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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炽昭穹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旌眉

    叶桻却已经撑手坐起,林雪崚笑道:“早知道你一醒就躺不住。”

    她放下刀子,在裙上揩揩手,过来蹲在叶桻身边,左看右看,“面上要刮,头发要洗。”

    于是烧了水,帮叶桻梳洗,叶桻没什么力气,任她折腾。

    打理完毕,确是精神了些,也攒了点力气,叶桻索性挪到火塘边上坐着。

    林雪崚继续剥栗子,切蘑菇切笋,“村里的人今晚一定要做驴肉高汤给你补身子,我实在拗不过,只好依了他们,同叔和婶子现在正忙着杀驴呢,咱们怎么回谢才好”

    叶桻愧疚一叹,“已经给他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怎么过意得去”

    林雪崚把切好的山珍丢进鼎罐。她的包裹落在河心礁上,这几日都穿杨氏的暗紫麻裙,头裹青布帕子,衣裳太宽太短,在身上晃荡,手臂露出一大截,在黑水暗溪里刮破的伤口和被蝠王咬出的小洞都清晰可见,又因失了血髓,脸色不一般的苍白。

    叶桻怔怔看着,颇觉陌生,相处了十六年的手足,到底和从前有什么不同了呢自己游荡鬼门关,精疲力尽的回来,之前的事变得遥远,婚堂丧妻的摧心之痛终于转淡,化为萦绕深处的伤感,对雪崚的恼恨埋怨也终于消褪,化作摸不着痕迹的隔膜。

    生死一场,仿佛什么都轻了,卸去一些负累,也辨不清细微,麻木迟钝,懵懵恹恹。

    他看着雪崚憔悴之状,缓缓叹道:“崚丫头,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林雪崚悄悄一愣,世上原本只有三人叫她崚丫头,母亲死后,只剩父亲和叶桻。

    自从离开衢园,他冷淡疏远,每日不多一句没必要的话,也再没这样叫过她,现在可是消了几分怨气,终于不再排斥

    一霎那,她浑身酸痛,泪水糊眼。

    这些时日拼着最后一分倔强,再委屈再难过,也不肯在他跟前示泪,半空桥决战之苦,黑水暗溪之险,蝠王之恶,穿骨之痛,都是咬咬牙糊里糊涂的挺过,此刻一切均在这失而复得的称呼面前崩溃。

    她慌忙用胳膊肘遮住眼睛,袖子转眼被泪水浸湿,仍屏着不哭出声。

    叶桻皱眉,“怎么了”

    林雪崚遮着眼摇摇头,“好热的汤,熏了眼睛。”

    小虎三步两步跳进来,“哈,叶哥,真有你的,林姐姐都欢喜哭了!”

    林雪崚揩揩




第20章 林老闲人
    两人在白果坳又休养了四天,叶桻还没完全恢复,但行动已经无碍。

    临行这日,好多人前来送别,杨大同问起两人的打算,雪崚道:“神鹰教据险深守,不是我二人之力可以应付的,得回衢园和大家商议。”

    杨大同点点头,“这样最好,万事小心,来日有用得着大叔的地方,尽管来此招呼!”

    杨氏将林雪崚拉到一边,悄声低语:“林丫头,我托人从上庸县观音庙给你和叶公子求了个签,我不识字,你看看。”

    林雪崚笑道:“怪不得那日婶子打听我俩的生辰八字。”

    小心将签展开,只见上面写着:“王母台上双神仙,坐来虽近远如天,流落人间离合苦,胜似遥望空山前。”

    默思其意,微微发怔,直到叶桻呼唤,方才翻身上马。

    两骑绝尘而去,众人送出老远,感慨而回。

    上庸县外的官道边上有一片竹林,林子里盖着八角驿亭,来往的人不多,两人从小岔道行至此处,总算上了正途。

    叶桻突然勒马,林雪崚跟着停住,隐隐猜到他的心思,开口道:“师兄,不行!”

    “雪崚,你自己先回去。”

    “师兄,你元气未复,那些恶匪人多势众,阴险狡猾,咱们不是说好了先回兰溪”

    “一去一来,商议对策,不知要耽搁多久,园主又是审慎的人,不如你一人回去通报,我在附近多摸摸这些人的底,再接应时也方便。”

    林雪崚摇头,“师兄,若在平日,我绝不拦你,可这回对手非同寻常,你又刚刚经历大劫,孤身一人,不知会有什么事,何苦急在一时”

    “哦是谁不顾阻拦,独身硬闯青龙寨来着你放心,我会加倍提防,绝不冒险。”

    林雪崚拽着他的马缰,“我不让你走,非要去的话,就一起去。”

    叶桻低叹,“我责怪你,训斥你,是我不好,现在不想连累你了,雯儿的事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何必干涉。”

    林雪崚仍是紧拽马缰,“什么你的事我的事,我负雯儿一条命,毁你一世幸福,怎么能说和我无关师兄,你我不是手足一心吗怎么都不在乎了”

    叶桻皱眉,“这么不听话,还当不当我是兄长”

    林雪崚见他神色冰冷,知道他的脾气,可神鹰教小露峥嵘已经让人心惊,玄武君略施歹计,几乎害他丧命,青龙君地上水下,本领超群,那没照面的朱雀君纵鹰为虐,心狠手辣,怎能让叶桻独自留下

    她焦灼无计,摸出寸霜剑,对准咽喉,“你若一意孤行,我便在这儿扎个窟窿,以后再也没人拖你吵你!”

    叶桻一惊,忽听“啪”的一声轻响,一片竹叶击在林雪崚手背上,匕首叮当落地。

    寸霜剑脱手,她却喜出望外,“老闲人!”

    “臭丫头,那匕首是给你保命用的,不是要命用的!”

    两人循声望去,驿亭顶上多了一人,花发灰袍,长须草履,正是林雪崚的父亲林琛。

    林雪崚跳下马拾起匕首,三纵两跃上了亭顶,“爹,怎么忽然从这儿冒出来你都快成土地公公啦。”

    林琛拧起眉头,“你瞧瞧你,脸上的肉都去哪儿了瘦得只剩一双眼睛,想当猫头鹰么”

    林雪崚心中一酸,哽咽道:“我粗心大意,犯了大错,死了都赔不回来,怎么办才好”

    林琛深叹:“我回过园子,听说了,不知你一急之下会干出什么蠢事,所以赶来瞧瞧。”

    他转头去找叶桻,叶桻下马跪在亭前,“叩见师父。”

    叶桻极敬师长,林琛一直嫌他太过拘谨,但心中疼惜这个徒弟,一摆手,“快上来。”

    叶桻跃上亭顶,三人并排而坐。

    林琛道:“你俩走后,园中有变,易老书呆突然孤身出行,执意不许任何人跟随,也不许大伙轻举妄动,若不听他的话,便是‘置衢园上下于险境’,大伙见他前所未有的严厉,谁也没敢违拗。”

    “他出门之后,音信全无,到底去了哪里,要做什么,连莛飞、易夫人都不晓得,只知道此行一定是因为雯儿之死。我回园子的时候,除如海一人北上,赴靺末族长之邀,余者皆谨守原位。”

    林雪崚大为奇怪,“园主什么都没透露”

    易筠舟一生修桥治水,这行出不得差错,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久而久之,养成了极其细致妥贴的性子,他如此行动,必有思虑和道理,然而不给任何解释,却很反常。

    林雪崚本想回园商议,但易筠舟的异常之举出人意料,她又茫然起来。

    三言两语,向父亲讲述了这几日的经历。

    “爹,神鹰教听着象普通匪帮,谁知绝非如此!你对他们可有耳闻园主此行是不是和神鹰教有关”

    林琛微微皱眉,“巴中神鹰教的确不是寻常匪帮,他们踞守深山,行事诡秘,便是势盛之时,了解他们底细的人也很少,传言种种,真真假假。据我所知,他们有自己的水陆生意,黑白不靠,独成一系。他们本领不俗,却不好名头,不凑热闹,对武林切磋、江湖之争



第21章 凝池秋月
    长兴七年的中秋,对衢园而言是个萧瑟的团圆日,因园中变故,免了宴庆,但莛飞兄妹还是想和叶桻、林雪崚小聚,二人从巴中回来大半个月,全当压惊洗尘,庆幸平安。

    莛飞拎了酒菜、螃蟹和几样点心直奔青阁,莛荟一拐弯进了白阁,蹑手蹑脚溜上二楼。

    雪崚房中传来宁夫人的责备:“我的话可不是商量,这膏药得天天贴,连换一个月,虫草黄精骨髓汤也不能断,一两髓一斤血,再偷懒的话,当心落下终身疾患!”

    宁夫人不知在做什么,林雪崚抽气哎呦了一阵。

    等宁夫人走了,莛荟才小猫一般钻进房中。林雪崚俯卧床上,一头大汗,见了莛荟也不搭理。

    “林姐姐,原来你的腰伤得这么重,疼得厉害吗”

    林雪崚闷头哼哼:“小猴子,你若向别人嚷嚷我的腰伤,看我不撕了你。”

    “嘻嘻,你不就是怕叶哥担心,我才不会乱说。我哥哥去了青阁,我在这儿陪着你,等你好些了,再一起过去。”

    林雪崚虚弱摆手,“我动不了,你快凑热闹去吧,看我挺尸有什么意思”

    “干什么急着赶我走林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莛荟那日情急,当众斥责林雪崚因嫉生恨,害死表姐。

    林雪崚眼皮一垂,“可不是,九条命都得被你气死。”

    莛荟脱了鞋挤上床,“好姐姐,别怪我了。”

    “行啊,把脸伸过来。”

    莛荟乖乖凑近,林雪崚翻个身,伸手在她圆润嫩滑的小脸蛋上揪了揪,莛荟顺势挨着她躺下。

    林雪崚长叹,“小荟,我哪里生你的气,只是没脸见你罢了。”

    莛荟鼻子一酸,“林姐姐,不是你的错,我爹、我娘、我哥哥都不怪你,我也不怪你,表姐更不会怪你,你千万别扛着这个枷,一世不得自由。”

    林雪崚怔怔无语,想卸去这个枷,谈何容易在外还好,一回园子触景生情,睁眼闭眼皆是痛心疾首的一幕一幕,梦中她几次将自己蘸胭脂的手剁下来,去判官跟前求情,苦苦要换雯儿的命。

    夜晚难熬,白日恍惚,近在咫尺的青阁,哪怕望一眼,都惭愧揪心。实在憋得喘不过气,只得逃去笃淳院。

    阮红鸢自阮雯逝后伤心难过,身体不好,林雪崚索性将笃淳院的差事揽了大半,吃住都在那边,夜宿白阁的时候反而不多。

    她用臂肘推推莛荟,“你快过去吧,回头螃蟹冷了,吃了闹肚子。”

    莛荟还耍赖,林雪崚连推带踹,把她拱下床,莛荟这才穿鞋下楼。

    青阁里冷清得很,自从知道和神鹰教刮缠上,园中加倍谨慎,许春被调去补巡夜的人手,只有曹敬还在留在这儿打杂。

    此刻曹敬、莛飞、叶桻三人围坐,一边暖着酒注,一边在小炉上蒸螃蟹。

    窗前摆着一盆圆满淡雅的“黄月山”菊花,是阮雯最爱的品种。

    叶桻拨着炉子问莛飞:“园主走前,真的没透露只言片语”

    莛飞摇头,当时他追出园外,父亲却无暇道别,只匆匆叮嘱他看好母亲妹妹,便策马而去,不过那背影莛飞瞧得清楚,父亲分明背着蓝罂一路谨护的长扁包袱。

    关于蓝罂,莛飞一直守诺不提,那个长扁包袱现在成了他暗藏心中的钥匙,不知几时才能开启。

    曹敬道:“衍帮最近一次传信,已是七天之前,说园主经陈州北上。”

    前几次传信,说易筠舟曾在黟县逗留,接着江北江南上下几次,然后有的说向西奔襄州去了,现在又说北上陈州,叶桻喃喃自语:“方向不定,也许是看错了,也许是刻意想瞒我们,亦或是被迫而为”

    说到此,怕莛飞担心,连忙断了话头:“我瞎猜。”

    几人沉默半晌,莛飞忽然开口:“叶哥,方叔叔可曾找过你”

    叶桻点头,“找过,淮北旱情越发严峻,外加前些时日的一场干热风害,麦谷绝收,徐州、兖州两地的义仓都已告罄,方叔让我几日内动身,开庐州义仓北运。”

    莛飞双眉一扬,“他没和你说我也要去爹爹不在,我得替我爹爹前往,设法寻找救急水源,凿井引渠。”

    叶桻抬起脸,“小飞,这可不行,你得留在园里守着夫人和小荟。”

    莛飞笑道:“我娘说,有林姐姐和敦叔在,不用担心。叶哥,我自小跟着我爹上堤下河,这还是头一回要试试自己的本事,我几夜没睡好,又是热切,又是担心,只怕自己没有爹爹学识深厚,可万事起步难,若不过这第一关,只能永远在原地踌躇,所以这趟淮北之行,请你多多相助!”

    叶桻还欲开口,楼梯上蹬蹬作响,莛荟跳进门来:“螃蟹给我留了几只”

    叶桻见只有莛荟一人,微微一怔。

    莛荟道:“林姐姐腰不舒服,若待会儿还起不来,就不过来了。”

    她凑近坐下,曹敬端蟹斟酒,摆菜布点,几人慢吃闲聊,不觉月上中天。

    叶桻左等右等,还是不见林雪崚的影子,回来的路上她总是暗暗扶腰,这么久仍不见好,越想越担心,于是让曹敬继续陪着,自己起身洗了手,出门踱至白阁。

    璟儿见了叶桻,面露惊讶,“林姐姐没去你那里也许她到园子里散心去了。叶哥哥,林姐姐晒了两天菊花瓣,做了这个菊花药枕,可以养神安眠,叫我交给你,你快拿着吧。”

    叶桻看着枕头,暗暗出神,崚丫头,你知道我睡不好觉,还是你自己也睡不好你因为莛荟大庭广众一句话,回园之后处处避嫌,什么都叫璟儿转交,难道要一直这样别扭下去

    他叹口气,“璟儿,她的腰伤怎么还那么厉害”璟儿支唔两声,只说宁夫人来看过。

    叶桻问不出什么,只好交待一句:“枕头先搁着,我回头来拿。”径自到黄阁来找宁夫人。

    宁修菊捧着一碗药,正向一个男童口中喂送。

    那男童身量只有六七岁,容貌却如七八十岁,大头秃发,双眼外凸,无眉无睫,几乎没有锁骨,身形如梨,全身皮肤松弛,得的是极其罕见的“早衰症”,本是稚嫩鲜活的年纪,却行将就木,未盛先残。

    叶桻不敢打搅,轻手轻脚的席地而坐。

    宁修菊喂完了药,调了一小匙蜜水,解那孩子口中的苦,“小丙,回去睡一觉,明天教你折纸灯,好不好”

    男童眨眼点头,慢慢佝偻着离开。

    叶桻瞧着小丙的背影,“听说这孩子几日都不肯吃饭,今天似乎好多了。”

    宁修菊摇头,“毫无生念,心灰气暗,好一阵恶一阵,他能活到舞勺之年,就算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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