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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次日深夜,一个衣衫褴褛的民夫来到鱼城,一见于俊便伏地痛哭。

    他是从泸州猿城前来求援的义士,名叫关容。

    金越酋王乞罗宏去年年末攻克戎州,烧杀掳掠,血洗城池,把周围稍有姿色的汉人女子全都抢进城中,辱虐至死,一吐金越被大盛欺凌的恶气。

    报复之后,乞罗宏发兵东进,逼近长江上游另一重镇泸州。

    泸州军民迁入猿城要塞,猿城位于长江锐拐之处,高踞北岸悬崖,猿臂伸进江心,地势可和鱼城媲美。

    乞罗宏并不硬攻,把戎州最善机辨的名士聂玉霖送至猿城脚下的折鱼滩,让他说城开降。

    聂玉霖一家老小皆在乞罗宏手中,可他到了城下,将一己之私置之度外,一番澎湃激言,都是让猿城誓死抗敌的鼓舞之语,坚彻之念,震惊千军。

    聂玉霖的高堂妻女均被屠尽,他自己也被乱箭射杀,书生赤胆,碧血浸江。

    猿城若象鱼城一样万众一心,何尝不是神鬼难撼的坚固堡垒,可泸州刺史刘芥满心犹疑,守城二十日便丧气绝望,竟然私自通敌投降,开暗道引金越军半夜进城。

    幸亏泸州司兵参军何岩有所察觉,率部堵截,血战至晨,斩杀刘芥,把敌军逼出城外。

    此战规模不大,但泸州守军连降带亡,损失不少,更严峻的是人心难聚,互相疑忌。

    何岩担负领军之职,原来位在其上的佐官们冷脸不服,调遣起来十分吃力。

    何岩在困境中守城月余,入春之后,金越加强攻势,江上密防,陆路封锁,把小小的猿城越箍越紧。

    四月初一场大战,兵折将损,何岩多处受伤,他心知猿城再难久撑,才托义士关容来鱼城求援。

    猿城距鱼城三百里,道路艰险,关容一身褴褛,九死一生。

    次日天明,于俊将各部首领请至牙城,指着州域图道:“现在川蜀防御之势,形成对角。羌逻大将樊尼攻克嘉州之后,又夺下眉州、新津、广都,梁督治引兵突袭,在




第141章 金越赌约
    金越军分扎在礁滩、甑陀镇、黄市坝三处,象锁住喉咙的三根手指,掐在猿城周边的要害上。

    乞罗宏的主力位于甑陀镇,与突伸入江的猿臂隔水相望。

    这日乞罗宏督战归来,外算官禀报:“酋王,军粮到了,可是只有四千石,牲畜也不足数。”

    乞罗宏冷笑,“樊尼攀功比胜,想拖我后腿,好在我攻克猿城之前拿下益州。”

    乞罗宏并非好战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对西南盛军隐忍多年。

    金越北起哀牢山,东跨西道江直达海湾,南至迈公河中游谷地,国风重农轻武,征战时以乡兵为主力,按地域编作东西南北四军,哪方有战,便由哪方御敌。

    此次乞罗宏撕毁与大盛的盟约,作为配合羌逻东攻的南路军统帅,除了调拨金越北军之外,还征动了怒江、澜沧江两岸许多高山部族。

    这些部族野蛮善战,语言各异,有时需要三翻四译才能沟通顺畅。

    乞罗宏协调治军,必须平衡各部利益,决策之际,不免繁琐。

    樊尼受不了这些细枝末节,总嫌金越迟缓笨滞。

    金越与羌逻的盟书上互称兄弟之国,可羌逻军依仗强势,处处傲慢无礼,连金越酋王也不放在眼中,兵卒之间矛盾丛生。

    乞罗宏统帅南路,樊尼时常越俎代庖,擅自调兵,动辄给乞罗宏难堪,终至彼此不容,在泸水分兵。

    金越出征以前,羌逻承诺供应此战的所有军粮军需,因此金越士兵每人只带了一斗五升粮米和鱼干,别无其它。

    羌逻军粮囤于黄河九曲之南的垯堡城,东攻各军的运粮队在驻军地和垯堡城之间来回往返。金越运粮队无论走水路还是陆路,都要经过樊尼驻扎的益州,军粮被樊尼阻拦盘剥,早就不是一次两次。

    乞罗宏屡遭刁难,向琮瓒投书抱怨,可琮瓒与樊尼交情甚笃,又忙着与于俊鏖战,回信草草,并未理会军粮纠纷。

    供给不足,乞罗宏只得在攻打戎州的苦战中,令高山部族为冲锋前军,金越军在后监阵,如有重伤者,屠而不救。

    此举虽然维持了战时军需,却令各部酋长极为不满,金齿、穿鼻、长鬃、朴子四部几乎和金越翻脸相向。

    戎州城破之后,乞罗宏馈赏全军,准许各部劫杀掳掠,士卒将城中财物瓜分一空,各部的愤恨才渐渐平息。外传金越血洗戎州,报了多年来被大盛折辱的仇恨,怎知乞罗宏有此苦衷。

    他被羌逻鄙视刁难,也曾对自己毁盟攻盛的决定再三反思,可大盛四面楚歌,摇摇欲坠,依靠不得,羌逻得罪不起,只能忍气吞声,择一而傍,因此大盛两次派遣使臣,企图复盟,都被他斩杀回拒。

    乞罗宏卸去战甲,累得满脑空白,对外算官摆了摆手,“四千石粮再加上从戎州所掠的剩余,可以再支持几日,必须在断粮之前攻破猿城,然后本王亲自去渝州,找琮瓒理论,看羌逻将我这盟军置于何地!”

    怒气未消,又有军士来报:“酋王,黑齿部罗笡佐在西北巡山时,拿获两名行迹可疑的汉人,搜出地图一张!”

    乞罗宏躺在行军塌上,接图一瞧,这两三尺见方的麻布上画的竟是十分详细的金越水域图。

    金越境内河流丰沛,水如密网,临近海湾的产粮区年年洪涝,复杂的水情是乞罗宏治国一大要务,他与盛廷交道多年,精通汉文,细读图上的标注,竟比金越司水曹的地图还详尽。

    乞罗宏从行军塌上翻身坐起,“拿获的人现在何处”

    “在镇东弥勒寺监押。”

    “带来见我。”

    莛飞和徐敦被带出寺外,那图是莛飞出发之前连夜所绘,被金越军截获也是有意为之,果然得到面见酋王的机会。

    莛飞对徐敦低声道:“敦叔,无论发生什么,你千万别动手,我心中有数。”

    两人被押至主帐,徐敦是仆从装束,被军卒伸刀拦住。

    莛飞向徐敦连使眼色,徐敦压住闷气,看着莛飞孤身入内。

    莛飞被推按在地,乞罗宏见他年轻单薄,面容透着长途跋涉的疲倦,却并无慌乱。

    他在莛飞脸上盯了半晌,“这图从何而来”

    莛飞见他汉语流利,喜出望外,“酋王,这图是我亲手所绘。”

    “你一个汉人,怎么会对金越水域如此了解难道你是细作,去过金越”

    左右士卒拔刀架在莛飞颈上,寒光森冷。

    “酋王,我没去过金越,我爹爹喜爱山川水利,家中藏书万册,其中有一卷《临琼水经注》,对金越描述十分详尽,我自小痴迷,印象深刻,所以画得出。”

    乞罗宏问起金越的城池河流,地况气候,莛飞果然了如指掌。

    乞罗宏冷笑,“早闻汉人多有书痴,足不出户也能谈论天下,你绘制此图,来到交战之地,是何居心”

    莛飞神色恳切,“我来此是想提醒酋王,金越今年将有大旱,你如果不顾灾害民情,陷于不义之战,徒耗国力,必致国家衰败,王位动摇,只有及早防患,才能避免灾乱并生!大盛的教训,难道酋王还没看透”

    兵卒听他出言不敬,手腕一紧,刀锋割破莛飞颈侧,血流如注。

    乞罗宏令兵卒撤开,“看样子盛廷已经黔驴技穷,为了让我退兵,居然让一个书呆子跑来危言耸听!金越是丰水之国,分旱、雨两季,雨季的蓄水足够旱季所需,最常见的灾害是暴雨飓风引发的洪涝,你却说会有大旱,难道你能令季节反置,水火颠倒”

    他一脸愠怒,莛飞依然镇定,“酋王,从能找得到的记载中看,在过去两百年里,金越曾经大旱四次,天气成因虽然复杂难测,有些规律却可以借鉴。”

    “金越的前四次旱灾,都发生在大盛多雨冷冬的次年。大盛去年大水,严冬漫长,今年全境春寒,在秦岭以北,是因为从浑朔南下的西北风盛行太久,在秦岭以南,是因为羌塘高原的冷风势头强大,向东推压,在江南,则是因为东南海上的湿润暖风弱于往年。”

    “前几日终于回春,可与以往不同的是,连一向湿润的川蜀都天干少雨,剑南域已有明显的春旱。冷暖交汇,才能成雨,少雨的原因是东南暖风、西南暖风北上过晚,冷退暖进衔接不利,以致暖而不湿。”

    “剑南、岭南与金越一带相承,从风流的间歇交替来看,西南沿海还要再过一段时日,才能等到足够强劲湿润的海风,所以今年金越的雨季,会延缓到六月以后,甚至更晚。”

    “金越西道江流域和迈公河两岸盛产稻米,依赖雨季,雨水晚到一日,也是误农大事,等五月太阳炽烈起来,少雨加上西南之热,会并发多种恶况。”

    “其一,金越西北的高山丘陵多为灰岩,这一带是金越大河之源,灰岩地质不利蓄水,烈日焚风会使两岸岩石干烫,河面剧烈蒸腾,水位急速下降,一旦河枯,那里的山地丘陵掘井异常艰难,民无可依,只有迁徙。迈公河中游的河谷也会因为剧烈的焚风,草木皆枯,良田尽废,颗粒无收。”

    “其二,西道江水位下降之后,河口将会出现海水倒灌、反淹内陆的逆涝,海水盐重



第142章 只影生离
    徐敦见军卒推推搡搡押着莛飞出来,心中冒火,“他自己有脚,推什么推!”

    莛飞低声道:“敦叔,酋王不肯轻信,我立下赌约,以身为质,你千万别陷在这里,赶快离开!”

    徐敦一惊,“小飞,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怎能让你一个人落在蛮子手里!”

    他千里随行,寸步不离,什么龙潭虎穴都陪着,从没想过放手独归。

    莛飞当然知道他舍不得,眼圈一红,“敦叔,我正想看看西南的山水,那里太热,你不习惯。”

    徐敦听出远行之意,不知莛飞和酋王到底作了什么安排,心中更急,大手一挥,把拦着自己的四五个军卒掀倒在地。

    周围的士兵提着刀斧奔过来,莛飞大喝:“敦叔,你怎能轻重不分,我要你走,不得违拗!”

    他前所未有的严厉,面孔凶红,语气坚锐。

    徐敦看着莛飞眼中深意无限的千言万语,不由呆住,眼睁睁目送莛飞被军卒拖拉着,带往杂役营。

    他退了两步,手足麻涩,腑脏翻搅,浑身的肉一颤一颤,酸得抽搐。

    徐敦独自出了大寨,在甑陀镇外的金峰岭上俯瞰营中灯火,直到半夜,仍不肯离开。

    黎明前夕,金越突然全军拔营南撤。

    酋王接到急报,金越王后身患恶症,命悬一线。

    他爱妻心切,要不顾一切赶回王后身边。

    金越丽人闻名于世,金越王后风情雅致,绝色倾国,德高恤民,深受各部拥戴,她与酋王相濡以沫,是天下皆知的恩爱佳话。

    王后倘若病重,内政、后宫、储嗣、民心,全都动荡不稳。

    乞罗宏投书羌逻,字间满是泪斑,坦言分寸大乱,无心续战,军离主帅,只能罢兵,一堆无奈告罪之辞,连夜撤军。

    有些难题,其实只需最普通却最难驳回的办法。

    莛飞在赌约背后留的一行小字,是“快刀何须重,人情自利之。”

    乞罗宏权衡利弊,终于放弃了窝囊的“盟战”,回守国土,保境御灾。

    徐敦目送金越大军匆匆而去,他看着长大的莛飞也夹在其中,以一己之危,解得猿城之困,从此独漂他乡异水,不知何日归还。

    徐敦泪湿胸襟,忽听空旷的江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歌声: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

    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那是他以前教给莛飞唱的歌。

    莛飞小时候喜欢象攀山一样在他身上爬,如今那逢人便笑的小书呆子在渐行渐远的金越军中唱起歌,让他宽怀。

    初升的旭日照亮了一江宽水,每道波涛都象一道明灿的笑容,推过礁石,冲过险滩,三曲五折,依然明亮不变。

    琮瓒接到乞罗宏的辞书,胁下伤口崩裂,一阵剧痛。

    巫医哀声道:“峇曾千万不能动怒啊!”

    琮瓒想起刘云甫临终之言:“虎爪之威,赖以两济,一为金越,二为军粮。金越不和,则有腹背之患,军粮之重,甚于城池。”

    不就是和樊尼那点争执吗,没想到乞罗宏一点风吹草动都忍不得,攒个借口,溜了。

    琮瓒动手去撕辞书,可羊皮结实,一撕又扯动伤口,他无可发泄,把辞书掼在巫医脸上。

    泸州解围,猿城振作,何岩收纳难民散兵,加紧练军,充固城防。

    猿城是长江主干上的要塞,何岩的兵力不足以出城作战,但阻截从水路运往渝州的羌逻军粮,却是游刃有余。

    一个鱼城已令琮瓒头痛,现在连粮路也不安稳,琮瓒恼火起来,立刻就想分兵去收猿城。

    勒华延苦劝:“将士在围鱼城的时候大批生病,所幸天热以后还算干爽,并不潮湿,眼下最要紧的是坚守渝州,治疫养兵。何岩士气已复,威信渐增,咱们疲师分兵,只会被鱼城、猿城配合夹击。峇曾若担心江上运粮不畅,不如多派押粮军,改走陆路,盛军不敢轻易离开城垒,陆路没有水路便捷,却安全稳妥。”

    琮瓒手捂伤口,哼了一哼,算作答应。

    徐敦回到鱼城后,总是站在牙城最高处,向西南眺望。

    林雪崚坐在旁边的城墙上,半笑半嗔的哄他开心,“敦叔,没见过你这么偏心眼儿的,园子里一起长大的孩子,你就疼小飞,从来不为我和小荟牵肠挂肚。”

    徐敦白她一眼,“小飞从来不叫我‘茶壶’,你们呢”

    林雪崚和莛飞向来投机,亲如姐弟。

    西南方云雾茫茫,她心中空落,可想起莛飞的性情,又满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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