精准流畅,蜻蜓点水,直至指挥舰下,身形一拔,飘上船头。

    箕宿使者心旷神怡,“不愧是咱们青龙寨的大舅爷!”

    心宿使者点头附和,“旁人若手臂收紧,哪里还使得出轻功他抱个娃娃仍然毫不费力,步步恰到好处。”

    叶桻双足落稳,甲板上的士兵立刻围上,娃娃把小脸埋在叶桻肩窝里,胳膊死死缠着他的脖子。

    王宗祥推开士兵,“咏儿!”

    孩子睁眼回头,哇哇大哭,被王宗祥一把接入怀中。

    叶桻呈上衢园牌坠,“王大人,江南督治府特颁批文,请各州县为衢园难民予以方便,一翼遮天也是因为急于相助,才对小公子有所冒犯,叶桻愿代领其咎,请大人清剿潮鲸门海盗,为民除害!”

    王宗祥哄慰爱子,抬眼冷哼:“海盗虽然可恶,可一翼遮天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他胆大妄为,祸害深重,这个咎,你领得起”

    叶桻道:“若没有一翼遮天,衢园难民已经幸存无几,今日我便是一同沦为朝廷要犯,也会与青龙寨同仇敌忾!”

    众兵逼围,几十枝枪尖矛尖抵在他身上,咏儿复又大哭,伸出小手去拨那些枪矛。

    王宗祥抱着孩子转过身。台州水师本领平平,今日面对两群贼匪,只能联一打一。衢园难民众多,汇聚一处,若不送走,留在台州怎么安置若起骚乱,如何摆平江粼月辣手叵测,现在又多了如此厉害的帮手,不可不慎。

    场面话要说,该顺水推舟时也不能犹豫,王宗祥伸手去揩儿子的小脸,“咏儿莫哭,爹爹知道他是救了你的人,怎会真的为难他”

    一旁的士兵忽然喊道:“大人,快看!”

    王宗祥转头一瞧,对面船上的潮鲸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放出一股浓黑的烟雾,要借乱脱身。

    王宗祥怒喝:“大胆海匪!害民劫财,作恶多端!台州府姑息你们多年,再也不能纵容,潮鲸门就擒者活命,逃抗者格杀勿论!”

    刚才还是青龙寨落单,现在又变成青龙寨与台州水师合剿潮鲸门。

    叶桻纵身跳上大冒黑烟的海盗船,王宗祥见他凌空飞渡,犹如生翅,暗想这人与一翼遮天联手,阎王也会绕开走。

    浓烟变昼为夜,船上诡如地府。

    叶桻屏住呼息,忍着刺目之痛,凌涛剑寒光闪烁,海盗呜呼而倒。

    青龙寨刚被倒打一耙,憋了一肚子气,挥杀冲撞,百倍神勇。

    台州水师捞功捡漏,哪里形势有利,便将矛头指向哪里。

    浓烟渐渐被海风吹散,一场围剿,六条海盗船上的喽罗们非死即降。

    叶桻寻了两个来回,才见江粼月坐在高高的船舷上,面朝大海,手里拎着锚链,一甩一提。

    锚钩上挂着身穿刺豚甲的潮鲸王。

    这海盗头子使尽花样,也没能从一翼遮天手下逃脱,四肢被齐根砍断,只剩脑袋躯干被宝甲牢牢保护。

    江粼月觉得刺豚甲好玩儿,让潮鲸王变成个不折不扣的涨气刺球,逗引虎鲸争相跃出水面,把这奇怪的刺球顶来抛去。

    潮鲸王断肢处鲜血淋漓,发出刺耳的惨叫。

    这邪狠的游戏,江粼月兴致盎然,叶桻忍不住皱眉。

    江粼月哈哈一笑,一分神,虎鲸把潮鲸王从锚钩上拱了下来。

    刺豚甲浮水不沉,大大小小的虎鲸起伏交跃,把鼓鼓囊囊的刺球越逐越远,消失不见。

    虎鲸一走,张达领着舟队划近。

    亢宿使者见其中一条小舟上站着亢金副使,气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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